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有点古灵精怪。”
叶朗扯了扯她的帽子,继续往前走,“小叶子,你今天晚上跟一个奶奶睡,她是陈新叔叔的妈妈。”
小姑娘不太开心地噘起了嘴,“我要跟爸爸睡。”
“不行。我们在车上说好了的。”
“那好吧,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巡逻?”
“吃完晚饭,记住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了吗?”
“记住了!提醒大家玩火的时候要注意,烧房子的时候要小心。”
陈新大笑。叶朗苦笑。玩火烧房子?全村的人加起来都没你一个人危险。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吃了晚饭,叶朗带着小叶子在村里一边散步,一边走门串户地巡察。
小姑娘穿着红衣,戴着红帽,走在叶朗身边,敲着陈新特意给她找来的打更竹筒。
一声声童稚亮澈的呼喊,回荡在乡间的小路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开心过节――爱护文物――”
经过一户村民家,几个老人趴在栏杆上,笑呵呵地看着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小朋友,这么小就跟爸爸出来上班啦?”
小叶子看了看老人夹在手上的烟,严肃地说:“爷爷!你抽烟小心一点啊,不要把房子烧掉了。不然我爸爸会把你抓起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村民们笑成一片。叶朗也忍俊不禁。
小姑娘才来了没多久,已经成万匠泉村的大明星了。
夜幕降临,撒完野的孩子开始想妈妈了,一开始委屈巴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就是哇哇大哭喊妈妈。
几个大人哄得筋疲力尽,小叶子对着手机视频里的秦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与期,你自己做决定,是继续留在爸爸那儿,还是妈妈明天去接你?”
“妈妈你来,不要叔叔来!”小叶子嗷嗷大哭,“我要爸爸和你。”
叶朗无奈地和陈新对视,束手无策地摇头。
――――178 青年合作社(9)――――
陈竹编:江湖救急!你们谁会带孩子?@□++ @周希沛 @李晓虹 @唐村花 @李大侠
李晓虹:谁的孩子?要你带?
李大侠:我最怕孩子,刚刚还跟我表哥的儿子打了一架。
唐村花:谁的孩子?要你带?
周希沛:谁的孩子?要你带?
陈竹编:[视频]
陈竹编:各位女菩萨快来我家,我和叶朗是真搞不定了。
周希沛:好可爱啊,谁的孩子?
李晓虹:长得真好看,小可爱怎么哭成这样啊?
唐村花:哎哟这么漂亮的娃娃哭成这样,还打什么牌,我来我来,姐姐来了。
周希沛:谁家的孩子?借我玩几天我就去。
李晓虹:希沛你去的话顺路来我家接下我。
――――――――――――――――――
方嘉嘉是被周希沛从电脑前直接拽出了门,推上了车,云里雾里地就被她们带到了万匠泉村。
小叶子瘪着嘴,泪汪汪地仰头看了看眼前四个女人,一个都不认识。
“妈妈――我不要阿姨――我要妈妈――”小叶子转身抱住叶朗的大腿,继续哭喊:
“爸爸――我要妈妈――”
爸爸?四个女人面面相觑。
方嘉嘉觉得自己简直是神算子,他居然真的有孩子了,而且真的是个女儿。方半仙抿着嘴为自己之前的明察秋毫笑了笑。
叶朗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蹲下来擦了擦小姑娘脸上的泪,“小叶子,明天让妈妈来接你好吗?”
“不要!我要爸爸。”
小叶子搂住叶朗的脖子,哭得嗓子都哑了。叶朗无奈地看向那四位沉默的救兵。
另外三个女人齐齐看向李晓虹,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是当老师的,天天跟孩子打交道,有经验。
李晓虹轻轻拍了拍小叶子的背,“小叶子,你喜欢奥特曼吗?”
“不喜欢!”
李晓虹摊了摊手,“我真的是第一次遇到不喜欢奥特曼的小孩子。”
唐小穗想到了邻居家小姑娘那一屋子的艾莎和安娜。
“小叶子,你喜欢冰雪女王吗?”
“不喜欢!”
周希沛往门外那几棵树看了看,“小叶子,那你喜欢什么啊?你喜欢树叶吗?你看那几棵树下面有很多叶子,我们去捡几片漂亮的叶子,你带回家给妈妈做礼物好吗?”
小叶子抽抽嗒嗒地回过头,点了点头。
大家都向周希沛投去了钦佩的眼神。
对啊,小叶子喜欢那几幅树叶画。叶朗后知后觉地朝方嘉嘉看了一眼。
四个女人和一个小姑娘蹲在树下捡树叶,两个男人提着灯给她们照明。
小孩儿的情绪就是排山倒海地来,又猝不及防地走。
小叶子捏着一片树叶开心地说:“我想用树叶做一个爸爸。”
“这么厉害啊?”周希沛捧场地说:“小叶子你还想做什么?”
“孔雀,兔子,老虎,鲨鱼,三角龙……”
听到小叶子说的话,方嘉嘉低头捡了些颜色深浅不一的落叶。
大年初一的晚上,一群人坐在陈新家的茶室里,居然围着烤炉做起了手工。
小叶子的视线在几个阿姨身上游来移去,最后定定地望着方嘉嘉的手。
方嘉嘉也是很久没做过这东西了,但是和其他几个对着视频教程边学边做的人比起来,又显得过于熟练了。
她想赶紧做一幅出来让小孩儿开心一点,低着头认真地用剪刀裁剪树叶,最后把形状不一的树叶按层次粘贴到白卡纸上。
做得过于专注,都快做完了,她也没意识到其他人都在安静地盯着她看。
叶朗有些恍惚地望着安静地用树叶作画的方嘉嘉。在他毫不知情的往日里,她也曾这么神思专注地用一片又一片树叶厚待他的生日。
小叶子蹲在方嘉嘉身边,乖乖地等着那幅画诞生。
方嘉嘉在纸上画了只眼睛剪下来,递给身边的小女孩儿。“小叶子,你可不可以帮我给孔雀粘上眼睛?”
“可以!”小叶子小心翼翼地把那只眼睛粘了上去,看着那只在枯树枝上开屏的孔雀,自顾自拍手,“哇!好漂亮的孔雀!姐姐你好厉害!”
方嘉嘉见她开心了,羞涩地笑了笑。
另外三个女人也跟风拍手,学着小叶子的语气,“哇!好漂亮的孔雀!姐姐你好厉害!”
方嘉嘉顿时觉得难为情,挠了挠发烫的耳朵。小叶子自来熟地坐进她怀里时,她整个人都愣了。
“姐姐,我想做一个爸爸。”
“好,我试试。”
方嘉嘉抬眼看了看叶朗,他眼神闪躲了一下。
对视的那几秒里,方嘉嘉带着看模特的冷静和专注,叶朗努力寻找着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可能隐藏的意义,却只感觉她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远处的人。
方嘉嘉脑子里那张少年的脸,闪出了一道虚影,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上晃了晃。
她拿笔迅速地在纸上勾勒出大概的轮廓。
面部和五官的轮廓用叶柄粘贴,再用剪刀将叶片剪出眉的形状,嘴的形状,耳朵的形状……最后拼出他的头发。
周希沛剥了颗烤炉上的橘子,玩笑道:“小叶子,姐姐的画很贵的,快让爸爸给钱。”
小叶子立即看向叶朗,“爸爸,给钱。”
叶朗直接把钱包递给她。小叶子满眼崇拜地歪头看着方嘉嘉,“姐姐,多少钱?”
方嘉嘉觉得这小姑娘太可爱了,“送给你的,不要钱。”
“我都想让方嘉嘉给我也拼一个了。”
李晓虹盯着那个沿着画出的轮廓慢慢在纸上长出来的叶朗,“方嘉嘉你好厉害啊,你都不用看叶朗,就能做得这么像。”
唐小穗歪头换了个角度看那幅画,“是我这边角度的问题吗?我怎么觉得更像初中那会儿的叶朗。”
叶朗看到方嘉嘉的手停顿了一下,他自己的心跳也跟着乱了两拍。
早就察觉出他们俩之间那些微妙异样的周希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叶朗的表情,附和道:“我看也是更像初中时候的叶朗。”
陈新疑惑地凑了过来,看了看那张快完成的树叶画,又看了看叶朗,“我怎么看不出来?”
“因为你没用心看。”周希沛捡起两颗烤栗子,“小叶子,吃烤栗子吗?我给你剥。”
“谢谢阿姨,我不想吃。”
小叶子歪头枕靠着方嘉嘉的手臂,看起来是有些困了,还在努力睁大双眼看方嘉嘉摆弄树叶。
“小叶子,为什么嘉嘉是姐姐,我就是阿姨?”
叶朗见小姑娘眼皮开始打架了,戳了戳她的脸颊,“让奶奶带你去洗澡睡觉好不好?”
“我想跟姐姐睡。”小叶子抱着方嘉嘉的胳膊,眼皮半阖,迷迷糊糊地说:“爸爸也跟姐姐睡。”
又困又累的小叶子,只是天真地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睡觉,结果被几个成年人的那阵爆笑声吵得捂住了耳朵。
方嘉嘉面红耳赤地埋头作画,这小姑娘说话怎么比周希沛还吓人?
叶朗尴尬得转了个身,虽然说童言无忌,但是这种话也太可怕了。
第28章 .成年人也有十万个为什么
被那群聒噪的大人吵走了睡意的小叶子,熬到方嘉嘉给白卡纸上的“叶朗”贴上了最后一小片树叶。
小姑娘如获至宝地捧着画,给方嘉嘉脸上亲了一脸口水。
等小叶子睡下后,叶朗和陈新送走了四位“女菩萨”。
回到房间,叶朗看着那幅树叶画,感到陌生而遥远。
无论是 15 岁还是 27 岁,他从来没有像这么认真地端视过自己的脸,还有那些从自己脸上流逝的时间。
这世界的每一天、每个人都在改变。有些改变是循序渐进的,有些改变却在陡然之间。
他从方嘉嘉的举止和表情之间,看到了她对过去那些往事的坦荡和释然,内心莫名其妙地就生出些酸楚和介怀。
在大三那个被她用“以前”划分出的时间节点,她为什么不喜欢了?是哪个时刻的自己让她失望了?还是因为那份喜欢转移到别人身上了?
那种揪扯的心情,就像是得知某个一直给自己默默点赞的人突然给了一个差评,总想找到那个原由。
理智在嘲讽自己的反常和不可理喻,思绪却依然不可控地想要去探究。
“嘉嘉,坦白说,你有没有想过睡叶朗?”
坐在车子后座的方嘉嘉听到驾驶座的周希沛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瞳孔骤大,脑子一嗡。
坦白说,这种问题上她实在是很难坦白。“没有。”
“希沛,你不要太急着打开方嘉嘉的隐私象限。”
李晓虹笑了笑,“小叶子居然是秦棋和叶朗的女儿,算一算时间,他们俩是大四就生了。”
“大四我还在考公务员和考教师编之间纠结的时候,他们已经为人父母了。如果是大四的我,肯定觉得他们疯了。但是现在的我,觉得秦棋还挺有远见。”
周希沛似乎是想到了自己那段因为生育问题而争吵不休的失败婚姻,感叹道:“人为什么要生孩子?”
山路上弥漫着浓雾,她打开远光灯,“有些孩子是爱的结晶,有些孩子只是做爱的结果。这世界上有 70 亿人口,就在我们聊天的这会儿,又有多少人在为爱交欢,多少人在发泄性欲?”
“虽然我每天都在教学生怎么从试题中寻找标准答案,但是人生很多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李晓虹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别人为什么要生孩子?我们怎么知道呢?就像是他们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想生孩子。”
看到远处有车对向驶来,周希沛把车灯换成近光灯,“我很难想象一个小生命吊在脐带上连接在我的子宫里,在那里面长出心肝脾肺肾,长出一节又一节骨骼。听到那个小家伙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同时在我的身体里回响时,会是什么心情?”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不敢试,这种好奇心还不足以驱走我对生养孩子这件事的恐惧。”
“男人和孩子都不需要,周董独美也挺好。”
“虽然不需要男人,但是我偶尔也很想做爱。”
“有你这身家和身段,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但是想找个灵与肉都能完美契合的实在是太难了。有身子的多半脑子不好,有脑子的大多身子不行。秦棋这种运气,也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的。”
“你不是对叶朗早就死心了吗?还惦记着人家的身子呢?”
“哈哈哈哈哈脑子是早就死心了,但身子的事它经常也不怎么过脑子啊。”
周希沛玩笑道:“嘉嘉你放心,我就是随口说说。”
方嘉嘉听她们俩这一来一回聊了大半天,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没跟人这么毫无遮掩地聊过天。
哪怕是和向宁,她们也从没探讨过与性有关的话题。突然又被周希沛提了一嘴,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从上车开始,方嘉嘉就一直想把话题往陈新身上引,她又犹豫了一会儿。
“你们觉得陈新人怎么样?”
“陈新?”周希沛侧头朝身后的方嘉嘉看了一眼,“陈新是个好男人啊,你在替向宁姐考察他?”
“也不算考察。”方嘉嘉想不出什么更恰当的说法,“我不太了解他。”
“我之前还想把陈新介绍给我妹,但是他们俩互相不来电。”李晓虹认真地说:“他人是真的不错。”
方嘉嘉似乎是连吃了两颗定心丸,她转头看向窗外,山野的黑夜总是被巨大的寂静笼罩。
车子出了山路,到了向善坪的地界,街道两旁招摇的灯火向大家宣示着m湖镇的中心所在。
经过那间人声喧哗的棋牌室,方嘉嘉看到了站在麻将桌旁的高为峰正在和人说笑,那是一张永远也不会戒赌的脸。
车子在龙耳朵餐馆前停了下来,方嘉嘉往状元小卖铺走的那两分钟里,又想到了陈新的父母。
今天两个多小时的相处里,两位长辈对儿子的老同学热情又周到,他们也会像这样善待向宁吗?
她回过头久久地凝视向宁家的二楼阳台,电视机闪烁的光,向安和张翠凤说笑的声响交织在那个空间里。
方嘉嘉没有看到向宁,却能想象出她坐在沙发上笑得温柔恬静的脸。
回到家,她洗完澡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了电脑,脑子里还在想着向宁的事。
为什么那么美好的人会甘愿陷进一滩烂泥,陈新能让向宁下定分手的决心吗?
这两天她总感到有些分身乏术,昨天和向宁聊了很久,依然是毫无进展。
根据向宁前几年春节假期的时间安排来推断,向宁初一、初二都是忙于给亲戚拜年,会在初五左右回到市里,茶社初八开始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