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有人让他，或者……逼迫他来到这里。
可那会是谁呢？
她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梁遇的背影，想到最后见到赵岚时的话，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可能是梁遇吗……
或许是她的视线过于尖锐，梁遇突然回头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
她摇了摇头。
“明江，如果不行的话还是我来吧，不用勉强。”梁遇说，神色有些担忧。
“没事，我可以。”
知道她一旦决定做什么事情就很难劝阻，他们都是这种性格，见状梁遇只好妥协。
*
停尸房内，赵岚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身上的伤口被泡得发白，能流出来的血也已经流干净。
明江甚至难以想象，在其他人一无所知，她在温暖的室内沉迷研究的时候，赵岚的尸体却已经孤零零地泡在冰冷的水中了。
明明她上一次和他说话就在不久前。
梁遇打开了录音开始记录法医尸检的流程，他原本就是学习外科出身的，只是为了陪明江才简直读了心理学，手术台可以说是他的本行。
他们都知道现在是在做违规行为，但是赵岚的死亡的确非常诡异，为了大部分人着想他们只能这么做。
修长的手指夹着冰冷的剪刀，一点一点地小心剪开了赵岚的衣服，很快，上半身的布料就被处理好放在一边。
明江负责的是另一部分，她剪开衣服拿起清洁工具，却在清洁到一半时发现了不对劲。
赵岚的腿上有一块鳞片。
明江以自己海洋生物学博士学位担保，这绝对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种鱼类的鳞片，而这个瞬间她能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意识地把这块鳞片塞进自己的口袋。
“有什么发现吗？”梁遇回头问道。
“伤口在这里。”明江放下清洁工具，“你来看看。”
她让开半步，梁遇则是面色凝重地戴着手套翻看了一下伤口。
“嗯……的确是伤到了动脉，在水里泡了太久血迹被冲淡了刚刚才没有发现，这不是人为划伤……咦？”他突然露出疑惑的神色，紧锁着眉头又仔细看了看伤口。
“怎么了？”明江探头问道。
梁遇收回手道：“我见过这个伤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先什么都别碰。”
……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自己的移动终端。
“你记得这个吗？”梁遇问道。
明江探头一看，发现是之前小张说过的新闻，就是之前她没有过多在意的那个不明生物袭击渔船的新闻，上面报导的是无人生还。
“这和赵岚有什么关系？”
“其实有人被救回来了，他运气好，遇上了附近巡逻的海警，救回来也只剩一口气，没过多久就死了，怪物的消息也是他带回来的。”
梁遇打开了照片，那是拍摄的伤口，和赵岚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有怪物穿过铁门潜进来，然后杀了正好在卸货区的赵岚？”明江皱着眉反问道，“梁遇，你觉得这可能吗？他没有理由出现在那里。”
“要查监控。”梁遇收回终端，“警察来之前我们只能先稳住人心，至少确实要先搞清楚赵岚究竟是被什么杀死的，死亡前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继续检查吧。”
这个样子明显就像是认定了赵岚是死于怪物之手。
“梁遇，你信吗？”
“什么？”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明江想着自己口袋里躺着的那块鳞片，说，“你相信有那种所谓的怪物吗？”
“辐射导致的变异之下，海底什么未知的生物都可能存在，这不是你研究的部分吗？怎么还来问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开胸吧。”
明江放下了手里的剪刀，她看向那个导致赵岚直接失血过多死亡的狰狞伤口，脑子却出乎意料地冷静。
那个鳞片会是怪物的吗？还是说——
此时此刻明明应该专注完成手头的事情，明江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梁遇的手，露出的一截袖口下有一块白色。
她于是问道：
“梁遇，你的手腕又是怎么受伤的？”
第20章 Chapter.20
梁遇侧头看了一眼：“哦这个啊, 腱鞘炎，已经涂过药膏了，怎么了？”
科技再怎么发达，有些病症还是没有办法彻底解决, 梁遇偏爱手写, 偶尔是会犯腱鞘炎, 这点明江也是知道的。
那是他经常用的那款胶布，尸体和内脏的味道刺鼻, 明江还是闻到了那一股熟悉的药味。
她暂时放下了疑心，摇头道：“没什么。”随即又补充道, “你手现在这样了, 那就把开胸交给我吧。”
“行。”
梁遇也不推脱，在一边打开录像开始记录解剖过程。
两人检查完尸体表面的外伤并记录下来后, 暂时得出莱的结论和梁遇一开始判断类似，是伤口导致的失血过过而死。
手指上有明显的伤痕，可以判断生前一定是有过与凶手的直接肢体接触, 明江保存了手指内的组织样本，然后拿起有些重量的解剖剪。
“现在开始打开胸腔。”
剪刀“咔嚓”一声打开胸骨的瞬间, 她下意识地皱起眉。
“不对。”
“什么不对？”梁遇问道。
“……骨头, ”明江说，“人的骨头不应该这么脆。”
“脆？什么意思？”
“我不好形容……等我先全部打开再看看吧。”
“好。”
锋利的剪刀打开了看似坚硬的胸骨, 上手取出胸骨打开胸腔的瞬间，却像是打开了一扇禁忌的大门, 而门背后的事情，仅凭现在的她, 根本无法承受。
一直到许多年后，当她独自站在那片荒芜的大地上, 那个人问她当初有没有后悔过时，明江也还是答不上来。
后悔吗？如果早就知道之后会经历的一切，她还会执着地调查赵岚的死因吗？
明江觉得自己还是会的。
但她现在对未来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当赵岚的胸腔打开的瞬间，如果不是强大冷静的自制力，手上这块骨头应该已经被她扔出去了。
原本人类正常的器官已经消失无踪，和刚才触感诡异的骨头一样，她现在总算想起来那是什么感觉。
要形容的话，那应该是她最熟悉不过的，深海鱼的软骨。
赵岚人类的骨头变成了鱼一样的软骨，就连胸腔里面的东西，也变成了类似鱼类的内脏，散发着一股死鱼的腐臭味。
哪怕隔着隔离口罩，那股味道还是穿透隔离层传了进来。
明江飞快地放下手里的骨头，摘下口罩干呕起来。
梁遇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当机立断地掐断了同步终端的网络并同时关掉了记录，然后走到明江身边，把口袋里的手帕递给她，轻轻帮她拍着后背。
明江一把扯过来手帕，在咳嗽许久后才缓过气来。
“手帕脏了。”她不好意思还给梁遇。
“没事，你洗干净换给我。”梁遇说。
明江点点头，脸色苍白地站起身看向赵岚的尸体。
“还要继续吗？”梁遇问道，“这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够处理的范围了……”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江打断了他，“警察也不行。”
“你想怎么做？”梁遇难得认同了她。
明江想了想，最后道：“先继续吧，看看还有些什么。”
梁遇只好照做。
拿着解剖刀，明见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判断现在的赵岚到底是鱼类还是人类，她一边做着语音记录，一边脑子里想了很多种可能。
现在海水的污染和辐射，就算加强无数倍，把人变成鱼这种事情也绝无可能，这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彻底地改写了赵岚的整个身体，把他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明江能想到的只有三叶。
是那个所谓的“神”吗？她能想到的只有这种诡异的力量，可为什么是赵岚呢？
或者说……在赵岚跟着海威特前往蓝鲸岛的地下洞窟时，那个时候赵岚就已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只是起效比较慢，他一直没有发现，也没有人发现，又或者这种引发异变的力量一直存在，只是……
被什么诱导出来了。
明江脑子很乱。
强忍着恶心处理好胸腔的积液后，一个不查，解剖刀划开了内脏。
她“啊”地惊呼了一声，而从那里面流出来的东西，是密密麻麻的眼睛。
死鱼的眼睛。
这个画面有些过于掉san以至于她在原地整整愣了好几秒钟，甚至觉得下一个内脏里面如果全是舌头都已经不意外了。
梁遇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沉重地拍了拍明江的肩膀：“要不……今天晚上吃点别的东西吧？”
“你还吃的进去？”
梁遇耸了耸肩：“我见过更恶心的伤口。”
“……现在讨论这个真的合适吗？”
明江叹了一口气，却又不得不承认梁遇的确是让她沉重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许。
看着赵岚面目全非的身体，她无法想象他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而内脏变成这个样子，具体的死亡时间和死因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推断了。
处理好了其他的东西，两人又把东西归位，将赵岚的尸体重新缝合起来。
研究所不是医院，只能用冻海洋生物的技术暂时把赵岚的尸体保存，在通讯修好之前他们还要给实验室的其他人一个交代，而赵岚现在的尸体是绝对不能让外界知道的。
梁遇说外界联络那边他来处理，明江则是去安抚实验室的其他人。
与此同时还要调查这几天的监控，监控的权限只有安保部门有，明江发了一封邮件，让安保那边把这段时间的监控全部发给她，便走边做完这些，她才松了一口气地停下脚步。
整个研究所只有中央实验室的外面和医疗室有窗户，她看向外面风平浪静的大海，暮色的余晖像是血一样充斥着天幕，染红了海水。
和【那天】一模一样。
明江清了清嗓子，努力使自己显得精神一点，然后打开了中央实验室的门。
里面被关了大半天而心生不满的嘈杂的声音，在门打开的瞬间归于平静。
看起来经历过一场相当激烈的争吵，小张的头发都乱成一窝草，见明江回来，他连忙逃命似的凑过来。
“明江博士，你回来啦，我们都很担心你，现在怎么样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
明江扫了一眼，大概心里也有了数。
“没事，”她稍微抬高了一点声音，“赵岚是失足意外死亡，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这样啊……”小张明显松了一口气，又用非常惋惜和痛心的语气说，“明明我前天还在跟他说话呢，怎么就突然发生意外了呢……”
大家都一起工作这么久了，赵岚突然死了这件事的打击也的确挺大的，一时间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凝滞。
直到陈欣一句话打破沉默。
“明江博士，别说是赵岚，就算是我们平时也就宿舍和试验区两点一线，赵岚死在那种地方，你觉得意外这话能服众吗？”
“那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你来调查吗？”明江淡淡地抬眼看着她，“专心工作吧，通讯恢复后警察会来处理，这段时间你们就待在这里吧，还有你，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最后一句话是对小张说的。
“好的，我马上来！”小张说。
她不再理会陈欣难看的脸色，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副无比淡定的样子无意间似乎成了一剂定心剂，众人见状，小声的讨论了几句后，也无心工作了，在警卫的“保护”下回了自己的宿舍。
赵岚的事情还只是小部分人在传，相信很快就会传遍研究所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好在赵岚的尸体状态只有她和梁遇知道，但是……警察也只是对外的说法，她和梁遇并不打算再去联系警方了。
要想办法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与外界联系的权限是她给的，这里只有少部分人有这个权限，赵岚就是其中之一，在赵岚出事的消息传来时她第一时间关掉了研究所的内网确保消息不会传到每一个人手上，所以大多数与赵岚没有多少交集的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实验室的警卫并不直接归她管，所以这件事她还是要在通讯恢复后上报。
打开终端后，安保那边正好传来监控，就在明江想点开看看时，门铃被按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