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群里，她们问的是“你怎么样”。
而不是“这是真的吗”。
姜暖眼眶微红，回了句“没事”。
好在路上没车，红灯也少，姜暖很快抵达青藤社。
过年没有人办公，黑压压的办公室里只有百叶窗外透了一点光。
姜暖往里走，能清楚地听到主编和周悦说话的声音。
一惯爱开玩笑的周悦都动了火，“哪个王八羔子干这种事？卡在姜暖开线下签售会的时候搞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分明是要捣乱！”
“陆越的《撩佛》是青藤社近期的榜单之首。他们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很可能是冲着青藤社来的，《江城月下》被爆抄袭只是个幌子。”
“就是，姜暖被我催稿的聊天记录还在呢！她熬夜的时候那群人怎么不说啊！”
姜暖在一旁听完，颤抖着呼吸，叫了他们一声。
“主编，悦悦，我过来了。”
主编说抬头看到姜暖，放松了表情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还好吗？”
“我没事，清者自清。”
主编赞许了看了眼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我刚刚跟周悦商量了，先出个调色盘，再调后台的数据更新时间，一对比就会知道。之后的声明、你的微博，等负责这块儿的人来了再说。”
周悦也撸起针织衫的袖子，“我周悦当编辑这么多年，催稿的话比他们骂人的都多，还怕这点键盘侠吗？姜暖，等会儿看我手势他们！”
姜暖压抑的心情被周悦一句话逗松，又觉得愧疚，“是我的文引起了这样的问题，还要辛苦主编和其他人陪我处理。”
主编随意拎着桌上的书，倚在桌子边，“你的书全都签在了青藤社，人品如书品，我信你，青藤社也信你。”
“你先看看那本小说，其他的不要管。”
姜暖被主编安置在一张椅子里，从网站找了小说。
可她看一会儿就忍不住切换页面看看微博，发现自己的私信炸了，话题的热度也更高。
姜暖扫了几条，只觉得神经脆弱。
才看十多分钟，火爆的页面上弹出条消息。
【在哪儿？】
姜暖视线上挑，看到“谈总”两个字。
紧绷的线条稍稍松下，她老老实实回复，“青藤社。”
对方回了个好。
姜暖品了半天，不知道这个“好”字是什么意思。
半个小时后，谈煜又发了一条消息。
【我在楼下。】
姜暖扫过，认真看完，从椅子里弹了出来。
她见周悦还在忙，说了句，“我下趟楼啊。”
周悦挥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好。”
姜暖抱起外套，匆匆坐电梯下楼。
门打开的那一刻，敞亮的一楼大厅，一道笔挺的身影立在门口。
后背的光线投射过来，加深了乌发下眼睫处淡淡的阴影，勾出鼻梁挺拔的轮廓。
收腰的短款棉服被宽肩架起，显出毛衣包裹的精瘦腰身。
谈煜就这么站在中间，像是被描出的一幅剪影，素白又精致。
姜暖小跑过去，气息不匀，“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忙江镇的项目吗？”
“公关部值班的人监测到了微博上的消息，我刚知道，许莹澜就跟着念了一遍。”
“有点担心，过来看看。”
谈煜的声音深沉而浑厚，被冬日空气蘸过的声线清润却不寒凉。
让人听了就觉得安心。
姜暖拉出一个笑，“主编都过来了，我们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谈煜听着，鼻息下浮出一点因叹气而冒出的白雾。
“姜暖，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
他停顿片刻，继而开口，“嘉阳是做传媒的，这点危机公关不在话下。我不放心的，是你。”
姜暖的眼底被这句悠淡的话扫得晃了几下。
大厅里很安静，四周的陈设仿佛进入了安眠的状态，悄无声息，只有一个保安在角落里点头打着瞌睡。
平坦宽敞的整片地面上，独独他们这儿拓下两片交叠的影子。
姜暖别开眼，下意识把冰凉的手藏进口袋，“网络上的东西虚浮缥缈的，我没放在心上，都说了清者自清。”
谈煜望着，忽而笑了下。
“那你眼睛怎么红了？”
被挑破心事的姜暖把头藏得更低，“我是在想初五的签售。”
“我今天还跟我妈妈说，要带我爸爸去，让他看看我的成绩，还有我的读者们……可是现在，因为这件事，签售会怕是开不成了。”
姜暖忍住喉咙的哽咽，坚持说完，“我觉得，对不起他们。”
被攻击的心墙一点点坍塌，而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她立刻用手臂压住。
棉衣迅速洇出一团泪渍，湿了一小片。
她反而压得更近，不想让谈煜看到这副哭的样子。
忽然，一只手拉开了她的手臂。
眼前，谈煜俯身，瞳仁贴近。
他一字一句道：“姜暖，想获得人的理解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你为了让别人理解而做出的努力。”
他问，“你想让读者失望吗？”
姜暖抿唇，轻轻摇头。
“你想让父母，特别是你父亲，继续偏视你的热爱吗？”
姜暖肩膀颤抖，重重地摇头。
谈煜浅笑，按了按她的头顶，“那就不要当逃兵，做你认为能证明自己的事。”
姜暖骤然仰头，喉咙哽了几下才能出声，“我可以吗？”
男人望着这双湿漉漉的眼睛，薄唇微启。
“可以。”
“姜暖，你记住，嘉阳和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第36章 撩佛
青藤社里, 主编接了嘉阳公关部的电话，商讨这件事的后续处理。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 主编透过玻璃看了眼来人, 示意可以进。
姜暖推门而入，身上略沾了些寒气, 玻璃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雾, 又很快褪去。
主编正好说完，跟对面的人挂了电话。
他抬头，“我刚跟嘉阳的人通了电话, 他们拟了一则官方发的声明，你先看看。”
说着, 主编递了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纸给姜暖。
白净的A4纸上, 几排文字整齐，把话题往尊重原创上带，分寸刚好。
姜暖看完，把纸交还给主编，“我没问题。另外, 我还想做一件事, 就是有点风险。”
主编见眼前的姑娘神色安定，双手叠起, “你说。”
姜暖放轻呼吸, 慢慢开口，“我想正常进行初五的签售。”
话落，整间办公室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主编望着姜暖, 对视中，看到眼前的姑娘眼眶泛红, 却盛了一双异常明亮的眸子，没有分毫动摇。
他弯了下唇，“这可不是一点风险。如果前期处理不当，初五的签售会只会影响你的声誉。”
主编说的还算委婉，但是姜暖能明白这个“影响”有多少分量。
她感觉到主编的态度，仍然坚持，“我知道。如果延迟签售，只会让读者们认为抄袭是真的。”
“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不会认，我的读者也不会认。”
女孩儿的话铿锵有力，语调里透出坚毅。
对视片刻，主编眉心一松，半靠进椅子里感慨，“你们这群年轻人，一个个比我当年冲前线还猛。”
他捏起手机，“在这儿等着，我跟嘉阳那边联系一下。”
二十分钟后，青藤社的超里，陆越的微博转载了之前预热的初五签售会消息，并配了一句文字。
【陆越：江城有幸，月下为证，如期相逢。】
消息刚发出去，还在和键盘侠疯狂搏斗的周悦猛地叫了一声，四周看了一圈，最后瞄准主编办公室。
她推大缝隙进去，看到姜暖在里头，没忍住吼了句，“姜暖你是不是疯了！”
被吼的女孩儿坐在黑色沙发中，宽大的棉衣衬得她身形瘦削。
小小一团，白净手指下发出去的消息，却如天雷，炸了整个话题。
姜暖把手机放进兜里，“没有，我现在挺清醒的，甚至还能码个番外。”
周悦：“……”
她见姜暖神色淡然，忍不住嘶了一声，“你确定要去初五的签售会？万一没人去岂不是……”
“不会的，”姜暖起身，棉衣跟着一垂，勾出利落的身形线条，“初五前，这场闹剧会收场。”
周悦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视线一横，又落在身边的主编上。
中年男人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实在不行，我们青藤社的人可以去啊，前两天的饭可不能白吃。”
“这……”周悦试图挣扎，想劝说姜暖，但是看着她平静的神色，最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叹气，转身道：“上次预售没抢到《江城月下》的特签，这次能补上也挺好。”
看着周悦的背影，姜暖心里的酸胀感满满升起，低声说了句谢谢。
主编站起身，走到姜暖身边拍了下她的肩，“有多少信心？”
“没多少，”姜暖扯了下嘴角，“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主编笑着点头，不由想起刚认识姜暖那会儿，一个小姑娘虽然不认生，但是写书的时候慎之又慎，还经常会跟他请教。
如今，面对这样的风雨，她也能镇定自若，真是不一样了。
他没多说，只把姜暖送出办公室，让她先安心回家，有情况会跟她联系。
刚走到公共办公区，姜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是微博的消息。
她拿出来看了眼，扫到最后一个句号时，整个人的呼吸都凝滞了片刻。
嘉阳传媒的官方微博转载了她的消息，同时配文——
【原创至上，期待相逢。】
这句配文跟刚才主编给的不一样，而且明显是根据她发的消息来的。
短短几个字，千万粉丝的微博号下顿时跟了几百条消息，清一色都是支持原创作者的。
姜暖忽而想到刚刚在楼下，谈煜跟她说的话，鼻尖酸涩。
隔着屏幕，她仿佛能想象到那个男人在嘉阳运筹帷幄的样子。
他依旧坐在桌后，眼底清冷，却能褪下神佛的外衣，为她做盾。
这场仗，有谈煜站在她身后，她可以放心无畏，一往直前。
初一抄袭掀起后，作者和嘉阳官微相继发声，加之青藤社立刻出了调色盘，很快压住了那条挂人的微博。
陆越的读者们看到官方发声，更有信心，不少人开始跟对家的营销号干架。
现在网上的风向有些变化，但是另一名作者始终没有发声，因而整件事尚且没有定论。
早前，姜暖平复完自己的心绪后才跟妈妈提了这件事，几番苦劝，才说服妈妈等着和爸爸一起去。
她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路行至此，不得不进。
终于到了初五。
姜暖起了个早，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就先出了门，直奔场馆。
签售场地内外都已经布置完毕，青藤社的同事们早就在场馆内等候。
外面，许莹澜和舒枫早来了。
“暖暖！”许莹澜先打了招呼，“我们来给你助阵！”
舒枫拍了拍自己的包，“我今天可是带了毕业论文过来，一百多页呢，谁敢闹事我就砸谁！”
姜暖听着，忍不住笑出来，“看来我今天能安安心心坐在台上了。”
她说完，看了许莹澜身后，发现一大片都是空荡荡的，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可能是有事没来吧。
这个小动作被许莹澜看到，她挑眉用肩膀顶了顶姜暖，“是不是在等人啊？”
“没有，”姜暖脸一热，拉住许莹澜往里带，“我们先进去吧。”
会场内，《江城月下》已经在侧面的长桌上摆好，周悦就守在台子旁。
距离签售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姜暖坐在后台，时不时扒开门往外看一眼，心脏怦怦直跳。
就在她以为今天会冷场的时候，淡蓝色的场馆玻璃外，接二连三的身影开始出现，隐约可见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本书。
来的读者都是实名制预约，一个个安检完，没过多久，布置的现场就站满了人。
每一个读者眼中都盛满了期待，丝毫没有被微博影响的不快。
姜暖看到此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些。
她试着往后扫了一眼，却没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又坐回椅子上。
手机就在掌心，姜暖抿着唇，忐忑之中，又存了一点自己看漏的期待。
九点整，外面的主持人做了介绍和暖场后，姜暖做了个深呼吸，调整状态推门而出。
当她站在台上的那一刻，底下就有几个读者朝她喊道：
“太太，我们来赴约啦！”
姜暖眼见历经了微博风波后，还愿意从各地奔赴而来汇聚在这此的读者，她们眼中满心期待、欢喜和信任，喉咙几度哽咽。
她拿着话筒，准备好的话没办法正常说出，最后勉强正常地说了句——
“谢谢你们跨越山海来到我面前。我在此向各位作出说明和承诺，过去的陆越从未对不起良心，未来的陆越会努力值得你们的喜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