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妍穿了银灰色的西装套裙去面试，她是衣柜里最正式的一套。
首轮面试她的是HR，让她填了几个信息表，做了一套类似心理测试的题，给她介绍了一番公司的情况，就直接带她去会议室参与二轮面试了。
会议室里坐了三个面试官，轮番上阵问她问题，包括她的特长兴趣、项目履历、星座三围。
许妍想起自己上次面试的内容是准备课件说课，感觉现在面试内容有点跑偏，主动提出来自己不是应聘主播的，是应聘声乐老师。
主面试官是个中年男人，坐在中间翘着二郎腿抖啊抖，像得了帕金森，“对呀，咱们就是招个声乐老师，直播连线教人唱歌。”
许妍：“抱歉，那可能我理解有误，我不当主播。”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惹怒了面试官，他突然放下脚，特别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啊，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假清高的，都是工作的一种，正经直播不打擦边球，有什么可忌讳的，说得主播就低人一等似的。”
许妍莫名被怼，这工作是谈不成了，她也不白挨人骂，站起身义正言辞怼回去，“我说的是我不当主播，我，个人，不习惯主播的工作时间和强度，就像有的人不吃蒜，有的人不吃榴莲，有的人脚上安了缝纫机不会安稳坐着一样。我哪句话说我看不起当主播的了，这么敏感，我看您才是没底气不自信带着有色眼镜审视自己吧？”
“脚踩缝纫机”的面试官气得脖子红了，没骂脏话，却摆出高姿态嘲笑许妍的“不识时务”：“未来必然是直播的时代，你现在站在风口上都不知道伸手扇扇翅膀飞，早晚摔死的就是你们这种目光短浅的家伙。”
许妍打算再回他两句就走了，旁边坐着的年纪轻一点的女生忽然喊停她：“请问，你是路英奇前女友吧？我看你之前是在启寻娱乐任职，我还找了下新闻照片，是你吧？我不是八卦哈，只是想问问，你不打算趁着这波流量还在，打造一下自己的IP，顺势起号吗？”
刚才还火药味十足的男人，听同事这么说，凑过头去看了眼同事找的照片，再看看许妍，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大谈特谈如何给许妍打造成网红达人。
原本站着的许妍见识了他的变脸特技后，也不急着走了，反而坐下来听他高谈阔论，想知道他还能多离谱。
也算是见识了物种的多样性。
短短几分钟，那个面试官已经把许妍的蹿红周期和流量变现描述得清清楚楚了，“被顶流分手后忙事业女强人”的人设立起来，接着就开始直播带货，什么“手撕前男友牛肉”、“给我一杯忘情酒水套餐”、“他好我也好胖大海喉宝”。
许妍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有其物还是临场发挥，如果是现编的，那这满嘴跑火车的能力真牛，属实掌握一手流量密码。
许妍对着他鼓鼓掌，背上小书包要走了。
那个男的却直接冲过来劝阻她，好像看见到手的人民币飞了一样，力图劝她一定加入他们公司。
“咱们是打造你这个IP，你要是觉得直播太累，那可以控制直播时长，咱们从短视频入手也没问题。你这光打赏，一个月分成也顶你当那个破声乐老师工资的几十倍了。”
许妍一笑，故意气他：“你说的这些方案我都会考虑的，谢谢你哦，非常专业，我如果又想当主播的话，会让吉谷的策划参考的。”
吉谷是另一家挺有名的MCN公司名字。
许妍说完了，不再浪费时间，高傲地笑着离开。
只是出了写字楼，走到花坛旁边的长椅坐下来，她才觉得胸口一团浊气，闷得她呼吸都费劲。
她忍不到回家才吐槽了，排队叫了车就开始跟巴朵打电话，狂喷那个主考官。
巴朵跟她同仇敌忾，陪她一起骂。
发泄完情绪了，许妍终于后知后觉地知道要迁怒路英奇，“他怎么连我找工作都要添堵！”
巴朵：“错！要不是他的话，你根本不必换工作！”
许妍想想也是，虽然不是他主动给自己下绊子，却也是因为他的原因公司想要弃卒保车把她弄走吧。
巴朵：“你还替他说话！你怎么知道不是他提出来让你走的？说不定还就是他，不想把你放在眼前怕惹事呢！又怕直接开除你落人口实，所以想法子恶心你。”
巴朵说得她心里烦，许妍打住这个话题：“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聊他了，晦气得很。”
她这么说了，巴朵也就不再唠叨，毕竟这通电话是为了安慰好姐妹，“想点开心的，你不是要去滨市看弟弟打球了嘛！唉，工作这事你跟他说了吗？”
“要换工作说过了，今天的事就不跟他说了吧。”她不想让自己这些小事扰乱林泽的心思，他训练挺累的，多聊聊开心的事就好。
巴朵大概也知道她怎么想的，哼哼唧唧，“要男人何用，最后还不是得看姐妹的。”
许妍隔着手机对她大大地“吧唧”一口，糟心事分享完了，心情已经好很多。
巴朵说得对，她要调整好心态，去赴滨市之约，这可是她跟林泽恋爱后的第一次约会！
没想到，滨市之行让她心态更崩了。
林泽赛后行程有变，他没法赴约了。
说是节目组素材丢失，前两期时长不够要补拍，节目组带着新秀队员们来看林泽打比赛，赛后还安排了一行人回北城的其他活动。
林泽在录制过程中一向配合度很高，可是这次却跟对接的编导摆了臭脸：“我想这违反了契约精神，我的行程安排并不方便。”
小编导也很尴尬，他们这次“突袭”确实对林泽的照顾不周，这要是换其他的新秀们，别说耍大牌了，就是小有名气的也要提前几天好好约定。
敢这么强势地来了才要录林泽，无非是看他咖位不大觉得他会配合的，更甚者，哪怕他不配合，只拍其他的新秀们也够了。
但是这样直接起冲突毕竟不好，而且以小编导灵敏的职业嗅觉来看，她觉得节目播出以后林泽说不定能火！
她跟林泽道歉又道歉，希望他能参与赛后回北城的录制。
他们的对话发生在球队下榻的酒店房间，许妍看完比赛以后来跟林泽汇合的地点也约的这里。
编导还在劝林泽的时候，许妍捧着祝贺他们队赢球的鲜花来了，看到黑脸林泽和那个见过一次的编导，面露疑惑。
林泽接过许妍手里的鲜花和纸袋，拉着她的手，跟编导说：“我有其他行程。”
许妍花几分钟弄清楚事情前因后果，“嗐”了一声，晃了晃林泽的胳膊，“那你早和我说一声呀，你去录节目吧，我们回北城见！”
她要抽手，林泽不放。
编导尴尬地看着这对一点都不避讳外人的小情侣，不知道说点什么。
许妍皱眉看林泽，又抽了一次手，林泽也皱眉看着她，这次松手了。
许妍没多逗留，悄悄从酒店溜走了。
妥协的林泽坐在沙发上，仔细地撕着许妍带给他的纸袋子，是个米白色的斜挎饺子包。
他看了看，把自己行李箱里和眼罩放在一起的钥匙链娃娃找出来，挂在了挎包上，背在胸前，跟编导说：“希望这样的事情是最后一次。”
编导看着虎背熊腰的大个头，背了个带俄罗斯套娃玩具的包，居然不觉得违和，她猛点头，随口夸他的包：“你女朋友眼光不错啊。”
林泽的臭脸和煦了几分，又成了有礼貌的好男人了，“是的，谢谢夸奖。”
他这边跟着节目组去了，许妍那边也没什么理由再一个人呆在滨市玩。
只是酒店没法退房，她白天奔波也挺累，索性住一晚，打算睡醒了再改签车票早点回去。
计划里的摩天轮观光门票可以退了，手打情侣戒指的预约也取消了，许妍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明明很累，可是却睡不着。
这几天被她藏着压着装起来的负面情绪，顺着夜色划出的口子偷偷跑出来，拉着手围着她跳舞唱歌，吵得人脑瓜子疼。
她这次没有跟巴朵第一时间发牢骚，好像有点怕听到她说自己，就像之前巴朵骂她对路英奇投入太多那样，让她把林泽“踹”了。
夜晚不适合思考，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情绪深渊拉着向下跑。才恋爱没多久本就不稳定，又是在她刚经历过一段波折后接档的……
许妍想着想着就钻了牛角尖，甚至觉得这段感情开始太过草率。
有点委屈的许妍回了北城以后，还是会跟林泽聊天，但没有之前那么“啰嗦”了，不会连天上飘过的坐像猪头这种小事都跟他分享。
林泽问过她两次是不是生气了，她都表示了对他工作的理解，只是也没说不生气。
巴朵刚好这几天去外地参加品牌方的活动，没空关心她的感情动态，许妍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作妖，不用担心听到好姐妹的“忠言逆耳”。
在某个录制结束的晚上，可以第二天再归队的林泽终于空出来时间跟许妍见面。
他给许妍打电话确认了她的位置以后，要开车去接她。
许妍看时间，“这么晚了，没什么地方能逛吧，你也不能吃宵夜啊。”
林泽：“看电影好吗？”
倒是也行。
许妍化了妆，换了漂亮裙子。
在小区门口见到倚着车门站着等她的林泽时，前几天的怨气别扭好像一下子就消散了。
林泽走到副驾那边，给她开车门之前先抱了抱她，轻轻一下就松开了。
他叫她：“许妍，问一下。”
“啊？”许妍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中文表达弄得有点纳闷，以为他是想问她晚上看什么电影。
结果他问的却是：“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第15章 盲盒
许妍有些愣神。
他在说什么？他刚刚是问她要结婚吗？
许妍不确定地问：“是哪个游戏里的活动吗？结婚领福利？”
林泽比她还愣, 他没玩过什么可以结婚的游戏，他又说了一遍：“不是游戏，是你和我, 我们结婚。”
秋夜的凉风吹过，许妍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现在听明白了, 但是她想不明白。
好离谱啊, 他疯了吗？
两个都有点蒙的人坐上车，沉默片刻, 林泽还是启动了车子，按计划开去附近有夜场的影院。
排了场次的影片并不多, 林泽把决定权完全交给许妍，许妍在无脑喜剧片和犯罪悬疑片里面纠结了一番, 感觉林泽可能会更喜欢后者。
她主动从购票软件上买票，要选座位的时候问林泽的意见，还跟他说网上买票价格只要现场的一半, 爆米花可乐套餐也有, 还送玩具盲盒。
林泽没有和她抢着付钱, 他夸她：“你好厉害，知道这么多省钱的办法。”
放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的小事，在他这个“老外”眼里居然也是值得夸奖的技能。
许妍笑了，让他先选座位, 他把头低下来看她的手机，然后问她可不可以看另一部喜剧，“那个好像更有意思。”
“好呀。”许妍切换出去, 她其实也更喜欢看搞笑的。
买好票, 拿了小吃，他俩进放映厅。
厅里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 看着都像是情侣，大家很一致地选在周围没人的区域。
许妍落座后先去拆她的玩具盲盒，是个棕色小熊系列的，她指着盒子上的五款图案问林泽：“你喜欢哪个？”
林泽拿着盒子认真看了一遍，用手指点点那个张大嘴巴吃东西的小熊。
许妍心想：孩子这是自己没享受过胡吃海喝的生活，就羡慕人家小熊呢。
她撕开盒子，拿出塑封袋边撕边说：“我喜欢隐藏款，虽然不知道隐藏款是啥，反正物以稀为贵……唉？这是不是隐藏款？！”
她拿起盒子确认，手里这个四脚朝天睡觉的白色小熊并不在画出来的图案里面，倒是和问号背后的隐藏款轮廓一致。
许妍夸赞自己：“欧气爆棚了！”
她还怕林泽听不懂，顺便和他解释了什么是“欧”什么是“非”。
林泽：“很生动形象的比喻，你真是个形容大师。”
许妍羞涩地接下了这名不副实的过奖。
照明灯陡然熄灭，电影开场了。
从片头起，许妍就开启了打鸣模式。
她可太喜欢男主那张招笑的脸了！
影片节奏很快，笑点密集，不论梗低不低俗，许妍都很给面子地笑出声。
爆米花桶抱在她怀里，可乐放在右手边，有时候她拿可乐喝会瞄林泽一眼，看到他神情专注地盯着银幕，即使偶尔没理解方言台词，疑惑大家在笑什么，也会不自觉跟着一起笑。
傻乎乎的。
她忽然又想起他的那句“结婚”，心里便觉得有些沉重，摇摇头把这事甩出脑子。
因为走神，许妍还看到了前排的情侣，他们把中间扶手拉起来了，没有阻碍地勾肩搭背抱在一起，脑袋顶着脑袋，偶尔还会亲一口。
抱歉，她不是故意偷看。
而她身边的林泽，坐的老老实实，坐累了用一只手撑着脸看，还怕影响她拿可乐，用得是远离许妍那边的手，脑袋歪向另一边，跟她离得远远的。
一场电影看到结局，煽情音乐起来了，许妍的纸巾也准备好了，可是不知道是电影拍得不好哭，还是她今天心情不对，纸巾没能派上用场。
灯光四起，工作人员举着牌牌指挥大家有序离场。
林泽起身走在前面，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找他的女朋友，把手拉起。
许妍跟在后面，愉快地左右晃着他的手，看两个人的胳膊像是摇摇晃晃的吊桥一样。
一前一后走出影厅，商场的电扶梯已经停运了，直梯有些远，观众们大多选择走楼梯下三层。
林泽和许妍也去走楼梯，空旷的商场和安静的楼梯间里，随便一声什么响动都会被放大。
许妍拽拽林泽的手：“我害怕！害怕！”
她这中气十足的撒娇，听起来没什么信服力。
许妍不管，虽然她即使晚上十点下班也可以一个人在路灯坏了的小区里摸黑回家，但是现在在灯火通明的楼梯间，有男朋友陪着的她，就是害怕！
林泽没停下脚步，把手抬起来揽在许妍肩上，环抱着她。
许妍立马不哇哇叫了。
嘿嘿，她的男朋友也不是完全不解风情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