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以清有些疑惑,“崔远府上若是走水了,那应该不是小事,怎么没有听说?”
“正是大风那一日,也就是崔远府上人手多,否则……诸位想想,如此大的风,稍微一点苗头都能燃了整个府邸那种。”
这样一听卢以清更觉得奇怪了,若是寻常人家,即便是一夜间烧的家的都没了也不会有什么消息,可如崔远一般的人,不应如此,“诸位前辈,我总绝这件事奇怪,烦劳诸位前辈盯紧一些。”
“不妨事,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前辈。”卢以清忽然想到了崔凌的亲事,“若是崔凌这亲事没成会如何?”
“这个?”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人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崔凌这亲事虽说是下嫁,但对方是殷实的商户,是和宫中来回交互的。”
卢以清知道这些商户,他们或许不是长安城中最有钱的,但同皇宫做买卖,宫里想要安插些眼线什么的,是最简单不过的事。看来崔远这步棋是要盯着宫里了。
她心中一紧,还是要让太子在宫中当心些。
晚风将起之际,卢以清在大门前送走了诸位老者。
李尤从后面走到她身旁,“不想这把老骨头还有这样的骨气。”
“师父又不与人为善了?”卢以清故意说,在第一次从大理寺回去后,柳安同她说了些关于李尤的为人。她才知道师父这人总拿朝臣开玩笑。这一点,倒是和柳安一样。
李尤双手背在身后,昂着头,“那又如何,有本事他们联书上奏,参我一笔啊。”
卢以清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样?感受到朝堂纷争的危险了吗?”李尤问。
“又何止是危险。”卢以清道。
“也不怪你,毕竟一上来就面临最大的朝堂之争。”
卢以清有些好奇,便道:“我看史书,八王之乱,九子夺嫡,都是皇子们亲自下手运作,倒不像是今日的大雍,皇子们似乎都在等着,瞧大臣们,谁压准了一般。”
李尤轻笑,“如今的陛下便是靠着自己上来的,虽说也有一些大臣在当时辅助着,但能坐上今日的位置凭的是陛下从不犹豫的刀锋。先皇有十个儿子,可如今大雍一个嫡系的亲王都没有。”
“师父的意思是,陛下怕自己的孩子也会如此?”
“物极必反。若是三皇子登基,你说他会愿意留着太子等人?”李尤又道:“当初,柳安可是觉得三皇子会放过太子的。”
卢以清屏着呼吸,这是一场豪赌,赌输了便是太子的命。
“阿竹如何想呢?”李尤将目光转向卢以清,“若是太子登基了,阿竹会让太子留着三皇子和七皇子吗?”
李尤的目光让卢以清察觉锋芒,她垂头避躲,心中慌乱,依着她的意思封亲王便可,虽说在如今的权位之争上是敌人,但三皇子和七皇子没有任何错。
“看阿竹这般犹豫,是要让太子养虎为患?”李尤反问。
卢以清咬紧下唇,“就没有好的解决之策吗?”
李尤摇了摇头。
天光尽失,暗夜袭来。遥望青山,她似乎在苍茫云海中瞧见了史书上的种种。
即便是削藩又能如何,只要有反叛的心思,亲王如何都能起来。师父说得对,留着便是养虎为患。
……
宵禁将至,柳安也等不得皇上了。
他正欲离开,却被孙恩德拦了下来,“丞相,陛真是想见您一面。”
柳安有些意外,不是他要走了,而是宵禁的时候到了,难不成还要在宫里头过夜?没有陛下先准许的话,谁敢擅自留在宫中。
“公公,宵禁到了。”柳安有些为难。
“哎,那、那便不留丞相了。”孙恩德自然没有让柳安留下来的权利。
柳安往回走着,这双腿确实有些疼,愣是站了一整个下午,想起政事堂中尚未处理的公务,更是让他心情烦闷。
许久后,他终于走到了宫门处,松了口气,终于能好好歇歇脚了。
“丞相!丞相留步!”一个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且不说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丞相,就算是左相右相都在,那这声‘丞相’喊的也是自己。
柳安努力提起一口气,笑着转过身去,“怎么了?”
“丞相!”这年轻的小太监一看就是个体格好的,想必是从御书房跑过来的,这一路过来还能说的出话,也是不容易。
“陛下醒了,召见丞相。”
一瞬间,柳安心如死灰,还要再走回去。他心中冷笑,这种殊荣怎么就不能让朝堂中那些个老东西受呢!
心里吐槽着,他还是转过了身子,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去往御书房的路从来没有这般煎熬过,一想到不久后还要走回去,柳安死了的心都有了。果然,□□上的疼痛是直接折磨在人身上。
“哎呦,丞相,陛下在里面等着您了。”孙恩德一脸歉意。
虽说这歉意不该是孙恩德有的,但柳安现在瞧着他也不顺眼,他咽下心中的不满,扯了扯嘴角,“孙公公,陛下醒来后心情可好?”他现在心头不快,可是不愿去触霉头的。
“陛下醒来后听说丞相来了,大为欢喜,又念着让丞相等了许久,心生愧疚,为免丞相来回在路上受罪,陛下要留丞相在宫中过夜呢!”孙恩德越说越兴奋。
的确,这在百官眼中都是一种莫大的殊荣,只是对于已经受了罪的柳安来说,倒不如让自己回去休息。
算了,一朝丞相就应该有点丞相的样子。
他跟着孙恩德往前走,刚一进门,一个杯子便砸在了地上,滚到门前。
里面传来皇上的呵斥声。
柳安不可置信的看向孙恩德,“这就是孙公公说的,大为欢喜?”
第103章 一零三
孙恩德扯了扯嘴角, “陛下方才是心悦的。”
话是这么说的,可孙恩德将柳安送到了门前,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柳安不能溜, 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御书房内的几个太监已经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完了,坐在正中的人死死捏着眉头,显然没有注意到柳安的到来。
他又往走了几步,拱手道:“臣, 参见陛下。”
龙椅上的人抬起头来,柳安窥其面容的一瞬间,心中一颤。一番时日不见, 怎会有人苍老如此之快?依着孙恩德的话,陛下如今已经歇息了许久, 精神气还算好的。
若是来了便见到了陛下,不知是怎样一种情形。
“爱卿来了。”皇上的话是一口气说完的,但更像是随着气一起呼出来的。
“不知陛下召臣前来, 所谓何事?”柳安倒也直接。
皇上摆了摆自己的右手,示意柳安上前坐在自己身边。柳安双脚疼的站不住,自然不会犹豫。
等他坐下后, 一临近瞧见皇上的面孔, 才真真是觉得骇人。
他面色苍白几乎不见血色, 忽然消瘦使皱着的皮堆积在一处,似乎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一般。
柳安这一生中见过许多人,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一步步走向死亡的人。他接触的所有人都是在意外来时忽然离世的, 人能活到终老,在这里似乎是一件很难的事。
“朕听闻, 爱卿同夫人不和?”皇上的气息还是很弱,柳安甚至有些好奇, 都这般了还有心思打听臣子的家事?
“闹些脾气罢了。”柳安道。
皇上淡淡一笑,“同她姐姐一般。”
柳安登时愣住了。他如何也没想到,陛下能直接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为了太子之事?”皇上又问。
皇上亲和的语气像是一个长者,全然无了那日要拿剑杀了自己的样子。
柳安笑了笑,“不是因为太子。”
皇上动了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柳安便也跟着四处寻着,最后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一串佛珠上。
“陛下,在这里。”柳安将佛珠给皇上拾起。
对方接过后紧紧攥在手中,“这是一位大师给朕的,说是能……身子好些。”
“陛下福泽齐天。”柳安道。
“不说这些没用的,爱卿,朕这一生折腾够了。可太子尚且年幼,日后你多加辅佐。至于……卢氏,太子登基自然会洗了冤屈。”
柳安鼻尖发酸,一瞬间便红了眼眶,这、这是陛下亲口承认了自己的错?
“陛下您知道?”柳安声音微颤。
“不必说了,有些事该过去了。”说完,皇上便闭上了眼,像是睡去一般。
柳安在一旁也不敢说话,只是静静陪着。他不懂陛下今日召来自己的用意,更不知道,正是一个心与大雍不相齐的自己,莫名让帝王有种心安之感。
……
卢以清在大理寺的第三日,天色正好。
她刚想出门走走,便瞧见了上官青青。
一别数月,上官青青的孩子都这般大了。
她笑着走上前,从上官青青手中接过孩子,“真是好看的小女郎。”
上官青青也跟着笑。
“日后定然是个身子长的,你看看这小手指多长。”卢以清说着还牵上了孩子的小手。
小女郎安静的在卢以清怀里,不哭也不闹。
“这般乖巧的孩子,带起来是否省心些?”卢以清追问。
上官青青点了点头,“何止是省心,她父亲在时倒不安静整日要她父亲哄着,等她父亲走了,便也乖乖走进我怀里,笑着也不做声。”
卢以清笑着说:“我生在冬日里,自幼身子弱,身子弱的孩子总爱哭闹,我便是那其中的一个。从前听秀芝说我小时候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倒也怕自己的孩子会这般。”
“不会的。”上官青青示意一旁的婢子从卢以清怀中接过孩子,莫让卢以清累着,接着说:“这要你好生养胎,不动气,孩子便会健康。”
“说来,这又是因为什么事?”上官青青挽上卢以清的胳膊,“莫不是真的因为皇子们的事,惹得你们二人不痛快?”
“哪里的事,就是拌了些嘴。”卢以清回。她同柳安极少产生分歧,如今旁人问着,也不知道扯出来什么样的幌子才能让人相信。
显然上官青青是不大相信的样子,又道:“什么拌嘴还能让你来了大理寺,你可不知道外面已经传疯了,到处都在说你和丞相不和是因为几个皇子的事。”
“即便如此又如何呢?”卢以清反问。
上官青青眉头紧蹙,“阿竹,一个女子何故去蹚这趟浑水?”
卢以清没想到这能是上官青青说出来的话,但一想也对,那一个权贵不是在努力培养出上官青青这样的女儿呢?
“我是太子的姨母,哪怕是整个天下的人都要让太子从储君之位上下来也没有什么,但我清楚的知道,只要是下来了,太子绝无生的可能。”卢以清控制不了自己有些激动的心,她察觉自己的言辞属实有些过激,正准备同上官青青道歉。
又听上官青青道:“即便是太子从储君的位置上下来他也不会有任何事,这是赵家的天下,难不成太子的兄弟还会……你莫要多想了。”
一时间卢以清觉得上官青青莫不是不良帅故意丢过来气自己的,既然两个人说不明白这些话,她便也不说了,“我们二人不要说这件事了,免得生出什么不快。来,让我瞧瞧你们家的小娘子。”
两人已经走到了卢以清的住处,上官青青没有直接理会她这话,四处打量她的住处,“你怎么住在这里?”
“这里怎么了,是不是有些像寺庙的禅房,能让人格外安宁。”卢以清说着,也示意秀芝倒下茶水。
“这里不好,阿竹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哪有人想着住在大理寺这种地方,都是犯了事才来的。”上官青青道。
卢以清越听她的话,心中便越发不快。青青是个在温室中长大的孩子,即便是你同她说些外面的险恶,她肯定不信。但如今却像个清醒的人一样,将一些没有过脑子的话打在身上,带着劝说的意味。
“从这里走了又能去哪里,去寺庙?”卢以清反问。
“回丞相府上啊,丞相定然已经想给你认错了,只是你一直不回去,他没有什么机会。”上官青青小跑过来,笑着说,“即便是他还在生着闷气,你说上两句好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她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阿竹,至于朝政的事,你要相信丞相如今做的都是对的。”
好一句,如今丞相做的都是对的。日后她若是知道了柳安如今步步为营也是为了太子,是不是又回来说教自己呢。卢以清有些头大的低下了头,就今日的上官青青来说是会这样做的,毕竟她可能也猜不到这是个局。
“青青,还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百岁礼时,我也没来得及去。”想着还是转移一个话题的好,卢以清便道。虽说在长安也不过几年的时间,可这几年里,几乎没有不是水深火热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