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抿着嘴,怎么看都透着温柔欢喜,显见他那些聘礼是送对了。
“你不怕我把这些都收归己有?”
“只要你开心,我不在乎,银子再赚就有了,包你一辈子衣食无缺。”
“感觉上你付出比较多,田产、铺子、银子你都给了,可我能给你什么?我什么都给不了。”
“这个所谓的付出多少只要是我愿意,又分什么多和少?反正你以后是我的妻,要替我打理家务,主持中馈,我的家底迟早都要交给你,早交晚交都是要交,有什么差别?”他说得风轻云淡,显然是真的不在乎,随即又笑得有些狡猾,“再说……你能给我的可多着了,最重要的是你这个人,我只要你,往后的人生有你共度,有你陪着我,我觉得比什么都值得。”
她_了他一眼,眼角眉梢都是娇羞。
步孤城像是受到莫大鼓励,居然腆起了脸道:“要不这样好了,如果你真的受感动了,那么就好好亲我一下。”语毕,一副等着她把小嘴送上去的模样。
“你这是没挨过我的拳头,不知母老虎发威的厉害吧!”她龇牙咧嘴,一口贝齿故作凶狠,拳头还在他眼前挥了挥,可惜在有情人眼中怎么看都只见风情不见狠戾。
“既然不行,要不……”他猝不及防的握住她的小手,“牵牵小手总是可以的吧?”
温宁宁瞥了眼非常有自觉已经退开的两个丫头,挣了两下没把手挣开,就那样任着步孤城牵了,两人静静的往前走去,慢悠悠的,只盼着前方没有尽头,南风吹来,撩起两人的衣袂、发梢,岁月静谧如斯,只盼永远。
婚期定在八月初一。
距今还有一个半月时间,时间虽说不长不短,也够筹备一切了。
世家大族闺女的嫁妆都是从小就置办下来的,大件家具更少不了,温宁宁年幼就不是正常的孩子,这样的姑娘就算陪嫁十里红妆,恐怕也没有几人想把她娶进门,会动念头的,多是看上了温家的钱,这样的人家,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库房里那些黄花梨家具又是怎么回事?
就算经过十几年的岁月沉淀,经年累月蒙了尘埃,揭开防尘布巾的瞬间,仍旧华美得令人舍不得眨眼睛。
这些家具不是温宁宁爹娘置办下来的,是她那几个爱妹心切的哥哥每到一处赴任,便托人去寻找,水路山道,千里迢迢运送回来,请巧匠制成家具的。
这一切都承载了所有兄长对她的祝福。
虽说一年一年过去,妹妹能寻得美满姻缘的机会少得可怜,但那份心意一直是不变的。
谁都没料到,在温侯爷严防死守下,温宁宁倒也平平安安的长大了,可防鸡防狼防居心叵测的,却仍被步孤城钻了空子,这娃娃亲,祖辈决定的事情,他不从也得要从。
吉服、大件被褥,有的是刺绣功夫了得的绣娘们负责,需要准新娘亲自动手的,大都是送给公婆、妯娌、姑叔们的见面礼,纳几双鞋底绣几方绣帕、抹额、袜子……很抱歉,这些温家大姑娘半样都不会。
也没有人来逼迫她非要做出拿得出手的女红来,拾曦郡主很大气的包揽了此事,只让她在每样物件上头戳个两针,意思意思便是了。
另外,家塾的课也停了,拾曦郡主客客气气的备了一车重礼送走了姜娘子,又将身边最得力的嬷嬷送到温宁宁身边,让她学习礼仪规矩、人情世故,备嫁的身分让温宁宁不好再大剌剌的出门闲逛,可日子过得还是很充实快乐。
只是先前已经安排的行程,尤其还是答应人家的,就不得不应酬了。
原来说好要参加皇觉寺花艺比试的事情碍于要嫁为人妇了,不好太过抛头露面,婚期一定下,拾曦郡主便和温宁宁商量着给推了这事。
苻老夫人是见惯风浪的老人家,也不勉强,直说两姓联姻,大好姻缘,天作之合,乐见其成,拾曦郡主顺着台阶下,这不回来和温宁宁磋商时,决定这皇觉寺的花艺比试虽然不参与了,但人还是要去的。
温宁宁正想这么做,她参不参加还是其次,可叶曼曼要是少了她去打气,不知能否应付得了叶家人爱找事的毛病,所以,她得去盯着。
第十三章 叶曼曼得名声(1)
花艺比试这天一早,她就被绿雀挖了起来,惺忪着眼,嘴里小小的打着哈欠,任由着绿雀和浣花给她用温巾子抹脸、梳头,换了外出衣裳,又去天香阁陪着拾曦郡主用过早饭,姑嫂俩坐上马车,朝皇觉寺出发。
拾曦郡主嫁来温家十几年,头一回和自家小姑子出游,出门前,她把温宁宁的喜好想了一遍,就着她的爱好把所有她喜欢吃的用的东西全带上,可以称得上是应有尽有,温宁宁把抽屉都翻了一遍后,爱娇的倒在拾曦郡主怀里乱蹭一通,顿时让拾曦郡主恨不得小姑子是自己亲生的。
温宁宁心里明镜般的清楚,她这嫂子就算没有把她当女儿在养,对待亲妹妹也就这样了,私心她觉得嫂子要是再怀一胎,生个女娃娃就好了,这样生活也不至于太无趣,毕竟温恭、温梓都大了,又是男孩子,整天在外头厮混,和她这娘亲也说不到一处去,不过,要怎么暗示大哥,叫他在床上加把劲,给她添个小侄女呢?
小妮子不由得陷入苦恼之中。
清晨的街道很安静,夜市已经散去,早市还未开,青石路上薄雾蒙上一层水色,就连飞掠过去的景色也如出一辙。
侯府的马车宽敞舒适又不颠簸,温宁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嫂子说几句话,瞌睡虫便悄悄袭来,头一点一点的,没多久就睡了过去,拾曦郡主一笑,拿了薄斗篷给她覆上。
温宁宁这一觉睡到了皇觉寺山脚下,虔诚的信徒会在山脚下车,然后一步一步沿着山门的石阶往上爬,爬上三百零一阶的石阶,便能看见寺庙的知客僧在那里迎接络绎不绝的信徒。
另一条山道绕过山腰,可直通寺庙,沿路温宁宁就看见不少世家权贵的马车,一辆赛一辆奢华,一个府邸随便十几辆的马车跟随,壅塞在山道上,令人叹为观止。
因为拾曦郡主的身分不凡,一行人被安排住进为数不多的幽静厢房,因为明日是寺庙的大日子,来客众多,知客僧再三的请她们海涵。
拾曦郡主不是胡搅蛮缠的主,还难得的通情达理,她知道这几天皇觉寺来的人绝不会少,尤其达官贵人,名头只会一个比一个大,这院子有三间房,够她和小姑子用,多出来的一间就给下人歇息用。
知琴得了温宁宁的吩咐,很快便去打听消息回来,隔壁院子住的是卫国公府的夫人和小姐,右边是苻国公府的人,至于叶家还不见人影。
温宁宁思忖了下,她让知琴持续去打听,一有叶家的消息就回来告诉她。
依照她对爱作死的江氏的了解,希望她不要在这节骨眼闹什么夭蛾子才好。
皇觉寺的主殿辽阔大气,因为是就着山建在半山腰的,远离凡尘,更见巍峨恢宏,整座寺庙带着股走过岁月沉淀下来的痕迹,让人一见就会生出敬畏感来。
她们来得早,姑嫂俩商量趁人不多,带着丫头到大雄宝殿去上香祈福,拾曦郡主心愿如一般的人妇、母亲,唯愿府们出入平安,小子们长进精神,将来娶上一房好媳妇,真心诚意一炷香,求佛祖怜悯看顾,最后添了不少的香油钱。
“宁宁,你跟佛祖求了什么?说来嫂子听听。”出了大雄宝殿,拾曦郡主有了心想事成的好心情,眨着眼打趣起小姑子来,“是不是求成亲后与姑爷和和美美,恩爱一世?”
闻言,温宁宁卖起关子,背着手学那老和尚走路,摇头晃脑的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呀。”
她在佛前求了什么?
在平安二字之外,什么腰缠万贯,富贵荣华都是假的,只有人好好的活着,此生平安,才是重要的。
不过,除了平安,她倒是替虔诚跪在蒲团上的嫂子求了子,希望她能再多个软软嫩嫩又萌萌的小侄女。
另外,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既然已经决定要和那男人过一辈子,不为旁的,只为了让自己和他不再重蹈覆辙,下半辈子在她需要的时候,有人可以倚靠倾诉,步孤城的命,她一定要设法保全,她可不想再做一回寡妇。
拾曦郡主被她逗得乐不可支,小女孩嘛,总有一大堆的小秘密,不说就不说。
姑嫂两人在畅游皇觉寺的半道上遇到不少出身矜贵的人家,拾曦郡主一一的给温宁宁细说:“这些高门大户等你出嫁了,总有打交道的时候,不说要如何的知根知底,多少了解一番,对你必有好处。”
嫂子的好意温宁宁全盘接受。
没错,她上辈子进了均王府的门几乎是两眼一抹黑,不说驾驭下人,就连人情往来也不懂半分,那种顿时矮了人半截,曰日活在婆母和下人鄙视嘲讽眼神里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接着,她们遇上了苻老夫人和苻夫人,卫国公夫人和卫家女儿,几家人互相见过礼,温宁宁看长辈们谈开了,便拉着苻月光和卫东琪走,至于和她实在没话说的卫东兖这回倒是没来。
卫东琪的说法是――
“我娘替她寻了一门亲,吉日看在六月底,因为有些赶,这阵子都留在家里备嫁,不好出门了。”
温宁宁有些没回过神来,怎么好像才一小段时间没联络,居然议起了亲事,婚期比她还要赶。
只见苻月光一脸郁闷的瞪着她,“你最好啦,要嫁的人知根知底,不像我们大海里捞针一样,也不知道将来要和我们同床共枕的那个人是好是坏、是圆是扁,性子好不好相处……唉,长大真的很麻烦!”
看起来真正把花艺比试放在心上的没几人,大家都在愁嫁,就算来参加这回的比试,为的也是想博个好名声,之后好相看亲事。
是了,她们也的确是到了议亲的年龄,世家女子从议亲到结亲,这期间要是按着次序礼仪有条不紊来办,总要个一年半载,像步孤城这么乱来的屈指可数,所以一般的姑娘家都在十三、四岁就开始相看人家,有的甚,十二岁也是有的。
她和步孤城这样叫好?
好吧,算不上是盲婚哑嫁,他那人也不算半点优点都没有。
起码他忠君爱国、爱护妹妹,和她谈过后也做出了改变,私下甚至还知道幽默风趣、温柔小意,凡事都站在她这边,想想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尽善尽美的女子,她在挑剔他的同时,谁知道对方是不是也经过评估才挑上她的?
话本子上那些个一见钟情、生死相许太虚幻了,所以走着瞧吧,他要对她好,两人就相伴一生,不离不弃,要是不好,她有个强力后盾的娘家,一点也不怕他。
“我以为你是为了花艺比试在发愁,哪里知道是为了合意的郎君在烦恼!”她拐着弯笑话苻月光。
前几次相聚苻月光就告诉她,她要参加这回的比试,直叨念她在春日宴以一票之差输给了温宁宁,非常的不服气,她要趁机扳回面子,哪里知道也不过多久,温宁宁就定了人家,出嫁在即,大大方方的弃赛了。
这让苻月光颇不是滋味,可真要说哪里不好受,她又说不出来。
“比试我胜券在握,用得着你替我担心?”苻月光赏她一个大白眼。
经过几次相处,温宁宁已经摸透这丫头的性子,她就是那种有什么说什么,说完立刻抛到脑后的脾气,全然没有恶意,也因为这种个性,谈得来的朋友寥寥可数知心姊妹也就一个能忍让她几分的卫东琪。
温宁宁觉得苻月光的胜负心强是好事,就算是女子,一生中总要有一样自己坚持的事情,为此,两人从一开始的不对盘到慢慢变成朋友,再到成为好友。
“你跟东琪到了,可还不见曼曼,我回去问看看叶家的人到底来了没,咱们就回头见了。”
苻月光虽然还是不待见叶曼曼,但她是知道温宁宁看重那个叶家嫡女的,所以也只是哼哼两声,没说什么。
几人道别后各自离开,温宁宁领着绿雀、浣花往回走。
禅房就在天王殿的右侧,离会场不算近也不远,本来应该充满庄严肃穆的佛寺却违和的传来吵杂的声音――
“就算咱们来迟了些,我就不相信皇觉寺这么大一座皇家庙宇,腾不出一间适合我们住的厢房!”
知客僧阖目低语,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那位贵夫人更加生气,一根指头几乎指到人家的鼻子上去,毫无风范可言。
“因为日子特殊,来的男众女众络绎不绝,那些幽静的禅房院子都已经满了,实在腾不出来,还请夫人见谅。”知客僧虽然是方外之人,却也不想得罪这些有权有势的贵人,只是说难听点,今日的贵人还会少吗?较御史之流官阶还要大的比比皆是,庙宇的厢房也就那些,真要每个老爷夫人都像这位这么不讲理,皇觉寺还能是皇家庙宇吗?他收起和善,板起了脸。
温宁宁远远就看见叶曼曼恨不得挖个洞进去的困窘神色,倒是她那几个妹妹们一个个咄咄逼人,同声讨伐着知客僧,好像他今日要是不给出个交代就罪恶滔天了。
场面实在难看,最后寺庙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给叶家挪了间小院,江氏趾高气昂的领着一大家子去了小院,只是一看却傻了眼,就两间房的院子,她带了浩浩荡荡一群人,不用看也知道根本不够住。
这是要她们打地铺吗?太欺负人了,好你个狗眼看人低的和尚!
知客僧可不管这个,硬要厢房,他设法给了,把人领到,念了声佛号,转头就离开,等江氏回过神来,哪里还有知客僧的影子?
这是撒手不管了!
“想来这两间厢房你嫡母住上一间,妹妹们挤一间,应该没你的分了,不如你就到我那和我们挤一晚吧。”不是问句,温宁宁果断的站出来,凉飕飕的话说得所有人都听见了。
至于叶家人要怎么度过这山上寒冷的夜晚,干她屁事!
“叶曼曼,你就这样丢下你的妹妹们走了?”江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声音尖利得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只觉得怒火中烧。
她不敢质问温宁宁,只能冲着叶曼曼撒气。
“叶夫人,”温宁宁笑得一脸痞样,用帕子没个正经的着凉风。“谁叫你们来得太晚呢,好位置都被其他那些比您更贵的贵人给占去了,我身为曼曼的好姊妹,让她过去我那挤一个晚上,也算替您分忧了,免得您还要让出个位置来给她,她人又瘦又小没几两肉,只有被挤到床下打地铺的分。唉,不管怎么说她明日还要参加比试,要是没睡好,落了名次也不知道谁要负责任?”
昭然若揭的拐着弯骂江氏,正主只有一个,你们这些众取宠的跟屁虫才是次要的,喧宾夺主成这样,羞是不羞?
“你这无礼的……”江氏气结,但继而一想,既然要不到更大的院子安置家人,又不能真的二、三十口人都塞在同一处过一晚,这传出去会成笑柄的,温宁宁这冤大头既然肯让叶曼曼过去她那里宿上一夜,多几个人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叶曼曼拉了下温宁宁的衣襟,要是她当众和后母吵起来,人家只会道温宁宁不懂礼仪规矩,不会说江氏什么。
温宁宁知道叶曼曼担心什么,她也懒得和这妇人计较,福了下身便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