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下涌出大片鲜红的血液, 瞬间浸染了整片地板,不断向外扩散。
白若小心避开血迹, 目光在屋内缓缓扫过。
一片碎瓷堆里, 躺着一根断开的绳, 绳子上面还粘着星星点点的血痕。
唯有原本被绳子绑住的侯有财,和那两个昏迷的侍卫,此时都已不翼而飞。
白若牵了牵唇角,露出别有意味的神情。
是她小看了侯有财, 他身上居然还留着一个逃命的宝贝。
就不知是传送阵, 还是什么特殊符文。
白若没有再作停留,她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
小草正虚弱地躺在榻上,一难和二难在旁边照看。
白若轻抚小草的叶子, 身上的煞气渐渐散去, “草草怎么样了?”
一难回道:“是大剂量的迷药, 只能等她慢慢醒来。”
说话间, 客栈走廊里突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杀、杀妖啦!”
小龟们对视一眼,出门查看。
一位路过侯有财的门前的客人,意外发现了这个满是血腥的现场。
他的尖叫很快引来周围的房客。
客栈里的伙计听见动静,快步赶来,也立刻白了脸色。
不到一刻钟,雍城卫匆匆赶来,封锁了这间客房。
这间客房的住客,不知所踪的侯有财,成了杀害锦鲤妖的头号嫌疑犯。
作为妖界有口皆碑的大城之一,雍城是出了名的治安良好,繁荣兴盛,往来客商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出了这么一起恶性事件,城主勃然大怒,下令务必严查。
翌日,寻找嫌疑犯侯有财的告示就贴满了大街小巷。
路过小妖口口相传,将昨夜客栈里发生的杀妖案传得愈发沸沸扬扬。
有的说是锦鲤妖贪图钱财闯入客房,被侯有财失手错杀。
有的说是两妖之间没谈拢生意,起了争执。
还有的说是锦鲤妖抢了侯老板的心上妖,才惨遭报复。
白若听着各种版本的传闻,带着郁郁寡欢的小草来早餐摊上喝豆花。
为了凭借完好无损的聚灵草坐地起价,金暗除了一直让小草处于昏迷状态,把她塞在盒子里,倒是没做别的事情。
纵使如此,小草也蔫耷得不行。
她光顾着提防外来的猴子,却对锦鲤族的锦鲤失了戒心,才给了金暗可趁之机,导致了这场灾祸。
一想到自己差点被炼成一颗聚灵丹,丢了小命,小草的心脏就怦怦直跳。
她“咕嘟咕嘟”吸收了大半碗豆花,叶子依然沮丧地垂着。
白若安抚地摸摸她的叶子。
小草毕竟还是个幼崽,估计得好好缓上一阵子。
二难本着看热闹的心思,冲去街头将寻找侯有财的悬赏告示仔仔细细看了数遍,才激动地跑回来。
“雍城明令禁止私斗仇杀,侯有财在城中违反禁令,他这回可完蛋了。”
白若却没二难这么乐观,她搅了搅碗里的豆花,慢慢道:“侯有财昨晚是怕我们不会轻易放过他,才仓皇逃离,等他回过神来,定会想办法洗清自己的嫌疑,说不定还会反拉我们下水。”
二难呼吸一滞,觉得眼前的豆花都不香了。
“这猴子,也太不要脸了吧。”
“他如果要脸,哪能赚那么多黑心钱。”
白若擦擦嘴角,“不管怎样,我今日先去把他存在宝丰钱庄的灵石和千典当行的还魂丹取了,免得夜长梦多。”
白若正准备起身,又想起什么,拿出传讯玉符给金锦传讯。
“我和锦鲤族说一声金暗的事,金暗和侯有财勾结,劫走小草,他们总该给我们龟族一个交代。”
白若干脆利落地说完,把小草交给二难。
“我先去趟宝丰钱庄,小草就麻烦你和一难照看了。”
…
同一时间,城东的一座幽深宅邸里,侯有财正狼狈地趴伏在地,衣衫凌乱,上面还带着干涸的暗色血迹。
“副城主,您可不能不管我,我这些年给您送了那么多的供奉――”
侯有财前方是一把高高的太师椅,椅子上靠坐着一只看不清模样的妖,此刻全身都笼罩在一片暗沉的阴影里。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侯有财,侯有财顿时没了声音。
侯有财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刚刚那番有些冒犯的的话,改口道:“我、我也是为了把那株聚灵草献给您,才惹出这桩祸事……”
上座的妖终于动了动唇:“聚灵草?”
侯有财见状,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慌乱道:“对,就是聚灵草,再过两月就是您的千岁诞辰,我本来计划把这株聚灵草作为您的贺礼之一。”
“一开始我也想好好地和龟族那几个家伙交易,没想到他们口出狂言,说没有妖配他们献上聚灵草……”
“我也是急了,才买通那锦鲤妖帮忙,没想到被那两只龟撞破,二话不说就痛下杀手,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都见不上您最后一面啊!”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那两只龟妖,分明是没有把您放在眼里,才如此肆意妄为……”
侯有财一番唱念做打,说得声泪俱下,涕泗横流。
太师椅上的妖终于被勾起一丝情绪,苍老的手掌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缓缓摩挲,沉声问道:“你说的那两只龟妖,在哪里?”
侯有财心中一喜,知道这是峰回路转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迫不及待道:“昨夜那龟抢走了我在宝丰钱庄和千典当行的信物,他们一定会去这两地方取走灵石和宝物。您若是派妖去此处蹲守,必有所获!”
…
白若向早餐摊的摊主问过路,一路来到城西的宝丰钱庄附近。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走进钱庄,反倒先去了路边的一间成衣店。
半刻钟后,一个头戴巾帽的俊俏少年走出店铺,脚步轻快地走进钱庄。
白若没有马上拿出侯有财的挂坠,而是在钱庄伙计迎上来时,一边打量四周,一边缓缓开口:“我要是想在你们钱庄存一笔灵石,是个什么章程?”
伙计一听,当即露出一个笑来,“您要存灵石,来我们宝丰钱庄可是来对了。整个雍城,就没有比我们家更加实惠的地方……”
小伙计滔滔不绝地介绍,白若听着他的讲解,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从她踏入钱庄的那刻起,就隐隐感觉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直到她说出自己是来存灵石的,那几道打量的视线才缓缓移开。
白若的眼神闪了闪,这就有点意思了。
她不动声色,按照伙计所说,当真拿出了一笔灵石办理存储。
就在这时,又一个年轻妖大步走入钱庄,“你们管事的呢,我要取一笔灵石。”
话音刚落,钱庄内的数道目光凝聚到了这个年轻妖身上,他不自在地僵了一瞬。
钱庄管事从柜台后走出来,“请问您可有对应的信物?”
年轻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金属挂坠,白若抬眼看去,只见那枚挂坠和侯有财的十分相似,只是质地似乎略有不同。
管事朝着站在角落里的几只妖摇摇头,才对取灵石的年轻妖道:“客人请随我来。”
白若淡定地收回视线,只有袖中的手稍稍收紧,捏紧了侯有财的那枚金色挂坠。
这位侯老板,当真有几分门道。
要不是她反应快,差点就着了道。
白若存完灵石,也不打算再去千典当行送人头了,那里八成和钱庄一个情况。
她找了一家茶馆入座,给一难、二难传讯,让他们换身装扮,离开客栈来茶馆会合,路上注意安全,看看是否有妖沿途跟踪。
不多时,一难、二难就来到了茶馆。
为了避人耳目,二难还把小草严严实实地藏在了衣袖里,直到进了茶馆包间,才将小草放出来。
白若将刚刚在钱庄的发现和两只小龟说了一遍。
二难不由得一惊,他压低声音道:“侯有财都成了嫌疑妖,被挂在全城告示上了,怎么还有这种手段?”
白若垂眸,“滴溜溜”转着手边的茶杯。
“侯有财四处行商,走南闯北那么多年,暗中有点门路不奇怪。”
二难有些焦躁,“那怎么办,现在侯有财在暗,我们在明,对我们很不利啊。”
白若撇去茶汤上的浮沫,不紧不慢道:“侯有财虽然有些门道,但是能量却没有大到直接撤下城中告示。”
二难的神色依旧茫然,“所以呢?”
一难盘了盘手里的龟壳,“所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至少雍城城主,肯定不是侯有财那边的。”
白若赞许地看了一难一眼。
“没错,而且凭我的直觉,在钱庄守株待兔的那几个妖,比侯有财一行的水平可高多了。能这么快就在钱庄布下陷阱,对方的能力也不容小觑,在雍城肯定有一定势力。”
一难若有所思,“极有可能是侯有财背后的靠山。侯有财不是第一次来雍城,如果能查到他过去在雍城都和谁结交,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
白若赞同点头,她和一难的想法不谋而合。
“那日侯有财去过的商铺,我们得再去一遍。”
一难接话道:“还有客栈里认识侯有财的伙计可能也知道点什么。”
白若:“以及侯有财以前住的院落,院落主人和隔壁邻居……”
白若和一难两龟,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整理得明明白白。
二难已经变成了蚊香眼,他一会儿看白若,一会儿看一难,觉得自己好像被排挤在对话之外。
他想插个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二难的嘴巴张开,闭合。
再张开,再闭合。
像极了一条缺氧的鱼。
小草都忍不住抬头看他了。
白若和一难说完,注意到二难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二难动了动唇,丧气道:“没什么。”
他本来就不是个擅长动脑的小龟,还是别乱说话了。
第40章 吃脑补脑
小龟们兵分两路, 一难和二难去走一趟侯有财去过的那些商铺,想办法从商铺老板、伙计口中探听点消息。
按白若的想法,一难的脑子加上二难的武力值, 应该不至于半路出什么岔子。
白若揣起小草,将她藏在自己的袖口里。
在解决侯有财的事情前,小草还是不要轻易暴露的好。
她打算先回客栈找一下客栈伙计,再去侯有财曾经落脚的院落查看。
白若回到客栈时, 一身青灰短褂的伙计正垂头丧气地在门口地靠在柜台上发呆。
昨夜出了那样一桩可怕的杀妖案, 当即就吓跑了不少住客, 客栈的生意骤然冷清下来。
伙计在心里暗暗骂了侯有财无数遍,都怪那个倒霉妖, 害他今日光送客,不迎客, 就连收到的小费都少得可怜。
白若走到柜台前时, 一向耳聪目明的伙计甚至心不在焉到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
“笃笃――”
白若用指尖轻轻叩了叩木质台面, 伙计才恍然回神。
他看着少年打扮的白若,觉得眼前这妖看着有几分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能条件反射般地挤出一个笑来, “您有什么吩咐?”
白若摸出一块灵石压在柜台上, “打听个事儿。住在你们店里的那个杀妖逃逸的侯有财,你对他了解吗?”
伙计看到灵石的瞬间, 一双灰色的小眼睛骤然亮起。
但一听到侯有财的名字,他又马上变了脸色, 把伸到一半的手默默缩了回来。
他讪讪道:“您说笑了, 那种凶恶的杀妖犯, 我一个客栈的小伙计怎么会了解……”
白若又加了两块灵石。
碧莹莹的灵石摞在一处, 散发出莹润诱妖的光芒。
伙计眼神闪烁。
他平日收到的小费,大多是些普通金银,能拿灵石当打赏的大方妖可不多。
尤其这灵石色泽纯净,一看就是灵石中的上品。
白若见伙计犹豫,不紧不慢道:“你们这间客栈里,应该也不止你一个伙计,你要是不清楚,我再找个清楚的伙计。”
说罢,白若便要收回灵石。
柜台后的伙计顿时急了,慌忙道:“别,我、我清楚,这间客栈里,就没有比我更清楚侯有财的妖了!”
白若翘了翘唇角,笑盈盈道:“此话怎讲?”
伙计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好在此时店中冷清,基本没有路过妖。
他凑近两分,压低声音道:“昨晚出事时,我是最早赶到现场的……”
白若压在灵石上的手没有松开,“还有呢?”
现场的事,她比这伙计更清楚,她要听的可不是这些。
伙计动了动唇,说道:“那侯有财,其实是第一次来我们客栈住客房。我有个兄弟,是专门帮附近房主租赁闲置院落的,往年侯有财来雍城,都是直接包下一整间院子,不会来客栈落脚。”
白若推出一块灵石,“侯有财往年住的院子在哪里?”
伙计忙不迭把灵石塞进自己的口袋,往门外指去,“就在客栈出门右拐这条街的尽头。”
白若又推过去一块灵石,“既然你认识路,不如带我去那院子看看。”
伙计收了灵石,临时叫来店里的另一个小妖帮他看一会儿,就颠颠地带着白若往外走。
客栈生意不景气,这个少年赏的灵石,说不定就是他最近能拿到的最大一笔赏钱了,可不能错过。
他们沿着街走了约莫一刻钟,就看到街道尽头坐落着一间齐整宽敞的院落。
伙计讨好地搓搓手,“您看,就是这儿。”
白若扫一眼大门紧闭的院子,“现在有妖住在这里吗?”
伙计摇摇头,“没有,侯有财以前每年这个时间都会来雍城,做生不如做熟,我兄弟就特意把这间院子空着了,没想到今年他居然不住了……”
白若看着院子大门,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伙计的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神色。
白若把剩下那块灵石也塞了过去,“我就看两眼,要是这院子好,我说不定也要租呢。”
伙计麻利地收下灵石,眼珠一转,“那感情好,您稍等我会儿,我去找我兄弟拿钥匙。”
说完,他就往旁边的一条巷子跑去。
伙计怕白若等久,一刻钟后,便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拿出钥匙给她开门。
白若跟着伙计走进院子,四处打量。
院子打扫得很干净,像是随时等妖入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