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纪云渊期待地看着烟若。
烟若回忆着路上的点滴:“每扇门背后都藏着一个僧人,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我在他们的脸上都看到了雀跃和进食的的欲望,他们好像每个人都被饿了很久。你有什么发现?”
“刚才那两位禅师应该分别是会心和会然,虽然没见过面但都听说过,早些年也是仙门中数一数二的翘楚,但世界年没出山门了,世人都快忘记他们了。”纪云渊在仅剩的回忆中搜索着,“他们的应该是同一个师父,是天下有名的千叶禅师,是一位很早就踏入化神境界的老禅师,传闻他有望自身坐佛。”
“自身坐佛的千叶禅师?那我也听说过,是有了名的得道高僧,可是他的徒弟怎么看起来六根不太清净的样子呢?”自从不在纪云渊面前装柔弱之后,烟若说话都犀利了很多。
会心看着像是个正派的人,只是肯定藏着秘密。至于会然,看着就不怎么正常,一张脸写满了贪嗔痴,这样的人也会是千叶禅师的徒弟吗?
“传闻中佛法足够高深的僧人会原地坐化,成为坐身佛成为一段佳话。但是这个传说还有另一个版本的解释,”纪云渊指了指头顶,“也有一种说法是说佛法精深的僧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也会死去,寿命有限兵解仙去,但是他的身体会留下成佛,人却早就不在了。”
“你是说千叶禅师早就死了?可是仙门中一直都说他在参禅冥想,这样一位当世活佛要是死了,天下间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因为有人不想让消息泄露出来罢了。”纪云渊指了指周围,“你看的很不错,这里的僧人大多都有些问题,可能被妖毒日以继夜的感染,早就中毒颇深。你想想看,若是千叶禅师还在的话,什么美人蛛妖毒,他能容忍这些东西毁了弟子们的六根清净吗?我觉得不大可能。”
“感觉这里更加危险了。”烟若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第一天。”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担心,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多招麻烦是吗?”烟若忍不住吐槽,“你和墨星痕,一个龙傲天一个大反派,就是你俩把这个世间搅和的一团乱,跟你们沾边就没有好事。”
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姿突然顿住了,脸上闪过受伤的痕迹。
原来在她心里一直是这么看自己的吗?没给她带来丝毫的好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那确实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啊。
“总之我保证不会让你出事的。无论我是谁我在哪里,能否想起过去,我都不会让你受伤,这是我纪云渊对烟若许下的承诺。”
烟若撇撇嘴,觉的这人真是开不起玩笑,也太严肃了。
但同时她心里又酸酸麻麻,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走廊里,在两人进门之后,一场交锋正一触即发。
不声不响的会心禅师盯着自己的大肚佛师兄脸色越来越黑:“师兄,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我还以为是你在山下抓的血食,听明心说你起初还不想让他们进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妇人之仁,你不放他们进来,到了月底拿什么去喂那个东西?”会然表情阴森,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宛如一只恶鬼。
“有法阵在,我们都轻易出不去宗门,如何能去抓血食?”会心按着眉心,“再说我也并非妇人之仁,我只觉得这两人身份有异。最近我听说清越宗的五长老因为半妖身份败露出逃,看身段气度,很可能那难修就是清越宗的凌霄仙君。若真的是他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谁进了我这菩提寺都别想再出去。”笑面弥勒露出了血腥的獠牙,“不管他是个什么,今天都要死在这里。真是清越宗的人也好,替他们清理门户,白兰溪还不得谢谢我们?”
“你想的倒是很美,我总觉得这两人不简单。”会心还算有心眼,“黑麒麟今日一直不说话,男人我反复瞧了确实丹田尽毁修为尽失,那女修倒是有几分修为,但是不成气候。只是她真的是人吗?为何她一出现,那东西就跟发了疯似的被吸引了呢。”
“她不是人还能是什么?”会然怪笑一声,“是什么都行,美成这副模样,看来今夜她会过得很艰难了。”
会心沉默不语,并不像师兄那么幸灾乐祸,只捏紧了藏在袖子里手,然后匆匆离去。
黑夜降临,烟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着了,醒来时也并非在蚌衣上的贝壳大床上,而是在一张很普通的黄杨木拔步床上,穿一身红色罗裙。
房间只有她一个人,纪云渊并不在身边。看来梦魇大阵果然起效了,能在人不知不觉间把人拉进梦境中,难以出去。
烟若摇摇头:“果然男人的嘴,确实不能相信。”
听到门外传来吵架声,她握紧手中的龙渊就出了门。
第89章 七叶菩提寺03
推门一看,院子鸟语花香,祥瑞珍禽,烟雾缭绕,诵经声袅袅不绝于耳。
烟若一走进院子,就有一种从内到为都被洗涤的感觉,这里决不是现在的菩提寺,如今的菩提寺内空气混浊粘稠,肮脏还带着铁锈味,决不是梦中这般清新淡然,内心一片清明的模样。
“决心,你知道会心禅师在哪吗?早上上早课时欧变遇到有不明白的佛语想要问他,可总找不见他的人。”烟若抬头看去,问话的人是个年轻妇人,荆钗布裙,朴素中自带一股说不出的风情。
“会心师叔吗?到日子了,他去后院密室闭关修佛了,得七天才能出来呢。”小沙弥笑容满面,“你有什么不会的去问会然禅师也好,去问别的法师也行啊。”
“别的法师啊,我觉得他们的眼神都不干净,只有会心禅师最朴实不华,一心礼佛。”她拢着自己的鬓角,对着缸里的倒影轻轻一笑,“其实我想解开的不是佛典中的疑惑,而是我心中的疑惑。”
小沙弥年纪小,自然不懂,但烟若大约是明白了。
这位女施主大约是对会心有意思,想要创造机会多跟对方相处,但是会心显然没有这心思,所以早早避开了她。
瞧着她的身量和气质,烟若愈发觉得莫名有一种熟悉感,这女人总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正暗自打量着,没想到那女人竟然向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微微歪着头表现出疑惑:“十二年了,菩提寺再没见过新面孔,你是什么人?”
烟若冷冷答:“路过的人。”
那美妇人摇摇头,忽然露出笑容:“原来是同族啊,那我不伤你便是,但你也不要碍我的事呀。”
“你也是魅妖?”烟若这次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不是说东海的魅妖早就灭种了吗,怎么还能遇到同族呢,她不由多问了一句,“你想做什么啊,我能帮你吗?”
“既然你是过路之人,就不要被牵扯进来,不然很可能再也出不去。”美妇人笑眯眯转过身,手指在半空中点了点,随即选了一个房间,“今天就是你吧。”
烟若不明所以,看着美妇人进了那禅师的房间,没过多久房间中传来暧昧的声音,但很快那声音就变了调,变成了男人痛苦的惨叫和哀嚎,大约半个时辰,美妇人气色红润的走出了房间。
从半开未开的门扇中,烟若看到了一个形销骨立的僧人,宽大的袈裟被他半搭在身体上,他双眼无神,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这种进补的方式,让烟若一下子就想到了美人蛛在玲珑塔中吸食男人的精气,也是这样的手法,难道她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可美妇人走了之后,周围的房间中还是时不时传来僧人们的惨叫声,他们因为各种事情而绝望惊呼。比如决心的房间里,一只猛虎从墙壁中窜出来,恶臭的嘴巴不断滴出涎水,不断吞下他的头和四肢。
决心从噩梦中醒来,一身的冷汗,再然后又是一只猛虎,如此周而反复。
烟若收回目光,疑惑梦魇阵的阵眼在哪里,有没有机会破坏掉那东西,不然菩提寺中迟早只会剩下一个个枯骨。
但是比起阵眼,她最应该找的还是纪云渊,也不知道这家伙去哪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花前辈,帮我找找那个谁。”不得已,烟若只能召唤出花浅白。
花浅白一头青丝,在日光下更加美丽耀眼,终究是解决了自己身上的孽缘,如今她一身轻松,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刚被召唤出来就揶揄的看着烟若:“找哪个谁啊,你不说清楚我可不去哟。”
“就是那个谁。”烟若掐着腰,“那个人前人后两张面孔,变脸如翻书的大反派啊。”
花浅白想了想:“你说的那些故事也合情合理,可是毕竟这一切都还没发生呢。你看,墨星痕没娶白霜霜,也没成为清越宗的新宗主。你师尊也没成为新任妖帝,反而被修真界和妖族两方追杀,混的够惨的了。你这为了梦里发生的事情这么提防着他,是否对他有些不公平?”
“那不是梦里梦外,那就是穷亲身经历的前世。”烟若神情有些暗淡,“我能感觉到他的真心,可是我不敢,不敢托付任何一个人,除了靠我自己,我也不相信他们。那些事情尽管如今没发生,谁敢说将来会如何呢?我只是太害怕了。”
花浅白把烟若的头放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温柔:“好了,我明白你的心意了。我瞧着梦中的菩提寺一片清明,唯独后院禅修室中黑雾笼罩,那里有问题,我们去那找找吧。”
两人很快潜行到了后院,却见这里被层层铁链束缚,玄铁上贴满了符咒,上面的笔触倒是有些眼熟。
“这是清越宗的法术,这封印咒我在万书阁里见过。”烟若推测,“有个人百年前来过这里,还留下了大量的封印,龙飞凤舞气息绵长,符咒封印经年不散,这人八成是纪澜。”
“小心,有人来了。”花浅白拉着烟若瞬间隐匿身形,消失在廊前的阴影中。
作为一只魅一只魔,她们想要藏起来简直太简单。
等了一会儿,出现的人倒是出乎意料,会然和会心两位大师同时出现,两人同时扛着一个麻袋。
“这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还挺沉的。”会然一身肥肉,因为运动而出了些汗,显得更加油润。
“幸亏他落单了,要是那个女修跟在旁边,我们也没那么好得手。”会心也没想到今晚运气这么好,仅仅是出门检查了一下锁链是否牢靠,就看到了孤身一身的纪云渊,他立刻恶向胆边生,把人直接敲昏塞进了麻袋中,“别管那么多了,那东西躁动的厉害,咱们赶紧把血食喂了吧,不然所有人都不得清净。”
会然点点头,难得师兄弟俩想法一致,他们一使劲就把这麻袋丢进了禅房地面的大坑中。
那大坑黑黢黢的,表面纵横着无数道铁链和符咒,下边却仿佛深渊中的血盆大口。也不知道这个洞口有多深,那沉沉的麻袋被扔进去,迟迟没有动静传来。
麻袋被扔进去的瞬间,烟若看到了纪云渊露出来的半张侧脸,急的便要跳出去,被花浅白拦住了:“他清醒着呢,先等等,小心打草惊蛇。”
忽然禅房中刮起一阵腥臭的风,若有似无的时候声从洞中传出来,会心和会然脚底抹油便跑了。
会然边跑边念叨:“回去后可得藏好了,不能让那个女人发现啊,不然又要遭殃了。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等到他们走远,烟若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跳进了深坑中。
这里好深好深,地下一片漆黑,只有她脖子上的宝珠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脚边都是模糊的黑红色血肉和白色头骨,这让她更加担心纪云渊的下落,可是下边的空间远比她想象的更大,她只能鼓起勇气向前探索。
咕叽咕叽,前方传来咀嚼和进食的声音,走在这样粘稠泥泞的土地上,纪云渊神色不变,平静中带着点冷漠和厌恶。
终于走到那被锁链捆住之人的面前,那人抬起头,一张似人非人的面孔,嘴里还有吃了一半的血食,那怪物上下打量着他,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哭声。
哭声怪异,更添阴森,也恰好是这个声音引来了烟若,她看到纪云渊平安无恙终于松了口气,随口小声问道:“这东西是什么妖怪?清明眼也看不出来原型。”
“看不出来就对了,因为他不是妖怪,是个人。”
“人?”烟若睁大了眼睛,满眼都是震惊。
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饲养,人怎么会变成这么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人怎么会吃同类?可同时,一股毛骨悚然饿感觉把她牢牢包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颤颤巍巍看着纪云渊,似乎想寻求某种认同。
纪云渊瞬间看出了她的想法,无声的点点头:“没错,你猜对了,他就是传闻中坐化为佛多年的千叶禅师。”
“果然。”烟若发出轻轻叹息,“不,不对,怎会如此呢?”
“挡住在菩提寺布下梦魇阵的人应该恨毒了这里,妖毒就混在阵眼上,这里修为越高的人中毒越深,千叶禅师应该是最早中毒的那个人。就因为他佛法精深,所以很快被感染而无药可救,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他并未因此而死去,而是以妖鬼的方式痛苦的存活。”
看着眼前神志不清又痛苦大哭的疯子,烟若很难把那个他与那个得道高僧联想起来。眼前的人似人非人,眼神浑浊充满了兽性,四肢也不太像是人类躯干,已经完全退化成了妖鬼。
“你猜他为什么不攻击我,还露出这么一副表情来?”
“他不敢,他在害怕。”烟若托起下巴思索,“或者说他的人性在逐渐恢复,他把你当成了纪澜。当初是纪澜把他封印在这的?你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澜这个人,向来最虚伪。”纪云渊厌恶地抱起臂来,这是个十足的防御姿势,“世人都说他问道青天,一心为了天下,其实他都是为了报私仇罢了。都说他如何无私,还不是偷偷把我养大。可是对我又很严苛,罚我冬天卧雪,夏日练火,反正他活着时也始终没告诉过我我们的关系。”
第90章 七叶菩提寺04
即使今日纪云渊再回忆起童年,也分不出什么美好回忆。
唯一的温情还是石伯和朔娘给他的,并非来自于名满天下的浊剑仙纪澜,印象里这个师尊总是对自己不满意,辨认灵草慢了要挨骂,拔剑速度不够快要挨打,记忆中只有那男人刀削般冷硬的脸,从来没有温情可言。
可偏偏这么一个人,还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冒着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风险,把身为半妖的自己养大成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对自己,是爱还是恨呢?
尽管纪云渊陷入沉思,变成妖鬼的千叶禅师却没闲着,他哭过之后仿佛收了什么刺-激,四处嗅着什么味道,最终发了疯的大喊大叫,做出一副准备攻击的模样。
几乎就在瞬间,他化成的黑色影子就对着烟若冲了过来。
花浅白翻身而过,锋锐的爪子和千叶的利齿发生碰撞,发出阵阵火花。
尽管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千叶的速度也丝毫不落下风。
在黑暗中他就宛如一头凶恶的野兽,心中既无善恶也无人性,尤其在刚刚,他鼻尖还传来了一丝非常美妙的味道,那是魅妖的血,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