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妹子和凤氏不对盘,沈素心自以为得体的安抚双方,不料沈琅盅壑猩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这姊姊一心偏向凤氏,可见这些年凤氏在她身上没少下功夫,心是被笼络去了。
她虽然不喜凤氏,可也明白她和沈素心即便是亲姊妹,到底姊姊和凤氏相处的时间远远比她这亲妹妹要多,她们除了血缘,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刚踏进家门,倘若一直咄咄逼人的编排凤氏,操之过急惹沈素心反感,反而不美。
没说什么,沈琅种匦伦上软轿去了潇湘阁。
这一路上,沈素心没少对沈琅炙捣锸隙运的好。
譬如这二层小楼的潇湘阁,是后院数一数二的精致,雕梁画栋,内里极尽华美,瑶琴古筝琵琶,乐器琳琅满目;鲛绡纱一尺价值千金,她却随便拿来当成软帐轻纱;玫瑰椅、贵妃榻、百宝锦囊官皮箱、玳瑁彩贝镶嵌梳妆台……可以称得上应有尽有,可也因为这样,反倒看不出主人的喜好。
这潇湘阁原是凤氏为自己所出的女儿沈仙打造的及笄礼,想不到沈素心来参观时道了声好,第二天,沈仙这庶妹便大方的把小楼让了出来。
这事传了出去,多是赞叹沈仙大度宽容,谦恭礼让,好名声瞬间达到一个高峰,至于沈素心,便成了贪图享受、抢夺妹妹的东西,一点长姊的风范都没有的女子了。
然而沈琅秩衔,沈素心是相府嫡长女,想住什么院子没有,哪里需要一个庶女让屋子给她住?凤氏的女儿在外头得了好名声,她这姊姊却坏了名声,孰轻孰重,一眼就能看明白。
“姊姊,我向来心直口快,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莫要恼我才好,我如今归来,姊姊不再是自己一个人,有事,咱们都能商量着来,你说可好?”
沈素心握住沈琅值氖郑眼眶含着泪,正想和她说些什么,却有道夹带怒气的女声长驱直入――
“沈琅郑你是什么东西,居然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埋汰我娘?”
不见潇湘阁半个丫鬟阻拦,一个身材曼妙多姿,面似芙蓉,肤色晶莹,略带丰满的姑娘冲了进来。
她因为怒气冲冲,整张脸都是通红的。
她是凤氏的幼女沈绾,因为长相模样都属翘楚,又被凤氏带着参加不少宴会,加上沈瑛的地位,让身边围绕的女伴恭维讨好,下人阿谀奉承,她便把自己当成了沈府嫡女,养成她不可一世的态度。
在外头守着的个儿看了沈琅忠谎郏见她摇头,未曾阻拦的退了回去。
沈绾直直冲到沈琅置媲安胖棺〗挪健
沈琅值淡看着她,目光无波,就这样看得沈绾心虚胆怯,悄悄退后了一步。
“这便是凤姨娘教养出来的庶女?眼里可还有尊卑长幼?瞧你这模样,难道还想动手不成?”沈琅值囊袅棵挥卸喔咭环郑可蕴含着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量。
沈绾的气焰立时灭了大半,但随即觉得自己这般退却太不像话,这样的气她哪里受过,扭曲着脸又向前两步,举起手来,竟是想扇沈琅值亩刮子。
“四娘,不可鲁莽!”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恰恰这时候出现的二姊沈仙喝止了冲动的沈绾。
她扁了扁嘴,横了沈琅忠谎酆蠓薹薜姆畔率帧
一袭雨后天青的晕染裙,上头绣了一幅水墨画,发髻周围簪一溜金镶翡翠小簪儿,沈仙长得高挑有致,巴掌大的脸蛋,一身独特简约的气质,清新脱俗,让人移不开眼。
沈琅忠晕这才是世家贵女该有的模样,雍容娇贵,风流韵致,而浓妆艳抹、金光闪闪的沈素心,在沈仙面前一比较,只有俗不可耐四个字。
她暗叹了口气。
“姊,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可恶!”沈绾一看到沈仙出现,还想着要恶人先告状。
沈仙却是先向沈素心点点头,回过头来轻拍沈绾的手,语气轻软的像匹缎子,“还说呢,三娘刚回府,你身为妹妹,怎么可以这般无礼?我都想动手打你了,真是被惯坏了。”
“我才不承认有这样的姊姊!”沈绾扮了个鬼脸。
对于沈绾的孩子气,沈仙没有再说什么,反过身一脸包容大度的望向沈琅郑“下人们胡乱传话,污染了四妹的耳朵,误导了她,三娘看在姊姊我的薄面上,不要与四妹计较。”
瞧瞧沈仙说起话来八面玲珑、滴水不漏的样子,沈琅值咕醯帽绕鹨坏憔妥诺纳蜱海这沈家的仙女心计要深沉许多。
沈琅掷溲劭醋派蛳砂诔龅逆⒚们樯钛,对她的表态毫无回应,只是淡淡的给沈仙一瞥。
然而这一眼已经够叫沈仙心头颤颤了,一个年纪明明小她一截的小娘子,竟藐视她!
她完美无瑕的脸蛋不禁有些崩坏,放眼卫京,居然有人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她都来示好了,却碰了一鼻子灰……
沈琅挚刹还苌蛳赡谛牡淖刺有多崩溃,她对沈素心说道:“连日赶路有些倦了,我明日再来与姊姊聊天说话。”
“嗯,都怪我考虑的不够周到,三娘歇够了我们再来聊聊。”沈素心看着冷凝的场面,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沈琅秩椿褂幸慌枥渌要泼。“还有啊姊姊,你这院里的下人散漫又偷懒,居然放任阿猫阿狗随意出入你的院子,需要好好理一理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
她没能看到沈仙五脏六腑都被烧疼却垂着眼掩饰的扭曲激怒模样。
居然说她是阿猫阿狗?好你个沈琅郑她们梁子算是结下了!
第二章 与家人相见(2)
院子里静悄悄的,仆妇和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这位刚回来的三娘子,不只一回来就给当家主母下马威,这会儿居然让主子整治她们,看来她们好日子是到头了。
凤氏替沈琅肿急傅脑鹤咏惺斛院,位于相府的东北角处,距离主院有点远,沈琅秩羰歉鋈醪唤风的姑娘,要走到主院去请安,恐怕非得磨蹭上一个时辰,来回两个时辰,大概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可对她来说,路不是死的,也不是一直线,而是她想怎么走就能怎么走。
个儿也发现了这石斛院的偏僻,唠叨了两句,沈琅秩椿肴徊辉谝狻
“这里好,偏僻清静,咱们想做点什么也不会有人虎视眈眈的看着,那多不自在。”
个儿听了觉得有理。
院子外站着六个干粗活管洒扫杂务的婆子、四个侍候的丫鬟,沈琅挚垂一眼,没什么理会她们。
庭院倒是极大,梨花芭蕉,藤萝掩映,靠着起居间有两棵环抱一起的玉兰花树,满树的白色花苞散发淡淡清香,与相府的旁处不同,极为淡雅素净。
正面三间大房,左右两间厢房,屋里的摆设和沈素心的潇湘阁差不离,华丽富贵异常,也就是说沈素心有的东西来到她这里又更奢靡上了两分。
不管凤氏是不是存心要将她捧杀成第二个沈素心,这样的摆设布置还真不是沈琅窒不兜牡鞯鳌
她让下人把看不顺眼的家具布置该搬的搬,该拆的拆,只留下几幅看得顺眼的字画、长条几案和竹榻,拆掉满屋子的轻纱,换上编兰草细竹丝帘,整间屋子焕然一新,清爽许多。
个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束腰白玉美人瓶,又剪了枝带着花苞的白玉兰花枝插在里头,屋里顿时多了些盎然的生气。
这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实在是太累了,等她好好睡上一觉,到时候她那把凤氏捧上天的便宜老爹也该散衙回家了。
她刚回到这里,却也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亲姊与她有些生疏,姨娘和庶姊妹看着也是不喜欢她的成分居多,而没有征询过她任何意见的婚事更不用提了,她在这里除了自身的武力值,没有任何倚靠。
虽说她那宠妾灭妻的老爹也不怎么可靠,可一来在这个家能作主压过凤氏的唯有沈瑛,二来沈瑛能坐上丞相之位,感情、家事上可能糊涂,真正的大事倒不含糊,既然如此,也算是能说道理的人,至少值得她试一试争取一下这老爹的重视。
个儿见姑娘睡熟,悄悄掩了门出去,虽然她的职责不是贴身侍候姑娘,但是在百儿她们还没到来之前,调教下人、让姑娘过得舒舒服服,她也是能够的。
沈瑛一回府,刚脱下官服,端着热茶盅,便听到沈琅止来给他请安的通传,他瞄了眼跪坐在脚踏上小意温柔替他捏腿的凤氏,道:“三娘还是个孩子,冲撞了你,虽然有过,但你是长辈,就莫与她计较了。”
沈瑛为官多年,眉宇间有着历经多年风雨的沉稳和不容侵犯的气势,眉心两道深深的折子,看得出非常严肃,一袭黛青宽袖锦袍,穿出年轻人难以驾驭的无限威严。
凤氏年轻时就迷恋身高八尺、英俊威武的沈瑛,用尽心机做了他的妾室,多年来孩子生了四个,也成了半老徐娘,然而在一手掌握权与钱的优渥虚荣生活里,她已经知道男人靠不住,只有银子和儿子才是根本,但她更清楚沈瑛是沈府的顶梁柱,她的体面都是沈瑛给的,要是没了他,就等于天塌下来。
所以,不论表面的殷勤温柔,还是床上的予取予求,她都做到让沈瑛无可挑剔。
“妾身岂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自是不会和一个小辈计较,只是苦了二娘和四娘,原想着和三娘多亲近亲近,哪里知道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说,还被挤对了一番,四娘都哭花了脸,妾身这不是心疼她吗?”
她小声的抽泣,香帕子拭着眼角,高高的胸脯有意无意的蹭着沈瑛的腿,即便生了四个孩子仍旧维持着纤纤的细腰带着风韵,声音又娇又嗲极尽妩媚,只要是男人没有不心动的。
“三娘是回来待嫁的,转眼就要出门,不会待太久,你委屈多让着她一些,好好把她送走就是了。”
“瑛郎说的是,是妾身思虑不周。”凤氏心思电转,微微的挺直了身子。
这门亲事本就是为了沈琅执鹩ο吕吹模不知感恩的东西,也不想想那是什么人家?那可是有爵位的侯府,要不是她沈琅侄プ派蛳嗟张的身分,攀得上这样贵不可言的亲事吗?
不过这样的好人家,她为什么没想着自己的女儿?
呵呵,她又不蠢,看似门当户对的忠懿侯府是怎样的人家,侯府那点底细,整个卫京城的女眷没有人不知,侯爷夫人精明又强干,摊上这样的婆母,当媳妇的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不被拿捏死才怪!
她怎么可能替女儿找这样的婆家?当人家娘亲的,哪有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的道理?
沈琅植还是她的敲门砖,好带领着她的儿女往上爬。
至于沈瑛,说得好听是文官之首,清贵是清贵,家底也是不错,可到底没有爵位,往后致仕了,那就白进卫京这一遭了,当然要趁现在赶紧跟勋贵人家搭上线,届时靠着儿女就够她过呼奴唤婢、荣耀到极点的生活。
“好了,你先下去吧。”沈瑛对着凤氏挥手。
“妾身去问看看厨房让人给瑛郎补身子的药膳汤可炖好了。”
凤氏做足贤妻姿态,还客气的让道给进门的沈琅郑为的就是要让沈瑛看看谢氏的女儿有多么的目中无人,却完全忘记她身为妾室本来就没地位的事实。
只是在沈琅纸门的那一瞬间,她却惊呆了。
白天在后院见着的沈琅滞反麽∶保风尘仆仆,这会儿经过漱洗的她,二娘还能和她比一比,四娘只能靠边站了。
她的容貌不像谢氏的温柔婉约,反倒和沈瑛有七八分相似,柔美冷漠的一张脸,修长的英眉入鬓,清亮如秋水的眸子冷冷清清宛如晨星,随意往那一站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在几个沈瑛的子女中反倒是与他最神似的一个。
以前她常常引以为傲,因为生了二娘那样光彩夺目的女儿,这会儿却有些不确定了。
沈瑛咳了声,凤氏没敢再拖延,带着如同吞了只苍蝇般的恶心和不甘离去了。
沈琅旨凤氏走了,就着丫鬟拿来的蒲团,双膝跪下给沈瑛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三娘来给父亲请安了。”
沈瑛轻抿了一口茶,“归家后可还习惯?”
“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能有什么好不习惯的。”她径自起身,在下首坐下,也让人给自己倒了碗茶,细细品味。
闻言,沈瑛多看这女儿一眼。他自己是知道的,他跟这女儿父女情薄,三娘也知道这番是被叫回来嫁人的,居然如此镇定又看似无怨,倒让他高看一眼。
顿了下,他开口道:“凤姨娘替你相看了忠懿侯府的亲事,你可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来没错,只是女儿不懂,凤姨娘一介姨娘,是谁给她的权力替女儿相看人家的,她逾越了。”
是谁给凤姨娘权力,不就是这位爷默许的?
沈瑛摸了摸面上垂髯,倒是没有生气,只道:“听你这口气,似是不愿?”
“并非不愿,是不能。”
“哦。”
“父亲身居朝堂,可能不知道忠懿侯府已是落日余晖,只剩恩荫的爵位在那空摆着,在朝堂没有可相帮之人,看着膏粱锦绣,家族却没一个出众的子弟,和坐吃山空无异,父亲为了一个破落侯府赔上一个嫡女,划得来吗?”
在大卫朝,勋贵除了地位尊贵,爵位名头响亮,含金量也高,就算不能插手皇权内政,仍旧能维持一辈子吃香喝辣、高人一等的高品质生活。
文官则不然,文官就算到了登峰造极的高位,像她父亲这般入阁拜相,可也止步于此,没有爵位,虽荣不贵,因此文官与勋贵联姻,就成了大道。
那凤氏的打算不错,也定是以此说服沈瑛,但她肯定没想到自己一个久居巴陵的半大孩子能靠自己打听出忠懿侯府的底细。
听了这话,沈瑛果然皱眉,他的确对这桩婚事不是太上心,也的确示意与勋贵联姻可行,全权交由凤氏打听,原以为至少是桩尚可的婚事,不料凤氏这般行事。
虽然如此,沈瑛却也没有松口,道:“好,就算是你姨娘的失误,可这婚事我们口头上已跟侯府谈妥,如今倒不好得罪了。”
沈琅种道,头洗一半要让沈瑛答应不洗,她还得下功夫,幸好沈瑛也透了底,说了“口头上”这几个字,那就是还有转圜空间。
“爹爹,请随我来。”她说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在厅堂外是一个大花园,如今已值初春,万物复苏,枝头都是绿意盈盈的嫩色,到处显得生机勃勃。
沈瑛带着长随跟着沈琅掷吹揭豢美匣笔髑巴罚老槐树根深盘结,就算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也不能环抱。
沈琅肿叩嚼匣笔髑埃轻轻的吸了口气,单掌便往树干拍去,老槐树连叶子都没有晃动一下。
跟随沈瑛多年的老仆老耿目光古怪的看着沈琅帧―大娘子您又没有力拔山兮的天生神力,别说拍这树一下,就算全身把它拍了个遍,它动也不会动上一动,让老爷出来就为了看您拍树撒气?
老耿的内心戏还没演完,只见那老槐树的树叶突然下雨般哗啦啦的往下掉,接着换树皮开始一块块往下掉,树干巍巍颤颤的抖动不已,就像不停咳嗽的老人家,接着树干崩开,露出黄白的内里,最后轰然倒地,激起漫天的灰尘和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