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孟豫亲自带她来见老夫人了，那刚才路上问他去哪儿他还不理她，还真个别扭人啊。李妙宸反应过来之后，心里就觉得有些好笑，忙抬眼朝孟豫瞄了瞄，见孟豫面色如常，似是若无其事一般，她心中就越发觉得有趣。
第21章
两人进得院门之后，院内就有仆妇迎面走了出来，见得孟豫，忙得行礼相拜，又说要去禀老夫人，孟豫挥了下手说自己进去就行，仆妇忙笑着行礼退下，只是离去之前，都朝李妙宸看了看，脸上都是好奇惊讶之色。
李妙宸随着孟豫穿过院子，很快就进得上房之内。才了进门，就看见屋内当中一张嵌螺钿紫檀玫瑰广榻，榻上置着小方几，案桌旁一个老太太，正将半个身子倚在小几上，对面跪坐着个小丫鬟，一老一少都低着头，一双眼睛都盯着案桌，旁边还有三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在围看着。
“哎呀，瞧瞧，这回肯定又是老夫人赢了！珠儿你这也太差了点。”
“就是啊，珠儿你这还不如我呢……”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时传出来。
这是在玩什么？李妙宸好奇极了，转过头来以询问的眼光朝孟豫看了一眼，孟豫则是朝她摇摇头。
“老夫人，将军来了！”有丫鬟转脸看到了孟豫，忙惊喜着声音道。
听得这句，众丫鬟立即都噤住了声，个个收了嬉笑之状，榻上坐着的那丫鬟也慌忙下榻穿起了鞋子，然后随着众人一道朝孟豫行礼，起身之后都侍立到了两旁，个个垂首低眸，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孙儿啊，我这正玩得高兴呢，不想你就来了，你这一来把她们吓的，气都不敢出一声了。”榻上的老太太转过脸朝孟豫嗔怪着道。
那老夫人一头银发，肌肤白皙，一双眼睛熠熠有神，李妙宸一眼见了，一时间就想起了外祖母卫老太君，一时间不由自主更生了些亲切之感。
孟豫上前朝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笑着让他在一旁椅上坐了下来。
“咦，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老夫人抬眼看见了李妙宸，面上立即露出惊讶之色。
“老夫人，婢子给您请安了！愿老夫人如意安康。我叫做六儿，是新进来府里的，原在茶房伺候将军的茶水。”李妙宸赶紧上前，面上笑盈盈的朝着老夫人福身一礼。
“哟，这小嘴也利索得很，快近前来，叫我仔细看看。”老夫人笑呵呵地朝李妙宸招手道。
李妙宸依言上了前，老夫人将她下下打量一番，不时点着头，面上露了欢喜之色。
“嗯，我孙儿眼光不错，这丫头选得好，模样俊俏，身段儿也好，以后做个房里人极是合适！”老太太一脸满意地道。
什么？以后做个房里人？李妙宸听得瞪大了眼睛一时傻了去，孟豫则是一脸的尴尬之色。一旁侍立的丫鬟们都也惊愕不已，个个都悄悄抬眼，一脸好奇又惊讶地看朝李妙宸偷偷打量着。
“咳……您这是误会了，这丫头是陈大娘新派来伺候我茶水的，可她话太多，我嫌吵，想着您老人家不是爱热闹吗，因此将送给您送来了。”孟豫清咳一声解释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我孙儿如今开了窍，不再成日想着打仗练兵，要学着点儿女情长了。唉，看来我是白高兴一回了……”孟老太太竟是叹息了起来。
老太太说完之话，牵过李妙宸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身侧，又仔细看了一回，面上又露了惋惜之色。
“唉，孙儿，你瞧这丫头多好，这模样多让人心疼，你怎么能嫌她呢？你还真是个不开窍的生铁疙瘩……”孟老太太指着李妙宸不停地埋怨着着孟豫。
听得孟老太太说孟豫是“生铁疙瘩”，李妙宸一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笑完才觉得在老太太跟前有些不妥，忙低了头忍了笑意。她这一笑落入了孟豫眼中，只让他心中微动，可又恐老太太看出了端倪，忙又垂下眼眸作一副虚心聆听教诲的模样。
“祖母教训得对。”孟豫说得一脸的恭敬之色。
见得孟豫这般，孟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而后又转过头又看了看李妙宸道：“丫头，你家将军古板又无趣。他不疼你算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保管你有吃有喝还有得玩。”
“多谢老夫人收留。”李妙宸赶紧脆生生和孟老太太道了谢。
孟老太太听得越发欢喜不已，正笑间，手肘碰在身侧的小几上，将那上面的一只玳瑁盘子碰了歪了些。老太太忙抬手将盘子扶得正了，然后又转头过来问李妙宸道：“丫头，你可玩过这个？”
听得孟老太太问话，李妙宸忙站起身，走到那小几前看了一眼，待看清玳瑁盘内放的是两只象牙制成的千千车时，她立即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回老夫人，这个我略会一点……”李妙宸朝着孟老太太道。
“是吗？来来来，丫头你上去坐好了，咱俩比试一回。”听得李妙宸说会一点，孟老太太立即来了精神，笑着就催促她道。
李妙宸依言上了广榻，待坐得好了，抬手指着盘内作恭请状，孟老太太点头，伸手拿着一只上面点了朱漆的千千车，李妙宸侧伸手拿了剩下那只点着黄漆的，两人举着手里的千千车对视了一眼，而后都正了脸色，变得认真了起来。
见得这一老一少手里执着孩童的玩具，面上却是一副严阵以待一触即发的严肃神情，一旁看着的孟豫摇了摇头，面上虽是有些好笑，身体却是坐得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豫儿你坐过来，过来做个判官，看看是谁赢……”孟老太太突然又朝着孟豫道。
孟豫听得这话，下意识地就要出声拒绝，可那榻上的两人都拿一双眼睛很是殷切地看向了他。孟豫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而后还是站起身了，伸手将自己的椅子搬到了广榻前的小几前，然后又坐了下来。坐下之后，看了眼孟老太太又看看李妙宸，面上的神情很是无奈。
“预备……”孟豫虽是一脸的不情愿，可还是发起了口令。
听得口令声，孟老太太与李妙宸皆都精神一振，手指紧捏着千千车顶部的银针，放在玳瑁盘里。
“开始！”
孟豫的话音才落，两人的指头就开始捻动，而后同时放开了手，那两只千千车便在盘中飞旋了起来，转着转着，又撞击到了一处，而后又立即分开，再撞击再分开。
那一老一少的眼神都紧随着各自的千千车不放。孟豫抱着手臂，面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可眼光还是忍不住不时瞄一眼盘中那只点有黄漆的千千车。
一旁原来还规规矩矩侍立着丫鬟们早就按捺不住了，一个个都轻着脚步蹭了过来，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朝那玳瑁盘中看着。
“看，朱色车越转越快，黄车一直慢腾腾的，看来这回又是老夫人赢了！”有丫头小着声音道。
“肯定是老夫人赢啊！我们这些人和老夫人比过多少次，哪次不都输得好惨？”有人答话道。
“就是啊，老夫人平日里打赏我的银子倒是不少，可有一半可都又被她赢了回去！”有人压着声音小声嘀咕了起来。
听得这话，众人都点起了头，看向李妙宸的眼光都有些同情起来，心想这姑娘是新来的，身上肯定也没几个铜板，一会儿都输光了可不得要哭鼻子？
听得议论之声，孟老太太一丝恼意也没有，面上反面生了些得意之色。她双手抱在胸前，看看盘中自己那只劲头十足的千千车，又看了看李妙宸的，口中还好心安慰道：“丫头你别着急，输了也没事，不过一两银子的事……”
一两银子？李妙宸听到这里，心中暗道这老太太好生阔气，居然输一把就要一两银子，她进府时陈大娘可是和她说过的，她的月钱可也就一两银子。
“唉，老夫人，早知道我可不敢和您玩。输一把就一两银子，照这样玩个几把，我进府来和陈大娘定的那活契可就不算数了，直接换张卖身契得了。”李妙宸一边叹着气一边道。
听得李妙宸说得这般风趣，一旁的丫鬟们都吃吃笑开了，孟老太太也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丫头，哪有玩会游戏就要把自己卖了的？你放心好了，你主子不是还坐在这儿吗？你输多少都叫他替你出好了，总归不能叫你签卖身契。”孟老太太一边笑着一边转头看向孟豫道。
孟豫听得半晌没说话，只抬手指了指盘内，然后才慢着声音看向孟老太太道：“祖母，您输了……”
作者有话说：
注：千千车类似现在的手捻式陀螺。
第22章
“你说什么，我输了？”孟老太太哪里肯相信，忙转头过来看一眼玳瑁盘内，这一看不由得傻了眼，自己的千千车果真渐渐慢了下来，而李妙宸的那只，竟是后劲十足，这会儿还愈转愈快了。
“咦，怪事，你这怎么越来越快了？”孟老太太嘀咕一声，双眼紧眼着自己千千车，生怕它立即就停了下来。
李妙宸仍是笑盈盈的，见得老太太一脸紧张神色，她不露声色，只将身子坐直了，然后捏起自己的袖子一角，对着点黄漆的那只千千车边缘轻轻拂了一下。这一拂看似轻飘飘的，可是不得了，那黄漆车立即原地打个旋，紧跟着弹了出去，径直朝着那朱漆车撞了过去，朱漆车本就没了多少劲头，这一击之下竟是咕噜噜的打个几个滚，然后就再也转不动了停了下来。
“老夫人输了，是老夫人输了！”有丫鬟惊呼出声。
孟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盯着盘内看了好半天，看看自己那只蔫了的朱漆车，再看看李妙宸那只仍是转得欢快的黄漆车，只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接受这回真的是自己输的事实，抬手指着李妙宸笑骂道：“好呀，你个鬼丫头，你原来深藏不露啊！”
“是老夫人知道我兜里没几个钱，故意让着我呢。”李妙宸脆软着声音笑道。
孟老太太一听这话又笑，笑完就吩咐丫鬟珠儿去开笼屉取银子给李妙宸。
珠儿取了银子出来递给了李妙宸，李妙宸笑着接过，下得广榻又再次孟老太太道了谢，孟老太太看着她笑呵呵地道：“小丫头，一来就赢了我的钱了，这回高兴了吧。”
“你们几个，带六儿丫头出去玩一会，我和你们将军有话要说。”孟老太太又吩咐众丫鬟道。
“是。”
众丫鬟答应一声，而后都上前来，簇拥着李妙宸一道往外走了，个个都好奇十分，围着她问这问那的。
“孙儿啊，你那丫头还真是不错，鬼灵精怪的招人喜欢……”屋内，孟老太太看着孟豫笑眯眯地道。
“她连您的钱都敢赢，您还夸她呢？”孟豫有些无奈地笑道。
“怎么不能夸了？敢赢我的钱，就说明她性子真不作假，我还真就喜欢这样的。”孟老太太反驳了起来。
见得孟老太太这样，孟豫面上神色未变，心里却是又生了些喜悦来，他原来就料着就她那性子祖母必是喜欢的，现如今看来，还真的和他预想中的一样。
“豫儿呀，我问你，你是真的……嫌她话多，不要她在你跟前？”孟老太太却是突然又问了起来，一双眼睛也盯着孟豫脸上仔细看着。
听得孟老太太大这话，孟豫竟像是有些心虚了一样，垂了眼眸避开了孟老太太探究的目光，只在口中低声道：“祖母心里明白就成了，干嘛这样看着孙儿？”
“哎呦呦，我家这块铁疙瘩终于有了开窍的迹象，这可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儿！”孟老太太见得孟豫的模样，心下哪有还不明白的，立即抚掌大笑了起来。
孟豫听得顿时又是一脸尴尬的神情，可孟老太太自顾笑得开心，无奈之下，孟豫只得清咳嗽一声道：“祖母，你适才不是说有话要同我说吗？”
“哦，对对，我是有话有告诉你。”孟老太太这才止了笑，顿了顿才道：“是这样的，你母亲这几天来寻过我几回，话来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要将你的终身大事早点定下来，先前她不是一直催着你吗，可你一直没个回应，她心里着急，这不一直来我跟前念叨吗？”
“我娘她就是瞎操心，这事用不着急。”孟豫立即打断了孟老太太的话，眉头也皱了一点，显然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
“这事怎么就用不着急了？你如年都二十出头的人，若不是这些年在外打仗耽搁了，娃儿该都满地跑了。我们娘几个自云州来时，你爹爹特地交待了，要让你早些定下亲事。想想你祖父若是再世，也必是也是盼着你早些成家的，还有你大哥，他若是活着，你要成亲他也不得打心底里高兴？”孟老太太说到这里，一时间眼圈都有些发红了。
听得自己祖母提起已经过世的祖父还有为国捐躯的大哥，一时间神色也黯然了下来，祖孙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还是孟老太太率先打破了沉默。
“孙儿，你就听听你娘的，先挑一挑，选一选，指不定就能遇上合自己心意的，早些成了亲，你娘心里就安定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有了盼头。”
孟老太太说得语重心长，见得孟豫面上神色似有松动，孟老太太松了口气，然后紧接着又道：“你放心好了，你既将那丫头送到我这里，我心里自然有数，待你成亲娶了正妻进门，由我出面，就让她做个侧室也未必不可……”
“不，祖母，您这都说到那里去了？我没有这样的打算。”听得孟老太太提到“侧室”，孟豫顿时眉头一皱，立即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没有这样的打算？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倒不明白了，你不是喜欢她吗？”孟老太太一时不解，看着孟豫有些惊讶地问。
“祖母，这事先不提了，就让那丫头待在您身边陪您说话逗个趣就行。”孟豫却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孟老太太虽是一头雾水，可见得孟豫一脸回避不愿再提的神情，也只得暂时按捺住心里的疑问，只又问他道：“那我刚才说的，你意下如何？”
“就依祖母和母亲的吩咐，先……挑一挑选一选好了。”孟豫顿了片刻还是轻着声音道。
听得孟豫终于松了口，孟老太太顿时惊喜过望，口中笑道：“好，好好……你既答应了，我这就叫人去和你娘说一声。”
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一会儿功夫过后，孟豫便说这两天得出门一趟，因此起身和孟老太太告了辞。
孟豫出得上房的门，便在屋外院子里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李妙宸及那些丫鬟们的身影。于是在台阶下站了片刻，这时就听得不远处的垂花门内有女子欢笑之声，他迟疑了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垂花门内是个小花园，孟豫才走了进去，就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
“再高些，再使些劲，使劲，再高些才好……”是李妙宸的声音，这声音脆软清亮，透着压抑不住的欢喜与兴奋。
孟豫忙循声看去，就发现里面池塘边的海棠树下置着一个秋千架，秋千架边围着四五个小丫鬟，李妙宸此刻正坐在那秋千上，不时催促站在她身后的两人再使劲些，好让秋千荡得更高些。
那两人果然依言使了大力，秋千大幅飞荡而出，李妙宸喜得大笑了起来，风儿吹动她的裙裾，若飞似舞。她这般蹁跹之态皆都落入了孟豫的眼中，他站在原地没有挪步，可唇角已是微微弯起，心里也生了些欢喜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