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娇——猪猪丁【完结】
时间:2023-10-13 14:54:10

  萧翊向来没将她的拒绝放在心上,“京都的风俗,逢五是大年岁,生辰宴办得很热闹,长辈也会送些贵重的生辰礼贺岁。”
  他给出了方柔推辞不了的借口:“就当我离开宁江前给她的一点心意。”
  方柔果然上当:“你、你要离开宁江了?”
  她的脸色登时又惊又喜,萧翊看了心生不满,她就这样盼着他走么?
  他不直面回答:“事情办完总该走的,不是么?”
  一句话令方柔无从招架,转身要走,乘乘此刻又推门探出了小脑袋:“阿娘,你跟翊叔说完话了么?我有些饿了。”
  方柔忙按着她的脑袋往里推:“说完了,待会儿就开饭。”
  乘乘瞧见萧翊神色如常,料想二人方才应当没起冲突,这便放下心来,又道:“要不让翊叔跟我们一块吃?他今天带我去了宿丘山,见了师公的墓碑还帮忙打扫来着!”
  方柔手一颤,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萧翊。
  他气定神闲:“举手之劳。”
  方柔迟疑道:“你、你们去宿丘山做什么?”
  不待萧翊回答,乘乘抢话道:“翊叔说想去宿丘山赏秋,我许久没去探望师公,这便求了他带我同去。”
  她又压低了声音,让方柔俯身凑近,“阿娘,翊叔今日应当很难过……我瞧见他贴身带着个琥珀坠子,纪念他过世的女儿。”
  方柔又是一怔,他竟然一直留着那束胎发……
  她在这刹那有些读不懂萧翊,她以为当初他的滔天怒火只因事情失控而起,并非因对那孩子有多眷恋。
  而今所见,她似乎误会了他。
  方柔暗自出神,乘乘疑惑地拉了拉她的袖子:“阿娘,好不好?我觉得翊叔也怪可怜的。”
  她垂眸,许久没说话。
  乘乘以为她默许,忽而主动跑出门,见萧翊仍站在原地,不由一喜:“翊叔,你来!”
  萧翊被她拉进院里,方柔来不及阻止,抬眸,二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她一怔,下意识别开脸,瞧见乘乘在笑,便板着脸道:“疯了一天,还不去温书?”
  乘乘得了便宜不卖乖,冲她作了个鬼脸,脚步轻快地跑回屋里。
  方柔回过身,一时间不知该与萧翊说什么,却见他已挽了袖子走到木柴边,抄起斧头开始劈柴。
  她欲言又止,瞧着他的背影出神,过会儿才默默推门进了厨房。
  方柔专心在摘菜,柳大娘腰伤痊愈今日出摊,顺手给她拿了几板豆腐作人情。本来她与乘乘两人吃饭,要不了那么多菜式,如今横加一个萧翊,她只得从地窖取了腌肉和鱼干。
  她提着肉从翻板走上来,便见萧翊捧着一摞木柴蹲在灶台前生火。
  方柔又是一怔,只觉这场面十分滑稽。
  他这五年来到底发生了何事?高高在上的宁王殿下,哪怕被褫夺封号,也不至于真过上穷困潦倒的日子。
  可方柔见他生火的手法像模像样,想必已实.操.过无数回,这便悄声合上翻板,坐在水盆前将腌肉鱼干清洗一遍。
  她安静地坐着,察觉萧翊走近,“我帮你。”
  他已俯身,温热的鼻息靠近她脸侧,她想了想,放手道:“好,冲冲水就行。”
  她忙起身避开,萧翊低笑,撩了长衫坐下,高大的身子被困在矮凳上,瞧着有些局促。
  方柔拿着小油菜走回灶台边,萧翊生好火,还将那片收拾得很干净,符合他一惯的脾性,有莫名偏执的追求。
  她放菜下锅,油锅遇水发出刺啦声,过后,厨房里很安静。
  方柔忍不住问:“你怎么学会生火了?”
  萧翊清洗着肉块,流水发出轻微的声响,“几年前大业水灾,我在当地待了半年,一开始什么也不知道,靠不得旁人,自然得靠自己,硬学。”
  方柔轻轻铲动油菜,“哦……”
  萧翊站起身,将肉块装好,走到她身旁放下碗。
  “你不也学会下厨?”萧翊笑着望向她,“待会儿尝尝手艺。”
  方柔下意识道:“你别……我不太会。”
  萧翊笑:“你下厨,我能尝到也算是件幸事。”
  方柔手一抖,无意识间捏紧了锅铲的木把。
  萧翊低声提醒:“要糊了,加些水出锅吧。”
  方柔一时手忙脚乱,四处找碗,萧翊拿起一个,不紧不慢地递到她面前,她忙将油菜乘出锅,萧翊又自然地接了过来。
  “闻着还不错。”他边走边说,将油菜搁到一旁。
  方柔咬唇:“你别在这里。”
  萧翊挑了挑眉,方柔心虚道:“你在干扰我。”
  萧翊:“我刚刚帮了你。”
  方柔哑口无言,只得任由他继续留在厨房。
  腌肉蒸上锅,豆腐是红焖的做法,屋里一时飘香四溢。
  乘乘闻味而来,站在门边感叹:“阿娘,我饿了。”
  方柔正把豆腐起锅,嘴里道:“可以开饭了,乘乘去把碗筷摆好。”
  乘乘乖巧地应了一声,萧翊已将菜端了出去。方柔端起油菜跟在他身后,三人坐在小圆桌上,乘乘已动筷。
  方柔刚刚在厨房忙碌,鬓边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脸侧,她随意挽起长发,寻常的打扮也难掩清丽容色。
  萧翊没起筷,凝望着方柔出神,他有一阵冲动,盼望这一刻能够永恒存续。
  方柔察觉到他的目光,垂下脸,细声说:“吃饭吧。”
  她夹了一块豆腐,尝了一口,下意识道:“这豆腐应当合你的口味。”
  说完,她一怔,那豆腐滑落在碗里,更不抬头。
  她瞧见萧翊的手指伸到了面前,一双木筷在他手中却变得格外优雅,他夹了一块,伸碗来接,咬下一口。
  “乘乘,你娘亲的手艺不错。”
  那阵久违的喜悦自心头蔓延,萧翊在这刻意识到,他当年错过了什么。
  乘乘不免嫌弃:“翊叔,你真不挑食。”
  方柔抬手给她敲了个脑蹦,瞪一眼,乘乘吐了吐舌头,继续扒拉饭。
  一顿饭吃过,方柔准备收拾,萧翊挽起袖子帮忙,她“哎”了一声:“不用了,你早点回去吧。”
  萧翊只看了她一眼,默默拿了碗筷就往厨房走。
  方柔一怔,紧跟上前,就见萧翊已将碗筷放进盆中,她忙拉着他的胳膊,再不让他献殷勤。
  “你真的不必如此,我会留你吃饭,只因不想再绞尽脑汁应付乘乘的追问,你别多心。”
  萧翊道:“阿柔,我只是觉得你这些年受了很多苦,想帮你做些小事。”
  方柔摇摇头:“你想多了,我离开你之后并不觉得日子苦,你不必对我产生不该有的愧疚。”
  她走上前,将萧翊拉开,独自坐在了木盆旁,“其实这就是普通人惯常过的日子,很平淡很枯燥,没有那样多的下人围绕伺候。萧翊,我生下来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我从不觉得苦。我知道你不一样,我们生来天差地别,本就不该产生交集。”
  她缓声说着,最后又下了逐客令,“所以,你办好正事也无需再纠缠,尽快离开宁江吧。”
  萧翊张口欲辩,忽而又意识到方柔并没有说错。
  她似乎从没有在他面前主动要过东西,除了那虚无缥缈的自由。
  他蹙眉,站在门边看了许久,这才转头出了院子。
  方柔沉声一叹,慢慢将厨房收拾妥当,再出门,天已黑透。
  房里点了灯,乘乘在桌前书写,萧翊坐在一旁,手里握了她做绣活时的尺板,他不时拿那尺板轻拍乘乘的胳膊,仔细地替她纠正姿势。
  乘乘没抱怨,心无旁骛地温书,萧翊不时与她讲解,她便聚精会神地听着,目光里都是崇拜和好奇。
  方柔站在院子里静静打量着这父女二人,心中泛起一丝惆怅。
  也正是此际,远天忽而起了一簇冷烟,方柔无意中转眸瞧见,心底一沉。
  她下意识转头望向萧翊,见他仍专心拿着本书与乘乘拆讲,这才松了口气。又蹙眉盯着那逐渐散去的冷烟看了许久,起烟的地点在城外……
  她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察觉,萧翊已在不经意间抬眸看了她好几回。
  ……
  城外野渡,渔船拴成一排,水面灯火昏暗。
  河水荡漾起涟漪,离渡口最远的那叶小舟随波自摆。
  有个男人独坐在舟中,良久,他听见竹帘摆动,隐含期待地转过头,谢镜颐俯身踏了进来。
  那道细长的疤痕在灯下有些狰狞,他眸色里的期盼无影无踪。
第79章
  ◎女儿肖父◎
  裴昭站起来:“谢兄, 请坐。”
  谢镜颐望着裴昭,露出一丝笑:“弈宣,别来无恙。”
  二人在小舟对坐,裴昭冲他颔首:“已有两年未见, 你们过得好么?”
  谢镜颐默然点头, “一切都好。”
  他没打算再寒暄, 开门见山道:“本不该让你冒险前来见面,只是近来宁江有变。萧翊忽然前来宁江, 已跟小小打过照面。只是他目的不明,我思来想去, 此事须得提前与你知会。”
  裴昭剑眉轻蹙, 抬眸望向谢镜颐, 一时并未言语。
  ……
  野渡起了阵风,舟内二人只闻得一阵轻微的风声。
  夜幕之下,芦苇荡微微摆动,很快复归原样。
  宁江城内东水桥头,夜深人静,有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石堤旁望着静谧的河面。
  身后有阵轻缓的脚步声。
  黑衣人慢慢走近, “公子料事如神, 那冷烟确有古怪, 只是那放烟之人并非马贼……而是裴昭。”
  萧翊闻言眼眸微敛,长睫轻轻颤动。
  何沉将裴昭和谢镜颐的对谈逐一告知萧翊, 最后道:“只是我觉得十分古怪,裴昭临别前竟与谢镜颐说,他担忧颂余女王有所察觉, 由此不便在宁江久留, 之后会派张成素前来接应。”
  萧翊沉吟片刻, 低声:“当年京都秋祭,我已收到颂余内乱的奏报,而这场内乱不过半年便已平定,想来当中少不了裴昭的功劳。”
  何沉皱眉思索片刻,也默默道:“方姑娘逃走一事应当跟颂余有关,所以,公子认为裴昭与女王达成了交易,以平颂余内乱作筹码,让女王帮他救……拐走方姑娘?”
  他及时换了个说辞,免遭萧翊白眼。
  萧翊无心留意这件小事,眉头深锁:“为何他这两年并不在宁江陪伴妻女,阿柔又为什么要对外人声称他已过世?”
  何沉揣测:“他似乎不敢贸然泄露踪迹……那些年应当发生了些事情,或许就与裴昭与女王的交易有关,只是咱们瞧不清内情,难免被表象绕进死胡同。方姑娘说他过世,会不会是想护他周全,也能以孤儿寡母的身份在此安生过日子?”
  他说得轻巧,可萧翊却忽然醍醐灌顶那般,他转眸看向何沉,“这的确像她会做的事。”
  何沉不敢轻易下判断,又说:“公子,裴昭答应替谢镜颐调查你此行目的,咱们要作些手脚么?”
  萧翊沉吟片刻,竟道:“不必,让他查出来。”
  何沉一怔。
  萧翊冷哼:“他查我我也查他,礼尚往来,很公平。”
  何沉旋即意会,忙低声应下。
  一息静默后,萧翊徐声道:“此事不必特地分心去办,李明铮既有了线报,咱们先来个敲山震虎。”
  何沉又与萧翊汇报了他与李明铮议事的结果,两人速速说罢,于东水桥分别。
  几日后,宁江城传遍了一通好消息。
  彼时方柔正在食楼结账,听走镖的几位镖师交口称赞,省城那位新来的京|官总算扬眉吐气一回,将马贼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帮贼寇死伤惨重,连带抓了不少活口。
  邻桌食客也不由感叹,这回应当能消停不少日子,更期盼着当月的措安金能否免去。
  她初时并不放心上,只叹不知哪位义士干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直到她听见那京官名叫李明铮,心底当即有了几分猜测。
  此事会与萧翊有关么?只不过,方柔所想只是,那马贼的确得罪了他,以萧翊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得要讨回恩怨。
  临近中秋,食楼里客人多,她忙得脚不沾地,此事搁在一旁。忙过午后,乘乘粗心漏带了功课,被夫子责罚一番,方柔嘴里唠叨着,还是临时回了趟梨园巷。
  人才踏进巷子,便见那熟悉的身影朝外走。
  一眼望去岂能用满面春风形容,方柔太了解不过,暗道萧翊近来遇见好事,那阵揣测又浮上心头。
  萧翊见到她便挑了挑嘴角,看来心情是真不错。
  “阿柔,怎么了?”他意外她这个点回来。
  方柔轻叹:“乘乘忘带功课了。”
  萧翊低笑:“我小时候也常这样,没少挨父皇教训。”
  方柔不愿听见他们父女二人的相似之处,勉强扯出一丝笑,忙埋头往前走。
  萧翊挑眉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怅然。他没多耽搁,快步走出巷子,去领陆鸣差人送来的中秋礼。
  方柔路过萧翊家门外,又听见里头传来一阵谈笑。
  她不由自主朝里瞥了一眼,只见赵铁云夫妇正在院子里对坐着,陈三娘在做绣活,赵铁云擦拭着他那杆铁枪,二人恩爱美满,叫人看了心生艳羡。
  他们搬来许久,都是直肠子热心人,方柔与他们几次来往,关系日渐熟稔。
  一转眸,柳向婉又提着个竹箩走来,见了方柔便笑:“方娘子,今日回来这般早?”
  陈三娘和赵铁云闻声抬头,也笑着招手:“方娘子,进院子里坐会儿!”
  柳向婉已挽着方柔的胳膊朝里走,“来尝尝我晒的柿饼,不腻人,清甜口的!”
  方柔不好推辞,这便与柳向婉一同坐下,手里捏着个小柿饼,咬了一口,连声夸好吃。
  她心底记挂着正事,与他们说清缘由,匆匆离开小院,出门正瞧见萧翊提着个方盒往回走。
  她没特地打招呼,别过身回了家。
  萧翊站在门边朝那棵杏树望了几眼,轻叹一声,这才提步进院子。
  他见了柳向婉,稍稍颔首,忙将方盒交给赵铁云:“赵兄,这是镖局发派的中秋礼。”
  赵铁云夫妇连声感慨,又说起多亏萧翊当初伸出援手。
  四人对坐着说了会儿话,陈三娘忽然道:“明日就是中秋,要不我去问问方娘子,咱们三家人一起过节热闹热闹?”
  柳向婉却忽而轻笑:“方娘子怕是佳人有约,抽不开身。”
  萧翊微微蹙眉,陈三娘也惊讶地望着柳向婉。
  她笑着:“那日我来探望二婶,正巧遇见穆公子前来拜访,无意中听了几句,说是中秋灯节他要带方娘子游河赏灯去呢!”
  陈三娘讶然失笑,忙说:“穆公子痴心一片,真是世间罕有。也不知方娘子何时松口?想来他们的婚仪必然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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