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仙——长安梨【完结】
时间:2023-10-08 23:24:46

  周莘几欲开口否认,她想玉无心既然能问出口,也必然知道点什么,“是写过,只是还未曾收到老先生的回信。”
  “这老东西,他知道我在樊阳,不敢回信呢?”玉无心脸色不太开心,上好的胭脂都提不起她的半分笑意。
  周莘只好贴着笑脸,等着和玉无心上了楼,手便贴上她的胳膊,“我从朔城到樊阳,都足花了七八日呢!驿站送信更慢,也不知信到了没有,来回更要差些时日,又兴许在路上了。若彼时我不在玉人阁了,玉娘拆了看,叫你不开心了,等我回去骂他!”
  两人一同上楼,迎面来的丫头都一一向玉无心和周莘行礼,这一路倒是没看见卫玘,周莘不免张望,想着自己瞧见他是该磕头还是该行礼。
  “鲁公一早就启程回了沂州,卫侯爷策马送他,这会儿估计在回来的路上呢!”
  周莘自知被看透心事,朝她笑着不说话,这会儿玉无心正领着她上了四楼廊桥处,往下瞧,正好能看到玉人阁后院的门。
  周莘四处相看,正对着的房间便是玉娘厢房,她初到玉人阁便是在这里,现在想想当真是自己胆大。
  即便是在外间,她也能闻到那夜萦绕鼻尖的千芳髓。玉娘很爱这香,听说千金难求,是玉娘自己调的,周莘呆了这么些时日,身上不免也染上许多。
  “樊阳这里,你不能再呆了。”玉无心倚在栏杆上,正经的瞧着周莘。
  周莘点头应上,她确实闹得动静太大了,鲁越毗邻,难保天玄不派人来查探。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听着楼下的熙攘之声,想起自己在玉人阁呆的这些时日,总觉得半生已过,这半生她都在忘情的舞剑,没有半点被仇恨所缚的模样。
  她眼里似蒙了层雾,雾帘里看到颀长的身影过了后院门,她听见玉娘的声音,“正巧了,卫侯爷来了。”
  玉无心说完便进了门,余下周莘在廊下回神,不知多久她听见楼阶那里传来声音,她转头看,那抹身影越来越近,占据她整个视线,绛紫锦袍,衣襟滚金,衬的卫玘整个人都尊贵万分。
  等卫玘近了跟前,见他眉梢微扬,蓦地周莘视线和他对上,“小周姑娘是在等我?”
  周莘转开视线,听见他话里隐约含着的笑意,不自然道:“玉娘等我们许久了,快些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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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玉人阁(十三)
  等二人落座, 玉无心慢条斯理的给周莘卫玘看茶,屋里一时安静,只有珠帘内香烟缭绕。
  “樊阳不是块好地方, 玉人阁也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最迟明日,你们不走,我也要大棒子给你们打出去了。”
  玉无心半抿茶半逐客。
  周莘应声,“那便明日一早离开吧, 我在樊阳呆的也够久了。”
  “我随小周姑娘一道出城。”卫玘随后答上。
  玉无心无意瞥了他一眼,收回眼神时定了半晌问他,“不知卫侯爷是回北晋拿鲛珠吗?”
  这话听的周莘眉头一跳, 扣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握紧。
  卫玘视线在她手上滚了一眼, 颇有深意的压下唇角,似笑非笑的回话,“不急。”
  他慢吞吞的抿了口茶才继续,“北晋乃我阵地, 自是不必担忧。倒是我得到个消息,说我父侯尚且还有旧部在世,兴许还能得些父侯生前之事。”
  卫长风战死后, 叶芷嫣紧随其后, 侯府一夜落没,庆阳军一蹶不振,大多旧部或遣散或失踪,不得而知, 明宗帝见不得庆阳军散乱, 遣了大半归入上京城禁军麾下, 余下留守侯府。
  卫玘能得到这样一个消息, 多半当年之事另有隐情,周莘跟着打了个寒颤,该不会又是那套功高震主引君王忌惮的戏码吧。
  她端着茶盏近口,随口问道,“那这位旧部,如今在何地?”
  “南晋,汾州。”
  周莘猛抬头,对上卫玘的平静从容的目光,一时迷乱在巧合二字里,有风吹过,额前细碎的发折进周莘眼角,她惊觉微微刺痛眨眼,随即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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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城这日,玉娘别说送了,早上二人出门时玉娘的面都没露,还是玉人阁送行丫头带来的话,玉娘养完大的养小的,回头还要收拾烂摊子,这会儿瞧着他们都心烦,那还有心思来送,巴不得他们早些飞出樊阳。
  周莘报以一笑,她来这近一个月,深知玉娘秉性,离别送行实在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周莘叫丫头托了话给玉娘,叫她好好照顾自己,等她回来,一定会再来看玉娘,随即和卫玘对视片刻,翻身上了马。
  还未及城门时,周莘便听有人在后面喊她名字,她勒马转过去,长街中央,一抹莲青的身影正跑着过来。
  “郭小公子!”
  是郭城。
  郭城停在跟前气喘吁吁,稚嫩的脸上起了层薄汗,身后好似还有几个家丁正追过来。
  他停顿许久,似有许多话,却看见另一边马上的卫玘,那些话又慢慢憋了回去,他听见自己开口,气都是虚的,“周姑娘,你还会回樊阳吗?”
  周莘低头抿唇,她心里其实没底,可也实在不能给郭城希望,不忍回道:“大抵,不回了。”
  “那…周姑娘,你要好好的。”郭城眼圈有些红,吸了吸鼻子,没等周莘回他,就转身迎着跟来的家丁原路回去了。
  郭城明白,周莘需要的是能陪她纵马十三州的人,他深知自己身体不好,连出个府都要人跟着服侍,到底也是他无缘。
  周莘盯着郭城离开的背影,默了半晌才和卫玘策马出了樊阳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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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州之下,小妖不少。
  早年玉无心还没在樊阳安定时就遍识妖路,分布在天山以西北的越鲁齐三国,大多都是玉无心的妖脉,什么成了精的小怪,都知道玉无心是百年大妖。
  周家的事情传到樊阳之后,玉无心就启程去了卫都,一路上她稍稍打听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越公之怒,王廷上下震惊,无人敢替周家收尸,就晾着周家的尸山血海足有五日,等到主街都浮上味了,越公才派了人去敛尸。
  谁知里面早已经没了尸首,满庭院都是干了的血迹,喷洒拖拉的迹叫人触目惊心,来人原样回禀,越公查了几日甚至连周府砸了个遍也没有结果,只得作罢。
  彼时越公在王宫大摆宴席,玉无心就站在周家院子里听幻化的小妖给她说周莘的事。
  那夜周莘醒时,夜色正浓,院子里不闻一声,沉寂的可怕。
  周莘一睁眼就能看到惨淡月光下白岑那张脸,染着血色的脸没有任何波澜,她像是睡着了,眉上还结了层霜。
  周莘蓄着泪,她咬着牙忍着颤抖,面无表情的伸手替她拭净血迹,一遍又一遍。终于她彻底崩溃,偎在白岑怀里失声痛哭。
  周莘挨了天玄几掌,周暄替她挡了一杖,白岑虽趴在她身上,但那一杖穿透白岑打在她背上,她这会儿直起身来都难。
  许久之后她坐了起来,整个周府除了她没有一个活人,死寂的院子里,只有她喘着粗气的声音。
  她酝酿许久,混着夜色和一身的伤,将整个周府的人一个个背了出去。
  她和周暄不爱被牵制,从小逛遍卫都上下,姐弟俩都不喜欢卫都主街的吵闹,便偷偷在城郊置办了套别院。别院大的很,原本造了个偌大的马场,那夜之后就成了周家人的埋尸地。
  周府怨念浓重,天玄在院门口设了道符,那些小妖不敢近身,只能隔着远远的看着一身伤的周莘将周府那些人背去了别院。
  没人知道周莘凭着什么劲来来回回跑了那么多遍,从那夜之后,周莘就没出现过,直到越王宫大摆宴席。
  周府血迹犹在,王宫歌舞升平,周家出事到如今不过十日。卫都中人唏嘘不已,或许这就是帝王之心,令人胆寒。
  玉无心那厢才听完小妖所说,这边卫都立马就传来个惊天消息,说是王宫宴席上下有人行刺,越公胳膊中了一剑,侍卫也死了不少,最后还是天玄用除魔鞭将这刺客收服。
  听说刺客是个女子,听说那女子被天玄国师用除魔鞭打穿肩头死死钉在宫柱上,满身的血。
  玉无心眉头皱的厉害,脚步一刻也不停地直奔王宫而去。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周莘,她安顿完周府上下沉寂两天,玉无心的人没找到她,没成想她是憋着这股劲去寻仇。
  玉无心一路飞奔,到王宫时凌乱的盛宴上散的只剩一个天玄,她还没踏上台阶,除魔鞭就直飞她而来。
  玉无心妖力不弱,手指转动翻花一般,除魔鞭稳稳停在她身前,等定睛瞧清楚时心中不禁颤抖,三尺长的硬鞭,手把以下沾满鲜血,一滴滴砸在地上。
  玉无心正眼抬头,着暗红袈裟的僧人眉间红印如火,后背渗出丝丝黑气。
  玉无心嘴角咧上嘲讽笑意,何至于当初白岑宁可重伤也不愿与他同修。
  她还以为是什么得道高僧无量国师,这分明就是个地狱恶鬼。
  玉无心哼出声,凤眸里遮不住的轻蔑全落在天玄眼里,他早听闻鲁国樊阳有个大妖,还没到他找上门,玉无心却先一步来了。
  宴会来的刺客他认识,是周家的小丫头,等她在宴会上打开了,他就用除魔鞭将她钉在宫柱上,嘲笑她自不量力,下一刻伸手就要捏碎她的头颅,眼前景象却虚幻扭曲起来,等他冲破这障眼法,除魔鞭被丢在地上,人已经不知所踪。
  天玄仰天大笑,他怎么没想到白岑还认识这个大妖呢,如今跑了个小丫头,吊来个玉无心,也不算亏。
  天玄修得邪道,以生怨之灵养自身,玉无心七百年九尾妖狐,天玄恨不能一口将她吞了化作自己的养料,他死死盯着玉无心,唇边扬起诡异的微笑,冰冷阴戾。
  天玄精通邪术,除魔鞭加身,玉无心九条狐尾都是血。玉无心百年妖力也不是摆设,九尾狐剜心极其厉害,天玄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心口重伤。
  自那之后,天玄在越王宫深处养了两年伤。
  玉无心没寻到周莘,带着一身伤回了玉人阁。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玉无心猜应当是夏侯复救走了周莘,连夏侯复都知道不和天玄硬碰硬,她却一时出了手。
  玉人阁送行的丫头带话回来时,玉无心正在房里焚香,拨弄小香炉的手动作慢了许多,丫头退了下去,她才喃喃道:“真是年纪轻,也不知到时剩几条命,还惦记着回来瞧我?”
  玉无心合上盖子,等烟无声漫了出来,才轻声叹息,“白岑啊,你真生了个和你一样倔的女儿。”
  好在,她给周莘挣了两年的机会喘息,日后万般她自有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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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莘出樊阳时想起那对收留她的夫妇,不好再次打扰,只得路过时隔着林子远远瞧了一眼,他们一前一后的出门,脸上笑意浓浓。
  周莘跟着扬着嘴角,世间最难苛求的就是平淡,卫玘很识相的没有多问,正好周莘也懒的解释,随着他驱马前往汾州。
  天山往下,主流穿南晋汾州北晋幽州,往北流去。
  水泽万物,南晋四季如春地势平缓,因其物种多而繁盛,被誉为天下粮仓。
  南晋李氏为主,到如今已有数百年。早年南北晋行分裂之相,南晋主野心勃勃,控北晋不成彻底闹掰。
  那之后南晋王侯兴盛,李氏子孙多如牛毛,渐成延伸入十三州之势,遭九国抵制后世家式微,诸王侯凭着李氏血脉皆奋起争夺王权,内患不断,先王被逼,临死时将未满及冠的李渊推上王座。
  李渊生性狠厉,上位时用诡谲手段与李邕将逼反王侯一一铲除,就此南晋内患平定,诸侯之中只剩一个李邕。
  李邕,本系诸侯世子,年幼与李渊相识,李渊登基时拼死拥护,在他称帝后替他铲平异党,功绩深厚,在南晋威望颇高。
  十二年前,三月春猎场上与李渊被当年逼宫余孽设计陷害,李渊重伤,李邕被围杀而死。
  李渊感念李邕恩情,封南川王号赐入王陵,就连登基时的青龙玉玺都镇守在南川王府,以示敬重。
  彼时李幼蓉不过四岁,是南晋尊贵的明阳郡主,是整座南川王府的主子,更是青玉玺如今的持有者。
  作者有话说:
  汾州篇新地图
第46章 、青玉玺(一)
  如今南晋当政之主正是李渊, 世称孝成帝。这十二年李渊治理以来南晋安定和气,周莘游历路过边郡时也被一派祥和打动。
  周莘那时赶着去枷楞山,匆匆停留, 现在除了南晋和煦的春光就还记得香脆的酥油饼。
  想到酥油饼, 周莘深深叹了口气,她和卫玘这三日匆忙赶路,唯一一顿热乎的还是路边茶馆给泡的茶。
  天色渐晚,已近酉时, 这会正路过个镇子,她和卫玘寻了镇上的客栈休息,已经赶了三天路, 算起来还有两日路程, 他们可以好好整休一晚上了。
  镇上就这么一间客栈,还修了个不大的院子,刚进院子就有小二上来接过缰绳去喂马,周莘道声谢就和卫玘进了门。
  客栈里只零散的两桌客人, 周莘两人进门的时候也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就只有眼尖的掌柜笑着上来迎客。
  掌柜是个女子,身材俏丽, 长发盘起别了两枚木簪, 显得整个人十分干练。
  “日头快落山了,这就给二位安排上房。”老板娘笑的欢,眼里都是光,直冲卫玘而来。
  周莘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两步, 卫玘这通身的气派,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才是矜贵的爷。
  这点上说起来, 周莘确实不如卫玘。
  卫玘客气的很, 顺手拿了钱袋给老板娘,老板娘接过笑的更盛,一边掂量一边领着二人上楼。
  老板娘伸手请二人上楼,周莘跟在后面偏头看了一眼,方才老板娘接钱袋的时候,她就看到老板娘虎口的厚茧,她留了个心眼,上楼时看到她手掌也有茧子。
  常年握剑之人虎口手掌才有茧子。
  周莘微微皱眉,等上了二楼与卫玘平行时,抬头正对上卫玘的目光,沉静如古井蕴含深意,卫玘一言不发,周莘却心有领悟。
  若这是个黑店,老板娘习剑使刀也正常,她和卫玘身手都不弱,总也吃不了亏。
  可周莘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无端想起朔城画舫宴上的刺客,说是齐王后培养的,其实不然,叶家与她都知道,还有混在其中的另一批杀手,冲叶家而来,甚至于卫玘。
  两人的房间邻近,在二楼最里,窗户往下看正是后院的马厩,老板娘给人带路后便嘱咐有需要随时喊她才下了楼。
  周莘隔着门缝看老板娘下楼了才出了房间,楼下虽只有两桌客人氛围却格外沉重,周莘猫着身子闪进卫玘房间。
  “从进门到现在,想必你也觉察到了,这个客栈不太对劲。”周莘进了房就看见卫玘立在窗前,她两步过去站定在他身侧,楼下正是马厩。
  马厩里没有一匹马,就连周莘和卫玘骑来的马也没了影子,只有零落几堆草在槽里放着,卫玘目色沉沉,屋里霎时冷了下来,周莘倍感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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