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了半天自己的银行账户，精打细算了半小时，认为这笔钱能够支撑她活上两年，于是认真地写了一份辞职申请。
刚落笔，她挂在电脑上的邮箱就响了。
姜暖随意点开，本以为是什么邀约邮件，结果上面是一串数字。
她总觉得很熟悉，点开看到标题上写着“论文修改意见”几个字，这才恍然察觉，那串熟悉的数字是谈煜的公用邮箱。
邮件里只有一句注意查收和一个文档，而文档内竟然有一整页文字。
姜暖扫了一眼，发现谈煜罗列了十六条问题，有几处还是很细小的标点和英文的使用。
月上枝头，皎洁的月色透过纱窗静静地落在窗台，周围寂静，唯有电脑运行的声音时时响起。
姜暖把辞职报告叠好，连同自己的工作牌一起放进了背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接着，又调出了自己的论文电子稿，对照着谈煜的意见，一条条地修改。
不知不觉，时光过去大半，等姜暖全部改完时，她有那么两刻觉得眼睛发酸。
不仅是因为看电脑时间有点久，还有谈煜对待她论文的态度。原本这只是一篇行外人写的文章，可谈煜竟然认真地看完并修改了。
姜暖的手搭在键盘上，望着整页修改意见出神。
上午，这个男人当众替她解围，看着就在谈大事，而几个小时后，她还收到了他这么精细的文档。
姜暖一时间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又酸又涨，却掺杂着点点的开心。
她猜测，谈煜对工作一直都很认真，所以才有这么详实的文档。但是能被人认真对待自己创作的东西，姜暖是打心底里开心。
过了会儿，她拿出手机给“谈美人”发消息，斟酌了半天才发出去。
连同文字一起的，还有一个鞠躬谢谢的表情包。
姜暖看着消息发送成功，忍不住坐着旋转椅转了个两个圈。
彼时，嘉阳公司大楼内。
现在已过了下班时间，唯有顶层的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谈煜刚看完石瑰的全部财务情况与调查文件，倦意涌上后背，直至后颈。
他摘下眼镜随手放在一旁，靠在柔软的皮椅里，拧眉捏了下鼻梁。
忽然，沉浸在暗色的办公室里，原本黑着屏幕的手机忽然亮了下，两声活泼的叮咚声打破了沉寂。
谈煜闭目，伸出手捞过手机，摁亮看了眼。
“谈老师好，我收到你的邮件啦！刚才已经认真做了笔记，会好好修改的！”
“另外，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我猜你会有麻烦，我会妥善解决的。”
两句话后面，是张会动的图片。
是只兔子，捧着颗爱心，笑得嘴角上扬，旁边还打了两个字“谢谢”。
付尘淼曾经告诉过他，这个叫表情包。
谈煜以前也指导过学生的论文，但是学生从不敢给他发和论文无关的东西，这也算头一次。
虽说写了很多意见，但是就姜暖一个非经济专业的学生而言，已经很不错了，看得出她文字功底扎实，且对事用心。
至于那句“妥善解决”，他总觉得有些不对，一时间又想不出。
他点了下屏幕，准备回信时，门正好敲响了。
推门而入的是看着苍老了十岁的付尘淼。
“谈煜，谈老板！！！你有没有心啊！抓着我当公司挡箭牌！”
谈煜看了他一眼，手指迅速点了几下屏幕，然后摁灭了。
付尘淼把刚脱下来的西装丢在旁边的茶桌上，自己则跌入了温暖舒适的沙发中，闷声开始抱怨。
“你都不知道，石瑰那群人有多势力，简直就是狗腿上身！我投资合并的企业虽然没你多，但这是我见过的一群最没风骨的。”
“席上还有个女的，看着文文静静，居然主动过来贴我，说什么她叫姜乐云，希望能在以后跟我多多学习，可别了。”
谈煜听到“姜”这个字，下意识顿了下。
他想起今天上午在石瑰杂志社里，那位闹事的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谈煜微微阖眼，随意问了句，“她是以什么身份去吃饭的？”
付尘淼脑子转不过弯，愣了半刻才意识到问的是姜乐云，“哦，她说自己是什么二组组长，那位副主编也夸她会做事什么的。”
谈煜听完，用手指在桌面上扣了几下，脑海里浮现出那人对姜暖张牙舞爪的样子。
而后者孤身站在角落，还在找借口不把他扯进来。
谈煜觉得太阳穴更疼了。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付尘淼旁边，沉沉说着，“石瑰这单不做了。”
付尘淼应了一声。
安静片刻后，他猛地弹起来，“不做石瑰这单了？那你不早说！害得我出卖色相。”
转头，他多问了句，“石瑰有什么问题吗？”
谈煜双手环在身前，“你去应酬的时候，我收到消息，石瑰内部出了岔子才打算折价卖的。我们不是慈善家，不收拾烂摊子。”
付尘淼觉得有理，“那确实不能用。还好有青藤社备选。”
谈煜点头，“后天去青藤社。”
“你为什么明天不去？”
谈煜望着全景落地窗外的帝都夜色，想着姜暖那句“妥善解决”，淡淡地说道：“明天要参加学校研讨会。”
付尘淼啧啧两声，“你一个投行大佬委屈去当个外聘教授？你知不知道，你嘉阳老板的身份，一个案子赚的钱都够给Q大捐栋楼了！”
“怎么着，下凡体验人间疾苦吗？还是你小恩人的愿望？她的愿望里怎么会有研讨会这种东西！”
谈煜摘下腕上的佛珠，一颗颗地揉搓，似有所无地说了句——
“这次不是。”
另一头，姜暖洗完澡准备睡觉，翻看了眼手机，吓得抖掉了包着头发的毛巾，瞬间披头散发。
通过发亮的缝隙，她看到屏幕上是谈美人的回信。
“不用。”
……
姜暖纳闷，不用什么？不用谢他解围，还是不用她处理？
她琢磨词义的同时，还看到后面跟了一条微信推送，是Q大的商学院研讨会邀请函。
这次的网络市场主题跟她的论文关系挺大。
当扫到最后时，姜暖看到最底下的发言人竟然是“谈煜”！
是“谈煜”诶！！！
她一把撩起头发，揉了下眼睛，确定没看错，激动地带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床上打了个滚。
滚完了以后，姜暖忽然觉得不对劲。
谈煜把这个邀请函发给她是什么意思？
让她去吗？可是链接底下什么都没发啊！
姜暖还从没见过老鼠往猫嘴里送食的。
说好的我动敌不动呢？！
姜暖看时间也比较晚了，不好问谈煜，只能向闺蜜求助。
她打了个语音电话给舒枫，把今天的事情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后者估计是在图书馆，周围很安静。
而在姜暖讲完故事，提出问题的那一刻，舒枫的声音划破了天际——
“我知道了！”
“谈老师今天不是帮你解围了吗，你又说要妥善处理。他肯定是想问问你要怎么办，又不想电话联系，所以啊，他想见你。换句话说，他这个链接的意思就是……”
舒枫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
“我在钓你！”
姜暖：“……？”
第12章 撩佛
姜暖整晚都没睡好，脑子里全都是舒枫说的那句“他在钓你”。
她翻来覆去，跟魔障了似的，最后无奈地爬起来，翻出了和谈煜的对话框，把今晚的对话又看了一遍，外加那份邀请函。
或者是自己想多了？
谈煜这么敬业的人，也许就是单纯地，想让自己去长长见识。
对，一定是这样。
姜暖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把手机塞到抽屉里，拉上薄被，开始强迫自己入睡。
这一睡，就到了上午八点半。
姜暖沉沉醒来时，感觉到柜子里的手机在震动。
她凭借意志力摸出手机，眼睛睁开一条缝，按了接听后，把手机放在耳边，迷迷糊糊问：“妈妈，早上好啊……”
“暖暖，起床了没？”
“还没……”
“今天杂志社几点下班啊？”
姜暖神色清醒了些，缓缓睁眼，“我……不知道啊，有事吗？”
对面传出妈妈问菜价的声音，什么菌子三块五，牛肉二十之类的，似乎是在菜市场。
随后，妈妈的声音靠近了些，说：“今天爸爸要回来了，你晚上下了班早点过来，妈妈给你做肉圆子吃。”
……
后半夜积累的困意在听到“爸爸”两个字的时候顿时消散殆尽。
姜暖从床上弹起来，静了片刻，随后开口，“妈妈，我想起我们组长说今天组内聚餐，可能回不去。你跟我爸先吃吧，我得了空再回去。”
“你刚刚怎么没想起来啊？借口。”姜暖妈妈太了解女儿了，她在摊子前挑选着新鲜的小白菜，“晚上七点，不许迟到。”
姜暖还没来得及反驳，对面的电话已经挂断，压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太阳已然露出全脸，整间朝阳的屋子里落着新鲜的光辉。
崭新的一天，姜暖却觉得胸口发闷，难以呼吸。
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次面的父亲突然回来，保准没好事。
姜暖抓了把头发，认命地爬起来。
杂志社的上班时间比较弹性，十点前到就行。姜暖从柜子里挑了件全新的深咖色长袖连衣裙，又选了件外套，认认真真化了妆。
镜子里，女孩儿把长发扎成了马尾，鼻梁小巧挺拔，豆沙色的口红衬得她脸色白皙，鹅蛋小脸显得温柔可亲。
以前是为了避开姜乐云的霉头，所以能随意就随意。
可今天不一样了，她要自由了！而且她姜暖要做研讨会里最靓的外行人！
到了杂志社后，姜暖直奔喻冰办公室，礼貌敲门得到回应后，她走到喻冰面前，认真地递上了自己写好的辞职信。
喻冰扫了一眼标题，抬眼看着今日格外不同的姜暖，会心一笑，“后路准备好了吗？”
姜暖点头，“准备好了。社里都知道我跟姜乐云的事，我也不想看人眼色过日子了。”
喻冰知道姜暖在这里的难处，也知道这姑娘藏锋愚钝，现在算是解脱了。
她把辞职信放进抽屉，给人事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又跟姜暖说，“现在社里有大事，你离职也是对的。”
喻冰起身绕出桌子，抱了抱这个姑娘，“我知道你是思虑周全的人，不会鲁莽行事。人生路途漫漫，走好你认为对的每一步就够了。以后还在帝都的话，记得常联系。”
姜暖听着组长的言语，眼眶酸了下，重重地点头，“谢谢喻冰姐。”
两人说完话后，姜暖从办公室出来，到工位收拾东西。
身边的同事看她的动作，加上昨天闹出的事，隐约也猜到了姜暖要离职，都走过来跟她道别。
以前，他们觉得姜暖是二组派来的卧底，所以都防着她，渐渐地，他们看到了姜暖的努力，也慢慢认可接纳了她。
姜暖被同事们送到电梯口，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做决定，有存款、有后路、有能力，不会害怕失业。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底，姜暖捏住单肩包，仰起头走出了这个曾经让她成长也让她窒息的地方。
路上，她拿出手机，把早就构思好的书名和基本情节编辑了一下，发给了周悦。
审核通过后，姜暖就在微博上发了新书《撩佛》用以预热，顺道转载了《江城月下》要加印的消息。
刚一发出去，点赞蹭蹭就往上涨，留言很快破万，基本都是“欢迎太太回来！”和“我要抢特签！”。
姜暖看完，心里开始想要签多少份内页，又估算了下研讨会的时间，准备打车去Q大。
她低头往前走，看司机还有多久到。
忽然，她顿住脚步，发现乳白色的石砖路前拓下了道一人影。
“姜暖？真的是你！几天不见，变漂亮了！”
姜暖愣了下，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张扬的绿发以及一辆鲜红的跑车。
饱满的红绿色停在路边，惹得不少路人回头观看。
姜暖记得，这姑娘是谈煜的堂妹，叫许莹澜。
许莹澜嚼着泡泡糖，从车身旁站起，把手里拎的书递给她，“前阵子有事儿耽搁了，我今天是专门来还书的。”
姜暖看了眼，是自己的那本《江城月下》。
她很诧异，“这书不是给你了吗？”
许莹澜耸耸肩，嚼着口香糖，“是啊，但是我二哥说这本书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夺人所爱。况且，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目标，比特签重要多了。”
姜暖想起自己之前让谈煜帮忙看论文的人情，觉得现在收书有点心虚，于是岔开话题，“你有什么新目标了啊？”
“一个是抢陆越太太的亲特签，一个是应聘她新书的插画师！”
许莹澜骄傲地仰起头，“到时候混熟了，想要什么特签没有！”
被读者当成奋斗目标是姜暖没想到的。
顿了顿，姜暖把书推还给她，“既然答应给你就是给你了。另外，你要是想应聘插画师，我可以问问朋友，看能不能帮到你。你晚点把简历或者你的马甲发给我吧。”
许莹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吗！谢谢！”
这时候，姜暖叫的车打了电话，说自己还有几分钟就到。
姜暖跟许莹澜告别，“我还要去Q大，就先走了。”
“去Q大？你的采访还没结束吗？”
姜暖摇头，“我刚刚辞职了，准备去Q大观摩一场研讨会，是谈……谈老师主讲。”
许莹澜嗅到了异样的气息，眯住眼打量了下今天的姜暖，“你不是去参加研讨会，是去看我堂哥吧？”
她抓住姜暖脸上转瞬即逝的诧异，“你是不是喜欢我堂哥！”
姜暖眨了两下眼，在许莹澜灼热的视线下吐了口气，“是啊，我看上他了，正在想办法让他也喜欢我。”
许莹澜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慎重地拍了拍姜暖的肩膀，“我喜欢你这个坦然的个性，比以前那些追我堂哥的女人好多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该回报你！”
“我堂哥知道你要去他主持的研讨会吗？”
姜暖想了想，“研讨会的邀请函是他发给我的，应该猜到了我会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