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别拖了,下月十五就是极好的日子,你们的婚期就定在那日吧。”
太后迅速地决定了两人的婚期,她没反应,反倒是杜若走到大众跟前,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微臣多谢太后娘娘。”
这一出发生的太快,多数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的婚事就定了下来。
按理说万花宴有人定下了婚事,那周围的人不管有仇没仇,都会强装面上的和谐举杯恭喜,但如今的现场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杜修撰求娶了宝珠郡主,他们都能够想到,这个消息传出去,不亚于往湖面上扔下一块巨石而泛起的涟漪。
周遭的小姐们面色煞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属意的青年才俊居然会求娶宝珠郡主,他们之前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难不成……
那些小姐隐晦地看向高台上的宝珠郡主,难不成杜修撰也喜欢宝珠郡主艳丽的容貌不成?
万花宴的后半程,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乐秧端着酒杯的指尖都在细微的颤抖,直到她骤然听见刘保宁打着颤的声音:“陛下驾到——”
她放下酒杯与太后对视一眼,尽管早有预料,却仍是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慌。
毕竟他们原定郡马的人选是薛放,薛放可以正面对上戚容与,但下方看起来不够戚容与一只手打的杜若,两人同时捏了一把汗。
戚容与的身影出现在万花宴时,一个狼狈的人影同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那道人数身上的禁军制服有些破损,一滴猩红的鲜血从森白的刀尖上滴落,那人面上虽有血污,但众人仍然可以轻松地辨认出来,那人竟然是禁军指挥使薛放。
乐秧讶异地看着薛放,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薛放这般模样。
“参见陛下——”
众人慌忙地行礼,她与太后从座位上站起身,她低下头见礼,却久久听不到戚容与让免礼的声音。
“皇儿你来的正好,乐秧方才与杜修撰定了亲,你是听说了这个好消息,特意过来恭喜乐秧的?”
她听见太后先发制人的声音,但依旧没有人回答太后的话,气氛过于的压抑,以至于众人大气都不敢喘,越发的谨小慎微。
余光里,戚容与不急不缓地踱步过来,等他站到她的身边后,才双手把她扶起来,那双手很是轻柔,还饶有兴致地拍了拍她臂膀上不存在的灰尘。
“秧秧,听母后说,你定亲了?”戚容与看着很是平静。
戚容与越平静,越是让人觉得心里发毛,乐秧按下微颤的指尖,淡笑着说道:“是的。”
太后急匆匆走过来挡在两人跟前:“皇儿,秧秧方才已经跟杜修撰定亲了,大家都看见了,你会恭喜他们的对不对?”
越过太后的肩膀,乐秧看到戚容与陡然阴沉下的脸色,他的视线从太后身上略到她面上,只问:“秧秧也同意吗?”
“乐秧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婚姻大事了,”即使被戚容与不正常的神情震慑,乐秧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乐秧在这里恭祝陛下与太后义女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众人听得有些迷茫,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宝珠郡主今日这时与太后是一伙的,为了摆脱陛下,要在这万花宴上挑选夫婿。
宝珠郡主不愿意成为这大雍的皇后,这一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在场的众人更是头晕目眩,难不成宝珠郡主是被陛下强迫的不成?
那按照这个架势,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不就是在一厢情愿吗?
“啊,原来你们是这样打算的,还以为母后也终于为朕打算一次呢,”戚容与笑意不达眼底,他随即微抬下颌,狐狸眸里尽是嘲弄的神色:“秧秧,朕好歹教导过你一些时日,秧秧怎么还是这般单纯?”
这不怀好意语调让乐秧汗毛倒竖,太后也变了脸色,还不待两人反应,戚容与抬抬手刘保宁就出现在了周围,戚容与就淡淡的吩咐道:“将杜若就地斩杀。”
这下不止是乐秧与太后,在场所有人都刷的变了脸色,唯独站在场上的杜若从始至终都是那副神情。
“皇帝,你疯了!”太后失声尖叫。
戚容与却是瞥了眼太后,补充说道:“将太后送回慈宁殿,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身后的宫人领命强硬地要送太后回去,太后挣扎不开,正要大喊时,却被身后训练有素的宫人捂住嘴强硬地拖走。
太后被人拖走了,杜若身边也出现了拿着刀的侍卫,那些人不是她熟知的禁军。
甚至都不需要理由,戚容与就能够当场杀了杜若,乐秧按住戚容与的手,尽量稳住了自己的声音:“不可以,你不可以杀了杜若!你杀了他,只会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杜若三元及第的状元,在全天下的读书人的心目中都有举足轻重地的地位,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超过戚容与的威名。
天底下大部分人都只会知道启元帝即将册封的皇后是太后义女,而不是宝珠郡主,仅仅只是因为杜若求娶了宝珠郡主,就被戚容与无端斩杀,那必然是会被诟病的。
戚容与也擒住了她的手,力道大的可以捏碎她的腕骨,凉凉地说:“朕以为秧秧早就明白,朕从来就不会在意那些虚名,暴君也好,贤君也罢,天下只会攥在朕的手里。”
早该猜到的,乐秧咬咬牙,终于从怀里摸到了想要的东西,她拿出那块金牌,命令那些那些侍卫:“住手!”
那些侍卫见到她手里的金牌都停下了动作,进退两难地看向了她身测的戚容与。
她正想要与戚容与周旋时,骨节分明的手掌就捏住了她手里的金牌,那抽走的力度,让她根本来不及用力去挽留。
戚容与将金牌拿在手里把玩,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着怜悯:“秧秧,东西是死的,但人可是活的。”说完,他加重了声音,“动手!”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拿刀的侍卫就要擒住杜若时,薛放却提刀挡在了杜若跟前,那些侍卫不得不再度停下。
“怀逸,你想造反不成?”戚容与一字一句质问。
薛放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他笑了笑:“没办法啊陛下,郡主好歹算是卑职从小看到大的,郡主唤卑职一声哥哥也说得过去,当哥哥的保护下妹夫,也是理所应当嘛。”
这时的薛放尽管不似禁军指挥使的威风,却意外的落拓不羁,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动。
“你把秧秧当妹妹?”戚容与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薛放。
乐秧也跟着看去,薛放回望过来,他的眼睛很亮,不知怎么的,乐秧蓦地觉得喉头一梗,有些难受,薛放大大咧咧的回答又响了起来。
“是啊,妹妹找到这么优秀的妹夫,卑职高兴到忘了分寸。”
相处多年,薛放最是会胡说八道,乐秧也从中观察出了几分规律,知道薛放身上有哪些细微的变化,就知道他在信口胡诌,但如今的她,却是没能在薛放身上观察到那些变化。
“你要说妹夫,”戚容与揽过她,冲薛放道,“朕才是你的妹夫,怀逸,你保护错了人。”
薛放回答的混不吝:“陛下说笑了,全天下都知道陛下要娶的是太后义女,干郡主何事?”
“就算是陛下,也不可以随意污蔑郡主的名声吧?”
宝珠郡主在私人感情上,哪里还有名声可言,薛放却也说的毫不心虚。
无需多话,戚容与侧头看向她,那些侍卫就与薛放动起手来。
薛放的身手很好,即便身上有伤,他依旧可以以一敌十,但那些侍卫是戚容与调教出来的,薛放身上的血迹就愈发的多起来,力道也在慢慢减小。
乐秧瞧见陈千户他们立在不远处,即使握着刀把的手背青筋凸起,他们也谨遵薛放的命令不能参与分毫。
这件事一但禁军参与进来,那戚容与就可以给禁军扣上谋逆的罪名。
她主动扑进戚容与胸膛里。
“玉佩,母亲留给我的玉佩被拿走了,”乐秧抬起头,泪水盈眶,“求求陛下就放乐秧走吧,只有乐秧走了,母亲的玉佩才能拿回来。”
她抽噎着说:“不然,不然太后娘娘就会摔碎玉佩,那是母亲留给乐秧唯一的东西了下,乐秧不想失去它。”
方才还恨不得杀光全世界的戚容与此时张开双手,显得有些无措。
她的泪水洇湿了戚容与胸膛前的龙袍,龙袍质地特殊看不出洇湿的痕迹,戚容与却能贴身感受到其中的湿意,使他盛怒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双手落到秧秧的肩膀上,安慰说道:“秧秧,都说了东西是死的,不过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回来的。”
第115章
戚容与最终还是没有杀掉杜若,他搂着她站在高台上,如俯视蝼蚁地看着下方杜若与薛放。
她被戚容与拖走时,薛放脱力地倒在地上,陈千户他们这才着急忙慌地上前搀扶她,乐秧匆忙回头,透过重重人影,她与薛放我散乱发丝的眼眸对上。
薛放这春张合几次,她努力地想要辨认出薛放说了些什么,她却是被戚容与一个打横抱起,她被迫转移了目光,对上戚容与阴翳的视线。
未央宫的大门开了又关,刘保宁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凑到身侧的小刘公公,顿时一脚踢了上去:“你个混账,你怎么能让郡主去呢!”
小刘公公在地上滚了一圈,迅速地按住被踹的腰窝,爬起来:“干爹,郡主的事情奴才也拦不住啊!”
刘保宁当然知道他拦不住,现在也只不过是在发泄自己心情大起大落带来的不适感。
他完全想象不到,今日求娶郡主的人是薛指挥,那现在他脖颈上的脑子还在不在。
薛指挥身后是河东薛氏,是全彧都的禁军,加上太后赐婚,那这桩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陛下也不可能调北境的兵,去把郡主回来。
还好,还好陛下早有察觉,提前派人在薛指挥必经之路上的埋伏,最终用排出去的暗卫全死致使薛指挥晚到,不然今日郡主就要与薛指挥定亲了。
幸好,幸好只差一步,想到这里,刘保宁长舒一口气。
“戚容与,你给我放开——”
宫殿里突兀传出来的爆喝,让在场所有人不由得一颤。能直呼陛下本命的,现如今除了宝珠郡主外,再无旁人,刘保宁他们守候在未央宫外,眼观鼻鼻观心。
未央宫是一如既往的黑沉,但再怎么黑沉,都抵不上乐秧此刻低沉到谷底的心情,她除了在刚开始看到戚容与的动作时发出的那声喊声后,就就一直沉默地看着戚容与的所作所为。
随着戚容与的动作,耳边有晃啷晃啷的金属碰撞声,等到戚容与做好一切,乐秧才伸手扯了扯叫脚腕处细小的金链。
她自嘲一笑,心想戚容与还挺舍得下本钱。
“怎么,想要金屋藏娇?”乐秧冷嘲出声。
戚容与压到她身上,眼里的狠厉恨不得将她啃噬殆尽,她下颌被戚容与狠狠地捏着。
“不是金屋藏娇,只需要秧秧大婚之前待在这里就可以了,”戚容与伸手拨弄了下那金链,笑得莫名,“免得再出现些野男人。”
乐秧当然知道戚容与嘴里的野男人是谁,她默不作声,戚容与面上的笑渐渐冷淡下来。
“秧秧,你总是这样单纯,你跑了,”戚容与慢慢说道,“你郡主府里的人也跑不掉。”
“威胁?”
“只是想让秧秧乖一点。”
她冷笑:“他们的命运本就是与主人的祸福相依,这都是他们的命,你见过哪家主子会被自己奴才性命威胁到的?”
戚容与的手抚上她的面颊,竟让她觉得有些温暖:“我早就知道这些人威胁不到秧秧,那要是换一个人呢?”
乐秧心里升起一股后怕来,突然反应过来,她颤着声音问:“阿福呢?你把阿福弄哪儿去了?”
在万花宴时,因为突发状况,阿福悄声退去找薛放,但后面确实一直没有回来,事情发生的太急,她竟是没有顾得上没有及时回来的阿福。
在她的质问下,戚容与静静地俯视她,随后慢慢转身,将身侧莲花灯柱慢慢的旋转,随着灯柱的旋转,她正对面上的墙壁缓缓地挪动。
那里有个密室,她是知道的,里头放了些金贵的字画饰品,最开始发现时,她还进去玩了几次,后面就失去了兴趣。
随着墙壁的挪动,一道急切的喘息声也随之传来,待到密室全部样貌出现在她眼前时,乐秧发现阿福正躺在地上。
明明全身大汗淋漓却死死地揪住了领口,素来清秀的面庞已经涨得通红,嘴唇也被咬烂,正一滴滴地往地上滴血,阿福蜷缩在地上,双腿不住地磨蹭着,偶尔压抑不住地□□两声。
这就不是个正常人的状态。
她蹭地下了床榻,却在走了几步后,被脚上的金链一伴,径直地往地面扑去,却在中途被戚容与接住。
乐秧反身死死地掐住戚容与的手,厉声质问道:“你对阿福做了什么?!”
“秧秧犯错,我也舍不得惩罚秧秧,”戚容与挣脱开她的手,闲庭信步地走到阿福身侧,“我倒要看看秧秧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任何人。”
一股怒火积攒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想她的面容肯定是极为恐怖的,戚容与看到了还觉得惊讶:“秧秧为何这般生气,你不应该感谢我留了这狗奴才一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