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其他恶魔,魅魔的食量很小,基本不会谋害性命,对人类的危害性算是最低的那一类,可是反而是教廷追捕的重点,就因为天界定下了七宗罪,宣告七宗罪的代表恶魔都是最邪恶的。
代表最邪恶之一的伊荼娜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在心里又狠狠地骂了一句天界。
总之,她之前摸索出了一个办法:毕竟同时出现在多个人的梦境里,很容易会引起怀疑,导致被教廷逮捕,最为稳妥的进食办法,就是找到一个强壮的人类男人,稳定的从这一个人的梦境中汲取他的情绪之力。考虑到人类男性大多会梦到□□,爱人这一身份就能成为魅魔最强有力的天然伪装。
可是伊荼娜还太过年轻,她的入梦能力有所限制——她不能离入梦对象太远。因此,当她选中的“爱人”,圣骑士远征的距离超出了她能入梦的距离之后,魅魔就不得不另选一位“爱人”作为新的食物来源。毕竟这种远征动辄三五年,魅魔当然无法等待,只能另寻食物。
这时,教皇看中了她,伊荼娜便成为了教皇的情人。
在上帝和天使不曾降临的时候,教皇就是人间的至高神。
伊荼娜心想,为什么不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又能想到,教皇的长袍下,竟庇佑着一位货真价实的深渊生物?
她就此过上了好几年的平静生活。
然后,那位圣骑士远征回来了。
男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很快闹得满城风雨,许多人对于一位圣骑士和教皇这样的大人物卷入这样的丑闻十分不满,议论纷纷,这甚至动摇到了他们的权势,于是两位男人最终达成了共识——他们决定抛弃一个女人,来保住自己的地位。
他们宣称她是女巫,使用了惑乱人心的巫术,一度蒙蔽了一位高贵的圣骑士,和上帝最虔诚的牧羊人。
伊荼娜只得仓皇出逃,以免被抓住后发现其实不是女巫而是更严重的魅魔,引起天界的注意——女巫教廷可以自己处理,天界不会插手,但若是深渊生物,天界就会派出天使。
但毫无疑问,受教廷庇佑的那几年,是伊荼娜最安全的几年。而姜玉鸣所在的势力八重云天,正是这个世界里最声名远扬的一股势力,从名字就看得出来——“天有九重,仅在天下”,何其夸张。
所以,魅魔吃一堑长一智,吸取教训的想,只要她一直守着一个人——目前暂定为姜玉鸣——不给他们扣帽子的机会,伊荼娜坚信这一次绝不会再上演之前的翻车故事。
既能得到庇护,又能修炼成神,所以此时不拉关系,还等什么时候拉关系?
她停在原地开口道:“我找到了一些蜂蜜,放在了水里。”
姜玉鸣态度生硬道:“不需要。”
眨眼之间,他手里便多出了一个瓷瓶。少年仰头便喝,喉结不住滚动,可见甘美。那或许就是凡人所说的“琼浆玉液”了吧?
见状,伊荼娜也不失落,她捧着树叶站了一会儿,就找了个角落坐下,自己将树叶中的蜂蜜水喝完了,随后抱住自己的膝盖,开始看着洞外的风景发呆。
这时,姜玉鸣脚步仍有些虚浮的走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将她的黑色斗篷精准的扔到了她的怀里。
他抿着嘴唇,顿了片刻才道:“我之前被奸人所害,神志一时迷乱,所作所为,皆非出自本心,我应当没有损你清白,更何况,此事你知我知,只要不说出去,就与你无碍。你若是能够接受,我可以给你一些补偿,但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伊荼娜抬头看着他,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乖乖道:“好。”
见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姜玉鸣的心情却仍然没有好转。一想到自己之前在她身上时的不堪模样,在她面前,他就觉得又气又恼,只想永远也不要再和她相见。
姜玉鸣压着那股难堪的情绪问道:“那么,你想要什么?”
伊荼娜仰起脸来,看着他道:“我能请仙师送我去南州府吗?”
他皱起了眉头:“我是问你,你想要什么补偿?”
“我只要仙师送我去南州府就好。”伊荼娜平静道:“我和仙师不仅两不相欠,相反,是仙师有恩于我,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需要什么补偿。”
姜玉鸣愣了愣,情绪顿时缓和了许多,只是脸色仍有些难看,“你可不要后悔。”
伊荼娜笑了笑,“我不后悔。”
……
待到姜玉鸣又休息恢复了一会儿后,他隔着一段距离,对伊荼娜说:“出来。”
她便起身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山洞。
姜玉鸣耳垂上的珍珠闪烁了一下,之前那柄飞剑就出现在了他的腰间。
少年抚上自己的佩剑,原本焦躁烦闷的神色一下子便柔和了下去。
伊荼娜自然也在他的记忆中,知晓了这耳钉的来历。
大概几千年前,有一位修道的人类飞升成仙,以身合道。那位仙人极其擅长炼器,一生所炼宝物不下千百,在升仙之时,全部抛洒而出,任由它们散落天下,笑言道:“能者得之。”,这些散落四方的法器,就被统称为“翟子法器”。
从古至今,寻宝之人都从未断绝。
这枚耳钉就是一件翟子法器。姜玉鸣和红尘谷的两位弟子结怨,也是在最近寻找翟子法器的时候起了冲突——他们的目标似乎是同一件翟子法器。
不过翟子法器都被封印成了不同的凡类事物,很难辨别,有可能就是脚下的一棵草、一朵花、一株树、一枚石头……
当初姜玉鸣是得到了一条剑穗,然后解开封印,剑穗就变成了一朵珠花耳环。
这耳环是极其上等的储物法器,外观更是美丽,每个女子见了都要移不开视线,姜玉鸣不舍丢弃,又实在羞耻于佩戴,于是在八重云天的洞府里闷头炼化了近百年,才勉强改变了外形,从无数珍珠簇拥成的珠花耳环,改到了只剩一枚珍珠,这才勉强用上。
继续将它炼化,彻底改变形态,是他一直未曾放弃的目标。
而姜玉鸣的爱剑叫做射天狼,他爱剑如痴,最爱打扮自己的佩剑,搜罗了无数剑鞘和剑穗,隔三差五便会给自己的爱剑换一身精心装扮。
之前他瘫软无力之时,为了防止佩剑被抢走或者丢失,就令它自动回到耳钉里。
但摩挲着自己爱剑的剑鞘,姜玉鸣想到等会不得不带着一个女人一起御使飞剑,表情顿时又不好看了起来。
不过这次他没说什么,只是令飞剑剑柄朝前,剑刃朝后的悬浮在空中,然后令其变大。很快,剑刃的宽度就赶上一条毛毯那么宽了。
刚布置完,他就突然来了脾气,怒道:“你说你一个孤身凡女,没事跑到这么个深山老林里做什么?你知道有多危险吗?要是没有遇见我,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伊荼娜看着他,开口道:“外面就不危险了么?”
“怎么,你还想要说一句‘苛政猛如虎’吗?”姜玉鸣说完后,才觉得冷嘲热讽的情绪有些太重,他知道她其实无辜,自己的迁怒很没道理,可对于自己的情绪却难以自控。这让他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歉疚。
少年重重的“啧”了一声,烦躁的撇过脸去,“算了,我先把你带去南州府。”
他又强调了一句:“记住,这是你自己提出的要求,我把你带出去之后,我们就两不相欠,各走各的路。”
伊荼娜笑了笑,对他可以用恶劣形容的态度不以为意,她想到他记忆中的确发生过好多次这样的事情。
嫉恶如仇的少侠容貌出色,实力强大,英雄救美尽管只是为了匡扶正义,却无法阻止许多女子对他一见倾心,甚至还有千里相随的。
可惜姜玉鸣对此厌烦至极,避而远之,折竹君不近女色,铁石心肠的传言更是确凿无疑。
她点头道:“好。”
但她态度如此淡然,语气如此平静,反而让姜玉鸣有些不习惯的多看了她几眼,蹙起了眉头,心中莫名的不悦更甚。
他先一步的凭空而起,落在了剑尾上,然后对伊荼娜语气生硬道:“上来。”
他指着前头和自己隔着一整个剑身的剑柄道,“你坐在这,抓住剑锷别乱动。”
飞剑降低了悬浮的高度,伊荼娜抬脚便走了上去。她的鞋子踩上剑刃的那一瞬间,姜玉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但他什么也没说,直到见她坐稳,少年才沉声提醒道:“起了。”
第5章
于是下一秒,长剑便往上攀升了起来,伊荼娜抓紧了剑锷,有些新奇的看着自己慢慢向着天空靠近。
只见这飞剑周身自带罡风,对内保证了平稳无风,不受高空疾行的摧残,对外则将那些繁密茂盛,从地面仰头望去简直不见天日的树枝纷纷绞碎,为升空清出了一片空阔的通道,很快,他们就畅通无阻的浮在了这片茂密森林之上,一下子,视线便豁然开朗。
姜玉鸣又道:“闭眼。”
伊荼娜不想闭,因为她知道,他叫她闭眼,只是因为担心凡人受不住飞剑提速时,一瞬间模糊成虚影向后飞驰的景色,会感到极度害怕。
她又不会害怕。
不过,以后还有机会,第一次,就听他的吧。
这么想着,伊荼娜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身后传来了姜玉鸣冷淡的声音:“你是家人在南州府么?”
明明之前态度那么恶劣的要和她划清界限,现在又放心不下的来确认情况……
明明是好心,却偏偏要表现的那么坏。
伊荼娜这么想着,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云海之上,这从未见过的风景,让她一时神色有些恍惚。她抬起头,望着头顶澄澈如洗的碧蓝天空微微有些出神,心想,不知这苍穹之上,会不会存在另一个天界?
她摇了摇头,轻声回答:“不在。”
“那是有朋友能够投奔?”
伊荼娜还是摇头:“都不在了。”
“那你为何要去南州府?”
“我听说那里很美,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为什么不能去呢?”
飞剑上一时又沉默了下去,此后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伊荼娜一直坐着,感觉腰背僵直,不动声色的换了好几次姿势后,姜玉鸣才再度开口道:“闭眼。”
这应该是要降落的意思了。
她有些依依不舍的闭上了眼睛,直到听见他迫不及待驱赶似的说:“下去。”,她才又睁开。
果然,已经落地了。
伊荼娜还有些留恋天空,心中忍不住有些失望的提着裙裾,走下已经降低了高度,与地面差不多齐平的飞剑,不过,她并没有将那失落在自己的表情中流露出来——她明白,越是对一个人有所要求,一开始就越是要装作毫无所求。
按照姜玉鸣神识中的知识,南州府乃是著名的水乡,富庶繁华,不过更重要的是,这里离他寻找翟子法器的地点也十分接近,所以伊荼娜才会提出,要来南州府。
只要他没打算放弃寻找翟子法器,那么在南州府,就能保证他一直在自己的入梦距离以内,只要能够连接上他的梦境,又何愁不能再次接触到他呢?
伊荼娜心中打着算盘,打量着四周,发现他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降落,正好在一户人家的后墙处,隔着一条河流,身后就只有高大的护城墙,可谓隐秘。
只见这城市果然不愧号称水乡,一条清澈的河流在城墙下,围绕着民居人家。
顺着这条河流极目远眺,黑瓦白墙,雅致如画,只见飞檐鳞次,回廊栉比,一路上,靠着水面的那一面窗台上,许多人家都养着鲜花,一眼望去,处处花团锦簇,水色潋滟,好一片旖旎风光。
姜玉鸣让伊荼娜走下飞剑,自己依然站在剑尾没动:“你我无亲无故,素不相识,送你至安全之地后,我已仁至义尽,如今便好聚好散。”
“好。”伊荼娜依照他记忆中人类女子的礼仪,向他行了一礼道:“多谢仙师。”
见她真的毫不纠缠,没有丝毫不舍,姜玉鸣蹙着眉头,顿了顿,忍不住道:“你……”
他瞅着她那波澜不惊的面容,皱着眉头,又从耳钉中唤出了一个凤信紫色的荷包。
“这个荷包,每月能生出一个金元宝,我乃修仙之人,金银与我无用,但你一个女子在凡间生活,怕是处处要钱。俗话说救人救到底,你把这个拿去吧。使用口令是:‘莫山空’,记得财不外露,别轻易告诉别人,省的到时候被人骗走抢走。”
他虽然厌恶女人,语气恶劣,态度生硬,但的确有处处考虑他人的难处,这种温柔,也不怪他救了人后,常常被人缠上。
他厌恶那些女人攀附,但似乎从没想过自己有什么问题,若是冷酷到底还好,却非要在冷酷之中,又流露出一丝柔软,怎么会不叫人以为有机可乘?
伊荼娜心想,真单纯。
她也不推辞,双手接过了荷包,又向他行了一礼。
姜玉鸣这时已经觉得自己能帮的都已经帮到了,准备踏剑离开之时,他鬼使神差的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么个偏僻的山林里?”
伊荼娜还是别人问一句才答一句,绝不主动倾诉的模样:“我被人追杀。”
一听是如此恶□□件,姜玉鸣锄强扶弱的心顿时让他不由得追问道:“谁追杀你?”
“我未婚夫。”
闻言,他顿时长眉扬起,神色惊愕道:“你有未婚夫?真是岂有此理,既然是未婚夫,他为何要杀你?”
伊荼娜仰起脸来,望着他俊美的面容道“还有我情人。”
“……”
她凝视着他如墨玉般的眼眸道:“是我未婚夫和我情人想要我死。”
一瞬间,姜玉鸣看着她的表情,就已经变成了绝对的冰冷。
伊荼娜很清楚,他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冷冷道:“你已经有了未婚夫,为什么还有情人?”
“仙师,”伊荼娜笑了笑,“你我无亲无故,素不相识,您已仁至义尽了,如今便好聚好散吧。”
姜玉鸣盯着她,因为愤怒,白皙的脸颊又渐渐地染上了绯色。
他质问道:“你可有害过人?”
伊荼娜坦荡道:“不曾。”
只不过让几个男人做了几场梦,算什么害人?他们做完了梦,可都开心的很。
她可从没要过一个人的性命。
闻言,姜玉鸣似乎不信,但又没有证据,只能咬了咬牙,恨恨道:“也许我根本不该救你。”
不过,这只是他的一时气话罢了,他既没有收回刚才赠予的荷包法器,也没有一剑杀了她,就像是杀死那些破道观里的男人一样。
说完,少年头也不回的化作了一道剑光,转眼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森寒的:“若我发现你有半句欺瞒,我便回来取你性命!”
……
伊荼娜遇到了一点麻烦。
人心的险恶不是麻烦,真正的麻烦是,她又失去了食物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