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总能激发人的真实情绪,车里的空气安静地流淌了片刻。
“爸爸。”
“嗯?”
“对不起哦。”
“不讲那些。”
父女俩心照不宣。方建兵想对她说“是爸爸对不起你”,一句话在嘴边百转千回,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讷言的人又在嫌自己嘴笨。
正在停车场送朋友的周希沛看到方嘉嘉父女从车上下来,“嘉嘉!方叔叔!”她和朋友道了别,朝他们走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方建兵看向女儿,方嘉嘉朝云隐饭庄的方向看了看,“我妈的好大儿是不是正在饭庄喝酒?”
“对!文楷师兄和向书记一块儿,和几个投资人一起。我带你们过去?”
向文楷被那个嗜酒的刘顿缠得脱不开身,喝得太多。他特意暗示向峻宇拨了个电话给他,借机走出了包间。在饭庄外的树下查看同事发来的消息,顺便吹吹山风,醒醒酒。
望见方建兵父女和周希沛一起朝云隐饭庄走来,他倍感意外。
“兵叔,你怎么来了?”
方建兵欲言又止。方嘉嘉看了爸爸一眼,“妈听说你在这儿喝酒,不放心,让爸爸来接你回去。”
“兵叔,你让她别担心。我现在不比以前,酒量还可以。”
方建兵进退两难,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王秀荷交差,“不跟我回去?”
向文楷点头,“我晚点回,峻宇他不能喝酒,我就这么走了也不合礼数。”
周希沛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快速扫了一下,“方叔叔,您和阿姨都别担心。我给向书记多留了两间房,如果太晚了,文楷师兄可以直接在民宿休息。”
方建兵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嘉嘉,那我们先回去。”
见向文楷浑身酒气,方嘉嘉怕他真喝出个好歹,也怕王秀荷又把嗓子哭哑。她觉得自己的酒量今晚好像能派上用场了,悄悄戳了下周希沛的后背。
“方叔叔,我跟嘉嘉好些天没见了,农庄有些新的设计物料我想跟她商量一下,她今晚能不能住我这儿?”
“爸爸,你开车慢点。”
方建兵愣愣地看了一眼女儿,“好。”他只能独自往停车场去了,仿佛已经提前听到了王秀荷看到他一个人回家时数落的那些话。
――让你去接文楷,你还把嘉嘉落山上了。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不晓得你这个爸爸是怎么当的。早晓得我和你一起去了!
向文楷看了看身边的妹妹,“你今晚不回去?”
“你等下就说我是产业园招商宣传方面的负责人。”
周希沛猜到了她的心思,“嘉嘉,你要帮你哥去挡酒?”
方嘉嘉不想在向文楷面前表现得像个舍己为他的好妹妹,果断地摇了摇头。
“向峻宇不能喝酒。”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慌张地看了周希沛一眼。周希沛了然一笑,“明白了。”
“胡闹。”向文楷严肃地看着她。
方嘉嘉直接往里走,侧头问周希沛,“哪个厅?”
“竹影厅。”周希沛回头看了一眼向文楷,低声说,“你和向书记今晚都别回去了,我把最贵的那间房留给你们。不会是初夜吧?”
方嘉嘉红云上脸,“你别瞎说。”
“果然是初夜。我马上去安排,穿的用的都会帮你备好。”周希沛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低声说,“云树间,晚点我把房卡给你送来。”
“你别……”方嘉嘉见向文楷跟了上来,脸红耳热地噤声。
向文楷握着门把手,“嘉嘉,你别进去。”
“我喝不醉的,你是不是忘了我祖上是干什么的了?”
向文楷想到了王秀荷以前老说方嘉嘉的奶奶是老酒鬼,说她奶奶家祖上几辈都是酿酒的,家里人酒量都很好。
“那也不行。”
“你烦不烦?”
两兄妹在门口僵持了一会儿,向文楷无奈地点了点头。
在向文楷离桌的时间里,向峻宇旁观着让他无法理解的酒桌文化。几位投资人见向峻宇坚持滴酒不沾,也不强求。
刘顿又在问向峻宇,“向处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被我的酒量吓到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向峻宇微笑,“也可能是被你的知识量吓到了。”
见向文楷和方嘉嘉一起进了包间,向峻宇神色愕然。
向文楷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向善红薯产业园招商宣传的负责人,方嘉嘉。”
本来已经氛围闲散的酒桌,因为有新人加入,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向峻宇三番五次地用眼神暗示她离席,方嘉嘉视若无睹。
她绞尽脑汁地应对着他们对于招商宣传上的各种提问,和他们碰了一杯又一杯。
席间谈及后期的宣传思路,方嘉嘉提到了唐小穗,邀请新农人网红代言,势必能为宣传效果加成不少。
李晓霞扶着那位相见恨晚的女投资人先回了房。
向文楷和向峻宇被晾在了一边,目目相觑。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方嘉嘉凭一己之力,把那几个男人给喝趴下了,她看起来却一点醉意都没有。
那几个投资人陆续被人扶进了订好的房间。
向峻宇和向文楷都无话可说地望着脸上毫无异色的方嘉嘉。
周希沛等在竹影厅的门口,见他们仨走出来,开始递房卡。
“文楷师兄,你的房间,青云居。”
“向书记,云树间。”
“谢谢,我不用。我没喝酒,我自己开车回去。”向峻宇看了向文楷一眼,“你留一晚,你车还在这里。”
向文楷回头看了看他妹妹,“嘉嘉,你是今天跟他一起回去,还是明天跟我一起回。”
周希沛朝方嘉嘉挑了挑眉。方嘉嘉尴尬地挠了挠头,“明天回。”
“好。”向文楷微微颔首,以为她今晚要和周希沛住,“那我先回房了,明天早上出发时打你电话。”
见向文楷走了。向峻宇朝方嘉嘉投去疑惑的眼神。
他也顾不上周希沛在旁,不解地问:“嘉嘉,我送你回去就是了,你为什么要明天回?”
周希沛笑而不语地把房卡塞到方嘉嘉手里,转身走了。
方嘉嘉脸上的醉意若有似无。
“你最好也明天回。”
第86章 .爱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一只猫忽然从几棵树之间窜了出来,在他们俩之间无所顾忌地踱来踱去。
低声“喵喵”的猫忽然伸出肉乎乎的前爪,按住了一只在灯下奔跑的小虫子。
方嘉嘉说了那句话后,两个人都开始沉默,注视着对方。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僵了:你要是敢拒绝,我明天就说自己喝醉了,不记得今晚发生过什么。
向峻宇被她那句话弄得有些茫然,“你喝多了。”
行,在心里垒好的台阶也被他一句话砸碎了。
方嘉嘉无话可说地挠了挠额角,“你回去吧。”她转身往云树间所在的方向走,觉得脑子有点沉,但是步子却有点飘。
感觉方圆五里的空气中都充斥着尴尬,她很想走得再快一点,扑进一个只剩下自己的空间里,好好拧干那些在全身奔流的羞耻感。
到了云树间门口,她刷完卡,推开门,整个人忽然被背后的人揽腰抱了起来。双脚离地的瞬间她差点尖叫出声,还未张开嘴就被向峻宇及时倾上去的唇堵住了。
关上了门,方嘉嘉眼里的惊恐还未散去,感觉自己的意识和身体都有些漂浮。
她有些慌张地从他怀里蹦落在地,本来就轻飘飘的双脚落地时一软,为了站稳,她在即将给他跪下的瞬间,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腰。
这个时刻,让她感到庆幸的是,房间的灯还没开,向峻宇没有笑。
也可能是没笑出声。
她被他扶了起来,他们紧拥着彼此,放纵地接吻。
情欲。让两个人像是正负极相吸的磁体,通过呼吸紊乱的吻交换着想要对方的渴望。
黑暗有时候会令人不安,却又在这种时候给人某种可以为所欲为的安全感。
直到她吻得有些气喘吁吁,有气无力地推开他,“停停停――”这次她听到他笑了,伸手把房卡插入取电开关。
黑暗被灯光驱散的那个瞬间,方嘉嘉捕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拘谨。
她盯着他,猛然间想到了昨天在篮球场边听到宋青岚说出来的那些话。
那么多人都看过他身子了,她还没看过呢。
“你把衣服脱了。”
向峻宇也不询问她什么意图,让脱就脱。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腹肌,“这是什么?”
“腹肌。”
“谁的腹肌?”
“我……”他蹙眉思考了两秒,“你的?”
她的嘴角呈现出俏皮的弧度,“我不喜欢别人看我的腹肌。”
“除了你没谁要看。”
“你去年比赛当着那么多女人脱衣服,不守男德。”
“我什么时候?”向峻宇顿了顿,想起了去年比赛时的那个小插曲,“那是衣服让人撕破了。”
方嘉嘉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奇葩,别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她居然和他站在门口为他们谈恋爱之前发生的小事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默默转身,准备去浴室洗澡。
向峻宇还以为她生气了,刚走了两步的人又被他拽了回去,“我以后避着点。”
“我要去洗澡。”
“哦。”他不好意思地笑,松开她。目送她走到那个嵌入式衣柜边。
周希沛发消息提醒了她,换洗衣物在这里面。方嘉嘉拉开柜门,顿时瞳孔地震,脸红耳热,“砰”地关上。
“怎么了?”向峻宇套上自己的上衣,朝她走过去。
方嘉嘉靠在衣柜门上,朝他讪讪地笑。
向峻宇看了一眼她背后的柜门,伸手去拉。方嘉嘉抵在柜门口,“你别拉!”向峻宇转而拉开另一侧,她尴尬得双手抱头,“太吓人了!”
他伸手取下一套黑白波点的真丝睡衣套装,“很吓人吗?”方嘉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睡衣,中规中矩的设计。
周希沛果真是凡事都爱做两手准备,连给她准备的睡衣都是一套布料极省的火辣,一套长袖长裤的居家。
等她进了浴室。向峻宇好奇地拉开了另一扇门,然后又“砰”地关上。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山风慢慢驱散了脸上和身上的灼热。
浴室里的水流声淅淅沥沥,电吹风嗡嗡作响,然后是拆洗漱用品包装的声音传来。
他听着这些和她有关的声响,却觉得内心格外宁静。
方嘉嘉觉得洗完澡晕乎乎的,吹完头发脑子里也嗡嗡的。
她走出浴室,山风灌了个满怀,不禁打了个寒颤,“你不冷吗?”
向峻宇赶紧关上窗子。回头见她搓着手臂蹦上了床,迅速钻进了被子里,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那只兔子仿佛在他心口撞了一下。
又想结婚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浴室。
方嘉嘉裹紧被子,眼皮半阖地望着床头那盏灯。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个好朋友热心准备的安全套,握在手里,又把抽屉推进去。
不得不说周希沛简直周到得可怕,连烟和火柴都给她备好了。
花洒的声音仿佛有催眠的效用,喝进肚子里的酒似乎也在延迟发力,她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向峻宇裹着浴巾走到床边,叉腰看着床上那个已经睡得一脸酣甜的人,无奈地笑。
他在她身后躺下时,被子和床垫的动静让方嘉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她刚睁眼,灯就被身后的人伸手关了。她感觉到他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从背后搂住了她。
她的后背隔着那层真丝睡衣紧贴着他的胸肌和腹肌,方嘉嘉的睡意瞬间退了大半。
他闻着她发间的香气,艰难地寻找睡意。她想转个身,结果疼得“啊”出了声。
“怎么了?”向峻宇伸手开了灯。
她表情委屈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手里虚握着的东西忽然落在枕边。她眼疾手快地抓回手里,红着脸嘟囔,“你压到我头发了。”
他笑眼如煦地凝视着她,朝她倾身,带着热切的欲望,温柔地亲吻。伸手取出她握在手里的那枚“小心思”,塞进枕下。
全神贯注地爱抚她的身体,描摹起伏的轮廓,缓缓探触所有身体的隐秘。
纽扣被一颗一颗解开,柔滑的真丝褪去,肌肤毫无遮挡地紧密贴合。
轻柔地摸索,逐步地探寻。真实地感受彼此身体的澎湃需求,炙热地回应。
缓慢而谨慎地进入她的身体,从磨合到嵌合,痛感混合着快感。
直到爱的浪潮汹涌而至,又渐渐退去。
他们拥着彼此,微笑着耳语,在渐渐归于平静的呼吸里感受欢愉巅峰过后的安宁。
她低声咕哝,“明天要早点起。”
向峻宇目不转睛地凝视她,“要不别睡了。”
她笑得后仰。他搂紧她的腰,顺势把吻落在她的脖颈上,“嘉嘉,我们――”那三个急速刹停在嘴边的字:结婚吧。
“什么?”
怕结婚的话题一说出来又踩雷,他只能吻着她的锁骨,转而说,“再来一次。”
清晨的薄雾萦绕在山顶,每天习惯了晨跑的人,又在日出之前醒来。
他默默凝视着依然枕在自己手臂上酣睡的人。想每天都能和她同床共枕,在她身边睡去,醒来。
偶尔为无关紧要的小事斗嘴,时常为日常琐碎的事大笑。
满脑子都是“结婚”。
方嘉嘉被自己的手机闹铃吵醒,蹙着眉头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眯着眼看到近在眼前的那张笑脸,那点起床气倏地就溜走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
已经醒了一个多小时的人说,“刚醒。”
她刚准备阖上眼皮再眯一会儿,猛地又睁开了眼,半推着他,“完了完了,向文楷等下要给我打电话了。我们快走。”
“你怕他干什么?”
方嘉嘉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惊慌和恐惧的确毫无道理。“对哦。我怕他干什么。”她看了看眼前的人,“你今天早上不跑步?”
“以后你和我一起跑,好不好?”
“不好。我起不来。以前上班的时候过劳肥,夜跑了几个月,实在没办法坚持。”
“为什么?太忙了?”
“有阵子连下了几天雨,停下来了。大概是破窗效应吧,后来就懒得再跑了。当我不想再做一件事的时候,我就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劝退自己。”
“我每天监督你,破不了窗。”他意有所指地说,“你还是得多运动,体能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