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氏一阵心酸,被小女儿的话戳进心里,心里也燃起一族火苗。
不错,做娘的不能为儿女争取,还做人家什么娘亲?
当初她要是不争,不离间谢氏和沈瑛的感情,又怎能使两人感情日渐冷淡,让谢氏抑郁到连孩子都差点生不下来,最后血崩过世,又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让出主母的位置来?
凤氏对沈瑛的不满突然燃烧了起来,她为沈家做牛做马这些年来,却从未得到过他对谢氏那般的尊重。
“可是娘,您能不能退了忠懿侯府这门亲事,虽说做世子夫人也还可以,但我真不想进那家子的门,那家子没几个善茬,再说那世子就是个轻佻浮浪的人,与他有染的女子还少吗?女儿嫁过去会受苦遭罪的,您舍得吗?”
忠懿侯府这家子她当然知道,当初她娘为沈琅侄ㄏ抡饷徘资碌氖焙蛞裁槐茏潘,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破落户,她清楚得很。
哪里知道风水轮流转,也不知沈琅钟昧耸裁捶ㄗ尤玫退了这门亲,却不想这门亲事转来转去,因为那该死的崔继善救了她,最后落到她的头上。
女儿的死缠烂打凤氏也很头疼。“孩子,娘知道你心里苦,不过你只要认准一件事,不管你嫁的那个是不是良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手里要有银钱,你和忠懿侯府的亲事若推掉了,只会坏了名声,倒不如安心嫁过去。
“娘给你准备的嫁妆够你一辈子在侯府呼风唤雨,称心如意,不用看婆母脸色,不用担心妯娌,更不用将小姑子放在眼里,女人要有钱,在任何地方说话才有分量,人家才不敢来招惹你,这样的日子岂不快活?”
沈绾被凤氏描绘的远景说动了,低下头点点头,“但是,娘,拥有一个知冷知热的夫婿不是所有女子所想望的吗?”
“男人的情爱就像一疋布,初时,你看着喜欢,非要不可,他也待你如珠如宝,可是时间久了,男女的感情最容易褪色,相看两相厌,是禁不起考验的。”
人心呐,有真心的时候,想着荣华富贵,等有了金钱地位,又想着真心难得,她和沈瑛不就那么一回事,等她回头想要他的真心,却叫他觉得自己贪得无厌。
天下哪来这么好的事,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男人的真心,有了钱财,想要什么没有?
沈绾看着她娘神色复杂的脸,彷佛懂了些什么,又有些看不懂,曾经对未来夫君那些个向往的绮思,在不知不觉中被凤氏灌输的思想取代了。
“我听说沈琅忠把娘手上的铺子收回去,娘,那几间铺子可是金鸡母,很能来钱的,您怎么能让她说收回去就收回去?”既然母亲都说钱财重过一切,关系到她的嫁妆,计较些也是应该的,那铺子可是她将来的本钱和底气,过问一声也不为过。
“她以为她说要就能轻易的拿回去?可没那么容易。”那些可都是她的东西,既然她视为己有,哪可能再吐出来?没门!“银钱的事不用你担心,有娘替你张罗,陪嫁一定少不了你,一定让你风光的嫁入忠懿侯府。”
因为得了凤氏的保证,沈绾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开始乖乖的待在院子里绣嫁妆备嫁。
第七章 兄姊的关怀(1)
石斛院这边难得的热闹,不时听见千儿的吆喝声。
千儿拿着纸笔可忙翻了,她指挥着那些二等丫鬟们搬聘礼,从垂花门往里搬,也就是说雍王的侍卫们全止步于院子门口,至于那些个二等丫鬟不用说都是凤氏派来的人。
当初个儿想全部撵走了事,是沈琅炙等思热焕戳耍搁着就是了,换一茬又来一茬,倒不如留下干点粗活,谅她们也翻不出浪花。
于是千儿也乐得指使她们干活儿。
上辈子嫁过人的沈琅侄阅切┢咐癫⒚挥刑多关注,她把四位教引嬷嬷引进了屋子,亲手用紫砂壶冲泡君山银针,茶碗用的是青花瓷,茶叶是今年刚由洞庭湖快马送过来的新茶。
相较于讲究情趣的点茶,她喜欢这种较世俗的以茶壶冲泡出来的茶汤。
几个嬷嬷都是宫中积年老人,虽说享用的是主子的残渣,但绝对不会比王公贵族们差,她们来到这里,也知道这位娘子便是将来要教导的未来雍王妃,仍多少自恃身分,对于她用紫砂茶壶泡出来的茶水还是颇有微词。
哪里知道一入口,一个个表情全变了,这茶汤完全不输点茶点出来的口感,而且更加甘纯,入口回甘,喝上几杯都不觉得腻。
沈琅窒袷侵道四位嬷嬷的想法,她从容的落坐,不经意的说道:“我喜欢用这壶泡出来的茶汤,几位嬷嬷可能一开始吃不惯,不过我觉得简单又方便。”
这是她上一世的喜好,到了这一世便一直延续下来。
“娘子要是入了王府,要知道礼不可废,该遵守的皇室规矩要遵守,可不能把个人喜好放在最上头。”
沈琅治持着完美的笑容,“不如先请这位嬷嬷自我介绍一下吧?”
这是没把她放眼里吧。也难怪,她回家有段日子了,就算没参加过任何宴会,她相信凤姨娘也会不遗余力替她宣传,说她就是个乡下地方出来的人,乡下人能有什么见识?礼仪更是不可能。
听了这些传闻,这几个宫里的老油条又怎么可能把她放在眼里?
如果因为这样她就必须对她们唯唯诺诺,抱歉,她还真做不到,何况她也不是真的乡下人。
几个嬷嬷自我介绍后,她对其中一位姓奇的嬷嬷倒是留了个心眼,这位无论其他三人说了什么,她都只板着一张好像人家欠她几百万的脸,和其他三人更是全无交流。
来日方长,沈琅直闳娩熹炝熳偶溉巳グ仓谩
然后她去了沈云骧的院子,在院门处就碰到刚从沈素心那里回来的沈云骧。
会在这时间点碰到三娘,沈云骧脸上的错愕微微闪过,他如今也摸热了这个三妹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男方来下聘的大日子,哪个娘子不是含羞带怯的待在屋子里,可她不是,去接了旨意不说,听说还神色自若地领了四个宫里来的嬷嬷回院子去,结果一转头,她人又在这里了。
这么活跃的性子,真待得了王府那和深宫大院没差多少的地方吗?但是,她也没有选择了。
“你怎么来了?屋里坐。”
两人进了屋,沈琅值淡将摆设扫过几眼,只见长案桌上摆了好几本翻开的书,墨香淡淡,挂着青纱帐的瓷枕边也放了六艺书,显然是睡前看的,她这哥哥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开始发愤图强的读书了。
她也不嗦,将谢氏的陪嫁单子给了沈云骧,他看了后颇为吃惊,那些个妆奁虽然称不上十里红妆,可也不少了。
沈琅终獗咴缭缇头愿朗岸将成本和盈余分开,兄姊不会知道她有多少私房,她取用了母亲的嫁妆多少银钱,她也如实还上,甚至这些年都照着金额给了三分的利钱。
“说起来当年若不是我留在巴陵,母亲那些嫁妆也不该分给我打理,如今我也进了卫京,我想,自己终究年纪较小,这些嫁妆还是劳烦兄姊多操心了,只是姊姊那边可能暂时不上手,哥哥劳累一些吧。”
“你眼看着要出门子了,身边哪能没有银子傍身?去了王府可不比在家,处处得用银子的。”沈云骧虽然纨裤,却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玩世不恭,他知道女子不比男子,嫁了人后若没有银钱,立不起威,根本使唤不动那些下人。
他是沈府的嫡长子,凤姨娘不敢克扣他的月银,还极尽所能的供应他的花销,将他捧杀于酒色财气中变成废人。
以前花天酒地、千金散尽的时候就算手头一时凑不齐,他也没为阿堵物烦恼过,现在这大笔钱他也不眼红。
妹妹这般大气,他这做兄长的也不能让她小看了,既然是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即便推到他面前,将来自然还是要交给两个妹妹带走的,至于他自己,他自有准备。
“说起来我早用了娘亲的钱在外面置了产业,虽然不像大哥的酒楼在卫京遍地开花,小打小闹也赚了些钱,银子我是不愁的。”她从不自夸,将来就算她爹给不了嫁妆她也能在王府混个风生水起。
沈云骧举起手来就想往沈琅值耐飞厦去,可在举手的同时又想到这妹子再过不久就要出阁,成为人妇,心里的失落和祝福同时涌上,但身为兄长只能露出鼓励的笑容,“想不到哥的那点老底让你摸了个透,三娘你这玲珑心窍啊……”后面余下的都是感叹。
“是我家拾儿能干。”她从来不吝啬在人前夸奖她的几个丫头。
拾儿这个商场老手自从知道她们家姑娘想在卫京大展拳脚,便逛遍了大街小巷,摸熟了各处商行的底,这一查,沈云骧不为人知的产业才曝了光。
沈琅直纠淳涂闯鲆坏愣四撸如今拾儿这一摸底,只是让她更加确认罢了。
她也不纠结沈云骧的想法。“我还有一事要和哥哥商量,娘在京里那三间铺子于我有用,可以先借我吗?”
“你想用就拿去,据我所知那几间铺子虽是凤姨娘代管,这些年却不赚钱,再说她那性子会轻易把帐簿和铺子交出来吗?你得留个心眼才是。”毕竟贪婪的人常会有种错觉,自觉已经进了袋中的东西又再吐出来,那就是挖他的肉,铺子再不赚钱,仍旧是个营生。
沈琅中Φ寐冻鼋喟椎难莱莺颓城车男±嫖校眼眸闪着细碎的光芒,像只美貌兼具的狡猾小狐狸。“我已经在父亲那里过了明路,帐簿钥匙她几时要还、事项不交割,我无所谓,我已经先让白掌柜去把铺子要回来,了不起从零开始,这也难不倒我。”她不想浪费那些无谓的时间去和凤姨娘做那些拉扯,虽然从头开始要多费银两,她还真不缺那点银子。
这财大气粗的口吻让沈云骧一阵好笑,他和这个妹妹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这会儿看着她含笑静坐,莹白的脸上是他不曾见过的自信,听她已经暗地让人收回铺子,打了凤姨娘一个措手不及,这等魄力,寻常男子不见得做得出来,令他不禁心生佩服。
沈琅只氐绞斛院,所有的聘礼已经让千儿有条不紊的摆进库房,拾儿则带着几个小丫鬟整理从铺子里带回来的旧帐,一叠一叠的堆得像座小山。
见沈琅纸门,拾儿大摇其头。“姑娘,奴婢见过经营不善的铺子,却没见过把原来好好一家铺子经营成那个样子的,您瞧瞧这些总帐,奴婢过了两遍,专不出毛病,连一贯钱的损耗都没有,这想骗谁?根本是假帐。”
沈琅值炔患鞍俣给她倒茶水,自己便咕噜咕噜连灌了两杯茶,急得百儿直跳脚,怕她呛到。
“我相信你看帐的本事,一贯钱的损耗都没有,铺子却连年赔本,这帐,是专门做来哄骗我这个不会做生意的吧。”她哂笑。
大哥、大姊都不看帐,自然只能是用来骗她的,这是把人都当傻子啊。
“我不追究凤姨娘从铺子里拿走多少好处,不过……”她敲着桌面,顺手翻开总帐瞧了几眼,不论真假,她还是挺佩服凤姨娘的胆大包天,把铺子掏得干干净净,杀鸡取卵,有必要这样吗?
“姑娘让她白得那么多好处?”拾儿不高兴了,赚钱容易吗?那可不是小钱,十几年来那得是多少银子?她都替姑娘觉得肉痛了。
“看在她替我爹管家多年,我兄姊在她“照料”下也算有惊无险的长大了,我不与她计较,但她要是让我查出更离谱的作为,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心狠手辣了。”她清淡如水的声音没有半分高昂,但眼中戾色闪过。
她做事通常与人留一线,不是为了日后好相见,而是她觉得为人本该这样,不到赶尽杀绝的地步就放人一马,但是对方要是超过她能容忍的程度,那不好意思,对付人的手段她也懂,直接粗暴,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这些帐本收起放在一处,吩咐库房的嬷嬷多注意着些,往后铺子你就多用点心,只要做出成绩来,我重重有赏!”
拾儿的神情带着些许自信和骄傲。“哪回姑娘交到奴婢手中的事没有办妥的?”别用那种眼光看奴婢,奴婢知道自己能干得很!
“是呀,我要没了你,我该怎么办?”沈琅智豳的勾了勾拾儿的下巴,她这几个侍女是焐得熟的,一个个忠心不二。
“姑娘这样信任奴婢,奴婢都感动得脸红了。”
“真的?我瞧瞧红在哪?”沈琅只苟手去恰拾儿的小脸蛋,逗得她又羞又窘。
嬉闹过后,拾儿继续说道:“我爹已经找回以前离职的掌柜和伙计,不方便回来的也重新征人,奴婢相信只要咱们能推陈出新,铺子的营生很快能有起色,甚至比以前更好。”关于这些她都已经做过通盘考虑。
沈琅窒嘈潘,做生意拾儿是把好手,是天生的女商人,沈琅忠蚕嘈牛要让已经被做到将近倒闭的铺子起死回生,事在人为。
钱砸下去,拾儿就有办法让铺子在她的手里起死回生,甚至发扬光大。
“我有你这么能干的财务总管,我担心啥呢?”
她从不担心拾儿贪了她什么,或是做什么手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她真心想要,沈琅志醯镁退惆哑套佣妓透她也没什么不行。
钱财如流水,来来去去,两辈子她看得还少吗?吃进腹内,穿在身上,舒心恣意的过日子,为自己而活才是她想要的。
瞧着沈琅痔感苏浓,拾儿又多说了几句,“话不能这么说,奴婢看着珠宝铺子里的首饰都是陈年旧物,褪了流行不说,样式老旧,上门的除了几个据说是老客户的,一天下来的客人真的没几个。香料铺也是,那积年的伙计说凤姨娘为了节省进货开支,贪图方便,许久不曾由海外进货,就算进货,柜上的也都是中、次级的香料,瓷器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拾儿说起自己擅长的事情,头头是道。
第七章 兄姊的关怀(2)
谢氏留下来的三家铺子不只位在东临长街的最中心,三家的距离也就几条街,是商家都艳羡的地点,偏偏不懂经营,一心只从铺子杀鸡取卵的凤氏能把这样躺着赚都能赚到流油的铺子做到这步田地,也真是厉害了,这样经营不善的铺子还能供应他们开销,就知道若生意好起来会有多么的日进斗金。
“我过两天研究一下卫京城里贵妇淑女都流行、喜好什么款式的饰品,得出结论来,再画几款首饰样子,你拿去让铺子里的金银打造师傅照着打,打出来的饰品不用多,卖完绝不重复。”她深知物以稀为贵,不管任何物件,创造出稀有的价值,便能大卖,然后还得推陈出新,才能牢牢吸引住贵妇们的眼珠子。
“至于香料铺和瓷器铺,明日你陪我走一趟,去瞧瞧他们都卖些什么,到时候再做盘算。”她的心很大,这三间铺子只是她在京中的事业垫脚石,她想要的不只这些,她不打算浪费以前掌握的那些客源和货流,她要重新拿回来,甚至做得比以前更好。
所以在放开手脚在京里闯出一番局面之前,那三间铺子必然得好好的把知名度打出去,在京里站稳脚跟才行。
主仆俩磨刀霍霍。
“姑娘,大娘子来了。”守在门帘外头的百儿高声喊着。她素来知道姑娘若在里头谈事要她出外守着,那谈的便是要事。
沈素心是头一遭到沈琅值脑鹤樱下了软轿,便见到一个秋千架挂在层层的茉莉和栀子花丛中,才三月,梧桐树的枝丫已经长出许多嫩绿,十分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