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沿着青石小路往里走,“侯有财每次在这里呆多久?”
伙计挠挠头,“短则一两周,长则一两月吧。不过不管他呆多久,都是一次包两个月的院子。”
白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她看向院子侧边的围墙,“隔壁呢,也是出租的院落吗?”
伙计想了想,答道:“不是,隔壁住的是本地妖,在这儿住了有些年头了。”
白若的眼睛闪了闪。
如果侯有财每年都要来这里小住一阵,隔壁的住户应当多多少少会对他有点印象。
白若给了伙计一笔小费,“今日我来这里的事情,不要对其他妖说。”
伙计连连点头,“您放心,我嘴严着呢。”
白若对他的保证不置可否。
待伙计锁好院门离开后,白若不疾不徐地敲响了隔壁院门。
不多时,一个中年仆妇小心地将大门打开一道缝隙,“是谁?”
白若清清嗓子,“你好,我是来这儿租院子的。”
仆妇一脸莫名,“我们家的院子不对外租。”
白若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是想租隔壁的院子……”
仆妇奇怪道:“那你敲我家的门的做什么?”
白若的神色有些犹豫,“我是想租,但是我听说今日城中贴的通缉告示,曾是隔壁的租客,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
仆妇脸色微变,“通缉告示?”
白若点点头,细细观察她的反应,“对,是一个叫侯有财的行商。”
仆妇皱起眉头,突然觉得有些晦气。
她抿了抿唇,承认道:“对,确实有这么个妖住过。不过他待得时间不长,我们没有往来。”
她可不想和一个嫌疑犯扯上关系。
白若拿出一把灵石塞给仆妇,“侯有财住在这儿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仆妇没有马上接下灵石,反而警惕道:“你问这个干嘛?”
白若露出一个羞赧的笑,“我虽然想租隔壁院子,但是原本的报价对我来说有些高了。我想打听点侯有财的事情,到时候也好讲价,怎么说也是住过嫌疑犯的,房主总不能按照原价租我吧……”
仆妇心头的疑虑打消了一些,这少年看着俊俏有礼,不像个坏妖,和他说两句以前的事也不算什么。
仆妇轻咳一声,快速收了灵石。
“我其实和那侯有财,也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他是做生意的,住在这里时,迎来送往的妖不少……”
白若继续道:“来往的都是城中商贩吗?”
仆妇努力回忆了一下,“大部分是吧,但好像也有城中权贵,有一次夜里我睡不着,好像还看到城主府的侍卫了。”
“我当时还觉得这商贩来头不小,不过后来大家都说我是看错了。就算有城主府的妖上门,也该是白天,怎么会是大半夜呢……”
白若心头一动,城主府?
她追问道:“不好意思,我刚来雍城不久,不知道雍城有几位城主?”
仆妇坦言道:“我们雍城有一位城主,和一位副城主。”
白若微微眯起眼睛,侯有财的告示挂得满城都是,他的靠山定然不是权力更大的雍城城主。
那十有八九,就是这位副城主了。
白若谢过仆妇,去找一难和二难会合。
她来到商铺一条街时,一难和二难刚从最后一间店里出来。
二难一见白若,就双眼放光,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说些什么,被一难一把按住了后脑。
“换个安静的地方再说。”
二难乖乖闭嘴,跟着白若和一难往附近的饭馆走。
忙了大半天,该吃点好的填填肚子了。
饭馆包间里,二难好不容易等到小二将菜上齐,就叭叭开口道:“白若白若,你猜我们在那些商铺里发现什么了?”
白若抄起一筷子沸腾鱼塞入口中,含糊道:“发现什么了?”
二难一脸激动,“我和一难先去了一家布庄,那布庄老板一开始说他和侯有财做的都是正经生意,结果我和老板正说着话呢,一难就偷偷去套伙计的话了,你猜怎么着?”
白若又夹起一把水煮肉片,吃得头也不抬,“怎么着?”
二难得瑟道:“那伙计说漏嘴了,说侯有财经常从他们这儿拿货,但是不结现钱,都是赊账。但是老板也不敢声张,据说侯有财在雍城搭上了一个了不得的权贵,他们得罪不起!”
一难见二难讲得兴致高昂,也不打扰他的发挥,一心埋头吃菜。
白若喝了小半碗海鲜汤,满足地眯起眼睛。
“布庄伙计可说了是哪个权贵?”
二难摇摇头,“他也不清楚,那布庄老板的嘴巴也严,我们得不到更多消息,就接着去下一家珍宝阁了。”
二难故作神秘地挤挤眼睛,“那珍宝阁也怪有意思的。”
白若把筷子转向一盆白灼大虾,“哪里有意思?”
二难小声道:“那老板一看就和侯有财有旧怨!知道侯有财上了通缉告示,眼睛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还说了句什么‘他要被放弃了’。”
白若和一难你一筷子,我一筷子,转眼就把盘里的大虾清了大半。
二难一无所觉,还在顾自猜测,“能让这些店铺老板都顾忌的妖,说不定是哪个商界大佬呢。”
白若已经彻底填饱了肚子,“大佬确实是大佬,但不是商界的。”
二难迷茫地眨眨眼,他好不容易觉得自己的脑子在线一回,难道又猜错了?
白若给二难舀了满满一勺脑花,“来,先吃饭。”
二难回过神,只见满满当当的餐桌上,只剩下白若和一难都不太喜欢的大半碗脑花,两根虾,和一盘水煮白菜。
二难呆住了,惊道:“你们什么时候吃得那么干净了!”
白若怜爱地看他一眼,“在你进行严密推理,得出一个错误答案的时候。”
一难摸了摸鼓起的肚皮,喝一口茶润润嗓子。
上午走了那么多店铺,着实有些饿了,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他把一大碗脑花直接端到二难跟前,贴心道:“没事,我们把最重要的给你剩下了。”
二难委屈地瘪瘪嘴,狠狠舀起一勺脑花送进嘴里。
吃脑补脑,他迟早会长进的!
作者有话说:
【关于小龟年纪的说明】
之前在35章简单提过一句小龟渐渐长大,但没有明确说明年纪导致大家误解,现修改前文,小龟们现在化为人形大概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
第41章 斗妖台
当二难对着一大碗脑花使劲的时候, 白若和他们细细说了她探查的结果。
一难飞快皱了下眉头,“侯有财的靠山是副城主?那不就是雍城的二把手,和他对上, 我们恐怕没太多胜算吧。”
侯有财只是个汲汲钻营,没什么武力值的商人,就算请了护卫贴身保护,但也水平有限。
而一城的副城主就不一样了, 更不要说是雍城这样一座大城。
白若微微颌首, 赞同道:“靠我们几个小龟当然是不成的, 得借力打力。”
一难愣了片刻,紧接着眸光一亮, “你的意思是――”
白若勾起唇角,“一个违反城中禁令, 上了全城告示的通缉犯, 却被副城主包庇, 这可是对城主权威的严重挑衅,但凡是个有血性的妖,应该都不会轻易放过吧……”
二难叼起一根绿叶菜,抬头看到白若的表情, 莫名打了一个哆嗦。
小白若这微妙的神情, 怪吓龟的。
一难摸了摸下巴,开始考虑实际操作, “按照我们的身份,想见到一城之主, 感觉也不太容易。”
白若没有马上说话, 她拿出传讯玉符――
金锦的回复来了。
白若匆匆扫了一眼玉符上的消息, 笑道:“我们这样没名头的小龟确实不太容易, 但是让生意遍布妖界的锦鲤族出面,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一难恍然,他差点忘了。
明面上,被杀害的锦鲤妖,才是最大的苦主。
白若垂了垂眼睫,金锦承诺会对小草一事,让族里给他们一个交代。
然而金暗已死,锦鲤族能做的,就是把侯有财这个漏网之妖抓到。
何况从锦鲤族的角度来看,金暗就算犯事了,也该由族内处置,而不是被侯有财利用完后痛下杀手。
为了尽快抓到侯有财,锦鲤族自然会好好出一份力。
金锦此刻正在赶往雍城的路上了,不出半日就能到达。
为了补偿二难错失的各色菜肴,白若又点了一桌点心并两壶茶,静待金锦的到来。
金锦来得很快,就是头发和衣衫稍显凌乱。
白若怀疑是在飞梭上被风吹的。
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这几日怕是没少为了这件事忙活。
白若给金锦满上一杯茶,讲述他们到雍城后发生的事情。
除了隐去小龟们那晚对侯有财和金暗的威胁行为外,其他基本说得一字不差。
金锦按了按眉心,沉声道:“我会亲自上门拜访雍城城主,如果确是副城主包庇了侯有财……我们锦鲤族这些年在雍城打通关节的灵石也不是白花的。”
据金锦这些年听到的小道消息,雍城一正一副两位城主之间也并非一派和谐。
雍城剩下的事情自有成年妖们去交涉,白若他们只需要继续喝茶,静待结果。
在金锦拜访城主府后不久,雍城城内就戒严了。
大街小巷里四处可见巡逻奔忙的雍城卫,充满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一些敏感的小妖都不敢随意上街走动了。
上午,白若听到城主手下巡查的雍城卫搜查非法经营的商铺。
下午,白若就能听到副城主罩着的商铺联名抗议雍城卫暴力执法。
整座雍城暗流涌动,空气里的弥漫的硝烟味愈发浓厚。
此时,副城主早已无暇顾及最初引发事端的聚灵草和毫不起眼的小龟了,他的全副心思都扑在了和城主的斗法上。
若是赢了,他便能摆脱副城主这个头衔,一跃成为雍城之主。
而雍城城主也想借机压下这个总是暗暗和他别苗头的副手。
一座蓬勃发展的妖城,并不需要两个声音,他会成为唯一的统治者!
各种消息透过锦鲤族的线报源源不断地传来。
直到一天深夜,城主府突然燃起一片熊熊烈火,激烈的打斗厮杀声从远方响起,惊醒了整座城。
三只小龟趴在窗前,遥遥望着城主府的方向。
白若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瓜子,给一难、二难各自分了一把。
“吧嗒吧嗒”嗑瓜子的声音不断响起,瓜子壳簌簌落下,转眼便堆起一个小山包。
二难看着被火光照亮的夜空,小声道:“要是那副城主赢了怎么办?”
一难敲了一下他的脑壳,“别乌鸦嘴。”
白若吹了吹指尖的瓜子皮,“他要是能赢,就不会一直是副城主了。”
她在“副”字上加了一个重音。
不想当一把手的二把手不是好二把手,若是副城主真有足够的实力,说不定早就图谋篡位了,哪能等到今天。
天色渐亮,城主府那头的火光渐渐熄了。
金锦匆匆赶回来时,一眼便看到窗台前堆成小山般的瓜子壳,他不禁抽了抽嘴角。
金锦本来还担心小龟们晚上害怕,会休息不好,现在看来,这三个小家伙自在地很。
白若看向金锦,率先开口:“看来,还是雍城城主技高一筹。”
站在城主一方的金锦安然无恙地回来,想必已是尘埃落定。
金锦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是,副城主因为窝藏嫌犯,制造暴动的罪名被下狱了。侯有财也找到了,就藏在副城主的私宅里。”
二难这才长舒一口气。
金锦继续道:“杀妖偿命,侯有财会被押上斩妖台,公开处刑,以儆效尤。”
白若神色淡淡,“行刑时间是什么时候?”
金锦看一眼天色,“今日午时。”
…
正午的太阳高高挂在上空,雍城数百年没有启用的斩妖台在城中的广场上缓缓升起。
小龟们混在其他看热闹的妖之间,来到斩妖台前观刑。
侯有财此时的模样十分狼狈,外衫破败,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像是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
发髻散乱,落下的发丝粘着汗水吗,黏在他惊恐的脸上,口中堵着一块脏污的破布。
一条缚妖锁将他绑得严严实实,随着他每一次挣扎,深深嵌入皮肉。
侯有财跌跌撞撞地被雍城卫押上斩妖台,监刑官在台上大声宣布他的罪行。
“罪妖侯有财,在城中客栈公然行凶杀妖,违反第一百五十八条雍城令……”
侯有财跪在斩妖台上,眼神茫然地扫过台下观刑的城中众妖。
蓦地,他对上了妖群中白若那双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
侯有财猛然打了一个激灵,是她!
他落到这个下场,是龟族对他的报复!
侯有财脑中的念头刚刚闪过,监刑官尖利的声音便在他耳畔响起:“此罪,当诛!”
行刑的雍城卫高高举起一把闪着冷光的青铜钺。
下一秒,钺起头落。
侯有财的脑袋“咕噜噜”滚远,那双骤然瞪大的眼睛里,恐惧和懊悔交织在一起,倒影出天空的影子。
白若摸了摸躲在袖中的小草。
一难的占卜应验了。
侯有财的妖生在今日结束,而小草的生命,还很长……
观刑完毕,白若向金锦辞别。
“既然小草已经找回来,事情也都妥善解决,我们该回去上课了。”
金锦这才反应过来,若是没出这档子事,小龟们本应该在学堂里好好上学的。
他连忙道:“我让下面的小妖用飞梭送你们回去吧。”
耽误了这么些天,小龟们回去还得补课。
听到飞梭二字,白若几龟的脸色齐刷刷一变,坚定拒绝了金锦的好意。
金锦无法,便给他们派了一架马车,“虽然不如飞梭便捷,但至少赶路轻松些。”
那些曾经归在副城主手下的商贩在这次大清洗中倒了不少,锦鲤族便打算趁此机会扩大在雍城的商业版图。
金锦还有不少事要留在雍城处理,就不和小龟们一道回族里了。
金锦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储物袋,“这是给小草的赔偿,里面是对草族生长有利的高纯度灵液,还有赔偿金。族内出了金暗这么个心思不正的妖,是我们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