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脾气不怎么好。
林泽当然生气,他那一整天的训练都气场阴森,冲撞起来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挥杆毫不留情,练打门练得配对门将都要哭了。
他说不上来自己在生什么气,大概是早上起床习惯性看一眼有没有她的消息,又看了眼朋友圈——他的朋友圈浏览权限只开放了许妍和巴朵的,其他人的他都是设置仅聊天。
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巴朵最新发布的状态,看到了他的女朋友左手揽着巴朵,右肩靠在一个长的不错的男人胳膊上,手里还举着酒瓶。
一整天他都不愿意去想许妍的欺骗,可是“不要想”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直想”。
后来她发来视频,她小心翼翼的语气,让他瞬间就泄了火。
她有什么错呢。
她只不过是复习得太累太无聊,想要出去放松一下,和朋友喝喝酒跳跳舞,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干,说谎也是为了不打扰他的训练。
因为告诉他也没有用,他离得那么远,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林泽就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了。
他不能和她生气,不能和她吵架,那只会让她离自己更远。
她爱他在意他,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唯一重要的事。
蹦迪事件之后,许妍为了抓回林泽对自己的信任,养成了事无巨细地和他分享自己一天生活的习惯。
其实也没太多事,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复习。
偶尔跟巴朵逛街买了什么好东西拆箱组装给他看;或者是说说今天的外卖员和商家因为配送超时在群里斗图吵架。
她怕他集训太过无聊,总是用夸张的语气给他讲这些故事。
训练确实很枯燥,林泽很少跟许妍讲基地里的事情,许妍猜着可能也有保密规定之类的,从来也不问。
她只会问一件事,“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原本计划的两个月集训期已经到了,他是盛夏时节离开,如今秋风吹得蝉鸣声都没了。
林泽有些无奈,因为疫情的原因,对外的公开赛事几乎都没法参加,只是队伍内部训练对技术的提升十分有限。
两个月的集训是为了冬奥会选拔运动员,而这些被选拔出来的运动员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长时间的集训。
封闭的。
许妍等了这么久,等来这样的结果,虽然有些难过,但也是意料之中。
她以前看到的那些国家运动员的报道,很多都是从小就封闭集训,不怎么回家的。
许妍打起满分精神来鼓励林泽:“你不是说会把你们分到各个省队去打比赛找状态嘛,那有比赛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去看的对不对?”
林泽:“具体安排我不太清楚,目前来看,应该是要等到12月份的全国锦标赛了。”
许妍:“嗐!那也没多久了,三个月而已嘛!正好我还要准备考研,男色误人呢~”
林泽并没有被她的“笑话”逗笑,他觉得有些压抑,对她说,“许妍,我很想要一个拥抱。”
“拥抱?”林泽旁边刚把背心晾到窗边的大哥路过,走到林泽背后,给了他一个超级热情的拥抱。
林泽抬手肘击,让他滚开。
叶斯大笑:“Hey guy!Cheer up!(开心点伙计)”
许妍从手机屏幕里第一次看到一闪而过的叶斯,只看到了他的络腮胡和粗壮的手臂肌肉。
她跟林泽比划:“他的胳膊比我大腿都粗吧!”
林泽:“哦。”
叶斯的身材比之林泽要更强壮,而且在林泽看来,叶斯长得很有男人味,所以林泽说了句与之前对话完全无关的内容,“他结婚了。”
许妍:???
林泽:“不要看他,他的太太会不高兴。”
许妍:……
她举起拳头对着镜头邦邦两拳,不想理会这个乱吃飞醋的男人。
但她也没忘记林泽说“想要一个拥抱”的时候,那落寞的小眼神。
所以她从网上定制了一个林泽身高等长的人形抱枕,甚至印着林泽的脸。
她抱着这个“人偶”出现在屏幕里的时候,林泽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随后乐不可支地用英文骂了句脏话。
许妍举着人偶的小手对林泽挥了挥,“哈喽,这里是小泽,AKA许妍专属□□员,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林泽看到自己的四角短裤也被穿在这玩意身上,皱着鼻子嫌弃地问,“他不会还有dick(牛子)吧?”
许妍有些费劲地把坐在她怀里的人偶扶起来,扒掉裤衩子,什么都没有。
许妍:“你好变态!”
林泽:“好像是定做这个东西的人才更变态吧?”
许妍:“骂我?”
林泽:“听错了,说你可爱。”
“林泽,你想我的时候,我就抱着你哦,我每天都会抱着你睡觉~意念感知一下!”许妍正经起来,紧紧抱着人偶,“感受到了吗?”
林泽:“嗯。”
感受到了,她很爱他。
第39章 低落
南方的冬天好像比北方来得更温和些, 许妍在一天一天更换厚衣服的过程中,没留神就进到了十二月份。
这里没有暖气,只有空调, 于是许妍不得不二十四小时开着加湿器。
有时候不知道是学习太过专注,还是空气太过干燥, 她时不时就会半夜流鼻血。
她不想林泽担忧, 可心里也有些忐忑,“这要是依着韩剧的情节发展, 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啊?”
林泽让她去医院检查,她一会儿说要考试了不想分心, 一会儿又说体检前是不是应该先买份商业保险。
林泽刚到藤市,还在适应高原气候, 情绪也随着身体的不适有些焦躁。
他说不动许妍,就找了巴朵,拜托她陪着许妍去医院看看。
结果巴朵劈头盖脸一顿输出:“得了吧, 啥绝症, 她就是熬夜加上火, 你也不看看你给她买了多少零食,今天一把干果明天一盒巧克力的,动不动还有燕窝花胶十全大补丸,好人也得给你吃得流鼻血!”
林泽:“哦……”
他确实, 在这两个月的集训里多了一个新爱好:给许妍网购。
因为许妍很少花卡里的钱,他只好主动出击,然后发现了网购的乐趣, 每天睡前都要给许妍买点东西, 不拘于投喂,还有服饰箱包化妆品。
甚至还给许妍买了个平衡车, 要她不方便开车的时候骑。
可是许妍现在几乎很少出门,不开车还要出去的情况那就只有拿快递了,快递柜离她家也只有三百多米……
许妍曾经抱怨过:“我肚子上都有游泳圈啦!”
林泽触碰不到,但他觉得小动物们在冬天囤一些脂肪应对寒冷是一件很可爱的事情。
他在巴朵那碰了壁,许妍还替巴朵说话,“你招她干嘛呀,她最近感情不顺,正憋着火没处撒呢。”
林泽对别人的感情生活不感兴趣,但话题聊到这了,就顺便问了句,“她恋爱了?”
许妍:“她好像是处在打算谈恋爱和恋爱已结束这个状态。”
许妍其实也不清楚,只知道有天巴朵去参加了一个达人活动,现场看上了一个男的,回家告诉她自己的春天来了。
彼时明明秋风萧瑟,她穿着黑色丝绒连衣裙踩着红色高跟鞋,说话时每个细胞都在冒暧昧的热气。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一个什么采风活动,跑了十天,回来巴朵就说她跟那男的没戏了,本想“睡服”他,结果睡崩了。
所以许妍怀疑可能是那个男的,不太行。
虽然巴朵曾经在只言片语里说起那是个无所不知的天才,但“知识就是力量”这个理论并不适用于床上。
唉,许妍有点想自己的力量型男朋友了。
她原来还想着要去藤市看林泽打比赛,可是应对防疫需求,比赛不对外开放,只有网络直播可以看。
这次换林泽安慰她,“你还有半个月就考试了,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吧。”
考试要看健康码,万一“红”了可就要“罚下场”了。
许妍点头:“所以我不敢去医院啊,那里面什么人都有,万一阳了,我这半年白学了。”
林泽:“好,等我放假了陪你去。”
许妍是在复习中途跟林泽视频的,她现在每天要学到十二点。
他俩说话的时候,巴朵正巧下楼来切黄瓜片敷脸,听到了这俩人无意义又腻歪的对话,翻个白眼,“你那腿是摆设啊?自己去不了医院?非要这个陪那个陪的。”
许妍看着巴朵凶狠地“杀”黄瓜的动作,小声跟林泽解释,“她不是针对你哈,她现在在路上看见两只狗亲热都要上去踹一脚。”
林泽:“那你提醒她提前打好狂犬疫苗。”
巴朵手起刀落,把黄瓜掐头去尾扔到垃圾桶,骂了句,“烂黄瓜。”
许妍看看好友,再看看男友,选择飞快地把视频挂了,以防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隔空对骂。
巴朵切完黄瓜,给许妍也端了一碗,许妍选择把它吃了。
巴朵:……
许妍边吃边问巴朵:“那男的这么好吗,给我们巴姐都整出相思病了。”
巴朵:“好个屁,谁想他了。”
许妍:“别的我不知道哈,但是我就觉得,你要是喜欢他你就去找他,没必要为了面子或是什么为难自己,你的心情最重要,你管他怎么想呢,他要是不跟你好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巴朵把黄瓜片贴满脸,斜着眼睛睨向许妍,“看不出来,你也成恋爱大师了。”
许妍:“这是以前你跟我说的。”
巴朵:“不愧是我。”
许妍猜她是医者难自医,果然情情爱爱这种事,落到自己身上都得犯迷糊。
许妍吃了健康加餐,又刷了会儿题,抱着小泽玩偶和两只林泽送她的怪兽抱枕沉沉入睡。
睡前还收到了林泽给她发的消息:“替我向巴朵道个歉,我刚才语气太冲了。”
她没说让林泽自己去说,知道他是不想跟巴朵交流太多让她误会,也知道他最近心情确实不太好。
毕竟已经封闭训练了五个多月,这是林泽经历过最久的一次集训了,最难熬的是还看不到尽头。
高原的气候虽然让他身体上表示不适应,可心理上其实是有几分雀跃的,起码他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变化,起码他走出了那个三点一线的体育学院。
他现在急需要打比赛来唤醒自己。
“Relax,be yourself.(放松点,做你自己。)”叶斯经常这样跟林泽说。
从他发现林泽经常无意识地反复整理自己的那些手套并且因为无法配对而生气开始,他就感觉林泽可能有些强迫障碍了,一种焦虑症的表现。
叶斯比林泽大了十岁,跟他生活经历相似,也是从小在温哥华出生长大的归化球员。
林泽小时候打球就听过叶斯的名号,是华人圈子里很出名的冰球选手。
后来他们一起在北城成为同个俱乐部的队员,又一起来到体育学院集训成为室友。
叶斯在赛场上是专业性很强的队长,给国内的队员很多技术指导,也磨合了国内队员和归化球员的配合。
在生活中又是个很热情开朗的老大哥,对这些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无限鼓励和期许。
林泽钦佩他,也愿意和他聊天。
但他更愿意和许妍聊,哪怕聊的内容根本没有内容。
可是他丛生的戾气在见到她的瞬间总能偃旗息鼓,所以许妍虽然感觉到林泽情绪上不如从前沉稳,却没见过他失控发火,只以为他是因为训练而身体疲惫。
全国锦标赛上,这些作为国家队预备役的球员重新被分回原省市队,林泽和叶斯都在北城队。
这样的比赛对他们来说挑战性并不强,赢得比赛在意料之中。
许妍每场比赛都看了网络直播,她听解说讲“北冰南展”,讲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长江以南的地区开展全国性的冰球赛事。
她就跟林泽说:“可惜现在疫情限制,不然肯定会有很多人去看比赛,说不定以后还会很多人去那里打卡,不过好在场馆就在那里,以后本地的小孩想学冰球就有地方了。”
这话倒是让林泽想起叶斯和他说的话。
那天,他轻松打赢一场比赛后,没有同队友庆祝,反而有些失落。
他问叶斯:“我们这样做有意义吗?我现在甚至怀疑我们回来打冬奥是个错误,去打一场明知道会输的比赛,这是体育精神吗?输十几分甚至几十分,给世界观众、中国观众展示一场难看的比赛,这对他们来说不是折磨吗?”
叶斯告诉他:“当然有意义,至少因为中国队参赛,会让更多中国的观众去观看这场比赛。如果未来,有一个中国运动员站上冰球的最高舞台,被问及为什么会打冰球的时候,他说,‘因为20年前,我看了中国队的比赛’,林泽,那就是我们的成功。”
许妍说:“我表姐家小孩现在也在学冰球呢,哦我表姐还是你的颜粉哈哈哈!”
许妍还说:“林泽,你真的很棒耶!”
沉寂在黑暗谷底的人,有时真的只需要一束光,再微弱都能照明方向。
林泽问许妍:“春节要回家吗?可不可以留一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