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得意的姜榆隐约察觉到一丝危险,警觉地收了声,可一看姜夫人仍是心疼的慈爱模样,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可还有别的什么事?都与娘说了,娘才能帮你。”
姜榆瞬间羞愧起来,觉得她把姜夫人想坏了,但是该说的也都已经说完了,就剩一个周明夜是女儿身了,这个不能背叛了明夜,对谁也不能说。于是她乖乖摇头,“没有了,都告诉娘了。”
姜夫人抱着她拍了拍,声音酸楚道:“音音受罪了。”
姜榆偎着她正要撒娇,听见姜夫人音调一转,高声道:“把戒尺拿过来!”
转了一圈,该挨的板子最终还是落回了姜榆身上。
嬷嬷守在外面根本不知道这母女俩说了什么,但依照姜夫人对姜榆的疼爱程度,这会儿真的动手打她,那也肯定是她做了什么任性妄为的事情,是该打的。
可是不能这么说,姑娘家爱面子,做什么都要顺着哄着的。
嬷嬷安抚道:“从小到大,夫人什么时候真的与小姐生气了?那是爱之深责之切。这几日夫人担忧得夜不能寐,就怕小姐你出了事,小姐你乖乖认个错,夫人以后再也不会打你板子了。”
姜榆听着她说的话,往深处想了一想,眼泪流得很欢了,“她以后还会打我的。”
“不能的,小姐放心……”
姜榆放不了心,光是这样姜夫人已经打了她两板子,等周明夜恢复了女儿身,少说还得再给她两板子!
这事谁也没法说,姜榆只能自己咽苦水。
在家里养了几日,三餐与伤寒药、滋补汤药交替着喝,姜榆的伤寒很快就痊愈了,有了精神劲儿,她就迫切地想往外去。
然而姜夫人看她看得严,一院子的丫鬟时刻盯着,去趟前厅都会被报给姜夫人。
这还不算,最难熬的是姜夫人不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姜榆只知道姜之敏与周明夜都还在保州调查刺客的事情,可具体查出了什么,她一窍不知,更不用说林旗那边是怎么回事了。
他怎么还不来找自己呢?还要不要接林玖回去了啊?
姜榆撑着下巴趴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不小心碰到了手心,丝丝痛痒传来。姜夫人到底是不舍得,那两板子打得一点儿也不重,才两三日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不经意碰到了才会有一点痒意。
正无聊着,透过环形轩窗看见外面几个丫鬟交头接耳的,姜榆从榻上坐起来,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们闻声急忙闭嘴散开,其中一个快步走近道:“夫人让人冰了葡萄给小姐降降暑气,奴婢给小姐端过来了。”
粉白通透的浮雕花卉琉璃碗里铺了厚厚一层冰,上面只摆了八/九颗紫红色的葡萄,丫鬟道:“夫人说小姐病才刚好,不能吃太多凉的……”
姜榆心不在焉地听着,朝着琉璃碗伸手,拨了下里面的冰块,问:“你们方才在外面说什么?我娘呢?”
“夫人、夫人有事了。”
丫鬟的语气听着不大对,姜榆绷起脸,紧盯着她道:“什么事?”
丫鬟不说,姜榆道:“我都被关了好几日了,无聊死了,你还一点儿事情都不告诉我。我又不能去哪儿,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趁着丫鬟为难,她又道:“我平日里待你不好吗?我若是真的想逼你说,大可以绝食装病,是不想为难你才没那么做……”
她缠了会儿,丫鬟受不住了,朝外面瞧一眼,悄声道:“昨日夫人让人递了封信出去,今日府上就来了几个人,夫人正在前面与他们说话呢。”
姜榆皱眉想了想,问:“是什么人?”
“奴婢隔得远没看清,就是瞧着那几人个个都很威武,一点儿也不比府上的护院差。”
姜榆嘴角一扬,高兴了起来。她想起林旗给她的那几个护卫,可不就是威武高大吗?
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人到了姜夫人手里,对她来说,可一点儿用也没有了。
姜榆恹恹地趴下,不抱希望地问:“他们在前面说什么?”
丫鬟果然摇头。
姜榆唉声叹气,这么过了半日,到了晚间,丫鬟要服侍她更新沐浴时,姜夫人过来了。
她先是掰开姜榆的手看了两眼,见姜榆撅着嘴不高兴,无奈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小心眼的?”
“谁小心眼啦?人家都说我温婉大方,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
姜夫人失笑,道:“你也就在外面装得好,我还能不知道你?蛮横娇气爱记仇,谁娶了你谁倒霉。”
“不能这么说我。”姜榆扑过去抱住她,娇声道,“我才没有呢。”
紧接着又道:“旗哥倒霉那也是他自己愿意,他就喜欢我这样的。”
“整日把喜欢挂在嘴边,怎么这么不知羞?”姜夫人都要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这几日姜夫人让人去查了林旗回京后都与哪些人家走得近,以及这几户人家里有没有云英未嫁的姑娘。这方面还好,林旗除了常去宫中与羽林军中之外,并没有走得近的人家。
就是不知道他府上有没有藏着人。
姜夫人沉思后,直接给林旗递了封信过去,一个字也没提姜榆,就是问他府中没有管理后宅的主母,可还安宁?需不需要这边派个嬷嬷过去帮忙?
这话问得委婉,就算他府上有了女人,也能说姜夫人是念着两家旧情才好心发问的,与姜榆没有半点儿关系。
信送出去不多久,府里就来了三个护卫,以及一封回信。
林旗在信中明确地回了,后宅中除了伺候林玖的丫鬟和扫洒丫鬟,没有别的女子,且丫鬟们全归管家管,无需帮忙。
三个护卫,则是答应姜榆保护她的。
姜夫人哀叹一声。
她气姜榆什么都瞒着她,明明与周明夜无意还答应嫁过去,好端端的姑娘头婚就这么没了,还在别人府上伺候人,给人早晚请安。
早知道、早知道这婚事荒唐,她肯定早早计划着让姜榆和离了,就算不能,也要隔三差五找借口把人喊回府来!
“你又说我不好?我不高兴了!”姜榆嚷嚷道。
“不高兴那我可就走了,你别后悔。”姜夫人作势要走,姜榆忙抱住她,“没有没有,娘说什么我都喜欢,没有不高兴的。”
白日里那么多时间姜夫人都没来找她,这么晚了找过来,一定是有什么私事要与她说。姜榆琢磨着,多半还是什么重要的事,这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她走了。
姜榆卖了会儿乖,让姜夫人满意了,听她道:“已经发生过的事,我就不再说了,但是你以后得行事慎重,尤其是与你自身相关的事。”
“嗯嗯!”姜榆乖顺点头。
姜夫人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压根就没听进心里去,只盼着说三句她能记住一句,又道:“感情的事更是难以捉摸,不能太过偏激,需知晓许多事情过犹不及。”
姜榆再点头。
姜夫人顺畅地接道:“那你把林玖还回去。”
“不要!”姜榆立即摇头,转身坐到了梳妆镜前,“说好了要我带旗哥去才行的,他不来找我,我才不要告诉你玖玖在哪儿。”
姜夫人气道:“你真是……”
真是什么最后也没说出来,见姜榆开始摘发间金步摇了,无奈道:“行了,出去吧。”
姜榆没听明白,对着铜镜左右照着,头也不回地问:“这么晚了,出去哪儿啊?”
“去把人家妹妹还回去。”
……
一阵沉寂后,姜榆猛地转身,烛光下一双明眸中流光潋滟,惊喜道:“旗哥来啦?”
姜夫人简直没眼看,道:“不然我把你院子里的人都撵下去做什么?”
姜榆喜悦极了,起身抱住她蹭了蹭,“娘你最好了!”
“得了,快去,早去早回。”
“嗯!”姜榆应了,快步往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身,对着铜镜把精致的金步摇重新戴回发间。
推开房门,姜榆一眼就看见了靠着红柱抱臂而立的人,檐下的灯笼摇摇摆摆,烛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姜榆脚尖一动想上前去,想起之前林旗未经她允许就把她送回家了,又止住,把嘴角压了下来。
而林旗听见声响就站直了,目光从姜榆身上掠过,对着她身后走来的姜夫人拱手行礼,“姜夫人。”
姜夫人已三年余没见他,此时看着他较之前更为英挺的身姿,不由得想起逝去的林家夫妇,还有那近几年无所依的幼小的林玖,一时心头酸楚。
暗自吸气,她定了定神才道:“哎。”
姜夫人不愿意提及伤心事,只对眼下的事情叮嘱道:“当心些,别让人瞧见了音音,让人看见了不好。”
林旗点头。
姜夫人又道:“她风寒刚好,要早些回来……”
林旗再点头,沉稳道:“是。”
姜夫人还想说林玖年纪小,让他把人接回去之后细心些照料,然而现在根本没有立场说这话,沉默下,转身把姜榆朝着他推去,道:“那便……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林玖
姜榆被带出了府, 什么人也没惊动。
院墙外停着一匹马,林旗直接把姜榆抱上了马背,扶她坐稳了, 方松开了手, 问:“往哪走?”
姜榆自见了他一句话也没与他说, 现在也当做没听见一样不理他。
一个在马背上, 一个立在旁边,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折叠到了另一侧的墙面上时,只剩下了姜榆一个人的纤细身影。
她不说话等着林旗来跟她赔礼道歉呢。
“往哪边走?”林旗重复了一遍。
姜榆轻哼一声,抬起食指朝着前方指去。
林旗牵起缰绳, 但是人没动,抬头与她确认道:“走这边?”
“走不走嘛?”姜榆用鼻子哼哼道。
林旗神色莫名地看她一眼,牵马带着她往那边走去。
他知道林玖在如意斋,要往如意斋去,走反方向才是最近的路线。但是他没说。
月色如薄纱覆在街道上, 给周遭事物都添上了一层朦胧感,马蹄声哒哒, 清脆而响亮。
两人均未出声, 然而不出半条街, 姜榆就忍不住了, 脚尖往前一抬, 在林旗胳膊肘碰了一下。
林旗转头看她,姜榆不说话,等他目光转回前方, 姜榆又碰了他一下, 才不满道:“你都不与我说话。”
“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悄悄把我送回了家。”
林旗好言答道:“因为你生病了, 回到家里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那你不早与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还当你是骗我的,难过了好几日呢。”姜榆责怪了他一句,细声叮嘱道,“你以后要直接与我说的,不能让我猜来猜去不开心。”
林旗看她一眼,道:“与你说了,你会愿意回去?”
夜色将他的声音衬得清朗了几分,听在耳中颇有少年时的感觉。唯独这话一点儿也不像少时的他能说出来的,以前的他只会点头,可从不反驳姜榆。
姜榆当然不会愿意回去了,不答,反过来责问道:“你干嘛强词夺理?”
林旗不欲与她争辩,服软道:“我错了。”
“你道歉一点儿都不诚心。”
林旗:“……”
姜榆低着头,楚楚可怜道:“你明知道我病了,再见着我也不知道问我病好了没有,一句话关怀的话都不与我说。若不是找不见玖玖,你才不会来找我的。我就知道,你是个负心汉,先前说喜欢我想和我一起都是哄骗我早日和离的……”
说着说着,她捂着心口柔弱地咳了起来,边咳边偷看林旗,见林旗仍是不回头地牵着马儿往前走,根本没往后看她一眼。
姜榆不甘心,接着咳,声音还更大了。
转了个弯,月亮迎面照了过来,林旗转头看着她奋力咳嗽的样子,忽地轻笑了一声。
姜榆动作一停,按着心口偏头看他,四目相对,她没忍住也笑出了声,同时止了咳,含羞问道:“你不配合我就算了,干嘛要笑?”
“笑你讨人喜欢。”林旗道。
姜榆亲都主动亲过了,搂搂抱抱的事情也没少做,现在却因为这简单的几个字脸红。
她不装咳了,乖巧地坐在马背上,嘴角翘起。
时间晚了,道路两旁的人家都已关了门,没有人声的宽道显得空旷而静谧。
周围越静谧,姜榆心里越甜,这感觉像是他们两个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不怕别人说闲话。
她望着牵马走在侧前方的林旗,脚再次抬起来,在林旗手臂上轻碰了一下,等他转过头来,小声道:“旗哥,我想你与我一同骑马。”
林旗想早一点把林玖接回去,好快些送她回家歇息,点头停步,一手拽着缰绳,另一手按在姜榆身后的马背上,轻身一跃,就坐到了姜榆身后。
姜榆一偏头就能看见他的肩膀,被他双臂环着,都不用自己去抓马鬃了。
就是有一点不好,林旗刚坐稳,就策马快跑起来,姜榆身子一晃靠近了他怀中。
这怎么说呢……姜榆原本想两个人慢慢走着的,但这样快马疾驰着靠在林旗怀中的感觉,她也喜欢,纠结了下,最后还是放弃让林旗慢点了。
这么走了一条街到了岔路口,林旗勒马,问:“走哪边?”
姜榆食指抵着下巴低低“嗯——”了声,似乎是在思考,然后细白手指一抬,道:“这边。”
林旗扯动缰绳,马儿转头朝着她所指的反方向去了。
姜榆:“你走错路了。”
“姜音音,好好指路,绕来绕去当心回去晚了被你娘教训。”
“你怎么这样啊。”出来前姜夫人特意叮嘱要早些回去,姜榆怕再被打了手心,不甘不愿地重新指了方向,然后张开手掌道:“你看,我娘还会打人呢,凶吧?”
林旗从她肩上低头往下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异常,也不觉得姜夫人会无缘无故打她,回道:“那也是因为你无法无天做了坏事吧?”
姜榆侧着肩回了他一肘子,嘀咕道:“你怎么说话呢?我娘又不在,你帮我说话她又不会知道。”
两人一人一句,顺着错综的道路绕了一个小圈,没多久就到了如意斋所在的街道上。
两边尽是各种酒楼茶点铺子,均已店门紧闭,也有几家里面还亮着烛火,是店家在准备明日要用的食材与器具。
到了这条街道,林旗就放缓了马儿的步子,装作才发觉一样问:“是在如意斋里?”
姜榆斜他一眼,不答反问:“府里都清理干净了?”
“干净了。”
“哪里来的人?”
林旗稍有沉默,低声答道:“哪里来的都有,都是近两年借机进来的。”
他这几年风头太盛,有人眼红,有人想结交,还有的人想查探他府中情况,许多人安插了人手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