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收谁做徒弟,那都是要看缘分的。”纪云渊却笑而不语,不愿多说什么,“难不成现在选拔琼泽幻境的选拔还没开始呢,宗主心中就已经知道孰优孰劣,谁是最佳人选了吗?”
白兰溪也是足够的好意思,抢先开口:“虽然幻境尚未开启,但我确实发现了好苗子,前几日让占星司诸人和霜霜一起占卜扶乩,竟然还有让人惊喜的结果,老五,你快瞧瞧。”
大殿中心的星沙宛如尘埃,徐徐飞起,很快组成了全新的轮廓和星盘,斗转星移间变成了隐约吼叫的一头紫龙,穿破云层,朝众人咆哮。
“紫云冲天?好兆头。”苏寄河笑着开口,“好多年没出过这等星盘了,这代表着真龙出世亢龙有悔,这批弟子中有天命之人。若是可以借好天地间的运势好好修炼,就此飞升也不一定呢。”
众人也开始啧啧称奇,这么好的命格,怪不得能让清越宗五长老站出来和宗主抢人。
“我瞧中的正是这位小朋友,他一定会是我的弟子。”拂袖收起星盘,白兰溪有些得意地看着纪云渊,“老五,你觉得如何?”
想象之中的气恼和灰心都没出现,纪云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果然是好苗子,可惜我瞧中的不是他,是比他还要好上那么几分的另一个小朋友。诸位不必着急,且先看着考试,这幻境不是开始了吗?请。”
众人纷纷落座,目光再次沉淀在水幕花镜之上。
苏寄河挑了挑眉,他觉的纪云渊倒不是在吹牛,但怎么可能有人比墨星痕命格更好呢?这不可能啊。
——
烟若幽幽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恢复正常,变成了人形,不由松了口气。
这具身体肤若凝脂,手若白玉,当真美丽,只是身上湿漉漉的,头发也没干,好像刚从水中被捞出来似的。
她从镜子的一角观察着自己的模样,只觉得是个楚楚可怜的大小姐,身上虽是绫罗绸缎,却并非最流行的款式,颜色也有些老旧。
“二小姐,你怎么醒了,怎么不好好躺着。”门口转来丫鬟的惊呼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鹅蛋脸的小丫鬟急匆匆跑过来,“你刚刚落水,好不容易被靖公子救上来,怎么不躺着就坐起来了呢,要是过了寒气就不好治了。如今我们想讨要一副药都还费劲着呢。”
“我刚刚落水了吗?”烟若急着刚清楚前因后果,疑惑地看着小丫鬟。
“啊,不对,您根本不是落水,您是被云岚那个坏女人推下去的,我都亲眼看见了。”说着说着,小丫鬟还抹起了眼泪,边哭边抱怨。
烟若只能一边安慰她一边套话,终于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原来她们现如今伸出无双城,城主是国主亲封的大将军,保家卫国有功。大将军有一子二女,除了她花浅白是庶出,那一子一女则是嫡出,分别是她的大哥花无非和妹妹花云岚。
花云岚自幼受尽宠爱,就有些顽劣。因为看不惯诗会上四皇子靖公子送给她一方折扇,便在宴会上故意将手帕丢进池塘中,央求她这个二姐帮着捡起来,然后趁机把她推进水中。
“都是奴婢的错,如果当时我替三小姐去捡手帕,小姐你就不会被推进水里了。这次要不是靖公子路过,小姐你没了,我也会被府上发卖出去的,都是我太大意了。”丫鬟和岁哭得稀里哗啦,还没从刚才的凶险中反应过来。
烟若搞了半天才搞清楚这中间的逻辑关系。原来自己此时的身份是无双城主的庶出二女儿,在府中地位很低,但是自己比较会做人,到处讨好哥哥和妹妹,才勉强让日子过得下去一点。但是妹妹花云岚一向很讨厌她,尤其她还非常喜欢四皇子墨云靖,偏偏四皇子却对城中所有女眷都很温柔,根本看不出来喜欢谁,因此她就无偏差的发脾气。
若是墨云靖对哪家女子格外上心一些,她必然要狠狠发作一番,被人各种哄着,才能消气。这次也是她倒霉,偏偏撞到了枪口上,因为诗会上夺得了头彩,被四皇子送了一方提了字的折扇,她便大发雷霆,想把亲姐姐推进水里。好在四皇子路过救了她。
虽然四皇子救了她,可是他却并未先来看她,而是先去看了始作俑者花云岚,因为她是无双城中最娇宠无双的城主女儿,是所有人都该讨好的对象,也是与四皇子订了婚约的大家闺秀。
亲眼看到姐姐“不慎落水”,花三小姐受到了惊吓,晚饭都不吃不下,半个府上的人都巴巴地区安慰她呢。
烟若心中愤愤不平,捏紧被角,却没说出一件抱怨的话。
花浅白做人向来谨小慎微,是不敢在府里发脾气的,琼泽幻境的中的妖魔会伪装成人形混迹在人间,一旦做出违反人设的事情来,立刻就会暴露自己仙家子弟的身份,也就失去了考试拿高分的可能,她只能继续扮演这位有几分可怜的花二小姐。
“浅浅,我来晚了,真是抱歉。”她正顾影自怜,门外却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正是匆匆而来的四皇子墨云靖。他生的剑眉星目,一张颇为大气俊朗的眉眼,举手投足都是贵族公子的气质,也难怪能让无双城中贵女们纷纷为之折服。
四皇子也是命不好,他本来在京城有着大好的前程,因为被储君嫉妒陷害,不得已来到无双城投奔大将军的势力,暂时蛰伏起来。若想图谋以后,少不得要借助父亲的势力,所以他自然也要对花云岚百般讨好,这些不也都是人之常情吗?
烟若想到这里,只是默默低下头,对四皇子的到来并不作反应。
和岁抹了抹眼泪,推了她一把,又赶紧去准备茶水,小声说道:“小姐,快别闹脾气了,以前靖公子来了你都可高兴了。以前你说过,想逃离这牢笼一样的无双府,靖公子是最大的依仗,每次都精心装扮好见他,就算不高兴也不能这么对着四皇子,不然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看看,主子艰难,丫鬟也过得谨小慎微,这般懂事。
连一个失了势指望不上的皇子都要这般竭尽全力的讨好,花浅白的日子过得是有多惨。
手心捏的发白,烟若抬起头,想对着墨云靖挤出一丝笑容,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再次重重垂下头。
墨云靖看她这模样,乌发上水渍尚未干透,特地装扮过得衣裙都不能再穿,精心装饰的发鬓已经一塌糊涂,心中只有心疼。
他手中攥着一把湿透的扇子,打开来上面提着一首小诗,已经被池水泡的模糊,最后提了一个靖字。大约便是惹事的那把扇子。
烟若耳边只听刷拉一声,却听得扇子被撕碎的声音。
“殿下这是在做什么?”她终于开了口。
“这是惹事的根苗,我明白,都是因为我。”墨云靖把扇子撕得粉碎,深情地开口,“我知道云岚的性格,自小掐尖要强,以往你要我在外边装作不认得你,这次我都是因为王妃在场,才想着送你扇子,在娘亲面前表明我的心意。我就是想告诉我,我心悦于你,而不是你妹妹。可是没想到一把扇子,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当时云岚非要带着你去喂鱼,我便觉的不好,你们何时关系这么要好。果然,我眼睁睁看着她推你入水,都是我的错。”
第30章 琼泽幻境5
我心悦你,而并非你妹妹。
男人,真是有意思。
花云岚性格跋扈刁钻,天真中带着点恶毒,可是她对墨云靖的爱意并非掺杂多少利益贪婪,但墨云靖就不同了。
烟若心想,这位四皇子也是很有意思了。
他一边对柔弱好掌控的姐姐勾连不清,一边又对坏脾气却有利用价值的妹妹藕断丝连,他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花浅白是没想错,在她所处的环境中,想走出这座禁锢她的大宅,唯一的办法只有依附男人,找个良人托付终生,可是墨云靖未必是这个良人。
见心上人还是沉默不语,墨云靖有些慌神,继续劝说道:“浅浅,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我早就说过了,我真的不喜欢你妹妹,都是他死缠烂打。我娘和大将军又极力促成这桩婚事,我也是没办法的。你且等一等,等她过门,等我有了势力,我便以平妻之礼将你娶回家,以后我来宠着你,再不让她欺负你便是。”
眼前少女的眼神更迷茫了,用力眨了眨,仿佛不认识他似的上下打量着,这让墨云靖更加慌张。
于是他急了,便有些口不择言:“我知道花家人对你都不怎么好,且再忍忍,等着以后跟了我,一切便都好起来了。要不了多久了,那个月族质子快被送回国了,你也知道的,你爹之前把人带回来,这次一定也是他亲自把人送回去。那之后我便随着他一起回京城,要不了多久我便能重新起势了。”
“殿下。”面前的少女终于开口说话,只是神情比以前冷淡很多,语气也并非一贯的讨好亲热,“你的宏图霸业与我无关,我对你夺回兵权也并无助益,妹妹一心喜欢你,不顾一切帮你,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辜负她。我们以后便就此断了,你再别来找我了。”
“浅浅,你胡说八道什么,以前跟我海誓山盟那些话你都忘了?”墨云靖没料到这次她是来真的,不是小打小闹哄两句便能好的,一张端方的贵公子脸蛋都急红了,“我知道你是害怕云岚,你别怕她。这几日城中不太平,总有妖魔出来吃人,我且使个手段吓吓云岚,她一定好久不回找你麻烦。你且安心等我回来,我一定带你走。”
说到激动处,他便拉起她的手,一定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决心不可,还把自己贴身的粉色宝石塞进她手心处:“这是我娘亲给我铃音石,说是陛下赏赐的,能保护你不受妖魔的袭击,也能调令我藏在城中的暗卫。你听我说,浅浅,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心里有气,但是过几天你会想清楚的,这天下间只有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我愿意把一切都给你。”
“墨云靖,你好像不明白我的意思。”烟若却并不肯收那珍贵的铃音石,她摇摇头,态度非常坚决,“以往跟你承诺那些,我都是骗你,为你哄你拉我出火坑罢了。其实我谈不上喜欢你,只是周围能攀附上的人只有你罢了。”
看着墨云靖愈发苍白的面孔,烟若继续自顾自说道:“我自小在府中便受尽欺负,为了活下去学会看各种人的眼色,连厨房的老妈子都可以对我颐指气使,过的根本不像一个将军小姐。但是妹妹与我正相反,我曾经的确是很嫉妒她,见到她那么喜欢你,就故意勾搭你。所以我都是利用你的,如今知道这些,你还愿意向我作出承诺吗?”
贵公子嘴唇颤抖着,似乎没想到自己一向喜欢的仙女心思这般龌龊可恶,当真是毫无风骨和优雅,如此贪婪自私的令人可憎。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烟若心中反而升起一丝快意,继续说道:“我这般面目可憎的女子,自然是配不上高贵的皇子殿下。但是你与我也并无区别,为了向上爬,你不也是对妹妹若即若离,既想让她不顾一切喜欢你,又不肯让她彻底得到你之后便弃之不顾,所以我们倒也差不多。”
暴怒的墨云靖抬起一只手,像是要狠狠扇她一巴掌,却终那只手却只是垂了下来,没再抬起来。
“你口口声声说要带我,说要娶我,可是你能做到吗?”烟若冷笑一声,“你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做不了住,事事都要听你娘亲云贵妃的,你说以后给我地位和宠爱,那便要我一直等你。我爹和妹妹帮了你,日后你却要冷落她报复爹,那便是不忠不义,不听云贵妃的,便是不孝。这样一个毫无道德和底线的人,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浅浅,你好狠的心,好毒的一张嘴。”墨云靖猩红着一双眼,无奈叹息,“我以为这是我们缄口不言的秘密,你却一定要说出来,看着对方,就像在看丑恶的自己,我们本该互相理解,你又为什么执意与我划清界限。你可知以你现在的处境,除了我没人能救你。你还不知道吧,我昨日偷听到你爹的意思,想把你嫁给月族那位质子,一起送往苦寒北地。难道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墨云靖希望能在她脸上看到慌乱和后悔,可是没有,她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仿佛对自己生死和未来并不在意,两个人僵持许久,终究还是他先松了口:“铃音石我留下,你且冷静几日,这几日好好待在自己院子里,府上可能会有大事发生,没事别出来。”
桌子上的铃音石散发着淡粉色的光芒,这应当是某种妖兽的鳞片,被炼器师制作成了法器,使用次数用尽,最终流落到了凡间,成为了凡人皇帝的贡品。
墨云靖卑劣不堪,却也并非毫无优点,有句话他说得对,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仿佛就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已。
也许他对花浅白是真心的,可是她的确消受不起。
“哎呀,今日四皇子怎么走的这么快啊,都不多待一会儿的。”和岁泡了许久的茶,终于从外边走了进来,有些踟蹰的小声劝说着,“小姐,咱们还是别跟陛下闹脾气了,毕竟也指望不上别人了不是。”
“和岁,你是我的丫鬟还是他的丫鬟?”烟若变了脸色,“你若是不愿意跟着我,那我便告诉他,让你跟着他便是了,不必帮着外人说话。”
“小姐,是我多嘴,是奴婢的错。你千万不要赶我走啊。”听了这话,和岁吓的大惊失色,慌忙跪下来打自己的嘴巴,“当年小姐在难民堆里施粥,在一堆人牙子里瞧见我把我买回来,这些年对我多好我心中的有数,我不求福贵,只求能跟在小姐跟前伺候着。小姐别赶我走,求你了。”
“快住手。”烟若立刻拉她起来,狠声:“我都说了要与他断了,就是认真的,以后再别提他了,指望不上的。”
“我瞧着也是,他总是摇摆不定的,一边说着非小姐不可,一边又去讨好三小姐。”和岁气得嘟起了嘴,“何况这次小姐你命都要没了,他还是先顾着三小姐,实在过分的很。可是刚才他说那事是真的吗?听说月族人个个面目狰狞,青面獠牙的,北地苦寒,民风彪悍,个个茹毛饮血。那月族质子想必是个魔物,不然怎么他进城之后便有妖魔食人,小孩丢失的传闻呢?想必他肯定是有问题的,这种人我们不能嫁过去。”
“嫁不嫁的我自己又说了不算。”烟若有些累了,不愿再纠缠这些事,只对和岁说,“天色晚了,你去厨房拿点点心来。有热水就叫一些,没有便算了,我要歇了。”
“好嘞,小姐。”和岁动作麻利,很快出了门。
丫鬟走后没多久,门外便又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二小姐起了吗?哟,收拾收拾随蔡婆子一起出门吧,听闻你今日落了水,老太太心中不落忍,给你准备了宴席压惊。你且稍微收拾地体面一点,便出发吧。”
蔡婆子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自然说话非常高傲,对她也并不怎么尊重。
烟若抬起头,便看到蔡婆子在夕阳下的影子格外的长,细细又拉长的像一根面条,黑色中带着一丝紫色。她一张脸也黑的发情,眉心处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哟,怎么了二小姐,看什么呢?老婆子给你一刻钟,赶紧收拾了出来,别让老人家我好等。”她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便在院子里的凉亭上坐了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到底是狐媚子出身的小门小户,穷酸的不行,院子里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看看这落叶已经有一尺厚了,真是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