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府上妾室和人私通不是什么好事……
柳安深呼一口气,让王津退下。
他沿着一条路一直往前走,从前父亲说长安城里锁着提心吊胆的官员,皇宫里锁着没有自由女子,时至今日他才是真的明白。整个大雍都被皇权画地为牢,所有的百姓都不过是皇权可随意玩弄的存在。那些女子是,他也是。
可皇权呢?
想到三皇子和七皇子虎视眈眈的样子他就想笑。
拥有皇权的人,会失去皇权之外的一切。
这一切就像一个死循环,只要有皇权在,就不会停息。
人们想要的都太多了。
崔远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费尽心思拉下了卢征。却忘了陛下最厌烦掌权之人,陛下将其视为皇权的威胁者,始终不予提携。朝中人都觉得他柳安不喜结交官员。
陛下想看三权分立,那柳安就给他看。逆鳞扎手,终会被剔除。
想着想着,柳安忽然冷笑,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可能是因为他不是忠于皇权的臣子吧。
无数臣子沉浸在梦里,为大雍规划着盛世。如今的右相裴千承、御史大夫郑干瑜、户部尚书陈青野……
他晃了晃脑袋,夫人还没哄好,管这些做什么。
……
大年第一日,长安城落了冷雨。
女子们各自走散,程燕茹没有出长安,她觉得自己应该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她本是害怕的,却不想周围的人看见她都一应躲开。
这倒是让程燕茹放心了,看来大家都知道这是柳相府上的人,想来也没几个敢动的。
长安贵人不要的狗,也是常人踢不得的。
这不是玩笑话,从前确实有一位官家的公子,丢弃了一只狗。那狗走在街上被人不小心踢了一脚,刚巧那公子就在一旁,顿时不开心了。不过一条人命,怎么比得上他丢弃的狗。
程燕茹无奈笑笑,雨势越来越大,她得快些脚步。
正想着,一个身影压在面前。头上,已经没雨在落了。
她心跳迅速快了许多,难道真的有人不怕死?
“娘子身子薄弱,莫要染了风寒。”极为温柔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她慢慢抬头,对上一双干净的眸子。
“娘子……娘子若是不嫌,先回寒舍一避?”男子试探着问。
程燕茹对他有印象,是在不久前去府上拜谒丞相的人。
……
礼部尚书的府上仍旧保持着年的热闹。
王泽饮了一口淡茶,“这下想要见丞相夫人更是难事了。”
虽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件事无疑同丞相夫人脱不了干系。
郑芮白了一眼王泽,“要不说人家能做丞相,只留夫人一人府上,这觉悟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王泽马上放下杯子,为自己辩解道:“且不说权贵,就连寻常的商贾之家也是有许多妾室在府上的。夫人莫要做善妒之人。”
“王泽。”郑芮在说出这两个字后,又叹了声气,“算了。”
“诶?夫人你要去哪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王泽不免慌张,却不想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望着夫人的背影,王泽不懂她究竟在什么气,要说丞相府上没有妾室才不正常。怎么感觉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一个合格的正妻,就要忍受且善待所有的妾室。女子更要去理解女子的不易。
听过这句话的不止是郑芮,卢琳、卢以清乃至所有权贵之家长大的女子,她们从小就知道,以自己的家世不可能为妾。
郑芮走到后院,人们忙忙碌碌的声音,将这个雷厉风行的主母围在中间。
心中一丝绞痛,郑芮很好奇,真的有人愿意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吗?
……
大年这日卢以清不可能不起床,她在房中扭扭捏捏,毕竟是第一次同柳安拌嘴。
况且到了现在,她仍旧觉得柳安是误杀。
“丞相在外面吗?”秀芝给她穿衣时,卢以清问。
“丞相在书房。”
“书房?今日还有政事?”卢以清又问。
秀芝摇头,“这婢子就不知道了。”
卢以清想,柳安或许是觉得自己不想见他。她心口压着闷气,“她们离开这里能去哪里呢?”
“夫人,她们离开时丞相给了盘缠。”秀芝道。
这确实让卢以清意外,柳安竟然还能忍着怒气给她们盘缠?!
“既如此,丞相府也算是尽力了。”卢以清道。
“都是大人了,以后活得好不好只能看自己了。”她顿了顿,又说:“准备一些吃食吧,我去给丞相送去。”
秀芝偷偷笑了笑,“奴这就去。”
“等下。”卢以清又忽然拉住秀芝的胳膊,“他不会还在生气吧?”
“丞相怎么会生夫人的气呢?”
第34章 三四章
卢以清叹声气没再说话, 走出门她接过念念手中的糕点,“走吧。”
本来是有几个婢子一直跟着的,但她不想看见很多人, 便只留了秀芝和念念。
刚走到卢相原来的书房处,卢以清停住了脚。
“夫人,这里丞相是不许进的。”秀芝道。
“我知道。”卢以清声音很轻。
年少时的记忆已经被冲淡许多了,但两次从这里经过都还能记得年幼时在书房陪着父亲母亲的样子。
她转身将糕点递给秀芝, “不去了,回去。”
瞧着卢以清的背影,念念凑近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卢以清极少耍小性子, 但今日不知为何,就是心里烦躁。
秀芝摇摇头, “等着丞相自己来吧。”
“可……丞相会来吗?”念念问。
秀芝又摇摇头,她也摸不定这夫妻二人的性子。
等二人追上卢以清的脚步,已经回到了房中。两人进门却没有发现夫人的身影。
卢以清蜷缩在榻上, 头上冒着冷汗。
“夫人是来月事了?”秀芝想,平日里夫人也不这样难受呀。
“奴这就去给夫人熬些汤水喝。”秀芝将念念喊来,“去给夫人准备月事带。”
卢以清抓住秀芝的胳膊, “丞相在府上吗?”
秀芝想了想时辰, 若是他们刚才过去了丞相或许还在府上, 但是现在……
“夫人,丞相应该去朝会了。”
卢以清闭上眼睛,眉头蹙着, 今日元旦朝会,柳安怕是不能推脱了。
“知道了。”她低声应下。
秀芝再一次蹲在榻边, 轻声问:“夫人相见丞相?”
“嗯。”她声音还是很轻,却在说完后鼻尖发酸, 眼眶也红红的。
秀芝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丞相很快就回来了。”
她还是轻声‘嗯’,作为回应。
“秀芝出去吧。”卢以清又道,说完便朝里翻了个身,紧紧抱着被子。
念念和秀芝走到门口,凑到秀芝耳旁问:“夫人怎么忽然又想找丞相了?”
“夫人和丞相不是还在生气吗?”她越想越不明白。
秀芝一如往常的笑着,“傻孩子,什么叫夫妻呀。”
“等你日后有了夫婿便知道了。”说完秀芝便离开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念念处在原地,夫婿?她才不会有夫婿。感觉夫人来了长安后一点也不快乐,倒不如在永州那段没有丞相在的日子。
……
曹晨阳的府上不算大,令人意外的是曹晨阳府上除了几个婢子竟然连一个女子都没有。
程燕茹大概猜到了夫人出事,但究竟严不严重却不清楚。
“我……我想写封信,能否帮我送出去?”依着夫人的性子,或许会担心众人的安危。
从后来黄颖的举动,她大概也能知道这件事和金折枝有关。夫人见过的恶人少,才会给这些人可乘之机。周禾这人的手段她是见过的,不过周禾从来不杀无辜之人。
他下手能这样爽快,金折枝死得并不无辜。
婢子问:“娘子是想送去哪里?”
“丞相府上。”程燕茹回。
怕她们不知道具体是哪个丞相,程燕茹又解释了一句,“政事堂丞相,柳相。”
闻言,两个婢子皆是面色慌张,今日员外郎去朝会了,她们拿不定主意。
从这二人的反应中程燕茹大概也猜到丞相在外的名声并不算好。
“无妨,那就不送了。”程燕茹道。
“娘子您先写,员外郎回来了,才能知道信件能否送去丞相府上。”一个婢子道。
另一个婢子接着说:“是呀,娘子您不知道,丞相府虽然难进,但员外郎可是进去了两次了!”
她当然知道丞相府难进,空怕只有宫里来的人才能无阻进入丞相府。
程燕茹点点头,她还是先写的好,万一到时候能送去但还没写,岂不是耽误了时间。
……
长安城内最快乐的地方,或许就是不良帅府上。
上官青青的盖头是自己揭掉的,总不能一直等着不良帅回来,他要是一年不回来,自己难不成一年都要顶着个盖头?
虽然已经到了大年,但府上依旧冷冷清清。
不久前她站在门外,一整个院子的人看着她眼睛都闪着光,上官青青不明所以。
一个婢子笑着道:“夫人,今年的年怎么过呀?”
不良帅虽然没有任何音讯,但这可是上官家的嫡长女,又如此貌美,给不良帅做夫人定然是不委屈他的!
先称一声‘夫人’也不为过。
况且不良帅一直不回来,若是再冷待夫人,恐怕夫人心里是极不好受的。
“平时你们怎么过呀?”上官青青就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别说过年了,她连闺房的门都没出过,除了将‘琴棋书画’学的很精外什么都不会。
婢子道:“不良帅不太打点府上的事,年一般是冷冷清清的。”
肖洛和柳安不同,柳安是不喜欢热闹,而肖洛是讨厌麻烦。若是这些事都不用他插手,过个热闹的年也不是不行,只是管家什么事都要去问他一嘴,第一年就让肖洛过得够劲!此后再也不说过年的事。
可第二年管家就会了呀,正当他兴致满满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不良帅说这年不过了。
犹如一盆冷水浇到管家头上。
“我也不…不太会打点府上的事。”上官青青道。
“无妨!”管家忽然一声,差点吓到上官青青。
他极为热情凑了上来,“夫人不需要打点任何事情,只要您说这年要过,剩下的一切都交给奴。”说完他还自信满满拍了拍胸脯。
上官青青愣愣点了点头,“那就去办吧。”
登时,整个府上的侍从嘴角都难掩笑意。
反正不良帅没在府上,等他回来,别说年了,可能就是又一个冬日了。打仗这种事儿从来没有一定的期限。
说来也是奇怪,陛下怎么会选一个不良帅去带兵打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府上今年终于可以正常过年了!
大年日,不良帅府上从昨晚就开始歌舞升平,丝毫不输岳西楼的牌面。不良帅不爱花钱,来给他送钱的人又说,那府上可谓是极为富有。
在管家跟她说府上富有的时候,从小就对钱没概念的上官青青点点头,“有钱就好,饿不死人。”
管家:?
他只能再说,府上那可不是饿不死的富有,就算是买下长安一条街也是不成问题的。
她又点点头,“长安一条街很长吗?”
管家更是疑惑,夫人不会连府都没出过吧?
不想,上官青青还是点头,她连闺房几乎都没出过。
管家简直不能相信,现在还有娘子在闺房中出都没出去过的。再想想自家不良帅,长安哪个胡同有几条狗估计都清清楚楚。
这两口子还真是互补。
不管是管家还是府上的侍从都对这个夫人格外满意,有时候他们看着闭月羞花的夫人都觉得自家不良帅是高攀的。
……
元旦朝会向来是最严苛的时候,这一日不仅有大雍的官员,更是有外来的使节。
这一日是彰显大雍作为宏伟帝国气派的一日,往年在今日出错的官员可不在少数。
先帝时期的太子少师,就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被罚了一年的俸禄。
当然,当时的太子并不是如今的陛下。
也就是奈于是太子少师的身份,若是换了平常的官员,恐怕脑子能长在头上就不错了。
不过今年的朝会却有些奇怪,外来使节并没有往常那样有礼数,就连带来的贺礼都不如平时。
见此状,几乎没有官员不是心中一颤。
大雍的气数要尽了。他们又想到了这句在外界广为流传的话。
一直生活在长安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但一旦接触边境地区,这种感觉不是一点明显。
因为陛下的多疑,大雍内部几乎不存在能造反的人,但也由于这些年疆域地区势力的不断壮大,几番寻衅滋事,大雍竟然还能连连败退。
更是让那些人长了信心,觉得撼动大雍,取缔皇位也不是不可能。
对此,柳安只觉得是皇帝自作自受。
别的不说,那些戍边将领和刺史,从皇上登基到现在不过二十年的时间,已经被换了一遍,有的甚至被换了两遍。
罪名不同,有些是通敌有些是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