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好的, 能有什么事？没有人来找过我, 你让我不出房间我也没有出去。”明江转身挡住了梁遇的视线，“倒是你, 不是说很危险怎么在到处跑？”
梁遇应该是没发现她的小动作，见她还算淡定，便松了一口气道：“你没事就好, 我只是过来确认一下你的安全。”
“赵岚的尸体还没找到？”
“没有。”梁遇推了推眼镜，“我只追踪到脚印, 爬出了窗户后不见了。”
明江捏紧了门框, 她听见自己试探地问道，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惊恐：“你说……他可能会去哪里？”
梁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总之……这件事我会处理好。”
“……”
见她还是不放心的样子，梁遇安慰地笑了笑：“没事, 你只要待在房间里就好，有结果之前不要出来, 我会尽快解决。”
他说着便匆忙地又要离开，明江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了？”
“我跟你一起去, ”明江手指死死地扯着他的袖子，又重复了一遍，“你一个人怎么找？我跟你一起去。”
梁遇怔了怔，看着她拽住自己袖子的已经泛白的指尖，伸出手安抚地握了上去：“不用，交给我就好，相信我能解决这件事……无论找不找得到赵岚的尸体，这件事总的有个交代。”
微微低头将自己失望的眼神藏进阴影里，明江最终道：“好，我相信你。”
“好了，时间不早了，很抱歉把你吵醒，继续睡吧。”梁遇按着她的手腕拿回了自己的袖子，又叮嘱道，“就算睡不着也不要用药，知道吗？”
“知道的，发生这种事情我哪睡得着啊……”她叹了一口气，“那我等你消息。”
“嗯。”
房间门又重新关上，背对着房门的明江站在原地，她抬起手臂看着自己的手，发了几秒的呆。
就那么一瞬间，她捏住梁遇手腕的时候，仿佛捏着的不是人的皮肤触感。
这让她想到了还在房间里的赵岚。
“他应该不会回来了，你不用……躲成这样的。”见赵岚从沙发后面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明江有些无语地说。
赵岚更加局促不安了：“对不起，明江博士，弄脏了你的地毯。”
他赤脚踩在地板上，未干的水和血迹早就把地毯弄得脏兮兮的，好在是被茶几挡住梁遇刚才没瞥见。
“没事，”明江收回手，把刚才奇怪的感觉抛在了脑后，毕竟现在主要要解决的还是赵岚这个麻烦。
见她不在意，赵岚反而更紧张了，这个毕业就进了实验室，也没去社会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研究生在短短时间内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打击和变化，这会只能用手捂着面目全非的脸低声啜泣着，是真的哭了出来。
他紧紧捏着身上唯一的遮羞布，一米八几的瘦弱个头哭得像个孩子：“呜呜呜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我到底吃坏了什么东西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明江：“……”
“你没吃坏东西，”她揉了揉额头，又实在忍不住道，“你别哭了。”
赵岚：眼巴巴.jpg
他还在抽泣，明江抽着嘴角，从自己清一色的白大褂衣柜中随便拿了一条丢给赵岚：“你先把衣服穿好吧。”
她背过身，等赵岚窸窸窣窣地穿好后，这才清了清嗓子准备说点什么，没等她开口，赵岚畏畏缩缩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明江博士……我……”
“你哪里都不能去，”明江知道他想说什么，先一步打断了他。
赵岚委屈地站在原地。
明江想了想，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赵岚，然后走到自己的鱼缸跟前。
她之前为了做研究，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了半面墙壁的鱼缸，里面养了一些她从外面带回来的因为辐射已经开始变异的鱼，这些鱼有些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有些是在重污染的海域捞回来的，而有些已经和垃圾完全长在了一起，彻底变成了诡异的样子。
这些都是人类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
赵岚也见过这些鱼，他当初户外实习的时候，面对最多的就是那些与垃圾共生的鱼。
明江伸手比划了一下浴缸，又对着赵岚比划了一下，见状赵岚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支支吾吾地开口，问开始摆弄开关的明江：
“明江博士……你……”
“尺寸正好，你就住这里吧。”她拍了拍鱼缸，拉了一张椅子，“从这进，别把水弄出来了。”
赵岚：“……”
他疯狂摇头，猛地后退了半步。
明江站在原地，无奈地摊了摊手：“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我觉得你没有别的选择，你该庆幸你还没有被梁遇找到，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顿了顿，然后叹了一口气，“总之，我会想办法的。”
“想办法救我吗？”赵岚低着头，“明江博士，我没救了，我已经变成了和海威特他们一样的东西了。”
“什么？”明江一愣。
赵岚苦笑道：“我在那个山洞里面见到的，海威特他们就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既然能装作一般人类，那就一定有让你复原的办法，”明江道，“给我点时间，等他们来这里之后，我想办法帮你翘出来。”
“我……”
“你现在已经‘死了’，所以不能打草惊蛇，我会抽一点你的血，搞清楚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还能知道所谓的‘神’究竟是什么东西。”
赵岚沉默了良久，终究是点了点头朝鱼缸走过去。
“我相信你，明江博士。”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信我自己，”明江给他搭了把手，帮他他小心翼翼地潜进水里，水缸不大不小，正好也够赵岚在里面活动开。
那些变异的鱼受了惊吓躲在了角落里，赵岚看着看着，突然道：“明江博士，你说我们人类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吗？”
明江看了一眼鱼缸，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谁知道呢？或许这也是一种进化？”
赵岚又叹了一口气，随后支支吾吾道：“那我在这里，还能帮上什么忙吗？”
“要你做的事情太多了，之前的环境分析报告你还没有交给我，”明江开了清洁系统开始清理地面，头也不回地叮嘱着，“我会把你那份资料拷贝过来，然后我明天要去你房间检查一下，至少得做做样子，你有什么东西要带过来的，我会帮你拿过来，内网你最好用我的账号登录，还有你家人那边……”
她顿了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赵岚露出一个苦笑：“没事的，为科学献身嘛。”
明江抿了抿嘴：“不，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
让赵岚干活多少也有她自己的考量，这算是一种比较简单粗暴的方式，至少忙着干活的话，赵岚就不会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是盯着她的鱼发呆了。
以安全排查为由，明江让其他参与研究的人员在警卫的护送下出行。她不可能做到去限制每一个人的自由，只能最大限度地保障他们的安全了，研究所本身与世隔绝，安保不算很足，大部分情况下警卫都是智能机器人，不过也够用了。
她几乎是没怎么睡觉，第二天一早就奔着赵岚的房间去。
在明江来之前梁遇应该也已经检查过这里，所以不用担心之后还会有人过来发现东西少了。
梁遇似乎没有动过什么，房间里还留着赵岚弄的水痕，明江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单身独居男士的散落一地的东西，按照赵岚交代的，将他的东西装进口袋里拿了出去。
明江还特意选了一个很早的时间点，照理来说这个点大家都还没有起床，应该是不会碰到人，没想到刚拐过走廊就看到了小张。
“明江博士，我正在找你呢！”
他快步走过来，脸上神色疲惫，却难掩兴奋。
“你一晚上没睡吗？”明江看着他脸上的黑眼圈。
“也没有……睡了2个小时睡不着，”小张说，“不说这个了，明江博士，有个东西你一定要来看一下。”
“……”
想到还在屋里眼巴巴等着的赵岚，明江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先跟着小张去看看怎么回事。
实验室门口被明江安排了四个机器警卫，在重重门禁后，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内，只有远程开着的屏幕能看到有多少人正在摸鱼打游戏。
明江抽了抽嘴角，想了想还是先不管了。
小张尴尬地关掉了屏幕上挂机的游戏，然后打开了频段监控。
“您之前不是让我找找那几天的声呐信号记录吗？”他指着屏幕上那些复杂的波段，“赵岚出事的那天晚上，的确是有一个信号，很微弱，我们的声呐还是探测到了。”
“坐标呢？”
“125.668°E，29.458°N。”
明江抬了抬眼：“这个坐标……”
“是的……是我们实验室的坐标……”小张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第23章 Chapter.23
明江脸色微变, 随即皱眉道：“什么意思？我们的检测范围也包括实验室？”
“是我私自调的。”小张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寻思着反正也是大海捞鱼，就把范围从那几个出没的地方扩大到了全球……”
“虽说现在科研不分国界了……大洋对面那个漂亮国还是不想我们好过的，你该庆幸现在海洋里污染严重, 没有人特意去查未知信号, ”明江摇了摇头, “要是换到以前你就完蛋了。”
小张痛苦地捂住脸。
见状明江也只好清了清嗓子道：“总之也不用太担心了，他们现在重点应该不在声呐信号了。”
“那这个……”小张指着屏幕, 咽了咽口水，“怎么办？”
他既兴奋又有些恐惧, 如果每次发生不好的事情都与那相同波段的鲸歌有关联, 一旦证实了这一点，似乎他们长久以来的坚持就得到了肯定, 也打破了他们以往对世界的认知……这不是什么好事。
“你觉得……这颗星球是有自己的意识的吗？”明江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小张：“什么？”
“不……没什么。”
这种事说到底还只停留在猜测界面，不排除赵岚当天被精神洗脑的可能性，而且他身上发生的变化……
想到这里, 明江又问：“上次的辐射波段模拟怎么样了？”
“哦那个啊，”小张手下飞快敲着键盘, 调出了一个全息画面, 他伸手去将两段波段抓出来单独放在一边道，“目前已经模拟完成了, 之后要投入实验吗？”
明江点点头：“当然，辛苦你了。”
“那实验……”他挤了挤眼神, “人体？”
诧异地看着她，明江抽了抽嘴角：“我第一个拿你做实验好不好？还人体！先上动物！”
“得嘞。”小张伸了个懒腰, “总算有成果了。”
“所以接下来要准备忙起来了，和其他人说一声吧, 先从数据样本开始，确认哪些生物能行，再进行波段调整看看具体产生的变化。”明江吩咐道。
“好。”
小张飞快地开始群发消息，在一片抱怨工作的怨声载道中，明江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拿了一些东西准备回房间。
“对了，”刚走出门她又重新折返，探头问道，“赵岚的终端在哪？”
“在那——”小张头也不回地伸手一指，随即意识到什么，诧异地回头看着明江，刚准备问怎么回事，明江就已经拿着终端走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多想，继续任命投入工作。
别以为他们现在的工作做得很高大上的样子，实际上还是繁琐又枯燥，只是现在科技进步了，很多麻烦的步骤被机器模拟代替，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时间，尽管如此，现在也只是在意外之上堪堪有了一些说不上进展的进展而已。
距离人体实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
明江回到房间时，赵岚蹲在鱼缸里，对着一只已经与铁皮罐头长成一体的可怜螃蟹吐泡泡。
在被垃圾包裹变异之前……书上说这种螃蟹生煎很好吃……
他们这一代人出生的时候，海里除了鲸就没有多少正常的能食用的海洋生物了，但不代表没有人去食用……有些人总会为了生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去吃那些被辐射污染过的生物，即使这样会让他们更快地奔向死亡，但总比饿肚子强，只是现在活下来的大部分海洋生物，在一代代的DNA破坏和各种污染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有那么一瞬间明江觉得可怜的赵岚也是那其中变异的海产中的一员……
见她回来，赵岚连忙停止了吐泡泡这种幼稚的行为，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面，眼巴巴地看着明江：“明江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