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孤城面色不显,但是对这家子的厌恶又提N了一个层次。
别以为他对府里的帐目不清楚,老的没把钱当钱看,只要出门必充门面,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均王府的王爷,女的忙着把均王府的银子往娘家搬,小的也有样学样,一个热衷捧戏班的角儿,眠花宿柳,房里妾室通房一大堆,一个花钱如流水,十足十的纨裤。
这是把手头上的银子花光了,来向钱氏要银子,否则依照这两位主儿的个性,大白天的怎么可能在家?他这一回来,不正好撞在枪口上。
“知道了,我让一路把这月的俸禄拿过去。”他会给的,看在父亲的分上,可也只有俸禄而已,多的,谁都别想。
“你那些俸禄哪够家里花销?”钱氏贪心不足的还想争取更多,多年来他受陛下重用,那些个赏赐,人家指名赠送的礼物,从不见他拿出来,这不是藏私是什么!
步孤城眼皮微掀。“我的俸禄也就那些,母亲对我每月的俸禄有问题大可去面见陛下,毕竟那是陛下给的。”
钱氏又嘻住,为什么她每每都觉得这个继子是存心惹她生气的?
面见陛下?她一个内宅妇人虽说坐稳了王妃的名头,陛下又岂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说到诰命,又是她心里的痛,她堂堂一个王妃,活人比不过一个死人,连一个命妇的诰命都请不下来,说来说去都是这个贱种的错,要不是他带着妹妹到陛下面前哭诉,皇帝又怎么可能一直把王爷为她请封诰命的摺子留中不发,这都多少年了,摺子怕是早不知上哪去,陛下也八成早就忘了这件事。
除了诰命,她最恨的便是这贱种还利用面见陛下的机会,将他娘留下的嫁妆,那些个田庄铺子金银珠宝转到步窈的名下,害她连根指头都沾不到。
她的嫁妆本来就不丰,是靠着孙氏的嫁妆过日子的,步孤城和步窈还小的时候孙氏的嫁妆全放在库房里,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哪里知道步孤城心机那么重,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说拿回去就拿回去了,使她和两个孩子的日子都不好过了起来,尤其这两年孩子大了,花销更多,她几乎疲于应付。
“母亲要是无事,我就告退了。”步孤城说完转身就走。
钱氏的脸色登时黑了下来,是,她是看步孤城这继子不顺眼,可更让她气结的是这小贱种人前一口一个母亲的喊,人后连自称儿子都做不到,别人以为他对自己这个继母有多恭敬孝顺,只有她知道他眼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存在。
这块难啃的骨头!她啐了声。
不成,这回拿捏不到他亲事,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可想,她曾把手伸到步窈住的美丽堂去,想设法将孙氏那些嫁妆神鬼不知的挪回自己的口袋理,但是步孤城那混帐却把一个美丽堂顾得和铁桶没两样,害她次次铩羽而归。
简直是可恶又可恨!
见他身影很快不见,钱氏气得把手中的茶盏往几案重重一放,撞得青花瓷碗乒乓作响。
“娘,依我看大哥不想退这门亲,或许是温家许了他什么好处,要不然,傻子耶,就算给我十里红妆我也看不上。”鬼见愁般的大哥退下了,步郡悄悄的凑到钱氏身边伸出双手替她揉捏着肩膀,十足的孝顺么儿模样。
她娘对他向来有求必应,前提是要巴结着,还要巴结对地方才行。
钱氏瞅了这小儿子一眼,原本怨毒的眼神转瞬变得慈祥。
“耍什么花枪呢,什么时候会替那个贱……你大哥说话了?听说那傻子的病不是治好了?”
“娘,傻子就是傻子,就算病好了,往后又能聪明到哪去,即便真的嫁过来,那不正好,后院内宅还不是您说了算?”
第七章 热闹的春日宴(1)
“就是,”步一摇三摆的过来,嘻皮笑脸,“如果要我娶温家的女儿,我倒是会考虑一二。”傻子的背后可是强而有力的娘家,那可是很大的屏障和倚靠,既然女儿是个笨蛋,那么就该把所有的好处都给女婿才是。
“说什么浑话,就算你想娶,我也绝不允许,要是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个傻的怎么办?”她拍桌说道。
“娘,您别急,这不是还有大哥顶着吗,我想娶,也要人家愿意啊!”这就是纯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钱氏一琢磨,两个儿子说的也有道理,“所以,你俩兄弟的意思是?”
“既然大哥非要那温家女不可,您倒不如大度的允了,还要用力的替他操办婚事,这一来不止能博得好名声,大家都说您心慈,大哥也会心存感激,家底掏出来也痛快多了,更何况,大嫂进门,娘又多了座小金库,有什么不好?”
钱氏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有了主意,她拿起茶碗喝了口茶。“说吧,你俩这回又看上什么时新的玩意?”
“还是娘最疼我了。”步郡笑得谄媚。
“也没什么,就像娘说的,不过是些玩意。”步可不敢把自己包养戏子的事让他娘知,他嘿嘿笑着伸出手,“这不就儿子阮囊羞涩,要来请母亲资助一二吗。”
“说吧,这回又缺多少了?”钱氏可懒得追究儿子们的银子都花到哪去了,在她看来孩子们的花费也不脱吃喝玩耍,只是这吃喝玩耍还颇花钱就是了。
只是她也替儿子们找好了藉口,和同僚同侪一起哪能不摆阔不花银子,这些总少不了应酬,应酬就是得花银子。
没多久,两个向钱氏要到银票的步家二少、三少便心中带着窃笑,满意的步出了家门。
府里的事有什么好操心的,他们不是还有疼他们的娘亲吗?
步孤城满心烦躁回到书房,发现他妹妹步窈正等在书房里。
步窈长得弱不胜衣,是京里现在流行的那种姑娘,身姿苗条,有张美丽的瓜子脸,容貌秀丽中带着一股清冷一多年兄妹相互扶持着成长,她对这哥哥除了敬仰崇拜,还是敬仰崇拜。
身为王爷的嫡长女,堂堂的郡主却在王府里活得像个小透明,不得不说完全是“托”了钱氏的“福”。
她穿着蔷薇色的织锦春衫,发上没有太多装饰品,一件月白色百褶裙,为了不打后娘的眼,身边也只有两个服侍的侍女。
兄妹俩步步为营,撑到了今日,他们就算不倚靠任何人也能过起吃穿不愁的日子,而如今这一切,都是靠着她哥哥的筹谋算计、小心翼翼得来的。
“怎么来了?这边坐。”脱下外衣,在净盆里洗了手,步窈递过软巾,他接过,擦了手,便在椅子上坐下。
“我听说你去温家退亲,这是怎么回事?”一只耳朵才得知她有个嫂子,正高兴想着哥哥身边的确是该有个能照顾他的女子,转头另一只耳朵又听说大哥上门退亲去了,她在自己的房间待不住,所以索性到香涛堂来等人,好寻个说法。
“只是礼貌性的登门拜访,不知有这门亲事的时候不曾往来还无话可说,既然知晓哪有不去拜访走动的道理?”他不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妹妹,妹妹性子单纯善良,这也是保护她的一种方式。
步窈有些迟疑,不知该说的好,还是不说的好。“府里的婆子说那位姑娘脑子不大好使,真的吗?”
她不常在外头走动,继母拘她拘得紧,从不带她出门,府里也没有其他姊妹,除了听一些婆子丫头闲聊透露些外面的消息,和各府的小姐几乎说不上认识,而许多和王府家世相当的人家甚至也不太知道均王府里有这么一位小姐。
一来是步孤城保护得太过严密,二来是钱氏早就盘算好,她拿捏不了继子,难道还拿捏不了一个小继女,步孤城再能蹦Q,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替妹妹相看亲事吗?
无论怎样,步窈的婚事都得经过她身为母亲的这关,到时候她想怎样就怎样,谁还能说她一句不是?
也因为这样,说好听点,步窈被养成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说糙了,就是钱氏自认将来可以用来对付步孤城的好棋子。
步孤城也没打算说谎,给自己倒了杯茶后,基于微妙的心理,他仍替温宁宁做了些隐瞒。
“我今日和温姑娘谈了话,她并不像外面那般不堪,应对进退称得上得宜有度。”他是个护短的人,对自己的妹妹百般维护不说,以前不知道温宁宁与他有婚约,他对她自然无动于衷,可他既然打算要将她纳入羽翼……就算是暂时的两年之约,那么他答应要罩的人,自然不许她的名誉有什么损失。
至于真心接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心,又能给谁?
“果然传言都是不可信的。”步窈对自己的大哥极有信心,自己的哥哥是人中龙凤,英俊神武,虽然表情木讷,呃,是严肃了点,但容貌是一等一的俊俏,他能入眼的女子必然不差,又怎么可能是个神智不清的傻子呢!
兄妹俩又聊了些日常,一同吃了午饭,步窈这才回自己的院子歇晌去。
温家大姑娘长这么大第一次办春日宴,身为当家主母的拾曦郡主自然是卯起劲来替小姑操持,务求尽善尽美,不出一丝差错,两位大老爷兴致勃勃也想插一脚,却被妻子温柔的给劝退了。
理由很简单,小孩子家家办的宴会,好玩的成分居多,两个大男人若往中间那么一站,那些半大小子和姑娘谁还玩得下去?
温大爷和温二爷闻言,只能抱着小小的受伤心灵,该干啥还是干啥去了。
拾曦郡主以为温家虽不是皇室子弟,可在京城也称得上是勋贵,府里面的两位老爷加一加,小小的只统领了西大营和千机营的二十万军马,随便一个跺跺脚也能吓死一大片人,这回小姑子设宴,文官门第她不敢说,可武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温宁宁倒不在意来赴会的人有多少,毕竟发出去的帖子又送回帖的不多,就算仗着她大哥和大嫂的势会有人因为抹不开面子而来,但都不是因为她。
温宁宁的名头是和痴傻连在一块的,她一个朋友也没有,更别提姊妹淘、闺中密友什么的,所以就算没有人来,她也觉得没什么。
这宴会对她来说,重点只有叶曼曼一个,只要她来就好了,可叶家的回帖就在她以为像许多人家那样了无音讯的时候,迟迟才让叶家下人送过来。
她能理解,温家和叶家素无交情,要是贸然的只给叶家下帖子,依照叶曼曼那性子绝对不会来,怕是也出不来。
京城水深,王公贵族家的关系盘根错节,谁和谁家不对盘,哪家和哪家往来亲近,各家心里可都有一本清清楚楚的帐本,她一个小姑娘家,凭什么人家就要给她这个面子?
若是叶曼曼真的出不来,虽然不无遗憾,大不了自己就出门去找她,这一面总是会见上的。
春日宴的前一晚温宁宁很雀跃,心里直想着十四岁的温宁宁和十四岁的叶曼曼是不是同在一个平行时空里,她有机会能见到大她两岁的叶曼曼吗?她会是以前那个她熟知的“自己”吗?
那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彷佛烙了一晚的煎饼,天不亮她就把上夜的绿雀给叫醒,绿雀见到比她还要早起床的小姐吓得差点摔下榻。
小姐虽然不是很爱赖床的人,可每天晨起也是要她叫个好几次才愿意起身,今儿个是怎么了?
“赶紧去洗把脸,今日有宴会,我想早些打扮。”温宁宁因为一夜没睡好,眼下有些青,绷着的脸看起来有点骇人。
绿雀赶紧收敛心神,也是呢,这个宴会可是小姐清醒后第一次办的春日宴,难怪心急。
绿雀用最快的速度洗了脸,把自己打理好,这时浣花也端水进来,她麻利的从五层高的黄花梨木大衣柜中给小姐找了已经备下的时新衣裳,又从珠宝盒中挑拣了几样首饰。
大概知道温宁宁心中的期待,老天爷也挺赏脸的,这日,天气出奇的好,蔚蓝天空明媚得让人舍不得眨眼,春花和早开的夏花如荼如火,绿树枝叶茂密,让人一见心情就为之明朗。
来温家的人出乎温宁宁预想的多,有些她没发帖的人家居然也来了,像是卫国公府的夫人打着与拾曦郡主交好的名义,带着家里的几个姑娘过来;苻国公府的老夫人也带着孙女和孙子一同拜访一这位苻老夫人年少时是个巾帼英雌,不让须眉,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年纪大了,专心礼佛吃斋,不理世事,今日居然带着媳妇、孙子、孙女来这春日宴,令拾曦郡主都惊讶得迎到大门去。
“我这不是听说郡主把金宝春请到府里,便带着丫头和小子过来蹭戏看了,郡主不嫌弃老婆子不请自来吧?”苻老夫人风趣得很,雪白的头发戴着镶绿宝石的抹额,一身万字不断头的云锦,笑嘻嘻的脸上无比富态,慈祥和蔼得半点也不显老。
而她老人家这几年迷上了秦腔曲的戏班子,尤其是金宝春的旦角“小梁春”唱起曲来荡气回肠,唱得一腔的好曲,让她逢戏必看,听小梁春娇啼婉转,眼波流转,勾得人魂都要跟着去。
可金宝春炙手可热,着实难请,据说早把戏牌子排到明年春,这回温家替他们家大姑娘办春日宴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把难请如登天的金宝春给请上门,这让身为小梁春戏迷的老夫人怎能错过?
相识的人家知道苻老夫人有这毛病,一见她上门,也不拒绝,到底苻国公府占了皇城苻解卫魏四大族之首,姻亲连襟文臣武将各大家都和苻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谁敢不给老夫人这点面子?
温宁宁来见过礼,苻老夫人端详了她两眼,“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石榴红的缭绫缎子绣凤尾花,百褶长裙,头上的七彩珠花细看是一颗颗小指大小由各色宝石珠子串起的,盘在挽成丫髻的头上,庄重又不失俏皮,颈项一圈猫儿眼赤金玉狮子,两只和珠串同样的铃铛手环,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之余,还带着清脆的声响。
她那美丽的鹅蛋脸,洁白如玉的肌肤,弯弯的眉毛,长俏的睫毛,翘翘的红菱唇,丝毫不输任何一家的勋贵闺秀,现在虽然还有些地方还未长开,身材也略微圆润,但可以想见不用多久,这容貌会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官家小姐,甚至更加出挑都有可能。
自己虽然不管事,但温家有个傻姑娘这事却是知道那么一点的,毕竟她和故去的温老夫人还有那么点姊妹香火情。
想不到一个本来大家都不看好的姑娘,一旦清醒,就像躲在茧里面的蛹,才多少时曰,已经从不起眼的毛毛虫蜕变成漂亮的蝴蝶,苻老夫人除了赞叹,倒也没多想别的,毕竟,这孩子那么与众不同,会生出别种心思的人家可能不多,将来的亲事这温家怕是要费大心思了。
“多谢老夫人过奖。”温宁宁笑语甜甜,对于苻老夫人的称赞不骄不躁,这让苻老夫人又多看了她一眼。
温宁宁接着又和苻家小公爷苻匀锦,苻家嫡女苻月光见了礼。苻匀锦是国公府的么儿,跳脱飞扬,一双桃花眼十分招人注目,典型的世家公子派头;苻月光则是国公府大房的次女,有张圆圆脸,粉面桃花,点点樱唇,娇憨和美艳并存,赏心悦目。
几个年轻姑娘见了温宁宁,包括卫国公府的两位姑娘脸上都看见了惊讶和微微掩饰不住的妒忌。
瞧她那身穿着,一身的缭绫,质地细致,产于越地,据说一月只能得四十五尺,罗、绡、纨、绮都是贡品,又以缭绫为最,即便贵为国公府的贵女们,平常也难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