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念念也不敢往上跟了。
夫人似乎很难受,每一步走的都很难受。真是奇怪,夫人腿脚分明没有受伤,怎么感觉走的这样累。
周禾也很奇怪,为什么不让自己去扶着夫人。
街上的人依然很多,两侧的店中时不时传来某个文人的酒后豪言。一句句传入卢以清耳中,他们真是郁郁不得志啊。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究竟有什么不得志的?怎么就想不开要为这昏君卖命?
“夫人。”瘆人的笑声让念念不敢不往前。
周禾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去不得。”
念念有些急,“若是秀芝在,一定不会让夫人这样难受。”
“就算是丞相在,夫人也一样难受。”周禾也有些急。
念念不懂,可是他知道,念念不懂。
卢以清终于停下了步子,望着面前的小贩发呆。空旷的双眼,让小贩有些生怯。
可她不觉得自己吓人,站久些,那样姐姐就会发现她想要这里的纸鸢了。
“夫人为何这样难受?”念念问。
周禾把钱袋子给了念念,“去付钱,什么都别说。”
念念知道,付了钱,夫人就能高兴了。
一只手从一旁过来,卢以清愣住了,她慢慢回头,只瞧见了念念。
不是姐姐呀。
远远的,她看见了周禾。
忽然笑了。
一瞬间,泪再也忍不住了。
周禾走上前,“夫人要放纸鸢吗?”
卢以清摇摇头,“周禾,我想去酒馆。”
“府上的酒更好些,夫人回府上尝尝?”周禾试探着问。
卢以清没再说话,人朝着丞相府上走去。
周禾瞧了一眼念念,“快去找丞相来。”
第48章 四八章
春日里的风暖呼呼的, 丞相府上的花草也都开始萌发新的枝丫。
秀芝知道夫人喜欢这些,便好生打理着。想着她见了花开总会高兴。
“夫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秀芝看见来人笑着说。
可来人并无任何反应。
秀芝心中一颤,这是在外面碰到了什么。
一路上, 卢以清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只记得马上就到家了,马上了。
不,还有, 还记得一些。
记得烈日残阳照在那路上,似乎再多的血也能被晒干。
记得崔凌在说起父亲时张扬,和崔婉护在她面前的景象。
而她就在一个大雨的日子, 因为崔远和那昏君,失去了所有人……
“夫人这是怎么了?”秀芝小跑过去。
卢以清脸上的泪已经干了, 就连泪痕也是不仔细瞧都瞧不出来的。
她摇摇头,很想去睡觉,不想喝酒了。
见夫人径直走向卧房便紧跟在后面, 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夫人心思敏感,这不知道又是碰上了什么事儿。她回头看了眼周禾,对方的面色也不大好。
卢以清一进房中便关上门, 秀芝无奈摇头, 正准备问周禾究竟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传来极大的动静。
正见柳安火急火燎往这边走来。
他像风一样快速略过秀芝, 直接进入房中。
……
卢以清是睡不着的,即便是在榻上来回翻滚也睡不着。
开门声并没有让她受惊,反而是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一定是柳安回来了。
她从榻上起来, 光着脚绕过屏风,看向门口。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 柳安逆光站着。
一席黑影映的无比高大。
她笑了。
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柳安甚至没来得及问究竟发生了什么,直接将人抱在怀里。
怀里人的抽泣声越来越大, 他感觉到对方死死抱着自己。
这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才能委屈成这幅样子。
“夫人受气了?”柳安轻抚着她的后背,却没指望对方能慢慢平稳情绪。
怀里的人果真像没听见一样,还是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柳安想,大抵是夫人怕自己知道她出去了吧?
“夫人今日出门了?”柳安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怀里的人哭声瞬间小了许多,浑身还有些颤抖。
“我又没说要责怪夫人,不就是出个门,只要阿竹没事,也是无妨的。”柳安又赶快道。
卢以清慢慢从他怀里出来,泪影婆娑瞧着面前的人。
“夫君。”一句话从口中出来,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她似乎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的,她还有柳安啊。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柳安接着问。
见她张了张口,嘴角不停打颤,越是这样柳安就越心急。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阿竹要信我啊。”
“丞相的心上人……是左相的女儿吗?”卢以清相信他,即便是他现在点头,她也相信。
“不是。”
这两字像是安定剂一样,卢以清身上重重的山似乎被放了下来。她望着柳安,好像嘴里的话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她灿然一笑,泪水又在一瞬间流了下来。
柳安伸手擦去她的泪,“想哭就别忍着。”
面前的人嘴角不停颤抖,可就是不知道在忍着什么。还是对自己不信任吗?
“究竟是哪个混账告诉你我和他们家有关系的?”柳安心中生出莫名的火气。
面前的人瞧着越来越委屈。
“凭什么呢?”面前的人终于说话了。
“凭什么崔远就能好好活在世上,凭什么他的女儿就能光明正大走在街上。”卢以清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可是……可是我以前也是有姐姐,有父亲,有家的呀。”
柳安将人拉入自己怀中,哭声从房中传到外面。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夫人。
这么多年他确实没有直接撼动崔远的能力,而且只要他有动手的意思,就会被陛下发现。
“好了阿竹,我保证,一定会为卢相报仇。”这么多年过去,柳安以为自己站起来了,可当时的无力感竟又升了起来。
他慢慢抚着阿竹的背,“他怎么对的卢相,我就怎样扳倒他。”柳安并不是玩笑话,说起暗手段,他不是玩不得。
“不要,不要和他一样脏。”卢以清抽泣道。
“不脏,阿竹记住了,权利之争什么手段都算不上脏。”柳安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当初父亲做了替罪羊,卢相被设计诬陷,都是权贵间为了谋求手段最正常的事。
只是有太多像卢相和如今右相一样的人,太正直了不适合生活在官场。
卢以清因为哭久了,便一直在抽泣。
柳安轻抚她的后背,想要尽快为她顺下来。低头间,他忽然看见夫人是光着脚了。
他一只手停在卢以清的后背,顺手将人拦腰抱起。
怀里的人似乎有些意外。
柳安也没有解释,径直走向榻,将人放在榻上。而后,蹲下摸了摸卢以清的脚。
一双玉足想要收回,脚腕却被他攥在手里。
她眼神有些闪躲,柳安从面上瞧见了些许红晕。
“冷不冷?”他嘴上问着,被握在手里的玉足却是冰冷。
卢以清却摇了摇头。
“又嘴硬。”柳安淡淡说了一句,“夫人体寒,莫要再着了风寒。”
“嗯。”卢以清应下声来,抬眼间,对上刚好抬头的柳安,又缓缓垂目。
柳安在给她穿鞋,脚踝有些发痒。她又偷偷抬眼看柳安的背影,似乎和年幼时没什么区别,若非说有便是强壮了许多。
那时候是柳安是不爱笑的,整日冷着脸,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藏在心里一样。总在秋风萧条的时候,站在枯树下,她会想,柳安是不是在哭?
直到有一次她真的发现柳安在枯树下流泪。
有次,父亲说安哥哥没有亲人了,可她当时并不懂,小跑着到柳安身侧,说了句,‘以后安哥哥和阿竹就是家人’。
后来,她也没有家人了……安哥哥把她从一个很黑的角落抱起来,捂着眼,雨落在她身上,悄咪咪她还是看见了雨水中混着的血。
安哥哥说:“阿竹,你还有我。”
面前的人突然抬眼,四目相对,卢以清反应了过来,心跳的似乎更快了。
蹲在地上的人笑了笑,“夫人在想什么?”
“安…夫君是什么时候喜欢笑了?”卢以清问。
什么时候呢?柳安不记得大概的时候了,那时候阿竹说喜欢看他笑,他偷偷练了好些次,还没来得及笑过,就去了崔远手下。初入官场处处陪笑,后来便笑的阴冷了。
他伸手拂去卢以清的发丝,到底是哭的有些凌乱,“大抵是觉得世人都太可笑的时候。”
卢以清似懂非懂点点头。
柳安起身坐在她旁边,将人揽入怀中,“阿竹不要想着去找崔凌,她……”
“我知道。”卢以清应下的很快。
这反倒让柳安心里不踏实,这样,阿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向着崔凌的?
“崔远能做这么多事,手段并不简单。”柳安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的,你不用多想。”怀里的人低下了头,“今日是我冲动了。”
“阿竹,这不怪你。”柳安心中有些不快,她怎么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再也不是那个犯了错往旁人身上推的小孩子了。
“也不要怪周禾,还有、还有念念和秀芝她们。”卢以清又赶忙说。
自己情绪才好了一点就开始想着旁人。
柳安叹声气,“知道了,日后乖巧些?”
“嗯。”卢以清应下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太子会登基吗?”
她声音很小,小到柳安差点都没听清。
等着柳安回答的时间里,心跳像是打鼓一样,这似乎是卢以清唯一的期许,让太子登基。
而柳安很犹豫,“阿竹难道不想让他快乐的过完一辈子吗?”
她懂了。
点了点头,不该问的。
可柳安真的不清楚,其他皇子登基,会给太子一条生路?
……
卢以清的忽然离开和崔氏姐妹的离去,都让上官青青意外。
她似乎参与了一件很大的事,刚有些开心,终于不是个只能听别人讲事的人了,但这件事她又想没参与过。
“夫人,咱快回去吧。”一旁的管家道。
上官青青拉着有些慌张的管家问,“方才拦路那个是左相的女儿,可那个天仙似的夫人是谁呀?”
“那是政事堂丞相柳安的夫人!”
“啊!这个我听说过。”上官青青很高兴,终于不是自己没听说过的人了。父亲他们总是会说一些她从来没听过的名字,但政事堂丞相却是听了不少遍。
“你这么怕做什么?”上官青青问。
“别跑!”一个极大地声音从身后传来,上官青青循声向后看去。
见一人正在冲着这里跑来,他似乎很着急,仔细一看,后面还有人拿刀在追他!
上官青青看的痴迷,心想,外面真好呀,一天能碰到这么多事。丝毫没听见管家疯狂的喊叫声。
直到那人马上要装上自己,上官青青才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忽然被人用力往后拽了一下,一道身影从身旁过去,迎面将那贼人踹在了地上。
若不是管家赶快扶上,上官青青定然是要倒在地上。
她一手捂着心口,喘着粗气。
缓了缓才听见管家格外激动的声音,“夫人,这是!这是咱家不良帅!不良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