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扯了扯嘴角,“等……等丞相来了再说吧,”都怪自己嘴快!
肖洛抬眼看了一眼卢以清,“夫人可要等丞相回来再知道?”
卢以清含笑,微微摇头。
肖洛这种性子,自然也是等不得丞相的。他动了动手指关节,周禾瞬时毛骨悚然。
周禾想,我什么都没干,不至于严刑逼供吧?!
一声惨叫传出丞相府,整个府上的人都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唯有周禾希望这叫声能更远些,被丞相听见。
……
远在大理寺的柳安,面前的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就是等不到他要见的人。
许久后,才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慌忙起身,拱手行礼,抬眼见面前的之人,虽是满头白发但却十分精神。
“大理寺卿。”
李尤冷笑道:“若论起尊卑,是我该向丞相行礼。”
“大理寺卿可是折煞晚辈了。”柳安再次拱手,实在想不到什么时候惹恼了他。
“丞相想不清楚那我来告诉丞相。” 大理寺卿自顾自坐下,先是慢慢饮了一口茶水,缓缓道:“丞相倒是个会闷声干大事的。”
闻言,柳安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事儿生气呢。
“以后自然有机会带夫人来见大理寺卿。”柳安说完,又俯身给李尤倒了杯茶,对方并未收起茶杯。柳安便知,这脾气也不大。
“说吧,这次来找老夫有什么事?”李尤可不认为柳安有时间找他闲谈。
柳安端坐在他的一侧,开口道:“大理寺卿以为,哪位皇子堪当大任。”
李尤端起茶杯的手顿在空中,微颤三两下后,被重重搁置在案上,渐出的温茶洒在四周。柳安的目光从水渍移到李尤身上,见对方的笑意中,带着三分冷淡。
“你就真不打算扶太子登基?”李尤的问题正中柳安所想。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快说服自己,或者说同样的理由他说服不了李尤。
“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事儿来的。”李尤重重叹了声气,“大理寺并不安宁,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觉得我这把老骨头有用。不过……老树尚未动根基,起风只会漏了方向。”
“晚辈欲凭风而起。”柳安抬起微微颔着的头,用无足轻重的语气道出野心。
李尤又叹了声气,“你呀。”
“如今无论怎么论,都是七皇子势头足些。他的生母是裴右相的亲堂妹,而三皇子最近的关系也不过是他的老师孙少傅与左相是至交。”李尤道。
可柳安却道:“裴右相是个不喜参合这些事的。”
“这个老糊涂和卢相一个样!”
或许是因为听见李尤提起卢相,柳安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夫人的事现在就说给他。倘若是说了,大理寺卿恐怕会觉得自己不扶持太子,是完全不用脑子的决定。
只听李尤又道:“你须得知道,崔远断不会让太子登基。但若是七皇子登基,他也是辅政大臣。”
“您放心,晚辈自会让他们完全对立。”柳安回。
听到这句话,李尤再一次端起了茶杯,这一点他还是很相信柳安的。
“晚辈还有一件事想告诉您。”柳安从未亲口对人说过这件事,他并不踏实,可若是大理寺卿知道了。或许能了却一生的心结。
李尤抿了一口茶水,“什么事?”
柳安深呼一口气,“关于我夫人的事。”
第56章 五六章
“你夫人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李尤道。
柳安心中清楚的很, 他也就是嘴上这么说,要是不好奇,能因为这件事到现在还窝着气?
“有关系。”柳安道。
李尤不太在意的眼神一扫而过, 不过,这也是在柳安意料之中的。
柳安回头看了一眼,见门外没人,才道:“我夫人名唤卢以清。”
李尤眼眸微睁, 神色有些紧张。柳安没有故意吊着他,接着说:“不过这是我给她取的名字,她原来的名字, 您知道。”
李尤整个人都愣住了,嘴唇猛烈颤动。上下齿不断相撞。
“你……你说什么?”李尤一时间不敢相信柳安的话, 这小子的慌话太多了……
李尤努力平复心情,生怕柳安是故意哄他的。但无论如何都平复不了,“你小子最好不要骗我。”
见柳安一副正经的样子, 确实不像在骗人。
“大理寺卿可还记得她的名字?”柳安身子微微前倾,眼眶微红。
李尤脑海中瞬时涌现无数回忆,一幕幕, 都是关于那个极为乖巧的小姑娘。她在牙牙学语的年纪, 就拉着自己的衣袍, 她本来应该是自己的学生,李尤至今都不敢相信,她真的还在世上。
李尤张了张嘴, 无声道出了两个字,“卢依。”
颤抖的气息擦过柳安的肌肤, 他身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面前的白发老者一行泪顺着脸颊落下,他知道, 自己没有说错。
“是不是她?”李尤忙追问。
柳安点了点头。
李尤忽然仰起头,深深呼吸,两行泪顺着满脸的皱纹往下落。
良久,他抿着嘴摇头,一阵阵的颤抖,发出的声音让人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卢征啊~卢征!”一时间,他忘记了自己尚在大理寺,随心吐出了这个在长安说出口就要被斩头的名字。
李尤颤抖着叹了声长气,“卢征一生只有二女,长女卢琳母仪天下,幼女卢依天生聪颖。他曾告诉我,等幼女长大是要拜我为师的。小丫头太惹人喜了,我便给她取了个乳名……阿竹。”
听到这里柳安有些意外,他还不知道‘阿竹’这个名字是大理寺卿取的。
“你小子有出息啊!不枉卢相将你放在身侧亲自教养。”李尤感慨道。
柳安回:“卢相的大恩,柳安此生无以回报。”
李尤又问:“既然阿竹还在,那你又如何生出不向着太子的念头?只有太子登基,卢氏一族才有机会!”
柳安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罢了,这终究是你自己的事。”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李尤要比这朝中大多是人都了解柳安。
“阿竹知道。”柳安道。
李尤有些意外,“你是如何同阿竹讲的?”
“直接说的。”
“你就不怕阿竹伤心?”李尤眉头紧蹙,怎么觉得柳安这个孩子到了正事儿上就糊涂了呢!
柳安忽然抬头,“晚辈觉得,长痛不如短痛。”
李尤不知该如何评说这句话,若是换了旁的人,他一定觉得是这人不知道站在阿竹的角度去想,可面前的人不一样,他是柳安。十六年前那个孤身纵马来长安的少年。
“方才我已经说了,这是你自己的事。你素来聪明,有自己的定夺就好。”末了,李尤又想到一件事,“你让阿竹在长安,就不怕她有什么危险?”
柳安忙道:“阿竹自幼不在这里长大,旁的人是认不出来的。”
“我说你怎么忽然从林间娶来了一个夫人。”李尤深蹙的没有并未松开半分,他又接着问:“阿琳长得像卢征,阿竹呢?”
“阿竹和先皇后很像。”
“那是得小心护着,若是让见过先皇后的人瞧见。”说到这里,李尤忽然想到了宫里那位,怪不得柳安金屋藏娇的声势造的这样大。想来就是防着宫里那位的。
李尤忽然像是想,也不知道柳安长得像谁……
“晚辈还有一事相求。”柳安又道。
李尤以为他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怎么还有事?
只见柳安起身,拱手相拜,身子弓得格外深。一刹,李尤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只听他缓缓道:“还请大理寺卿再卜一挂。”
李尤并不意外,也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他起身双手扶起柳安,“我说过再也不卜,即便是阿竹亲自来了,我也不会改了规矩。”
“这里路程远,你还是早些回。阿竹在长安没有个伴,你闲暇时多陪陪她。若是有其他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下次来时……”话说到一半,李尤顿住了,双目盯着柳安的眸子,“下次来时,让我见见她吧。”
柳安重重点头,“下次一定带阿竹来见您。”
……
正午头的太阳越来越刺眼了,柳安本是骑马来的,但见今日如此刺眼的光,则是选了马车回去。
一路上摇摇晃晃,他有些头疼,心想着回到府上一定要抱着夫人好好睡上一觉。
方才大理寺卿的有句话倒是多余的,其实夫人不管长得像谁在这长安都是不安全的。不像是自己。家中两个兄长,都像父亲,倘若自己长得同两个兄长一样,恐怕还来不及在长安大展身手,就会被人扒出底细。
这一路上,身如浮萍,终于到了今朝,他是再不想周旋于官场了。
大雍的天下不缺能胜任的皇子更不缺他一个丞相。
或许是真的太疲乏了,想着想着他直接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是被一声尖叫声惊醒的。
这时候马车刚好停下,外面的侍从道:“丞相,到府上了。”
方才的叫声还未从他脑海中散去,他这时才反应过来,那是周禾的声音!他一步从马车上跳下来,匆忙往里跑去。
……
“哎呦!夫人、夫人您可放过属下吧,属下真的!啊!”周禾整个人被绑在柱子上,肖洛面前有个口袋,里面装着各类蛇虫。
周禾腾空的双腿来回踢着,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肖洛往前一步,周禾便叫一声。肖洛勾着嘴角,他可真是越来越喜欢这样和人玩了,尤其是对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周禾!
“周禾,你觉得你的手段好些,还是我的好些?”肖洛从中取出一只蝎子,那蝎子像是被驯养过的,在他手上来回爬却不蜇人。不过,却一副攻击的样子对着周禾。
周禾的笑比哭都难看,“不良帅,属下哪能和您比呀。”
但凡是相熟的都知道,他俩是不一样的。周禾只是手段下作,而肖洛是真的能让人吃到苦头。
如今肖洛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完全忘了身后还站着自家呆呆的夫人。
上官青青吓得脸都白了,整个人躲在卢以清的后面。卢以清见过的蛇虫数不胜数,自然不会被眼前这点东西唬住。
“夫人!啊!放过属下吧!”眼看着那蝎子要蜇在自己身上,周禾又是一声尖叫。他心中清楚,肖洛只是在吓他,并不会真的动手。
但这玩意儿真的吓人啊!
卢以清道:“我并未为难你,不过是讲个事而已,是你自己不愿的。”
周禾欲哭无泪,“夫人,这还是等丞相来了再说的好。”
“什么事要等我来了再说?”柳安跑了一路,到了后院才知道原来没什么大事。
“呦,挺热闹。”柳安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卢以清身上,而对方的脸色似乎并不好。
他正要走过去,肖洛便走了过来,“见过丞相。”
柳安勾起嘴角,“回来了?”
肖洛点点头,“回来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去了。”说来柳安也有些愧疚,此次出征,他知道仅是上官荣定是不行的。上官荣有勇但无谋,又不听军师的话。他这才想着让肖洛一同跟着,没想到还是败了。
“是肖洛无能。”肖洛又道。
“无妨,陛下那里可曾交代了?”柳安又问。
肖洛摇了摇头,“尚未,不过得不到好果子吃。”
好果子,柳安见夫人又要走的样子,他再不过去,恐怕自己就没了好果子。
他略过肖洛,三两步来到夫人面前,看见卢以清黑着的脸,笑道:“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生气了?”他声音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不过大家也不是傻子,这样的情形,一看就是丞相在哄夫人。
卢以清还是在乎外人的,将他往外推了推,“等人走了再跟你说。”
“好。”柳安笑着点头,将人揽入怀中,“等晚上我们慢慢说。”
卢以清白了他一眼,晚上?晚上他不会还觉得能和自己睡在一张榻上吧?
柳安察觉到了怀人还压着一肚子气,又问:“绑着周禾做什么?”
“看风景。”尚未等周围的人开口,卢以清便先说了。
此言一出,周围人也不敢再说旁的。
柳安上下扫了一眼,“既然是风景,这未免绑的太矮了点,再高点儿如何?”
“想吓死周禾丞相可以直说。”卢以清道。
“哎呦我的夫人,这是怎么了?”柳安实在想不到究竟什么时候做错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