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你来到真实的世界，赵。”
海威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赵岚看向山洞的墙壁。
那一片区域看起来像是被某种高强度的玻璃隔开了，赵岚听到的心跳声就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然后……他看见海威特和其他人整齐划一地朝着那个方向跪下……
就像虔诚的信徒终于来到了耶路撒冷。
朝着圣主跪下的门徒，口中念着的却是某种赵岚从未听过的语言，又或者是一种未知的名号，在信徒虔诚又疯狂的朝拜下，所谓“真实的世界”，在赵岚还未反映过来的时候，猛地展现在了他眼前。
那是一只眼睛，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
原来占据了整个玻璃的海水，只是那奇特生物的眼睛的一部分，那只巨大的眼睛眨了眨，雷声一般的心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这根本不应该是在地球上会出现的生物，那到底是什么？
赵岚听见海威特的口中念念有词，而那只巨大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生物，它的眼睛离开了玻璃，赵岚看见了它身体的其他部分。
那是腕足吗？赵岚不知道，他只能用他现有认知的语言去描述它。
“这是……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哑的厉害，与那个生物对视时，强烈的恐惧已经让他想逃离，想远远地离开，脚却灌了铅似的在原地动弹不得，意识也渐渐远去。
他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直到肩膀上出现的手将他带回现实。
赵岚猛回过神，发现那是海威特。
海威特看起来还很正常，他向赵岚解释道：“那就是我们的‘神’，赵，我问过你，你相信星球是有意识的吗？”
“你的意思是……”赵岚心中有一个无比荒唐的答案，他觉得如果自己说出口，那就是颠覆了一直以来搭建的对于这个世界的全部认知。
但海威特却是咧着嘴，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地笑容：
“没错，这就是星球的神。”
*
“所以，你的意思是……”明江觉得自己的嗓音也扭曲得不对劲起来，“他们把一条像是章鱼的生物称作……‘神’？星球的意志？”
赵岚点点头，苦笑道：“很荒唐不是吗？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生物，却被当成‘神’。”
*
海威特找自己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让他和“神”见一面，当那句话说出口后，赵岚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好像响起了什么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沧桑又古老，带着一丝令人动容的悲凉。
他想起来，这似乎是鲸歌。
神明在呼唤信徒。
这个瞬间，海威特等人身上出现了难以名状的变化，他们的身体和脸上长满了鳞片，微光中瞳孔被拉成了竖条状，虹膜闪着诡异的蓝光，赵岚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恐惧的尖叫，而在那之后——
“我再醒过来时就已经在别墅里了，什么都不记得。”赵岚说，“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明江还在消化着这些信息，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海威特有什么异样吗？”
赵岚摇了摇头：“不，没有，他表现得一切正常……就好像……那只是我在做梦，”他顿了顿，又笑道，“果然我不是他们那边的。”
那个表情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
明江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被衣物遮蔽的小腿，又试探地问道：“你说他们身上出现了变化，具体是怎样的？”
“我……不是很能理解，那已经超出了科学能够解释的范围，还有那些没有被污染的珊瑚和鱼，那个地方简直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他们……他们……”他组织了好久的语言，最后紧锁着眉头，说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话，“好像变成了鱼。”
“鱼？”明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是的……那个时候，他们好像变成了鱼……不，又不太像，到底是什么……”赵岚回忆了许久，最后露出愧疚的神色，“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不……已经足够了……已经够了……很抱歉让你回忆起来这些不太好的经历。”明江安慰道。
短时间内赵岚能够给出的信息有限，但已经足够让明江知道了大概。
只是这样一来似乎谜团更多了。
海威特那群人的目的是什么，还有那个所谓的“神”到底是个什么存在，他们又是怎么变成“鱼”的？
从人变成鱼……难道不是一种退化吗？
她想不通。
“不……我很庆幸自己能想起来这些，明江博士，”赵岚抓了抓已经有些油腻的头发，“你说他们到底是怎么变成那样的……这也太奇怪了吧……”
“……我也不知道，”明江缓缓道，“一切只能等他们来了之后才能找线索，记住，你最好不要表现得还记得那些事。”
“我知道的。”赵岚点点头，神色又变得古怪起来，“那个，还有一件事……”
“嗯？怎么了？”
力气大到手背的青筋都鼓起来，赵岚他咬着牙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字，“我认为……梁遇医生有问题。”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接过来衣服的时候只是与梁遇的手背触碰了一瞬间，那冰凉的不似常人的温度却似乎顺着他的指尖蔓延到了全身，令他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明江愣住了。
“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不相信，”赵岚顿了顿，又深吸一口气，“你应该不会相信我。”
“……我不知道。”明江却是闭了闭眼，给出了一个相反的答案。
“欸？”
“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觉得他有问题？”
“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就是那种……像是被某种东西盯上的感觉，梁遇医生应该已经知道我恢复记忆了，他好像……是在提醒我不该说的不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赵岚就是有这种感觉。
一旦说出来了的话，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他还是告诉明江了，他不信邪，也不信命，只相信自己认同的事情，他觉得明江不会背刺他，仅此而已。
“我知道了……”明江扯起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勉强安抚的笑容，“你做得很好，今天的事情只有我们知道，拜托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来过我的房间。”
赵岚苍白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似是松了口气般，他僵硬地点了点头，脸色还是苍白如纸。
“嗯。”
“给你放个假，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尽量不要和梁遇接触。”
“好的明江博士。”
送走了面色凝重的赵岚，明江却不见得有多轻松。
要说梁遇有问题这件事，她其实是不怎么相信的……梁遇和他一起长大，一直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分开过，她人生的一大半时间都是和梁遇一起度过的，换做以前，如果有谁和她说梁遇有问题，那她绝对是会先怀疑和她说这话的人有问题的。
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场醒不过来的寒武纪的梦开始，内心没来由的怀疑就愈演愈烈。
她到底在怀疑什么呢？难道梁遇在保护她？可是危险又是什么呢？
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就这么在意他一言不合提出把我撤职？”明江看着天花板，觉得问题不在这里，因为这件事明明还有周旋的余地。
但赵岚的话她却有种莫名的，对此深信不疑的感觉。
之后她把这件事暂时地放在了心底，转而去调查关于阿留申那座孤岛的事情，直到暴风雨结束后——
有人在实验室下层的海水里发现了赵岚的尸体。
第19章 Chapter.19
明江一忙起来就会忘了周围的事, 海上的暴风雨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不过到底还是担心着赵岚的事情，趁着暴风雨来了顺便给他放个假，怕刺激到他也没有去过多打扰。
没想到她的疏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尽管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 但赵岚死亡的事情还是悄悄传开, 警卫第一时间找到她时也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整个实验室最核心的部分, 他们的办公试验区这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众人看着她，看起来有很多话想问, 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件事我们都要配合查清楚的, 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请尽量不要离开这里, 我很快回来，小张，这边你负责。”
“我知道了, 明江博士。”小张站出来点了点头，看着明江锁死了实验室唯一的出入口, 然后跟着警卫离开了。
背后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 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后，他看到了陈欣的脸。
“欸, 你们说……这是谁干的？”陈欣抱着双臂，脸上的恐惧的神色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怎么？事情还没有定论你就说是人为？”小张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陈欣顿时噎住了, 又稍微抬高声音道：“我可是全都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赵岚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从明江博士的房间出来的。”陈欣说。
话已出口,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开，却并不是为了陈欣的怀疑。
“陈欣, 你不想在这待了可以申请回去，没必要用这种背刺明江博士的方法。”有人不满道。
陈欣猛地转过脸：“诶李月你什么意思啊？我实话实说怎么污蔑明江博士了？”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李月不满地哼了一声，“谁不知道你现在心思都不在这。”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某人，这一动作气得陈欣脸颊通红。
而小张夹在吵架的女人中间完全不知所措，只能看到其他男同胞们同情的目光。
*
实验室内的风波明江尚不清楚，她一路跟着警卫来到了最下层，在连接着出海的仓库区看到了赵岚的尸体。
这里是对接补给船的地方，平时出海调研的船也停在这里，在暴风雨期间根本不会有人来。
警卫已经将围观的人清走，留出来一条通道以便明江下去。
梁遇正在做尸检，明江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抬头看了一圈。
整个空间分为两层，只有一道出入门在二层区域，运送物资的电梯锁死了，没有她批准的权限谁也打不开，这里的海水与外界相连，在暴风雨期间通往船坞外面的铁门是关上的，也同样做了防辐射处理，可以说这里算得上是很完美的密室，也是绝佳的藏尸地点。
赵岚浑身湿漉漉的，应该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衣服有几处破损，皮肤苍白，尸体已经泡的有点肿胀，看起来是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他是怎么死的？”明江问道。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
梁遇站起身，脱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交给一边的护士，这才对明江道：“初步判断是失血过多……但不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不可能。”明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两天前还在跟我说话，怎么可能突然自杀？这像是自杀吗？血还在这呢。”
她指着那一地的血迹。
“暂时找不到他杀的痕迹，”梁遇说，他招呼医务室的人将尸体封好抬走，又道，“详细情况还要等尸检结果，但我猜测这里应该不是案发地点。”
“那就是有人把他搬到这里的，”明江盯着梁遇，“这不是和自杀的判断自相矛盾了吗？”
“不，你看那里。”梁遇指了指上面卸货的高台，“那个地方刚刚检查过了，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具体情况还要等专业的警方来看。”
“不能是普通警察。”
这里是实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外界的知道。
梁遇无奈地看着她：“我当然知道，但是现在还不行。”
“什么？”
“明江博士，因为这几天的暴风雨，我们的通讯出了问题还在抢修，现在还没有办法联络外界。”身边的警卫面色尴尬地小声道。
“抢修要多久？”
“技术那边给的是最少三天。”
明江感到一阵头痛。
“三天，”她揉着额头，“那就在警察来之前，不要让所有人离开自己的房间，实验进度暂停。”
“明江……”梁遇欲言又止。
她猛地转过头：“赵岚的死因不查清楚，包括我在内，我们都是嫌疑人，现在把所有人控制住，不能让凶手有机会毁掉证据。”
话是这么说，但看赵岚的死状，恐怕有什么证据也早就沉入这片大海了无痕迹了。
“明江，”梁遇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看着梁遇沉默了许久，她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梁遇又道：“赵岚的消息恐怕也瞒不住其他人，在这之前我们只能尽可能地调查，在警方来到这里之前处理好一切。”
“准备尸检吧。”
梁遇一愣：“尸检？在法医还没来的时候吗？”
“嗯，出了事我担着，”明江说，“尸检的部分我跟你一起。”
“你没接触过。”
“手术刀我还是会用的，”明江看着梁遇，“他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现在就要知道，不检查清楚我们所有人都有危险，你不会以为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吧？”
“……”医生看着她，最后还是妥协地点点头。
在看着警卫封锁好现场时，她又看了一眼那个搬运货物的高台。
那个高度如果跳进水里，水面就和水泥地没什么两样了，的确会造成当场死亡，但跳水死亡不会出现大范围的血迹，也不会撕裂衣服。
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干的？
更重要的是，她想不出赵岚有什么理由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地方，同样的，赵岚也没有权限来到这里，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到这里，绝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