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瞧过那孟公子,长的似画中仙,又是御史府教导出来的,品行定然也是个好的,怀逸,你说呢?”启元帝说着说着,又问了坐在一边终是一言不发的薛放。
薛放利落地站起回话:“臣也觉着,孟公子确实是个难得的良配。”
乐秧无甚心里负担,只说:“舅舅不是说,天下的好男儿随乐秧挑吗?”
启元帝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问,还是回道:“当然,舅舅说话算话。”
“那若是乐秧经过舅舅赐婚成婚了,就不方便去寻天底下其他的好男儿了。”这般惊世骇俗的话让乐秧说的俏皮,倒是正戳启元帝那混乱的道德观。
“朕倒是忘了这出,秧秧放心,舅舅答应过你的,自然也不会食言,有舅舅在,不成婚便不成婚。”
松了一口气,这事也算解决掉,启元帝前些时日说的补偿,她想留着以后用,不想浪费在这里。
这件事情说完以后,启元帝并没有让她离开,而是让她坐在一旁听着他与薛放议事。
她渐渐理清楚,原来朝中有位三朝元老,总是时不时称病在家不来上朝,似是对新朝不满,却又是实实在在做出过让百姓称赞的功绩来的,轻易杀不得,生生压制住体内的杀戮之心,所以舅舅才会那么生气。
“朕再给那老匹夫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还是不肯下台,怀逸就交给你了。”
启元帝下了最后的通牒,他与薛放的事情便商议完,启元帝睨了两人一眼,便让说:“怀逸,雨天路滑,你送乐秧回郡主府。”
“臣遵命。”
“多谢舅舅。”
两人同时回话。
之前对孟云起说过的话,现在启元帝也对她说,兜兜转转都绕不开她,乐秧在心中叹气,也不知启元帝何时会看够她与薛放之间的摩擦。
她同薛放一起出了甘露殿,刘保宁笑眯眯地送他俩离开。
雨不见小,薛放虽有带刀面圣的权利,却不能在宫里乘坐轿輦,只能撑伞与赵福一左一右地跟在她的轿輦旁边。
雨滴滴答答砸在轿輦上、伞面上,偶有清凉的风吹开轿帘,露出薛放直挺凌厉的背影,如沉默古朴的刀鞘。
雨天热闹的街道没甚么人,薛放穿戴着油帔笠帽骑马跟在马车旁,一路送她回到了郡主府,一路无话。
赵福跳下车撑伞把她扶下马车,小心不让她淋到一滴雨。刚站定后,就有孟云起唤她的声音。
“郡主!”
乐秧抬头一看,孟云起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从大门里跑出来,素晴撑着伞被他甩在身后,孟云起就这么冒雨跑来。
到了她跟前,孟云起又淋着雨踌躇着不敢靠近她,乐秧瞧见,赶忙把孟云起拉进伞下,正欲责怪他,孟云起又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傻乎乎道:“郡主,你回来啦。”
乐秧终是没说他,只是拂去他面上的雨滴,笑着应道:“嗯,我回来了。”
“郡主,卑职这就回去了。”
薛放突地扬声道,乐秧没有转身,只听见马儿嘶鸣一声后马蹄溅水远去的声音。
第35章
“郡主,那是?”
眼看孟云起的眼神往后追了过去,乐秧只扯了扯他的手,孟云起好似才注意到她在他跟前。
乐秧镇定地回望过去,视线扫过他柔和的下颌线,又落到相执的手,两个体凉的人,手上的温度竟也是差不多,她只道:“外间天凉湿气重,回去吧。”
到了前厅,因着孟云起不撑伞淋了会儿雨,就有些咳嗽,素晴等人又是一阵忙活。
等到孟云起又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乐秧也已经收拾妥当。
孟云起出来时见她还有些羞赧,就站在她跟前说:“郡主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厅里已经没了其他人,乐秧便让孟云起坐到她身旁。
“不用这么拘束,”乐秧瞧着孟云起坐下后依旧有些不知所措,“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她虽这么说着,孟云起却依旧有些紧绷,乐秧转移话题道:“你赐婚一事,舅舅已经答应了。”
孟云起噌地站起来:“真的吗!”
乐秧不答,孟云起又快速坐下,磕巴道:“郡主不好意思,我,我太激动了。”
孟云起虽是道着歉,但他一扫之前忧愁面容,有了鲜活之气,让没阳光照耀下有些灰蒙的郡主府看起来都亮色不少,乐秧也跟着心情爽朗起来。
“嗯,相信不久就可以解决,你放心。”乐秧耐心地解释道,孟云起连连点头迎合,面上喜悦之色抑制不住。
看着孟云起傻乐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用膳的时间,赵福过来低声道:“小主子冒雨为了孟公子的事奔走半晌,奴才让厨房煲了汤,去喝点暖暖胃。”
乐秧看了眼面色不善的赵福,知道他是为了她今日不顾惜身体,为孟云起冒雨奔走的劳累生气,便道:“今日活动一番,倒是觉着胃口打开了些。”
赵福还是道:“都是小主子爱吃的。”
孟云起也惶然地跟起身,听见赵福的话,极为内疚:“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郡主你快去用膳吧,按时用膳也是调养身体的关键。”
这孟呆子,倒是时时刻刻不忘要给她调养身体。
她想开口邀请孟云起同她一起用膳,
“咕噜~”
像是不可置信声音是从自己肚子里发出的,孟云起猛地用双手捂住腹部,脸红了个彻底。
怎么会!此举实在失格,郡主会不会嫌恶他?可他今日出来的匆忙,哪能顾得上口腹之欲,早知道应当听诗书的话,垫垫肚子再出来的。
乐秧瞥了眼脖颈快要撅断的人,只是自顾自地走着,随口道:“阿福,再添一副碗筷。”
到了饭厅,在相顾无言中用完膳,喝了漱口茶,乐秧才想起件事,看向还在小口小口吃着玉露团的孟云起:“天色不早了,等会儿我差人送你回御史府。”
孟云起顿时就忘记了咀嚼的动作,他就这么张着嘴,能看见一小截红润的舌尖,嘴角还存留着玉团露的碎渣。
他把未吃完的玉团露放在桌上,双手放置膝盖处,稍显放松的坐姿就又紧绷着挺直了身姿,他双眸迅速地聚集起雾气,颤着声问:“郡主可是哪里对我不满?”
在知道太后欲给他赐婚时,他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赐婚对象竟是他刻意接近的宝珠郡主,他来郡主府前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郡主也已经做到了他所求之事。
他以为,他跟郡主已经心照不宣了,结果现在郡主想要把他送回御史府。
还是说,孟云起不可控制地想起,郡主问他为何穿那件青衣,他避而不谈,结果郡主神色冷淡了下来。
这……
孟云起放置膝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攥住衣衫,有些犹豫,觉得此举对他来说,着实是孟浪了些。
可是不说,郡主会不会生气?
乐秧说完送孟云起回御史府后,就眼见孟云起面色转换,由挣扎到犹豫然后下定决心,抬头面红耳赤又磕巴道:“郡,郡主,我今日想留在郡主府。”
“你留在郡主府作甚?”乐秧疑惑不解。
孟云起的脸这下红的快要滴血,抬眸似嗔似羞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把他的发旋给她看。
“就是,我已经答应郡主了,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她又看了眼立在一旁,恨不得吃了孟云起的赵福,总算是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这孟云起时把她想成什么孟浪之人了。
不过想起来后院里那几个干着下人活,倍受磋磨的几个男子,恐怕彧都里传的也是她如何浪荡了得,孟云起这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知道,她荒淫无度的名声看起来极为响亮。
看着就差宽衣解带的孟云起,乐秧第一次觉的有点火烧眉毛的紧迫感,忙道:“你不是说你是偷跑出来的,我是怕你家里人发现,所以才想把你送回御史府,你别误会。”
“我……是我唐突了,我给郡主赔罪!”
孟云起先是一副如遭雷击的呆愣模样,后面直接站起来慌乱躬身赔罪。
乐秧扶额叹息,道:“也不完全怪你。”
主要是今日她把纯良的孟云起给吓着了,也不怪孟云起多想。
乐秧怕孟云起觉得羞愤想不开,就决定亲自送他回御史府。
“小主子,外间还下着雨,奴才去送就好。”赵福劝道。
孟云起跟在她身后,差点被门槛绊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乐秧没忍住勾起唇角:“不用,我怕我不开导开导他,他今日得怄死。”说完,她牵着孟云起的手,领着往前走。
果然,上了马车,孟云起才回过神,看见她坐在旁边忙道:“郡主。您不用送我的,我可以自己回去。”
乐秧:“已经上来了,那就走吧,闲着也是无事。”
“你那身衣裳还要吗?”乐秧想起孟云起落在郡主府的衣裳道,“你还要,我就让素晴留着,等你下次来时带走。”
那面料极好,看样子也是价格不菲,不穿了也浪费。
孟云起眼眸看向她,呐呐道:“我府上还有差不多样式的衣裳,颜色也相差无几,郡主决定就好。”
乐秧只是愣怔了一瞬,便在孟云起怯怯的目光中做了决定:“那就留下吧。”
到了御史府,乐秧问他是如何偷溜出来的,孟云起道家里父母从不对他过于拘束他,所以他从后门溜出来的没人发现,他的侍从诗书会在后门接应他的,让她不用担心。
乐秧点头:“那好,孟……你先回去吧,事情不日就会解决。”
外头的雨已经逐渐变得稀疏绵长,不会猛烈到打湿衣摆的程度了,孟云起却是没有动,似有话没说完。
乐秧就这么安静地等着他。
安静的车厢里,两人转换的关系,让这份安静变得微妙缠绵起来。
“郡主,等事情解决完后,我就去郡主府给您施针。”半晌,孟云起干巴巴道。
“好啊,我等你。”
之后两人都未再说话,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近,然后是刻意压低的声音:“这是宝珠郡主的车驾吗?”
孟云起顿时惊喜道:“是诗书!”
外头的诗书听到自家公子的声音,有些热泪盈眶:“公子,公子是你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孟云起也待不住了,在她同意下,立刻掀开了车帘下了马车,诗书忙不迭地把伞倾斜在他家公子的头顶。
“耽搁了时辰,父亲母亲没发现吧?”孟云起担忧地问道。
尽管他在她面前表现的那般风轻云淡,但终归是御史府娇惯着长大知书达理的儿子,做出比以往出格的事情,自然是会担心被父母亲发现。
诗书摇摇头:“没有,就是公子出门不久后,二公子来了一趟,我跟二公子说公子睡下了,二公子便走了,老爷夫人都没有发现。”
孟云起心有余悸道:“那就好,那就好。”
“公子快些回吧,奴才真的要担心死了。”诗书担惊受怕了好久,现在只想催着公子快些回去,免得被发现。
见孟云起望过来,乐秧便点头,孟云起便道了多谢郡主,就在诗书的催促下抬脚往御史府的后门走去。
乐秧撤回目光,正欲让车夫放下车帘,又听到诗书小声惊慌叫公子的声音。
“郡主,您以后唤我云起就好。”
竟是孟云起折返回来,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也不待她的反应,就跑走了。
直到孟云起的衣角消失在木门后,乐秧久久未撤回视线,倒是车夫提醒她:“郡主,赵公公说让奴才提醒您外头风大,早些回府里。”
乐秧“嗯”了一声:“回去吧。”
舅舅的速度果然快,太后想要给孟云起赐婚的事情突生变故,只不过这个变故是发生在那个林家女身上。
听说她在御史府大门前堵人时,偶然见撞到一位清秀的白衣书生,把人撞的不轻,林家女自然是把人送到了医馆,结果一来二去,两人竟是看对了眼,林家女主动去宫里见了太后,说她不干了,把太后给气的不轻。
赐婚的对象都是千挑万选的,不是每个跟御史府门当户对的大臣都舍得让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的,又听说御史府的大公子又病重起来,御史府夫妇正着急地在彧都里寻找名医,去医治儿子。
人家都不行了,再强行赐婚,那就要招天下人的口舌了,太后也只能暂缓给御史府赐婚的事情。
至于太后为何不给孟二赐婚,多半是看孟大公子年岁稍大,早该到了成婚的年纪,御史府也拿不出这个理由推拒。再者,孟二是御史府的后继之人,说不得御史府会为了唯一康健的儿子冒险得罪太后呢。
所以他们选择了,御史府在权衡利弊下可能会放弃的孟云起,结果也没能成功。
乐秧感叹着,如果是那孟二求上郡主府,她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第36章
后面孟云起也跟她说清楚了。
御史府之所以不愿意孟云起被赐婚,除了孟云起本身的意愿,就是孟御史隐隐地不愿与梅林同流合污,所以才这般纠结。
孟云起说这话的时候,还给她施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