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宋舞将他挽留住,紧紧拽着季骁虞的衣袖,“如果不值得你费心,那你刚才为什么不一走了之。”
为什么还要专门来她跟前踩一脚?
季骁虞仿若听见什么笑话般,神色匪夷所思地扭头看着她。
眼神从可怖,变成了有趣。
她也不傻啊。
果然纯是装的?
季骁虞目光晦暗难辨。
宋舞顶着他给的压力,不想惹怒季骁虞,懦弱地说道:“不是平白无故,我可以给你钱。你想要什么?”
“我有的,都可以尽量给你,请你……季骁虞,求你,帮我这一次。”
宋舞越是卑微,季骁虞看得越是舒心。
他转过身来,抬起宋舞的下巴称赞,“这才是你该有的求人的态度。可我还不满意。”
宋舞感到为难,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季骁虞的满意。
她眼神慌乱迷茫,六神无主。
季骁虞欣赏够了才说:“我不要你的钱。”
宋舞的存款能值几个钱。
季骁虞正色地盯着她,“我帮你一次,拿你自己来还我。”
宋舞当场抬头,一脸惶恐跟惊愕。
季骁虞登时压下眉梢,冷唳地哼了声,“你以为是什么,以为我对你有兴趣?”
当然不是。
宋舞不想自作多情,但被季骁虞这么拆穿还是十分窘迫。
她慌张地望着他,诚然对方外表出众,家世优渥,身边从不缺少女伴。
上回在澜庭,他带的那个就年轻又漂亮。
季骁虞眼看着宋舞在他跟前脸红,红了又白,羞愧难当的样子,有些想笑。
一个拜金女,她以为自己有多充满魅力?还是认为他也会如席岳一样,会拜倒在她的裙下?
不。
季骁虞喜欢干净、有活力、古灵精怪的那种朝气蓬勃,耀眼到第一眼就吸引他的女孩。
宋舞明显就不是这种类型。
她美是美,就是太像没有生气的花瓶。
而且她懦弱的模样,只会让季骁虞越发不加以掩饰地对她表露出鄙夷不屑。
“我缺个保姆,”季骁虞怀抱双臂,睥睨地睇着宋舞,说:“或者说居家做饭打扫卫生的女仆。”
季骁虞是个生意人,他从不做亏本买卖。
当然,他也讲究愿者上钩。
“你答应就干,不答应就等明年席岳忌日,你再到这来,看有谁的面子比我大能让你进去。”
季骁虞笑得宛如引诱人堕落的魔鬼,“你大可以试试。”
纵使觉得对方不安好心,宋舞头皮发麻。
实际上,她心里已经承认了季骁虞的地位。
宋舞斟酌不到片刻,季骁虞隐隐表露出不耐。
宋舞:“我答应。”
在说出口之际,宋舞感觉自己仿佛跳进了一个陷阱,一个会吃人的洞窟。
面对季骁虞灼灼的目光,宋舞忍着惶恐的心情,轻声而用力的道:“但你要先让我进去。”
季骁虞:“也好。”
他老神在在,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讥诮,“当着席岳的面,在他墓碑面前也算有个见证。”
第4章
权利财富是个好东西,宋舞亲眼看着刚才对她凶神恶煞,加以制止的保安因为季骁虞的一句话,就如换了个人。
谄媚恭请,对她放行。
季骁虞在她面前先走一步,留了个背影给宋舞。
冬日里季骁虞一身深黑色西装,显露出宽肩长腿,大步向前冷漠走着,根本没考虑到后边身姿娇瘦的人跟不跟得上。
墓园上有一百八十八层台阶,光是登上九十九层宋舞已经喘得不行了。
她一直在努力地跟上季骁虞的步子,没抱怨过,鞋跟哒哒地在地面踏响。
像一支追随着风的舞曲,季骁虞在前面不可能一无所觉,他莫名地勾着唇,听着背后宋舞急切的小步子在忙碌地跟着他,紧紧的,一刻都不敢放松。
这极大地愉悦到了某些人,喜爱作弄的特殊嗜好与劣根性。
而季骁虞还故意催促,“快点。我待会还有事,别耽误我时间。”
他有一头蓬松的头发,大概做过造型,颜色是染得均匀好看的冷色调,宋舞落在季骁虞身后一小节,隔着四五层台阶的距离,发现了一抹亮光从他鬓发处暴露出来。
季骁虞戴了一颗黑曜石的耳钉。
宋舞看呆了。
季骁虞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眼神,抬手碰了碰左边的耳朵,他眼窝很深,高挺鼻梁,不是纯粹的东方骨相,混合了西方硬朗的气质,令见过他的人,对那张优渥的脸过目不忘。
季骁虞眯眼审视,“看什么。”
宋舞如被恫吓般垂下眼眸,她想起来,席岳提过一次,季骁虞外婆有些西欧血统,所以高鼻深目,肤色冷白,有时稍微头发留长一些还会像个身形高挑的外模。
宋舞低头的动作和沉默的态度让季骁虞感到一阵扫兴。
他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但从他宽阔修长的背影来看,像是在生什么气。
席岳的墓前摆满白色花束,宋舞从被轧烂的菊花中挑出来的那一支尤为扎眼。
季骁虞看到她盯着墓碑上席岳的照片,眼都不眨,一副痴情相,不知在想什么,忍不住嗤了一声,“装的倒是挺像……”
出神的宋舞恍惚地清醒过来,扬起沉甸甸的头,缓慢地说:“能不能让我单独和席岳待会,有些话想和他说。”
这是意指打扰到老相好叙旧了?
被当做电灯泡的季骁虞臭着脸潇洒地转身,临走还要阴阳怪气地抛下一句,“人鬼情未了。”
表情奇怪的宋舞:“……”
走到不远处的季骁虞倚着席家不知哪位长辈的碑,放眼望着整片席家墓园,跟着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响了。
他光是看了眼来电备注就皱起了眉,“喂……”
墓碑前,宋舞蹲下身稍稍仰视着照片上的席岳,他死的时候那么年轻,相貌英俊,看上去不是很多话的人。
他是宋舞第一个男人,用席岳的说法就是,他对宋舞一见钟情。
他知道宋舞是宋鸿芸的女儿并不嫌弃她,从校里校外蹲她堵她追求她,直到宋舞答应和他交往为止。
可惜最终他们没能修成正果,席岳出车祸的那段时间,宋舞跟他并不像外界看起来那么甜蜜,而是席岳对她单方面处于冷战状态。
他们之间出现了一点问题,不是感情上的,而是误会。
宋舞不擅于解释,她从不热爱狡辩任何一件事,因为她嘴笨,除去靓丽的外表,褪下那层皮她就是块木头,感情反应比一般人要慢,不会选择倾吐撒娇。
就像车祸前一天,宋舞在席岳书房门口,恰巧听见席岳应付他妈妈的电话,庄女士以席岳奶奶的名义要求席岳必须出席晚上的相亲宴。
当时彻夜忙碌完工作的席岳疲累地捏着鼻梁,对电话里的人道:“如果不是商业上的合作就没必要见面,妈……”
“别叫我‘妈’,连自己儿子都指挥不动我算哪门子的‘妈’?席岳,我看你眼里就没我这个母亲,我让你走正道,别跟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鬼混你听了吗?”
庄女士的声音让人可以想象出她在那头有多痛心疾首,“你是席家的继承人,但你不是唯一的,你每做的一件事有多少人盯着你知道吗?养不教母之过,知道我在你爷爷跟你爸面前是怎么被席家那群人嘲讽的,只差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会教子,丢人!”
“你这么优秀什么样的女孩子得不到,为什么一定要跟那种人在一起,阿岳,你想妈妈伤心死吗?你真的要伤透妈妈的心吗?”
不三不四的指代者端着宵夜,在门口跟转过头的席岳面对面,眼对眼。
下一刻,席岳避开了宋舞的目光,“我知道了,好,妈……我会考虑的。”
将煮好的汤圆摆在桌上,宋舞温声说:“吃吧,已经放凉有一会了。”她今天出门了一趟,到夜里这时候还没洗澡,于是不打算在书房久留。
可惜席岳冷不丁握紧了她的手,一手勺着汤圆,眼睛盯着桌面,“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宋舞想了想,迟钝地道:“汤圆……没有你喜欢的芝麻馅了,肉馅的可以吗。”
“宋舞。”席岳气急败坏的喊她一声,“我问你有没有其他想问的,比如刚才,我跟我妈的电话。”
宋舞“啊”了下,张着嘴,眼睛眨巴眨巴,反应慢吞吞的。
她轻声说:“没有的。”
当场,席岳看宋舞的眼神有了质的变化,“所以,我去见别的女人都没关系吗?”
“……”
季骁虞通完电话扭头的瞬间,看到身后的宋舞眉心狠狠一皱,他感到荒诞地问:“结束了?”他一通电话的时间,死活都要进来祭拜的宋舞这就结束了?
季骁虞习惯性地嘲弄她两句,“我要是席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这种女人,嗤……”他后半句没说,任由宋舞意会,总归不是好话。
“哎。”
季骁虞平常也不是多嘴的人,他总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别人跟他比谁玩得花,他能比谁玩得都潇洒。
捧脚的多了,他就不屑耗费精力随便同人搭话。
不羁、慵懒,骄矜又自傲,但一对上宋舞,她就仿佛成了他眼里的一根刺,哪哪都想挑剔一番,“席岳不在了,没了长期饭票,没有绑定金/主,你是不是很失落啊?”
季骁虞好似只对她讲话刻薄过。
宋舞大概懂点他为什么针对自己,想到他是席岳的好兄弟,不仅第一次见面,这回帮过她算是两次,嘴巴是恶毒些,但还算是个好人。
她耐着性子回应,“不是的,我没有那么想过,你也不要这么想我,可以吗。”
她好声好气说话的样子让季骁虞误以为,是他在无理取闹。
季骁虞脸色渐淡,要笑不笑,轻佻地点了下头。
然后。
忽然猛地一手勾住宋舞脖子上的丝巾,手指转了半个弧度,把人踉跄地带到他的跟前,季骁虞抬起宋舞的下巴,一字一句,“看清楚跟你说话的人是谁。是不是以为我把你带进墓园祭拜阿岳了,就以为你有资格跟我提要求?”
季骁虞的威怒来得突然凶猛。
有一瞬间宋舞以为他会对自己动手,在这当口下,才发现藏在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下,有着多么不可一世的倨傲与鄙夷。
季骁虞提醒了她,让宋舞从他片刻的友善中苏醒。
那甚至可以说是披着一层皮的恶劣的伪善家。
“……对不起。”宋舞明知自己没有错,却还是选择性地向季骁虞道歉。
她的人生前半段时间,这种方式都告诉她,是最好的与世人沟通应对的方式,就是低头,然后服软。
不要过问到底谁才是对,谁才是错,这样才能减少很多麻烦。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惹你不高兴……”道歉的话,由宋舞看着季骁虞的眼色慢慢继续。
她说话速度像个蜗牛,慢吞吞,慌张又无力,季骁虞还能听出轻微的鼻音,不知不觉就想起她好像得了重感冒,还是发过烧?
碰到的那天就一副浑身不舒服,烧得面庞通红的可怜相。
季骁虞蹙着眉头松开手,他跟宋舞仅有的关联只有席岳,过去是,将来也是。
季骁虞不悦地提醒:“记清楚你什么身份。”
一个喜爱攀附于人的小玩意,他说错她什么了,他爱怎么想怎么想,既不是他的女人,季骁虞真的没兴趣了解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了解,是进一步和一个人有联系的开端。
对象是宋舞的话,真没那个必要。
在保持距离下,宋舞拿丝巾捂着嘴,压抑着刚才因季骁虞粗暴的动作不小心呛风的喉咙。
可是咳嗽声还是断断续续响起。
下山的路上季骁虞没回过一次头,他走得快,早就上了停车场内的车。
在宋舞孤身一人抵达以为他走了的时候,那辆库里南的车轮飞快旋转,朝她开过来。
墓园内的保安好奇地探出头。
“上车。”
看宋舞迟疑不动,季骁虞不紧不慢地打开车窗,视线紧盯着她的表情,毫不留情地耻笑道:“瞧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被讥诮后,宋舞有点想起来了。
为了能进墓园探望席岳,季骁虞提出帮她的条件,是答应她做他的保姆。
第5章
季骁虞的车速开得很快,上了高速就跟在赛车跑道一样,如果不是SUV车系宋舞还以为是在法拉利里。
气氛很安静,没人说话。
宋舞坐在副驾,季骁虞到了路上也不爱搭理她。
直到在右车镜方向的视野里,季骁虞瞥见宋舞的手正在摸索什么,很快就明白她是在找拉手。
可能因为害怕?
季骁虞倏然出声,让宋舞睫毛像羽衣般眨了眨。
“胆子这么小,平时很少坐快车?”
“……”
宋舞像是没想到他会率先跟自己搭话,而且态度跟之前颐指气使、倨傲在上的样子比好了太多。
可能对季骁虞来说开车就像发泄,加大油门,掌控方向盘,就如极限运动刺激着感官,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沉稳不少。
“这样开车很危险,车速……太快了。”宋舞这样解释自己的坐立不安。
季骁虞勾了下唇,宋舞说快,以及她微微颤抖的话音,不亚于是在肯定他的车技。
季骁虞果然好说话了许多,他轻嗤一声,透露出稍许得意,“男人不能开慢车。”
宋舞静默一瞬,忽然不确定季骁虞刚才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他太突变了,阴晴不定,很不好相处。
但无疑有一点,像他这种人顺从他才是最好的。
然而也许那不过是季骁虞一句说惯了的话,就同对他那群狐朋狗友敷衍打发的笑话,没想到宋舞发了一会呆就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以为她是《一百个为什么》的书么。
库里南的深色内饰同季骁虞散漫的气质不太符合,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有节奏地轻敲着上面的真皮套。
手指很长,没有留很长的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
过了很长一会,就在宋舞以为他不会再给她答疑后。
季骁虞突然斜眼瞥了下她,指腹摩挲,像是想要来根烟的节奏,“因为会被大家认为他没种。”
这种男性攀比,幼稚的就如童年的男孩比谁尿得远,比谁下面大一样,没有意义,又十分较真。
又名“男人的尊严”。
宋舞一时不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季骁虞,喉咙里突然冒出一点痒意,她又想咳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