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那天，顾祈彦搂着苏染的肩膀，站在落地窗前了望海港上染染升起的朝阳。
“喜欢么？这里视线广，公司名字又有你的一个字，所以我把它买下来送给你。”
海风铺面吹来，带着清新的咸味。他的语气就好像是买了一个小玩意给她。
苏染忽然想起他曾经也用自己的钱给苏珊开了一家公司，不觉一阵气闷。
她往旁边站了一步，避开他的触碰，讥讽，“你到底带我来看什么？看你裁员的暴行么？”
自打收购以后，顾祈彦就把原公司所有职工解雇，换上了自己的人。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让苏染难受得厉害。
“我只是想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顾祈彦没想到她突然生气，怔了一下，拉起她的手，语气竟然还是很温和，“包括苏氏。”
对苏染来说，苏氏是个雷区。
她几乎想都没想地笑了，“所以呢，对我感兴趣的时候想把所有东西送给我，不爱了，就可以找人抹杀我？”
“杀你？”顾祈彦浓黑的剑眉皱起，“苏染，我从没这样想过。”
苏染没料到他这么坦率，甚至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难道当年的事情，真的另有隐情？
想到从前的事情她觉得烦躁不堪，沉默一会儿把手抽出来，转身往电梯走去，“我累了，先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和顾祈彦相处的原因，这些天苏染特别容易觉得累。
回到顾家，连饭都不想吃就回了卧室，再睡醒时已经夕阳西沉。
暮色的光很暖，苏染窝在被子里，舒服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忽然听到一边有悉率的响动传来，她循声睁开眼，不由呆了一呆。
房间里，一大一小两人坐在雪白的波斯地毯上，场面有些滑稽。
苏桓胸前挂着个小围兜，四肢着地在地毯上乱爬，好几次想往床边来，“妈妈……”
顾祈彦西装革履，竟然也跟着半趴在地上，一见他靠近就将他抱远一点。
“妈妈在休息，待会儿再和桓桓玩，好吗？”
他似乎并不习惯这样的温情，有些笨拙地将一只毛绒兔子放在孩子面前，“来，我们玩这个，喜不喜欢？”
在他们旁边，已经大大小小地摆满了十几样玩具。
神奇的是，苏桓被他举起来，也没有像平时认生哭闹，反而咯咯笑着，肉呼呼的小手抓住他的头发，兴高采烈地往外扯。
很快，顾祈彦的发型就被搞得凌乱不堪。他像是有点无奈，却没有丝毫不悦，顺着孩子的意思玩起了举高高。
“喏，准备好了吗？咱们起飞了——”
苏桓被逗得手舞足蹈，顾祈彦停下来，脸颊轻轻碰了碰那张嫩嫩的小脸。
然后，他转头看了看苏染一眼，苏珊急忙闭目装睡，又实在好奇，于是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偷偷瞧着。
只见顾祈彦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做贼似的凑近孩子的耳朵。
“来，桓桓，叫爸爸。”
“桓桓乖，跟我念，爸——爸——”
第36章 桓桓真棒！
苏桓睁大着眼睛盯着顾祈彦，牙还没长齐的小嘴半张着，似乎在反应这个全新的称呼。
顾祈彦不厌其烦地又低声重复了几次，“爸——爸——”
“pa……pa。”
奶声奶气的读音。
发音完全不标准，但那一刻顾祈彦的心情竟然是雀跃的，莫名有种初为人父的自豪感。
他忍不住亲了一口孩子，“桓桓真棒！”顺手替苏桓抹去长牙时掉的口水，向来严重洁癖的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污秽。
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而已，苏染却忽然屏住了呼吸，脑子里有惊雷炸响。
难道被他发现了？不，不可能。
那么就是，顾祈彦太想融入她的生活，所以开始从孩子入手，想让自己接受他？
那么骄傲的男人……也愿意为她做到这一步？
苏染闭着眼，寂然已久的心脏难以抑制地又一次剧烈跳动起来，她不得不从被子下伸手压住了胸口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的血脉至亲真的有感应，苏桓和顾祈彦相处起来特别融洽，笑声不断。
苏染知道自己再装睡下去很有可能会露馅了，于是轻咳一声‘幽幽醒转’，“你在干什么？”
顾祈彦听到她的声音，竟然好像吓了一跳，心虚地要把苏桓挡在身后。不过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抱起孩子递给她，俯身一只手搭在她的额头上，眉心一松。
“退烧了。”
苏染明白自己的身体依然排斥他，然而两只手抱着孩子，根本避不开。
感觉到她的闪躲，顾祈彦没什么反应，只是低低道，“晚饭好了。哄睡了孩子下来吃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晚餐是红酒配鹅肝。明明是寻常家宴，生生被他吃出了法式餐厅的精致感。
苏染有心事，动了几下刀叉便放下，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啜着酒，双颊渐渐绯红起来，一对眸子亮似星辰。
顾祈彦举杯的间隙朝她看过去，为那样娇艳夺目的眼神一窒。
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苏染起身回卧室洗了澡，裹着围巾出来，却见顾祈彦无声无息地坐在沙发上，一双鹰眸定定地看着她。
“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她尽量端着腔调开口，站在原地不敢动。
顾祈彦眼里漾着波澜，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苏染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还没坐下来，就被一把拉进了怀里！
失重感让她闭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唇角传来湿热的触感，她在猛然回过神来！
“你干什么！”
苏染捉住男人的手，眼里闪过一瞬的惊慌。
“苏染，这两年，我很想你。”顾祈彦低下头，将她的双手扣在一起，低头封缄了她的呼吸，“别拒绝我。”
灵巧的舌尖舔舐过她的唇，一路下移……
苏染浑身僵硬，脸色煞白的发着抖。
顾祈彦怜惜地在她的光滑的侧腰一吻——
触碰到的一刹，苏染尖叫一声，用尽全力踹上他的小腿！
趁他失神，她猛地将他推开，逃也似的窜上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嘴里急促地喃喃。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可以！”
苏染微微颤抖着抚上自己的面颊，痛苦地闭眼。
“顾祈彦，顾祈彦……我连自己曾经的那张脸都不想面对，更何况是你。”
第37章 她出现了轻微肾衰
顾祈彦动作僵住，看着远处瑟瑟发抖的女人，心下苦涩。
他能看出来，她尽力了。但那个人是他，似乎她的身体就不能接受更亲密的一步。
必须承认，他现在真的嫉妒能与她有孩子的郁文晔。嫉妒得发狂。
然而，这些情绪被他统统压在心底，顾祈彦试探着向前了一步，“别怕。”
苏染目光飘忽不定，不敢看他，细瘦的双肩在听到他声音的刹那更剧烈地一抖。
这哪里还是白日里那个强势女人！
顾祈彦心疼得连呼吸都困难，不敢再出声吓她，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朝前一纵，将那副柔软的身躯连带着薄被一起揉进怀里，虔诚地吻上她的发顶，连声低沉安慰。
“不怕，我不动你，不动你了。睡吧。”
苏染挣扎了一会儿，但毕竟身体虚弱，敌不过红酒后劲，总算是睡了过去。
顾祈彦估摸她终于睡熟，才敢仔细瞧那张小脸。
她似乎连睡觉都不安稳，秀丽的眉心轻蹙着。他心里一紧，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低喃，“别怕，我陪着你。”
薄唇触到她的温度，他蓦地一惊。
好烫！又烧起来了。
顾祈彦探了探她的脸，脸色沉下来，毫不犹豫地拿过一旁的衣服给她裹上，横抱着往楼下走去！
“吴管家，备车！”
半小时后，医院迎来了一位举足轻重的贵客。
向来注重仪表的顾总竟然穿着拖鞋来求医，可见他怀里的女人有多重要，工作人员无人敢怠慢，立刻挂了急诊，将苏染送进病房。
顾祈彦在外面坐了半宿，听着病房里专家会诊，越来越烦躁。
为什么要这么久！
拖得越久，他心里就越没底，垃圾桶顶烟头堆了十几个，他终于起身敲开了门。
“她难道不是简单的感冒？你们干什么吃的，要商议这么久！”
年过半百的院长也不敢招惹这位商业界奇才，只是这症状……
他咳了一声，拿下听诊器，颤巍巍道，“顾总，这病来得凶猛，我们就猜测不简单。所以刚才给顾太太拍了一下片子，印证了大家的猜测……”
听着他说话，几个打下手的实习生俱是一惊：
床上躺着的这女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顾太太？可不是说顾太太已经仙逝，怎么会好端端地复活了？
顾祈彦把最后一支烟碾灭，不耐烦地一拧眉，“说重点！”
院长一抖，“顾太太有肾炎，现在左肾出现了轻微肾症状，而她的血型又实属罕见，具体情况要进一步会诊……”
顾祈彦手一顿，还没发觉，烟蒂已经掉在了地上。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众人都不敢多说，良久他才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顾总这次居然没有砸医院，院长好歹松了口气，建议住院，又交代了病人注意事项，撒开不利索的老腿往办公室避去。
顾祈彦依着门框许久，透过病房门的窗户往里面望去，不敢推门进去。
女人的面色苍白，细瘦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他手指抚上玻璃，隔空抚着她巴掌大的脸颊。
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的决定，她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些？
顾祈彦很想一拳砸上墙壁，却怕惊扰了里面女人的睡眠，深吸一口气转头，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他原本没心情接，但那拨号的人却似很有决心，孜孜不倦地继续打。
终于，顾祈彦没好气地接了起来，“现在是凌晨三点，你最好祈祷你讲的是正事！”
电话那头，齐修的语气分外郑重，“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
顾祈彦挂了电话，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女人，收起手机往外走去。
第38章 她有两个肾？
齐家，顾祈彦坐在待客的沙发上，姿态随意，闲闲翘着二郎腿。
与悠闲的姿态不同，此刻房间里的气氛却很凝重。
齐修有些受不了此刻的滞闷，瞥了一眼男人的拖鞋，想开个玩笑缓和气氛，“你倒是真的心急，竟来不及捯饬一下自己？”
顾祈彦没有回答，将雪茄的烟灰抖在水晶缸里，“消息确认无误？”
“嗯。”见他不送口，齐修也没办法了，闷闷点头，“车祸的事情，的确是出自苏珊之手。”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幸好苏染活着回来了，不然他这后知后觉的好友也不知道后悔成了什么样……
齐修想想他的性子，不觉倒抽一口冷气，“虽是知道了真相，可你也不要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不会。”顾祈彦沉着脸，掀起眼皮看他，“谢谢你，让我知道究竟有多亏欠她。”
齐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下了逐客令，“你先出去，我要静静。”
“喂，你这家伙，这里可是我家！”虽然嘟嘟囔囔的，但好歹也没多说什么，拿了外套出去了。
顾祈彦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烟……
医院，七点的钟声敲响，苏染自一片黑暗中悠悠醒转。
“顾太太您醒了？”
护士惊喜的声音传来，仿佛如获大赦。替她换完药瓶，连忙往外面跑去，“院长，院长！顾太太醒了！”
不一会儿，这不算狭小的病房里便围满了人。
好几个专家询问她的状况，记录心电仪的数据。
苏染被这么多人晃得头晕，更不习惯他们殷勤的态度，以手背遮住眼，懒得去看。
“我到底怎么了？”
一个年龄较大的医生推了推眼镜，“顾太太，是这样，您的左肾初步出现肾衰情况。”
苏染心下一片冰凉，“肾衰？那我还能活多久？”
其实肾衰算不了绝症，只是她的血型……她还不想死，还想好好地看着苏桓长大。
院长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误会了，急忙解释。
“顾太太先别的着急。我们经过两次会诊，得出结果是您的右肾完全没有问题，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如果左肾问题扩大化，我们完全可以暂时先切除左肾，对你的生活没有太大影响。”
左肾？什么左肾右肾？
苏染听得很懵，好一会儿才抓住关键词，“你是说，我有两个肾？”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给苏珊捐了一个肾，他们怕不是误诊了吧！
“顾太太你不知道？”院长也有些惊奇，“您的左肾来自异体，也就是别人的捐献。原本没什么问题，可能是妊娠加大了身体的负担，所以才会出现排异反应，再次出现肾衰……”
医生后来说了什么，苏染一个字都没听清。
心跳如鼓。
她这辈子只接受了那一次手术，如果真的是在那一次……所以顾祈彦在拿走她的肾之后，又塞给了她一个新的？
这代表什么？那个时候，他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
苏染手覆盖住额头，一时不知道的该哭还是该笑。
为了这件事，她恨了他那么多年，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一个误会？
可他毕竟拿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给苏珊……
苏染轻轻呼吸，心底满满的酸涩混合着别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就在这时，病房的空气倏然安静，她一怔，睁开眼，只见医护人员自动在门边让出了一条道，“顾总。”
苏染循着那条路往门口望去，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黑的瞳仁里。
第39章 他会把她身体的那部分归还
顾祈彦挥手让所有人都离开，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二人遥遥对望。
苏染手指在被子里握紧，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真相的原因，这一刻，她竟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余光偷偷瞥过去，男人一步步沉稳地朝这边走来。
他像是整夜没睡，眼底有血丝，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下巴上隐隐冒出了青涩的胡茬，然而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周身反倒萦绕着一股子颓废的美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