“你说的是后来的事情，我说的事情发生在更早之前。”张青山有些感慨地摇摇头，“那时候还没有后来的浊剑仙，都说是因为失去了青梅竹马的师妹，他才会性情大变，为剑痴狂，从此修了无情道，没想到还修成了。”
第16章 山神之怒03
当年的故事，在墨星痕眼中实在乏善可陈，没什么新意。
那一年，初出茅庐的小剑修纪澜带着青梅竹马的师妹沈琉璃一起来雪山对付强大的妖王冰亦，冰亦比想象的还强大，他们根本打不过，生死关头，是小师妹放弃了逃生的机会，震碎了自己心脉将纪澜用法阵传送到宗门之中。因为小师妹剑法不怎么样，却是个千年难遇的阵法高手。
纪澜离开了醒来时，只知道小师妹还留在雪山中，落入妖邪之手，他发疯般想要回到雪山，却始终被长老们阻止。等到他终于突破，有实力纵横九天时，这山也变了模样，妖王和小师妹也不见踪影。
再然后便是他辉煌壮丽的一生，世人都说他是想念年幼丧命的师妹，所以始终不愿再娶亲，因此一直孤独终老，始终没有子嗣。
故事讲完，张青山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都说纪澜情深不寿，可也一直传闻他有私生子在身边，就是那位……嘶，我话多了。总之这雪山邪性着呢，轻易还是别踏足的好。都说当年妖帝在这山中藏了什么宝贝，可是这么多年来，没有盗宝人敢上雪山找宝贝，这地方谁来了都是九死一生。”
墨星痕掌握的信息远比张青山知道的更多，他不动声色地分析着，雪山上的幸存者只有纪澜一个人，他怎么说都行。谁知道当初是师妹舍生取义，还是他舍弃了师妹才得以活命。
对于这位开山祖师，世人嘴里传颂的活圣人，墨星痕向来没什么好印象，毕竟他自己也曾被世人传颂与街头巷尾，他可太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卑劣的东西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或许纪澜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真的得到了一切后，他便后悔了，想方设法也只是想让小师妹回来，但一切都晚了。
云舟还在继续向前行驶，他们要到达都城黄金城，再从哪里直接乘坐传送阵进入清越宗的天外天仙山之上。
此时黄金城内，最大最高最华丽的楼阁不是皇宫，而是那层九级翡翠琉璃塔，玉石和黄金装点下，整个塔身熠熠生辉，燃魂大师的舍利子供奉在塔尖，塔顶最上层，是占星司的所在地。整个大烨国，都在清越宗仙人的庇护下，绵延昌盛。
此时的塔尖之上，刚好有尊贵的仙人正在摆弄星沙和玄武甲，鲜嫩的玉手拨弄下，零散琐碎的沙土汇聚成全新的形态，水车木轮徐徐转动，傀儡冰人井然有序的运动，翩跹华服内，一张莹白晶润的面孔从繁琐的算筹间探出头来，等待着什么人。
片刻后，脚步声在翻覆华丽的织金地毯上响起，轻的宛如尘埃。
那是个身穿弟子服的少女，清越的弟子服最为挺括，腰身窄而裙摆长，细腻莲纹交织在袖口、领口和后背上，衬托得少男少女矜贵又华丽。
这是个圆脸少女，双颊微红，有些紧张模样。
三两步靠近那算筹少女，小声在她耳边耳语。
算筹少女听完侍女的禀告，终于松了口气：“寒烟当真说实情已经办妥了？”
灵粹点点头，她与寒烟是双生子，自小资质出众，受到各种夸赞，再然后两人同时被选为大小姐的丫鬟与剑侍，姐妹更是同心，一起伺候眼前这位尊贵的大小姐，清越宗宗主爱女，同时也是大烨国尊贵的华莲公主殿下。
清越宗内门弟子都会来占星司轮流当值，今年刚好轮到公主殿下，大烨国主对公主更是宠爱有加，特地命人翻新了琉璃塔。
然而向来喜欢热闹的公主进塔之后，却始终埋头伏案，不知道忙活什么，可把她的两个丫鬟吓坏了。
直到前几日，大小姐忽然叫她们过去，同她们说话。
第一个问题就怪吓人的：“寒烟灵粹，你们俩是亲姐妹，又长的这么像。我想知道，平日里你们是怎么相处的？要是有个姐妹一同生活，想必会很快乐吧。”
灵粹年纪大些，更加沉稳，也被吓了一跳，响起副宗主那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她连忙低声劝阻：“大小姐，天下人皆知宗主大人对夫人最是专情，只有您一个心爱女儿，夫人也没有其他子女，哪来的姐妹啊。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了出去，影响宗主和夫人的清名。”
白霜霜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心说自己明明在梦中见到过一个妹妹，长得极其美丽，宛如人间仙子，但属实不太走运，因为父亲并不喜欢她。
向来不外如是这个原因，父亲向来最重视名声，和娘亲之间鹣鲽情深，多年来一夫一妻一生一世的美名已经传了出去，若是凭空多出个女儿来，别说父亲不能接受，母亲也绝不会允许。
可是那个梦太逼真了，逼真到白霜霜不忍心去想那灿烈的结局。
她轻轻咳嗽几声，雪白的皮肤上沾染了桃花般的绯红色，吓的灵粹又是奉茶又是捧药的，又是一阵大惊小怪。
“桃花痨是我生来就带的病，是永远也治不好的。”大小姐摆摆手，眸子中带上了几分对生死的看透，“我也只是想想，幻想一下我若是有个姐妹，我该待她有多好罢了。”
“大小姐别担心，这几日五长老不在山上，过段时间等他下山游历回来，便让他送来灵药，吃了他的药，小姐的病情就会好上许多的。”灵粹安慰道。
“不是的，凌霄仙君的药没有多大用。只是他人长得英俊，身上又带着雪松的香气，只要见到他，我便心情好。”白霜霜坦然回答，“不说他了，我有件事情要交代给你们，这件事务必办的隐秘，决不能被第四个人知道，不然我们三个都得挨罚，知道了吗？”
寒烟和灵粹对视一眼，不知这件事是否要禀报给夫人。
可若是禀报给夫人，她们也不懂小姐究竟要做什么，只是让她们偷偷去改命簿算筹上的丝线，水镜中的波纹，她们想问清楚，小姐只是笑而不语。
“马上就到了今年选拔新弟子的日子，算算日子，新弟子云舟也该回来了。”今日事情办妥了，大小姐喜笑颜开，终于准备出门逛逛。
“寒烟留下为小姐处理各地的妖邪奏报，灵粹陪小姐去吧。”寒烟懂事地开口，“近日里玲珑宝阁出了新款的首饰和法宝，已经给小姐送了帖子，请您去看呢。”
“首饰没多大意思，新弟子选拔一定会用到法宝吧。走，我们这就去转转。”
灵粹摇摇头，心说平日里大小姐最喜欢好看的首饰衣裳，越是亮晶晶越好，怎么今日里却混不在意，一门心思看那些低阶弟子才能使用的法宝呢。
黄金城中阳光正好，霜雪村中却黑云密布。
村民们全都来到了村外，向雪山方向跪拜，村里的高人吓晕过去好几个，剩下的不停地在喊：“山神发怒了，山神又发怒了，传说千年前山神也发怒过一次，当时雪山呼啸，风雪而至，方圆百里都被雪给埋了。”
“大家快磕头啊，心诚则灵，山神的怒火才有可能平息。”不知是谁提议的，愚昧的山民纷纷匍匐在地，等待山神的怜悯。
烟若从厚重的风雪中探出头来，顺便把埋在雪层深处吓昏过去的旺财揪了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向见龙峰走去。
中途旺财醒了，又恨不得再次昏过去，它忍不可忍大吼道：“别去了，纪云渊肯定没了。这山神老厉害了，我怀疑藏在这的山神就是当初的妖帝大将冰亦，他可是化神修为的大能，一般人根本难以靠近，那个仙君就算鼎盛时期不过元婴修为，拿什么跟人家打，勇气吗？”
烟若脸色更加苍白，好像是被风雪浇灌过的脆弱小花，她抿唇不乐：“那我也要上去看看，他若真的死了，我便给他收尸便是。”
“你倒是有始有终。”旺财简直无语，“眼下是逃跑最好的机会，咱们别往里走了，赶紧跑吧。这人活着咱们才能抱大腿，死了还是离远点吧。”
少女揪了揪它的穗子：“你当初怎么说的，认他为主，绝不违逆，现在变脸这么快？”
“我那是变通，变通你不懂吗？”旺财觉的自己很有道理，“再说当时他气场那么强大我不敢说一个不字啊，我跟你说你也别可怜他。我终于想起那股子熟悉的血腥气是哪来的，以前我听族人说，有个修士年年都会上山，这人脾气很不好，若是惹到他了，通常都是乱杀一通。”
“年年都上山？”烟若心中诧异，“传闻妖帝在山中秘境藏了宝物，他一定是冲那件宝物来的。”
“妖帝的东西他也敢碰？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妖帝萧奈何，被称为妖族的千古一帝，生前受到万妖臣服，即使在这偏远的乡下，也是每个妖族都崇拜的对象。她留下的东西，自然没人敢觊觎。
但烟若是知道其中关窍的，谁让纪云渊是萧奈何的亲生儿子呢，当儿子的拿一两件娘亲留下的宝物，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巧了，纪云渊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因此他一身伤痕，踉跄二站，手中赤色宝剑翻腾时，眼中一片清明，毫无痛苦之色，他一开口便是嘲笑那山神：“我是功力尽失，但你也没好到哪去，毕竟今天还被封印在见龙峰的千年寒冰里，你也出不来啊。”
第17章 山神之怒04
平静的水面上，忽然间走出一个人影。
他身形高大粗壮，眉目刚毅，猿臂蜂腰，宽阔的手臂间握着一把硕大的开山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凶狠中带着狠辣。
那人信步而来，瞬间来到纪云渊面前，却不急着把斧子劈下去，只是看着他手中那把剑，震惊的神色溢于言表。
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话来：“臭小子，我本以为你来这里是不知天高地厚，现如今我才明白你算计了多久，但别以为你这般算计就能有用，我看你依旧是不知好歹。”
“为什么这么说？”纪云渊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颇像某种纯良无害的小动物。他就像是一个真正想讨教问题的晚辈一般，姿态放得极低。
“你身上的味道太恶心了，当年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骨子难闻的正道仙君的气味。啊啊气死老子了。”开山斧被重重砸到了湖面上，冰亦忍无可忍，“你想要的东西早就拿到了，你还到山上来纠缠我做什么。我不与你计较便是，你赶紧下山吧，带着你那两个宠物一起滚。”
“刚才还对我喊打喊杀，为何现在又不动手了呢？”纪云渊轻笑，“我现在已然是个废人，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动手呢？”
“让你滚你就滚，废话怎么这么多。”冰亦恼了，伸手触碰到仙君那把赤红色的御龙剑上，冰蓝瞳孔中水光更盛，“你竟然是水灵跟，真是稀奇，妖帝血脉如此强大，她如熊熊烈火，你怎么能是这么不给劲的水灵根呢，到底随了哪个废物。”
“我都说了，我现在是个废人。”纪云渊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现在很容易遇到危险。”
冰亦这次终于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瞪大了眼睛：“你也太好意思了吧，杀我雪妖夺我宝剑，现在还舔着脸让我保护你？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我是大妖，你是个正道修士，你到底在想什么？”
“身为山神，保佑座下百姓不是很正常吗？”那仙君笑容更盛，“那我只好灰溜溜的下山去，然后把妖帝秘境的事情传播到江湖上，反正百鸟堂消息传得快，雪阁的人速度更快，到时候全天下的修士都会络绎不绝地上山一窥究竟，到那时的盛况一定很热闹。”
“你！”冰亦气急，发现自己真的拿眼前这个青年仙君毫无办法，他看起来光明磊落一身正气，怎么一肚子阴损主意，做起事情来像极了泼皮无赖，简直是刁钻极了。
偏偏他还真的拿他没办法，打也打不得，杀也不杀不得。若是让他真把这小子当祖宗供着，他又特别不甘心。
一想到日后真有络绎不绝修士上山，他再难有清净，最关键的还是妖帝留下的法阵一定会被有人性人找到发现，妖帝的秘密也会被后人所熟知。
“你连一点脸面都不想给她留吗？”冰亦有些失望。
“脸面不是留出来的，是挣出来的。”纪云渊垂眸，“近几年来，我总觉得妖域和不归渊这几个地方总有异动，想来想去都是有人坐不安稳了，冰亦，你觉得你还能躲在雪山中躲多久的清净呢？我今日来，就是要还你自由，带你下山的。”
多好听的蛊惑啊，冰龙被困在这里上千年，看花开花落，几欲癫狂，到后来反而平静了，守着心中的那抹红色，沉湎于往事之中，虽然寂寞倒也能凑合活着。
山神的笑容有些凄凉：“你跟她真像，当年她就是这么忽悠我下山的，我不会再上当了。”
“嗯，你跟她下山后悔了吗？”仙君却眼神一紧，步步紧逼，“她违背承诺了吗？她对你不好吗？”
“她完成了所有的承诺。”冰亦整个人颓然起来，狂风吹散他张扬的蓝发，“但她就是个骗子，一直都是。”
“我听闻浊剑仙年轻时能带着自己的师妹上山杀你，但失败了。”仙君忽然转移了话题，“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真如世间传闻的那样，师妹舍命救了他？”
“放屁！”冰亦咬牙切齿大骂着，“那种废物货色，谁会为了救他舍了自己。是他狼心狗肺抛下了师妹独自逃跑罢了。那时我年轻，心慈手软，见他那小师妹有几分姿色，便想占为己有。没想到最后自己栽进去半辈子，现在还在还债。”
——
“哎哟。”烟若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再次爬上了见龙峰，还差点在封剑谷中跌了一跤。
这里就是她这一世遇见纪云渊的地方，只是和上一次来不同。
她细细打量着这里，不由得惊叹不已。
茫茫雪山，一片荒芜中，竟然还有这样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色。
五彩的雀鸟在林中啼叫，温热的池水散发着袅袅的烟雾，远处竟然还有风车和石墨，梨树、桃树纷纷落下缤纷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肩膀上。柳丝垂髫之中，烟若隐约看到了很多剪纸做成的小人正在劳碌穿梭，他们好像还有自己的语言，巴掌大小的东西，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一切也太奇怪了吧，这些盛开的花儿、沉甸甸的麦穗，各种硕果，都不该是同一个季节能出现的。再说纸张剪成的小人为什么能跑来跑去还会说话，自己这是误入了什么奇怪的境界中吗？
“哎哟！”一个扛着布袋子的小人就怎么呢从树上跌下来砸在了烟若的脚边，吓了旺财一跳。
“好家伙，这是个啥啊？”小雪参瞪大了眼睛，“以前只听说人参草木成精的，怎么剪纸也能成精了，这是什么仙法？”
一双白而修长的手温柔地把翻不过身的小纸人从地上拾了起来，悉心拂去灰尘，解下他腰间的布袋子。那双手指甲干净圆润，掌心拖着打开的布袋子放到了烟若的面前。
袋子里放着两颗果子，是从一旁的大树顶端摘下来的，那棵树很高很高，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是望溪果。”仙君缓缓开口，“传闻上古有大神望溪，道侣飞升成仙，他自己却始终没能飞升。便想种出一棵跟天地一样的高的大树，让大树的果实长到天界去，让心爱之人吃到自己种下的心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