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着,人还是带着周建国和鹤扶光进到院子里。
这边的院子大都是四四方方的,大门地面是黄土地压实的,院子中间是水泥地,中间还有条石子路,石子路把整个大院子分开为两家,一般像这样的房子里头都会住着好几户人家,他们这还好,院子里只住着两户人家,另一户就是胡娅家。
周奶奶带着他们来到中间屋子,里面正中央放着一张大圆桌,已经被擦的干干净净。
角落里已经有放着两壶送礼用的花生油和三盒牛奶。
“放这就行了。”
周奶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去年没回来,我跟你爷爷特别担心你,这S市那么远,又是大城市,你这人生地不熟的过得多不容易啊……”
跟在她身后周建国似听非听,走进去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的往另一边看,只见胡娅家的房间门都紧锁着。
周奶奶说话间转身看到她往另一边看,顺着视线看去,“胡家发达了,早就搬到县城住去了,他们家现在可不得了。”
“前些天我去县里看小宇,听胡家的亲戚说,胡娅在S市做生意,赚了不少钱,还准备送她弟弟出国念书,真是不得了,国外念书得花多少钱啊……”
周奶奶转而问她,“你不是和胡娅关系好吗?小时候你们俩天天凑一块,她还特别粘着你,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老拉着你去玩。”
“她现在都做什么生意啊?”
周建国扯了扯嘴角,“就那样,她工作忙,我们不经常见面,我也不太清楚她做什么。”
周奶奶也不意外,“这也是,她现在做生意,你又要念书,确实玩不到一块。”
“不过读书归读书,关系还是要维持好,胡娅这丫头有本事,你跟她做朋友以后毕业了她也能帮帮你。”
“你看看现在,多少大学生,像你婶娘家的茵茵,大学读出来就拿着五千来块的工资,有什么用,”
周建国:“……”
周奶奶絮絮叨叨的,也不在意周建国有没有回应她,反正她都习惯了。
或许是有外人在场,胡玉莲和周大伟他们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周奶奶除了说几句饱含深意的话外也没做什么,周爷爷一向寡言少语,看到周建国脸上也没多少笑意,拿着个凳子坐在外头抽着烟。
周建国他们回来的巧,周家刚从庙里拜佛回来,周大伟一家包括周宇他们也都在。
周宇怀里抱着孩子正坐在厨房灶台前烧火,身边坐着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穿着粉色小棉袄的小女孩,小女孩很乖巧的坐在母亲身边。
周宇看到周建国进来,嘴唇蠕动几下,最后露出一个笑容,但眼底丝毫没有笑意,只有深深的疲惫。
周建国看到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有些惊讶。
她去年过年没有回来,更别说节假日了,再加上她从来不会打听老家这边的事,所以到现在看到对方抱着小孩才知道对方居然又生了一个。
周宇注意到她的目光,嘴角扯了扯,看着怀里的孩子带着几分慈爱道:“国庆那时出生的,是个小子。”
对方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充分表现了对儿子的在意,再看着周宇身边被忽视的小女孩,那小脸上满是对母亲的孺慕和被忽视的难过,周建国抿抿唇,但还是没说什么。
大过年的,他们没找事,她也懒得多费口舌。
见她不说话,周宇也没觉得奇怪,俯身继续烧火。
刚捡起柴,怀里的婴儿就突然哼哼唧唧的哭了。
“哦哦哦,乖哦,不哭了~”周宇赶忙轻轻拍哄着怀里的孩子。
周建国:“刘振民呢?”
刘振民就是周宇的丈夫。
周宇顿了下,说道:“他工作忙,暂时抽不开身。”
忙工作?周建国没信,就算再忙也没忙到让刚生孩子没多久的老婆带着俩孩子回娘家的时间都没有吧。这老婆孩子都不管,看来夫妻关系确实差到一定程度了。
不过这俩人闹腾也是一年两年了,周建国也没多想。
周宇心中苦涩但又没法诉说,也没了生了儿子时的沾沾自喜,但家丑不可外扬,她又能怎么办,只能压抑内心的难受,强撑着精神打量这个两年多没见的妹妹。
几年没见,对方依旧还是那么张扬放肆,小时候像个假小子,长大后模样娇媚甜美也依旧没改那野性子。
甚至因为上了大学,身上多了股她说不上来的气质,和这个落后又灰扑扑的老屋显得格格不入。
她好奇的看向周建国身后的青年,对方容貌之盛让她有一瞬迷了眼,怔住好一会。
这是妹妹的男朋友?长得可真好看,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
打从进门起,鹤扶光跟在周建国身后,拿东西放东西,一直安安静静的也不东看西看,看着格外低调,但这么一个大帅哥哪里是那么容易忽视的。
周家其他人好奇的一直瞧他,周奶奶看着孙女带回来的对象,欲言又止。
对于周奶奶那对她好像有话想说的样子,周建国只当没看到。
其实昨天她带鹤扶光去养母家,后来被黄翠芬拉去谈话她才明白自己这行为有多么不恰当。
按照老家这边的习俗,只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女方才会把男方带回家见家长。
第44章 小白脸
只是周建国家庭情况复杂, 像这些本该长辈教育的常识也没人和她说,养母黄翠芬又不在身边,养她的两个老人, 周爷爷寡言少语, 性格愚昧固执, 周奶奶又总喜欢絮絮叨叨,话题大多围绕着大孙子,就算她想教周建国也不想听。
有周宇这个前车之鉴,周建国担心自己被不知不觉的洗脑, 所以对于父亲这边亲戚,她干脆什么话都不听, 做事也都反着来。
这么一来,就造成了现在周建国对很多俗事的一无所知,人情世故的不了解。
但人都带回来了,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人扔酒店自己回老家吧。
这么阴差阳错下,不仅鹤扶光误会了, 就连周爷爷周奶奶他们也都误解了。
他们都以为周建国把人带回来是认定了这个男人,不然也不会专挑大过年的带人回老家。
因为周建国从小的叛逆行为, 导致他们对周建国的行为包容度十分无下限,不就带个对象回来?这有什么奇怪的。
不到二十岁年纪还小?在他们眼里已经不小了,像周建国现在这么大的时候, 她姐周宇都已经怀上了。
周奶奶看着坐的十分端正的鹤扶光,又看着打进门起就面无表情的周建国, 最后还是忍不住询问:“小鹤,你和建国是同学吗?”
鹤扶光:“奶奶, 我已经毕业了。”
周奶奶:“毕业了啊,那, 那现在在哪工作呀?”
鹤扶光实话实说:“我现在没上班。”
“没上班?”周奶奶表情微妙,“那现在就是没有工作喽!”这不就是无业游民。
“那你怎么生活?”
“靠长辈留的钱生活。”这话也没错,他现在确实是靠爷爷和母亲的遗产生活。
但这话落外人耳朵里意思就是他既没读书也没工作,日常生活全靠啃老。
周奶奶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了,她本来看鹤扶光气度不凡,还以为对方事业有成,没想到就是个表面光,没工作就算了居然还啃老!
好看是好看,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最重要的是,这建国要是和他在一起,这条件别说以后拉扯弟弟了,估计还得养他。
这不就是相当于养了个小白脸吗?
周奶奶越想越难受,要不是心理清楚周建国不会听她的,她恨不得现在让俩人分手。
周建国在一边听的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则是要笑死。
小小的厨房挤着将近十个人,除了那两个小的,其他全是心眼子。
周大伟从口袋掏出烟,点着火抽,咳嗽两下清了清嗓子,张嘴就要说话:“我……”
蠢人又要开始耍心眼子了,周建国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嗖”的一下站起来说道:“扶光第一次来这边,我带他出去逛逛。”然后也没等他们点头就拉着鹤扶光离开了。
她走的太快,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周宇余光偷偷看向自己的父亲周大伟,只见他脸色极差,看起来被周建国这忽视到底的态度气的不轻。
怕他转移怒火朝自己发脾气,她赶忙起身用奶孩子为借口跑到里屋。
“她这是什么态度,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跟个野孩子似的,早知道当初她一出生我就把她溺死。”周大伟怒火中烧的破口大骂。
“大伟说的对,看看她现在这个样,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见面也不知道打声招呼,跟她说话也不理人,要不是……”胡玉莲一向夫唱妇随,见周大伟骂人,她也跟着骂。
结果……
“又没让你们养过,真好笑,说这些话也真够倒胃口的,还长辈,我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虚掩的厨房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是周建国,她没走。
周建国表情略带鄙夷,好似在嘲讽他们这种行为,只会背后骂人,当面屁都不敢放,虚伪至极。
周大伟和胡玉莲张嘴结舌,话噎在喉咙里半天吐不出来。
时间过去太久,他们都忘了周建国就是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小时候就喜欢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偷听大人说话,长大后居然也没改这破毛病。
这时他们注意到对方旁边露出的黑色衣角,那是周建国带回来的那个小白脸身上外套的颜色。
周大伟他们感觉更窒息了。
这死丫头偷听墙角怎么还带着外人,家丑不可外扬,也不怕人家笑话。
见屋里没人反驳她的话,周建国无趣的撇撇嘴,带着鹤扶光离开了。
人走了,周大伟不放心的让胡玉莲去看看人是不是真走了。
说走了其实没走这套路那死丫头又不是没干过。
不过他们多虑了,这回周建国他们真离开了。
周大伟悻悻道:“这臭丫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精。”
“还能是谁,咱家也养不出这样的。”胡玉莲带着嫌弃的语气说道,话里话外直指早就改嫁了的黄翠芬。
胡玉莲显然也是想起那个不好惹的前妯娌,当年对方还没改嫁的时候,作为妯娌,对方脾气绝对算不上好,两人吵架打架她就从没占过上风,哪怕后来让对方养了自己生的小女儿,自己也没从里头占到一点便宜。
当初抱养的时候,不仅手续齐全,私底下他们也是签过保证书的,而且还在村里族老面前公证过的。
因为那时黄翠芬说的很清楚,孩子她养可以,但不能既让她养,又想着等孩子长大过来摘果子,所以必须把关系分清楚。
村里孩子多,过继抱养并不少见,这把孩子送出去,长大后又回来认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再加上俩家又是亲兄弟,黄翠芬的担忧村里长辈都很理解。
在加上那个时候周老二和人打架伤了命根子不能生了,这终归是男方这边的问题,这女方没离婚还同意过继已经够大方了。
所以当年几乎是在全村人的见证下,周大伟夫妇写下保证书,保证自己不会认回孩子,也不会以亲生父母的身份去和孩子要求任何事。
只是周大伟他们现在后悔的不行,当初他们求子心切,只一心想着赶紧把女孩送走,抓紧生儿子,哪里想的到未来的事,还不是黄翠芬说什么是什么。
村里人虽然嘴碎又比较愚昧,但终归还是淳朴又认死理,这些年黄翠芬这个养母的行为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母亲后来改嫁不在身边,但比起村里的留守儿童她也不差什么。
过年过节都会回来看孩子,还时常送小孩子吃的穿的过来。
尤其村里有个镇上亲戚看孩子的时候,在学校看到了同样来看孩子的黄翠芬,和村里人一说,好奇心驱使,他们打听到这些年原来都是黄翠芬供着孩子念书,这下更是觉得这个母亲再合格不过了。
因为这样,无论从法律还是道德上讲,导致周大伟他们这对亲生父母完全插手不了周建国的事。
他们每次想到这个都后悔的不得了,要是当初他们长点心眼,现在也不至于拿周建国没办法。
现在好了,周建国眼看着越来越争气,考上了大学,现在又买了房子,眼看着扎根在了大城市,等以后毕业找个好工作,以后还不得孝顺孝顺黄翠芬这个母亲。
周家的事村里人都知道,村里就这么点地方,一点风吹草动周围人都知道。
所以周建国一回来,不少人都知道周家那个出息了的大孙女回来了。
*
村里说实在的其实也没啥好玩的地方,周建国本来想带鹤扶光去小时候常抓鱼的小池塘边,但那条小池塘早在前年就被抽干了,只剩下干涸的河床。
鹤扶光看她满脸回忆的神色,好奇道:“你小时候都有玩什么?”
看着面前露出泥泞黑泥的大坑,周建国感慨道:“很多啊,上山下河都有,虽然没有城里花样那么多,但村里有村里的好。”
“以前这池塘小鱼可多了,我那个时候最喜欢拿个竹编篮子来这捞鱼,把篮子放下去,然后在上面撒点剩饭,过一会捞起来篮子里就会有好多小鱼。”
“小鱼炸起来特别香,我能配着吃好几碗饭,但是费油,奶奶不常做。”
“奶奶不做我就喂给鸡吃,鸡吃了有时候会下两个蛋,我那时候就会偷偷把多出来的蛋煮熟吃掉。”
她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小孩子长身体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不然她现在还能不能长到一米六都难说。
她又把鹤扶光带到离水井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这树比起县城的那棵要小很多,但也挺粗壮的。
“我以前特别皮,经常爬这树,然后有一次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把脑袋都给磕破了,当时还被奶奶骂了一顿。”
她顿了顿,“奶奶骂完我后,拉着我爷爷把我抱到医院缝了两针,花了不少钱。”
“我妈知道的时候都吓坏了,当时她才生露露没多久,还在家坐月子,知道我摔破脑子,还以为摔残了,吓得穿着睡衣就往医院跑。”
……
周建国絮絮念念的,她好像是在和鹤扶光说话,又好像自顾自的诉说。
看她沉浸在回忆里,鹤扶光没有打断,他认真的倾听她的每一句话,然后看着眼前的风景,脑海中不知不觉构造出画面。
一个调皮的时刻停不下的小姑娘,拿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竹篮子,笨拙的弯腰把系着绳子的竹篮子放下池塘,然后不一会儿快速的捞起来,看到篮子里的鱼笑的那么开心。
爬树的敏捷,上树后的得意,摔下树的茫然无措,被骂的委屈,缝针的痛哭……
伴随着对方的话语,他好像回到了十来年前,陪着那个聪明顽皮的小姑娘一起玩耍打闹长大。
周建国带着鹤扶光走遍自己小时候经常玩的地方,等逛完一圈下来,时间已经到了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