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娘们背地里说李娘子没了男人,明着雇的劳力,一准耐不住寂寞。
魏楚明白,这些市井小民,本质不坏,给点翁头小利,占点便宜便欢喜,转过头抱着看人笑话,借以慰藉自己活得不如人。
心下坦然,说;“他们逃难到此,没家口,没吃没住处,正好我生意需要人,平常雇工不好找,两下里便宜。”
“妹子,还是你脑子灵光。”
魏楚似随意地说;“秦家小娘子,平常大门不出,站在门口望望,就被秦掌柜喊回去了。”
三娘看眼院子里,小声说:“秦大娘子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生儿子,为男人纳了个小妾,玉福到秦家三年了,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秦掌柜表面和善,晚上每每折磨玉福,玉福也是可怜人,我这也是听人说的。”
“玉福娘家没人吗?”
“家里穷,说是纳妾,把她卖给秦家。”
魏楚几次听见隔壁院子里压抑的哭声,就是玉福,秦掌柜是个禽兽。
皮作坊里的难民日渐少了,没的靠别人施舍过一辈子的,这些人心里都清楚。
韩翠玉和万金办喜事。
魏楚送韩翠玉两块料子,两样首饰。
在院里摆了两桌酒席,都是自己人喝喜酒,韩家在本地没有亲戚。
故城薛行来信,说酒楼房子找到了,让魏楚过去看看。
魏楚拿着薛行的信去甘府,甘府门房的下人对魏楚很殷勤,“我家公子在府里,娘子请进去吧。”
书房里,甘凤清看窗台上的茉莉花,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端,心里想着梅中岭的话,她是忠勤伯府的姑娘,姓魏。
魏楚是怎么来到北地,胡娘子的身份显然是假的,突然冒出来的李掌柜又是何人?
旁边贴身小厮暗昧地笑容,自家公子喜欢上花草了,这几盆宝贝似的花可是李娘子送来的。
屋外,下人高声回,“李娘子来了。”
甘凤清回神,快步迎出去,魏楚已经进来了,说:“可巧公子在家,不然我又白跑一趟。”
甘凤清忙命小厮,“把火盆搬过来。”
秋雁给魏楚解开斗篷,落座。
甘凤清拿铁钩拨了一下炭火,说:“烤烤火。”
魏楚抱着暖手炉,说:“手热的,今雨夹雪,雪花落在地上就化开了。”
“衣裳潮,烤干了。”
甘凤清把火盆挪到魏楚脚边。
魏楚拿出一封信,说;“这是薛行,薛公子的信。”
甘凤清听魏楚说了,薛行要和她合开酒楼。
拿过信一目十行。
问;“你准备那日去故城?”
“我把家里安排一下,想大后日去。”
甘凤清不放心魏楚一个人去,他居家守孝,不能出远门。
父母丧,守孝三年,所谓的三年,也就是二十七个月。
禁止娱乐,嫁娶。
说:“我派几个人跟你去。”
魏楚嫌坐马车慢,骑马快,林生牵出马厩里的白马。
秋雁手里托着一件魏紫色貂皮氅衣,“娘子把这个穿上,骑马风硬。”
小黑拉了下她的衣角,半年多,小黑长过了她的肩,乌黑溜圆的眼睛望着她,魏楚说;“故城一日就到了,两三日便回来。”
院门外,魏楚摸了摸马头,白马很温顺地低下头,魏楚上了马。
初春,日头出来天气暖和。
甘家四个家仆跟随。
天刚亮赶路,中间没停歇,关城门前,赶到故城,甘家家仆认识路,顺利到达薛宅。
薛行和薛夫人迎出来,薛行看见家仆牵着马去马厩,问:“李娘子骑马来的?”
“骑马快,一天能到故城,坐马车中途住店,耽搁一日。”
薛夫人是个温婉的少妇,说:“李娘子一路风寒,辛苦了。”
吩咐备下酒菜,招待魏楚和带来的人。
吃完饭,薛夫人陪着魏楚闲聊,说;“听我相公说李娘子在榆关镇开酒楼、店铺,李娘子真有本事。”
魏楚谦逊道;“生活所迫。”
“凤清洁身自好,家财万贯,没有一个姬妾通房,从不出入烟花之地。”
可能是薛行跟他夫人说了什么,薛夫人认为她和甘公子关系不寻常。
说;“甘公子是个好人,正派之人。”
“甘老夫人没了,凤清守孝三年,不然……”
薛夫人看了看魏楚,言下之意,她和甘凤清要等三年。
魏楚看薛夫人是误会了,说:“以甘公子的条件,择妻必是大家闺秀,世家清流的女儿。”
薛夫人一愣,笑笑便不提了。
次日,薛行陪魏楚看房子,故城她是第二次来,昨晚天黑,进城后,甘府的人直接带她去薛宅。
白日方发现,租赁的房子在他们上次住宿的客栈旁,魏楚看这条路,问;“这条街上有个混混,叫陈二的,上次来我看见他被人追杀。”
薛行说;“你说陈二,偷鸡摸狗,原来也是富贵人家子弟,不学好,把家业败了,被人追赌债常有的事,很久没看见他,也许被人杀了吧。”
陈二的样貌酷似李业,突然消失了,魏楚隐约产生了某种怀疑。
在故城住了两日,魏楚返回榆关镇。
到了院门口下马,见隔壁邻居秦家大娘子送秦掌柜出来,小娘子玉福跟在身后,问:“秦掌柜出门?”
秦掌柜说:“去一趟清水县。”
林生推着送豆腐的车子回来,视线越过门口的秦大娘子,看向小娘子玉福。
站在魏楚身后的秋雁大声咳嗽了一声,魏楚回头看看她,秋雁转身回去了。
次日,下午天阴。秋雁在院子里捡晾晒的衣裳鞋子,朝西院墙看了眼。
林生在院子里磨菜刀,秋雁哼着小曲进屋了。
林生磨好菜刀,交给大翠嫂,大翠嫂试了试,“这回切肉不费力了。”
吃过晚饭,魏楚看林生在扫院子。
林生往酒楼送豆腐回来,一直没闲着,劈好的柴堆得小山似的,后院菜园除草浇了水。
后半夜下起小雨,魏楚熟睡。
天快亮时,孟玉娴把魏楚推醒,“妹子,你听好像出事了。”
魏楚坐起来,短暂的迷糊后,突然有个不祥的预感。
披衣穿鞋下地。
昨晚韩举在县衙当值,没在家,孟玉娴和魏楚睡在一铺炕上。
大翠嫂起来了,走到院子里,丁乙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
隔壁秦家传来吵嚷声。
就见秋雁从院外慌张地跑进来,“林生哥和玉福跑了。”
“什么?”
魏楚的头嗡地一声。
疾步来到林生住的犄角半间屋子,孟玉娴端着灯一照,屋里果然没人,衣物用品拿走了,说;“林生这两日有点反常,是计划好逃走。”
“太糊涂了。”孟玉娴焦虑地说
隔壁传来秦大娘子的喊声,“快去追,把玉福追回来。”
杂沓的脚步声,喊声,“他们跑不远。”
魏楚走出院子,见一群人提着灯笼,木棒,都是秦大娘子叫来的街坊邻居,还有秦家族人,骑马去追赶玉福和林生,
回身看见秋雁站在身后,被这阵势吓坏了。
天边透出亮光,魏楚定定地看着她,说;“你跟我来。”
魏楚在前面走,秋雁不安地跟在身后。
进了上房,魏楚走去西间屋,秋雁跟了进去。
魏楚把门关上,板着脸问;“是你去秦家告密?”
第37章
◎动私刑◎
秋雁咕咚跪下, 颤着声说;“夫人,奴婢…….”
魏楚压下怒意,问:“为什么?就因为你喜欢林生, 林生不喜欢你, 你嫉妒报复, 得不到你就要毁了他们吗?你知道他们被抓回来要被族人私行处死。”
“夫人,奴婢一时义愤,头脑一热, 奴婢知道错了。”
秋雁这时方知道后怕, 吓得哭了起来。
魏楚心里但愿林生和玉福跑远了, 追不回来。
为林生担心, 林生和玉福逃走估摸是后半夜, 等所有人都睡了后。
天大亮了, 外面突然乱了起来。
林生和玉福被抓回来了。
秦家院子里,一群人手持棍棒, 问秦大娘子,“大娘子, 人抓回来了, 你说怎么处置?”
有人喊;“打死他们。”
一干人跃跃欲试,单等秦大的娘子开口,林生和玉福命丧棍棒之下。
大娘子刚要说话, 门外传来一声, “秦大娘子。”
魏楚走进了院子,看见林生和玉福被双手捆绑着跪在院子中央。
林生抬头, 看一眼魏楚, 随即低下头。
魏楚没看见他眼中有害怕, 就是平常胆小的玉福和林生跪在一起, 脸上也没有胆怯。
她朝秦大娘子走过去,“秦大娘子,我有话对大娘子说。”
秦大娘子同魏楚进屋,魏楚道:“大娘子,林生和玉福做了错事,该罚,玉福到秦家后,侍奉大娘子恭谨,没有不敬,大娘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二人年轻,一时糊涂,大娘子能卖我个面子,饶他们一命。”
秦大娘子面色为难,“玉福和我相处不错,对我恭顺,玉福是我夫君的小妾,我不敢擅专,此事要我夫君回来处置,还有秦家的族人,长辈,我想放玉福,说了不算。”
魏楚道;“求大娘子在秦掌柜面前替他们求情,林生和玉福这辈子必感念大娘子的恩德,大娘子看这样行不行?……”
秦大娘子从屋里走出来。
秦家的族人嚷嚷着,“秦家小妾与外人通.奸逃走,败坏门风,损害秦氏一族的名声,决不能放过这对通奸的狗男女,打死都便宜了他们。”
秦大娘子对众人道:“先把他们关进柴房,等我家掌柜回来处置。”
秦家有人早给出门的秦掌柜送信。
魏楚等人回来,这时,韩举也从衙门回来了,听说了,惊骇,“林生这闷葫芦真能干大事。”
魏楚对韩举说;“哥,能想法子救下林生吗?”
韩举在地上来回踱步,“秦氏开了祠堂动用私刑,官府不管。”
秦掌柜看似阴狠之人,林生落在秦掌柜手里,这条命怕保不住了。
豆腐坊的人都替林生和玉福捏着一把汗。
秋雁惹了祸,提心吊胆。
秦掌柜下晌赶回来,秦氏族人开祠堂,因为林生是魏楚豆腐坊的雇工,有人来通知魏楚,请李娘子去秦氏祠堂。
祠堂里,正中坐着秦氏一族的族长,德高望重,秦家在榆关镇是个大族,族人众多。
林生和玉福被绑在柱子上。
秦家的族长,年老辈分最高,对秦掌柜说:“按照我秦家的族规,男的打死,女的扔井里。”
林生和玉福听了,没有一点惧怕。
“贱人做下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实是晚辈治家不严,听凭族长处置。”
秦掌柜咬牙切齿地道。
秦氏族长看一眼魏楚,花白胡须微抖,“李娘子,这林生是你豆腐坊的伙计,拐带我秦氏的小妾,今我秦氏开祠堂处置这对犯了族规的男女,李娘子没什么异议吧?”
魏楚在榆关镇人单势孤,秦氏一族人多势众,魏楚明知今日阻挡不住秦氏族人动用私刑,就是报到官府,官府支持。
说;“林生做了错事,自当该罚,求您老手下留情,留下他一条活命。”
“好,就看在李娘子的面子,打一百棍,生死听天由命。”
魏楚心下一寒,即便林生身体壮,一百棍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显然秦家不想让他活命。
秦氏族里的几个年轻壮汉把玉福解开,绑到另外一根柱子上。
族规很残忍,一对相爱的男女,女方看着男的被当场打死,然后女的被投入井中。
魏楚是第一次看民间私刑。
林生被人脱掉上裳,由两个壮汉,挥舞棍棒朝身上打。
棍棒打在皮肉上,看不到皮开肉绽,筋骨断裂。
秋雁躲在魏楚的身后,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几乎要晕倒。
她发现林生和玉福逃走,冲动之下到秦家告密,是想阻止林生和玉福逃走。
没想到要了林生的命。
魏楚捏着手里的绣帕,长睫轻颤。
祠堂里鸦雀无声,只听见棍棒打在皮肉上的噼啪声,折磨着脆弱神经。
就看林生吐了几口鲜血,头渐渐歪了下来,玉福尖叫着:“求求你们别打了,是我的错,是我勾引他的。”
“淫.妇,闭嘴!”
秦掌柜怒喝。
有人塞了一团布堵住玉福的嘴。
“别打了!”
秋雁冲了过去,哭喊着挡在林生面前,“别打了,他昏过去了。”
祠堂里的众人,都看着秋雁,花白胡须的族长问;“这是何人,竟敢拦阻我秦氏家法。”
“她是我的丫鬟,我没管教好,林生已经昏过去了,棍棒打在身后他也不知道疼,起不到教训的作用,这两位兄弟能否先歇一歇,手也酸了。”
魏楚说着,余光瞥着祠堂门,拖延时间。
挥棍棒的两个汉子也打累了,停下手。
秦掌柜走过去,一把推开秋雁,掐住林生的脖子,恶狠狠地说;“这么不经打,这时候装孙子,没看看你的德行,拐走我的女人。”
手下用力,林生咳嗽两声,又吐了两口血。
秦掌柜松开手,喝命;“给我继续打。”
有人上来把秋雁拖走了。
魏楚看林生的情形,再打下去,林生可真没命了。
两个壮汉又高高举起棍棒。
突然,祠堂的大门被撞开,疾步走进来一个人,拿出一封信,交给秦掌柜。
秦掌柜匆忙打开,看了一遍,脸色铁青,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停下!”
两个汉子落在林生身上的棍棒停住。
秦掌柜在族长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白须族长说:“这是你的女人,你决定吧。”
秦掌柜看向魏楚,皮笑肉不笑,“李娘子,看在林生是你豆腐坊的伙计,我今就饶他一命,至于玉福,是我秦家人,自由我秦家发落。”
魏楚长吁了一口气,“谢秦掌柜宽仁大度,饶林生不死,秦小娘子是秦家人,自然由秦掌柜和大娘子说了算。”
秦大娘子对秦氏族长说;“玉福在我秦家三年,侍奉我夫妻周到,我替她求个情,留她一命,送去寺庙出家为尼,六根清净,也是我秦家行善积德。”
“你们自家的事,你夫妻看着吧。”
秦掌柜嘴角抽了抽,脸上尽是阴骘,“这个娼妇出家为尼太便宜了她,受幽闭之行,再送去尼姑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