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淡粉色襦裙小妻有些意外,已经许久没人问过她们叫什么名字了。这府上的妾室如此多,若是要靠名字记住,恐怕是记不过来的。
淡粉色襦裙小妻道:“妾名唤黄颖。”
另一位道:“妾名唤金折枝。”
卢以清点点头,“既然都是在府上的,日后只要好好侍奉丞相便好。”
黄颖和金折枝对视一眼,看来夫人并不知道丞相根本不碰她们任何人。不过许多事情也能理解,夫人这样小的年岁能如此端庄已属实不易。
“方才的事可能吓到你们了。”卢以清指的是刘小妻的事。
黄颖道:“夫人处事自有夫人的道理,夫人和善,但规矩不能无。妾心里清楚。”
倒是个聪明的。秀芝心想。
见黄颖对自己的态度,卢以清知道这是能交到朋友了!
她藏在下面的双手错着手心,还是没忍住,两手抓住了黄颖的手。
“那以后你会陪我爬树吗?”卢以清问。
不止是黄颖,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这……这怎么能是言行举止都得守规矩的夫人能做的事?
念念看向秀芝,只见她叹声气,又凑到卢以清耳旁不知道说了什么。夫人那藏不住心思的面色就能知道,秀芝这是又提醒了几句。
“你们不会爬树啊?”卢以清又道。
黄颖和金折枝尴尬摇头。
卢以清低头咬着下嘴唇,心想,要是自己教她们爬树肯定会被秀芝阻止。
“夫人,属下会爬树。”周禾笑盈盈的脸凑过来。
卢以清瞬间抬头,投过去极为欣赏的目光。
“爬树这种事还是年幼时学的好,如今再去难免磕着身子骨了,既然有周禾了,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们学了。”卢以清道。
勉强他们学?
黄颖和金折枝对视一眼,还好这个叫周禾的会爬树。虽说是松了口气,但谁知道总让人意料之外的夫人还能做出什么事。
“诶!来这里坐。”卢以清朝着一旁道。
许多人的目光投去,是送人回来的程小妻,这是个极为内敛的人。
秀芝看着卢以清长大,知道她从小就不安静,因为在永州极少见人,秀芝又怕卢以清接受不了许多人忽然闯入生活。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只有面对丞相时夫人才有些内敛。
程燕茹心里清楚必须要去,可脚偏偏不听话,就是走不动。
见夫人已经站了起来,程燕茹必须往前走,让夫人自己走过来,这双脚是要害自己掉脑袋。
程燕茹急匆匆往前走,一个不留神竟然在平地上绊住了脚,直接向前扑了过去。
“夫人!”在侍从们走来之前程燕茹已经起来,想要扶起夫人。
“夫人没事吧?”
“快让奴看看磕着没有。”
秀芝和念念可是知道,纵使卢以清喜欢爬树,但她体弱,摔不得。
“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卢以清拍了拍尘土,双手牵上程燕茹的双手,“不要慌,我没事。”
比程燕茹年纪还要小,且身份还要尊贵的人轻抚她的后背,“你没事吧?”
“妾…妾没事。”程燕茹的脸红扑扑的。
“没事就好。”她本想拉着程燕茹一起过去聊天。
只见又有人走了进来,说是膳食好了。
天色渐晚,冬日本就不宜在外面久坐。秀芝接过这婢子手中的披风,给卢以清系上。
“那我们改日再一起玩。”卢以清说着生怕被拒绝。
“是。”
卢以清嘴角微微上扬转过身去,终究是和幼时的玩伴不用,年幼时谁会说‘是’。
“秀芝,衣服很重。”卢以清想要牵着秀芝的手,但秀芝并未给她。
“您是夫人。”秀芝说话时很轻,但这话并没有多少情谊。
难道夫人就不能牵人的手了吗?这话卢以清并没有问出来。
“夫人,属下还知道一处好玩的地方。”周禾见她兴致不高忙道。
“不用了。”
整个后院一如昨晚,满是灯火。卢以清快着步子走在前面。即便是穿的这样厚,还是能瞧出身影的单薄。
“丞相只想让夫人快乐。”周禾道。
秀芝却说:“丞相将夫人护在府上,可终有一日她要以丞相夫人的身份走出府门。”
“到了那时,除了丞相,我们都不能挡在夫人前面。”秀芝又说。
周禾叹声气,“秀芝,夫人的身世?”
“这件事须得主子来说。”话说完秀芝也加快了步伐。
周禾笑着摇了摇头,一旁的念念也想追上去,只听周禾道:“小丫头,你可以学秀芝也可以学我。”
念念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赶快离开。
……
夕阳悬挂在山头,长安城外一处鲜有人迹的地方有一片无碑坟冢。
柳安已经许久没来了。
他站在最中间的坟冢前鞠了几躬,坟头的白雪上不知落上了哪里飘来的丝带。
“阿竹我带回长安了,晚辈不才没什么资格能做丞相的小婿,可在阿竹回府之后,晚辈还是想称一声‘岳丈’。岳丈的嘱托,柳安未能全然做到。等太子封王,我再带阿竹离开这里。岳丈也是不想太子登基的吧。柳安这个名字是您取得,这条命是您留住的。小婿定会竭尽全力护着阿竹和太子。”
说着说着,柳安嘴角微颤,“等过些时日我再带阿竹来此处,府上的一切都变了,唯有锁起的别院留着您在时的模样,但这些都要等阿竹适应了长安。”
“我……”
“岳丈,您说阿竹是否怨恨我呢?”柳安红了眼,周围唯有风声应答。
见天色太晚,柳安转身离开。
凉风吹过,带起坟冢上的丝带,缓缓缠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柳安微颤的左手握住丝带,回头看见天边最后光落成一道,从云霞中冲出来,延伸到他的脚下。
望着一片白雪,右手紧握住剑柄,他想知道很多问题的答案。
“岳丈,这样的君王留他究竟何用?”卢相活着时他不敢问,如今问了,无人作答。
片片白雪又从天上飘落,一行脚印在迟暮之际下山。
……
刚进府门柳安便听说了今天的事。
“你如何处置的?”柳安问周禾。
“属下定不会留下活口。”周禾道。
柳安叹声气,无论他说什么处置方法都没用,周禾这人喜欢先下手。
周禾又道:“属下还发现一件事。”
“说。”
“今日夫人伸手想要拦秀芝,但秀芝没有递过手去。”周禾瞧瞧窥了一眼柳安,“夫人神情落寞。”
“知道了。”
第14章 十四章
“夫人和那些人相处如何?”柳安问。
周禾道:“夫人倒是想交个朋友,今日瞧着也很开心。”
柳安叹声气,他今日还在想可以顺势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人遣散,但如此一来恐怕阿竹会更觉得无聊。
柳安叹声气,“罢了,记住,夫人绝不能受伤。”
“属下明白。”周禾道。
柳安迈着步子走到竹林处,见卢以清正抬头看雪。
“如此站着会冷的。”柳安边说边走过去。
卢以清闻声回头,还是白日他离开时的笑,丝毫看不出周禾说的落寞。
“在竹林看雪倒是一番美景。”卢以清道。
柳安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卢以清瞬间耳根微红。
“倒也不凉。”
“嗯,不算冷的。”
就在卢以清以为柳安要放下手的时候,他却将一双小手握在掌心与她并肩而立。卢以清的手并不冷,但柳安的掌心暖呼呼的,让人格外有安全感。
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秀芝不能一辈子牵着自己的手,但是柳安能。
“确实好看,永州的竹子多,肯定要比这个更好看。”柳安道。
方才还有些紧张的卢以清在听到永州后心情放松了不少,“若是走到山头看另一座山,那才是美景。”
“是吗?有机会阿竹带我去看看?”柳安商量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真的吗?”听到可能会回永州,她眼前一亮。
在那里的时候想要回长安,可如今才两日,便又开始思念永州了。
“嗯。”柳安认真点头,“到底是个适合隐居的地方。”
隐居?原来柳安有这样的打算。
“哦,对了,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看。”说着卢以清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纸扎的蚂蚱,递到柳安面前。
柳安接过来,“做的人倒是手巧。”
“是…是…是一个小妻做的。”卢以清转眼就忘记了别人的名字,她有些不好意思,“忘了名字了。”
柳安笑了出来,“府上人多,能都记得才是奇怪。”
丞相的笑太真实的,让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王津越发觉得夫人不一般,别说这纸扎的蚂蚱,就算是金银锻造成这样,丞相也不会多瞧一眼。
“作为回礼,我送了她一个簪子。”卢以清又说。
“簪子?”柳安这才注意到她常戴的簪子不见了踪迹,夫人不会是直接把自己给的聘礼送给别人了吧?
可他只在心里犯嘀咕,却不敢直接问。
“什么样的簪子?”柳安问。
“嗯……我也不记得了。”卢以清回。
柳安长舒一口气,夫人不至于不知道自己送的簪子什么样子,“不记得也无碍。”
“丞相,该用膳了。”秀芝走过来道。
卢以清并没有等柳安回来用膳,而是先让厨房做了些吃的。
柳安摆摆手,“今日不吃了。”一天下来柳安并不轻松,此刻只想回到榻上休息,若是能抱着夫人睡一觉那就更好了。
言毕柳安牵起卢以清的手,“还是不要在此处久站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周禾用胳膊肘撞了下王津,“你看丞相是不是被夺舍了?”
“不得胡言!”王津道。
“啧啧,你这样热认真,月老是不会给你牵绳的。”说完,周禾便趾高气昂的走了。
……
行至门前柳安才说自己要去书房,卢以清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手心太暖了不想松开。
“我和你同去。”话都说了出来又怕对方会拒绝。
“夫人不困?”柳安问。舟车劳顿后卢以清并没有好好休息,柳安怕她是觉得先睡不太好才这样说。
卢以清想要摇头,头上的发饰动了一下,她意识到不能摇头。
“以前喜欢在林子里走来走去,如今怎么能算累。”其实是找能爬的树爬来爬去,毕竟要想在竹林里找到其他能爬的树也不大容易,要走出去一些才能有。但这可不能和柳安说。
“那去书房陪我?”柳安试着问。
“嗯!”
“噗!”柳安没忍住笑了出来,卢以清想是不是自己又失了分寸。
他将卢以清的手握在手心,边走边说:“夫人若是觉得这些饰品碍事可以选些简单的。”
“嗯。”卢以清乖巧的样子并不是装出来的,她瞧瞧看了柳安一眼,仿佛又找到了年幼时的感觉。
“聘礼可还在?”柳安当做不在意的问。
卢以清马上道:“在的。”
柳安心中松了口气,“夫人为何不戴?不好看?”
“不不不。”卢以清解释道:“我喜欢走动,怕丢了。”
“就算是阿竹弄丢了整个丞相府都无碍,更何况一个簪子?”
柳安说完卢以清并没有回答。
书房的门从外面打开,卢以清道:“外面冷,快进去吧。”
二人一进去,门又重新关上。周禾双手摸了摸自己个胳膊,以前丞相可不会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冷也就算了,念念和秀芝可不是那种能冻着的人。
他刚准备过去和两人说可以去添件衣服,谁料两人见他走来便转过脸去。
周禾心想,什么时候又惹到两个人了?
……
书房内。
柳安一看见那堆公务就不自觉蹙眉,他可不像卢相真的满心黎民百姓。
但卢以清在这里又不能抱怨。
卢以清沏好茶放在一旁,自己则是坐在一侧看着他。
一堆文字让本来就困倦的柳安更加疲乏,但卢以清还很是精神。
“过来。”柳安招招手让卢以清坐在他旁边。
卢以清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坐了过去。
“能否?”接下来话像是被卡在了嗓子眼,顿了顿才接着说:“借夫人的肩膀一用?”
卢以清略微点头,有默许的意思。
紧接着他头靠在了卢以清肩上,登时,卢以清身子一紧。察觉到卢以清的反应,柳安笑了。
“夫人这样弱的身子骨,怕是觉得一座山压了下来。”柳安道。
倒也不至于是一座山压了下来,只是卢以清还不太习惯如此亲密。
卢以清比柳安矮了不少,以至于他歪在卢以清肩上还是有些不适。他微微睁眼看见,心想,恐怕躺在夫人怀里更舒服。
只是这想法未免得寸进尺了些。
“是不舒服吗?”柳安不停调整姿势,卢以清也没有藏着,直接问了出来。
“嗯。”上次端着让自己睡了地上,这一次他可不端着了。
卢以清便问:“如何才能舒服些?”
柳安直起身子,双目直勾勾看着卢以清,看得人脸红想要低头,但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听柳安道:“想得寸进尺些……”
“啊?”卢以清几乎是一瞬间抬起了头。
怎么把心里话讲出来了!柳安心道。
“同夫人开玩笑。”柳安尴尬笑笑,“这样其实挺舒服的。”
话说完他便又依在了卢以清身上,对方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发现自己的左手像个玩物一样被他捏在手心把玩着。
或许是太累了,就连这样不太舒服的姿势柳安都睡着了。
卢以清肩膀上重重的,身子也有些酸。她想找些东西分散注意力,便看到了竖直的烛火。只是轻轻一口气烛火便晃动起来,摇曳的影子映在桌子上。她不自觉看见了上面的文书……
其上讲着前朝开国皇帝嫡长子的事迹:豫章王,承思,合明七年生人,贤皇后长子。帝喜,赦天下。承思幼善思,性敏聪颖、寡言喜静。常伴帝侧,闻国事、见训诲。合明十年,立太子。后二年,射猛虎,其勇也。合明十七年,皇后薨。后二年,夏,承思染恶疾,后三月薨。合明帝痛绝,追封豫章王。
见其上内容,卢以清先是注意到了五岁就能骑射这件事,想来又是史官的溢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