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孟云起进了郡主府后,在他的坦白下,乐秧才知道,这件事情能这么提前解决,是因为白芷的存在被御史夫人元氏知道了。
元氏恨铁不成钢,但为了自家儿子,还是单独去找白芷谈了谈,次日白芷便拿着元氏给的报酬离开了彧都。
即使元氏在御史府一辈子没有面临过后宅斗争,但也是从小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白芷那点小手段,根本就招架不住。
回到御史府的云起被养回了肉,与之前离开彧都之前相差不大,他站在她跟前,双手的手指紧紧地搅弄在一起,是那么的无所适从。
他慢慢地蹲在她跟前,咬白了唇,纤长的睫毛一眨,一颗晶莹的泪珠就这么滑落至下颌悬挂,好一会儿才倏地滴落。
“郡主,您理理云起……”
高贵单纯的御史公子蹲在她跟前,手指只敢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裙边,哭着颤声只是为了乞求她理理他。
乐秧面无表情地问:“那云起被别人碰过了吗?”
云起仓惶地摇摇头,急急地说道:“只有郡主……”
说完,面上飞快飘上一抹薄红,他想起了在江州那晚。
乐秧伸手按上他的唇角,缓缓摩:“是吗?那本郡主可要好好地检查检查。”
云起虽然羞怯,但仍大着胆子攀上她的手,轻声说:“我带药了。”
她虽是不热络于那事儿,但也并不忌讳,特别是知道云起研制出由男子服用的避孕药物后,她就更不忌讳了,毕竟要避子汤喝多了对身体并无益处。
“云起真懂事。”乐秧顺其自然地夸奖。
云起欣喜若狂:“都是云起应该做的。”
后面他们俩再度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云起很懂事,即便知道后花园的药圃被铲了种花时,也是笑着说种花挺好,药圃他在御史府里有,可以拿到郡主府来用。
乐秧也敏感地察觉到云起的变化,他不仅变得更加懂事温顺了,也一点不忌讳两人在外人看来畸形的关系被广而告之了。
不管是她从禁宫里出来,他会站在马车前等着,还是偶尔邀请她一同外出游玩时,他都更加坦然地接受别人或探究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在征得她的允许下,还会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于是彧都人们在关注会试与犬氏使团的间隙里,又久违地谈论起宝珠郡主的风流事。
这日她再度进宫,启元帝却罕见地没有在甘露殿处理政务,而是回了他真正的寝宫未央宫。
这未央宫她只小时来过几次,对这里的道路并不熟悉,还是刘保宁派了身边的小太监过来领她过去。
到了未央宫,刘保宁凑上来道:“郡主,您好些日子没来了。”
乐秧说道:“朝中上下这般忙碌,乐秧也怕打扰舅舅。”
刘保宁表示不赞同:“郡主此言差矣,这人再忙也有休息的时间啊,特别是陛下,就更得照顾龙体了,这不,宸妃娘娘正在里边跟陛下说闲话呢。”
乐秧一顿,含笑谢过刘保宁,在得到允许后,她抬脚进了未央宫,身后的赵福上往刘保宁那边上前一步。
这未央宫的装潢应当是动过的,乐秧进去就震惊于里面极暗的配色,一点也不似其它宫殿的富丽堂皇,但却有种北境的古朴简约之感,就连坐在桌边的梅月窈穿着配色都老色许多,只有启元帝依旧白的亮眼,隐于暗色看着甚至更加邪魅。
“郡主来啦。”梅月窈招呼她。
乐秧冲她与启元帝见礼后,梅月窈亲切地邀请她过去坐,启元帝则是一副沐浴后的懒散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对她的到来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舅舅。”乐秧坐下后唤了声。
启元帝狐狸眼半阖,不轻不重“嗯”了声。
许是见两人氛围并不热络,梅月窈贴心地打着圆场:“郡主今日穿的这般好看,是因为近日好事将近吗?”
乐秧屏息静气,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鹅黄绣芍药的大袖衫,竟然是未央宫里唯一的亮色,与周遭格格不入。至于梅月窈所说,乐秧浅笑道:“乐秧素日就是这般打扮,何来好事一说?”
梅月窈亲亲热热地拉过她的手,像是知己的嫂嫂那样说着:“乐秧不必害羞,既然真喜欢那御史大公子,本宫替乐秧跟陛下求旨,给你们俩赐婚,有了陛下的旨意,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宸妃娘娘说笑了,乐秧现在还没有成婚的打算。”乐秧不为所动。
梅月窈眉间浮现出震惊之色:“可是……可是你与那大公子……这怎么能不成婚呢?”
乐秧没说话,她察觉到她说完不成婚后,启元帝终于舍得抬眸瞥她一眼。
“秧秧的婚事自然是由朕来选。”启元帝倏地出声,“太后喜静,那姚氏女的事情就由你来安排就好。”
见说到正事,梅月窈也不说给她赐婚一事,只跟启元帝说着些细节上的事情,启元帝兴致不高,梅月窈说完后就识趣地离开。
只言片语中,乐秧就明白了那卢西姚氏要把自家的女儿送进宫,恐怕是为了前些日子启元帝清算姚氏为官族人一事。
那姚氏虽然垄断了卢西的书院,培养了很多在朝为官的族人,但那都是旁支,嫡系近些年来成绩不佳,也怕是旁系越发难以掌控了。
“舅舅又要有新的妃子了吗?”
乐秧见启元帝的精神好多了,便主动搭话。
启元帝却是没搭话,自梅月窈走后,他略显森然的眼神就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以为启元帝不喜她稍显艳丽的穿搭,便道:“舅舅要是不喜欢,乐秧以后也穿的素净一些。”
“站起来。”
乐秧听话地站起身,心中快速地回想着自己今日的穿着,明明与平常无异,这套衣裙是启元帝赏的,之前也在启元帝跟前穿过,没道理之前没讨厌,现在开始嫌弃了。
“转一圈。”
乐秧又转了一圈儿,裙摆荡起微小的波浪。
“过来。”启元帝低了眉眼,继续命令道。
乐秧不知何意,但还是缓慢地走到了启元帝跟前。
启元帝是坐着的,但气势上却犹如在俯瞰她一般,乐秧正想问何事时,启元帝就动了,玄黑龙袍的晃动带动了上面金龙游动,似是金龙活了过来,暗自窥视这一切。
她正巧站在菱花窗透进宫内的光束前,由她阻挡了大部分光线,她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执起贴近了一个温热的地方,乐秧随即感受到手背上传来微微的凉风。
那是启元帝吸气导致的。
乐秧垂眸愣神地看着,启元帝艳红的唇,此刻就在距离她手背咫尺之地,只要他们其中一人稍微一动,那艳红的唇就会覆盖在她手背上。
“秧秧,”启元帝就着嗅她手背的动作未变,只是抬眸看向她,平静地陈述,“你身上的味道变了。”
他用眼神单纯地表达自己的疑惑,并不觉得他此刻的举动是突兀与僭越的。
启元帝说话间浅浅的热气喷洒在她手背,却让乐秧觉得犹如被蛇信子舔舐了一口,让她百般不适。
回过神后,乐秧便说:“可能是沾染上了床头用来安神的香。”
自从启元帝被太后下了情香后,便不再用任何香,她自然也是跟着不用。但近日跟云起走得近,云起又为她配了香囊挂在床头,估计是沾染上去了,没想到这点程度都让启元帝给发现了。
启元帝听后,缓缓地放开她的手,好像他的疑惑得到解答后,就没有兴趣再继续这个话题。
乐秧也以为这个话题过去了,可是直到她转身要走时,她又听到启元帝温和的声音。
“秧秧,把这个香换掉。”
乐秧回过身,启元帝几乎与周遭暗沉的环境融为一体,除了那双锐利的眼,便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乐秧想,一定是不容置疑的。
“好的舅舅。”乐秧回答道。
第70章
傍晚时,云起给她端了热水泡脚,热水盆里是他事先弄好的药水,云起半蹲下来把她的脚放置他的大腿处,专心地给她褪去鞋袜,又放置热水盆里。
见云起想给她洗脚,乐秧蹙眉想要拒绝,云起却已经先一步伸进热水按在了她的脚上,他仰起头笑弯了眼:“不是云起想要唐突郡主,而是这药水需要配合按压脚底穴位才有更好的疗效。”
乐秧见状也只能随他而去。
昏黄的灯光下,云起简单地用青色布带挽住了长发,随着他弯腰的动作,挽好的头发滑落至他的胸前,柔顺放松的眉眼看着更加恬静自然。
云起的力道不轻不重,脚底穴位地放松致使她精神松懈,乐秧半阖着眼倚靠在椅背上快要睡着时,云起问她:“郡主,是那个香囊您不喜欢吗?怎么不用了?”
乐秧眼皮都没抬随口说:“舅舅不喜欢这个香味。”
云起抬起了她的左脚,闻言道:“那云起重新调制一款香囊。”
乐秧阖上眼,轻声道:“舅舅不喜欢,我以后就都不用了,你也不用麻烦了。”
卧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微小的噼里声,云起极轻地应了声,也不再说话,手上的力道依旧没减。
洗好后,乐秧也适时地睁开眼,丫鬟们进来端走洗脚盆,见云起净了手,乐秧站起身瞥见窗外的天色道:“天色已晚,云起不用回御史府吗?”
接连几日,孟云起都宿在郡主府,乐秧倒是没有赶他的意思,只是也想让他回御史府看看御史府夫妇。
云起走过来:“郡主我正想与您说,过两日是我母亲生辰,这两日我不便来郡主府了。”
乐秧颔首:“替我与御史夫人道句福寿安康。”
云起并没有期望她能去,应了声后,只是扶着她坐在床榻上,抿抿嘴最后轻声与她商量:“郡主,二月二那日,我们能去出去游玩吗?
瞧着云起希冀的眼神,乐秧回想了下:“届时没事儿,就去吧。”
还没到二月二,乐秧就收到了薛放送她的大礼,李明武军中饮酒作乱、涉及扰乱军务,被薛放一本折子参了上去,那折子还是她站在启元帝身旁,看着启元帝打开的。
“秧秧怎么看?”启元帝把折子打开,提笔不落。
乐秧默不作声地研磨,启元帝把折子打开,微抬了左眼看她,又收回了眼神看向折子,提笔写了下去。
他驳回了薛放恳求对李明武进行削职的条例,但也没有拒绝薛放说要把李明武遣送回彧都。
李明武虽然暗地里是梅林的人,但明面上是跟着启元帝从北境一路过来的,被薛放用这种莫须有的理由给参奏,如果启元帝真的处置了,那将会真的寒了一众将士们的心。
但既然启元帝让她去解决晋王,这其中的细节问题,乐秧不信启元帝不知道,他当时不说,就是让她自己去查。
现在查到了,然后呢?乐秧看向启元帝。
“秧秧与薛放还有联系?”启元帝合上奏折放到一边,不经意间问道。
薛放算是启元帝同盟,乐秧与薛放也不用避嫌,所以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也不是经常,只是偶尔有些联系。”
这些都是启元帝能查到的,并不需要隐瞒。
启元帝提笔的动作行云流水,似是感叹道:“朕竟然不知薛指挥有朝一日能如此听别人的话。”
“薛指挥也不是听话,”乐秧以为启元帝不喜薛放脱离他的掌控,却对她言听计从,忙解释道,“乐秧是花了大价钱与薛指挥做的交易。”
“什么价钱?”启元帝打破砂锅问到底。
乐秧简要地说了她许给薛放的东西,声音却又慢慢变小,最后没了声音。
她突然发现,这些东西有大部分都是启元帝赏给她的,现在她又用来许给别人办事。
启元帝也发现了,他停了笔,好笑地看向她,调侃道:“舅舅给你的东西,转眼就给了别人?”
乐秧立马道歉:“对不起舅舅,乐秧再也不会了,毕竟府库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舅舅赏的……”
她佯装委屈地说完,启元帝却不吃她这一招:“合着是舅舅的错了。”
启元帝沉思半晌,勾了勾唇角:“那以后舅舅就赏些破烂玩意儿,秧秧不送人,该不会给扔了吧?”
乐秧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怎么会,舅舅的东西,乐秧当然是供着都来不及。”
又想起来她的举动与方才的话自相矛盾,忙把举例道:“您昨日赏我那香膏,乐秧都不舍得用呢。”
那几日启元帝说让她换香,乐秧说是给换了,其实怕他不喜,便不再用香,结果启元帝次日就赏了一大堆极其珍贵的香给她,乐秧挑了闻着清淡地用。
因为名贵,素晴给她用时都不舍的浪费一点。
她说到用香,启元帝的眼神就在她手腕处转了一圈儿,两人之前因为贫嘴而产生的放松的氛围有一瞬的凝滞,乐秧面上表情没变,脑海中却是自动浮现出了那日荒诞的一幕。
“既是给你的,你就用着,”启元帝幽深的眸子看不出情绪,“用完了管舅舅要。”
乐秧笑着道:“那乐秧就多谢舅舅。”
启元帝像是没什么都没有感知到,他侧身处理着奏折:“李明武的事舅舅不会帮你,当然,要是李明武闹出了大动静,有的是清臣参他。”
乐秧一喜,知道启元帝这是让她自己解决,忙不迭道:“多谢舅舅,乐于知道了。”
看着刘保宁把小外甥送出殿门,等到刘保宁再度返回立在他身旁伺候时,启元帝专心致志地批改着奏折,等到把积压的奏折批改完成,他才终于搁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