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夏渔【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13 23:04:53

  方嘉嘉反应过来后,难以自抑地笑了笑,“向书记,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若隐若现的微笑在他脸上蔓延,“这种时候你别这么叫我,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一个称呼也能给你上道德枷锁?你是书记又不是方丈,村干部不能做爱?”
  “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你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说的?道貌岸然。”
  他失笑,拍了一下她的侧腰,“你要不再睡会儿?我去趟村部,中午过来接你。”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那几个投资人是今天走吗?”
  “晚上走,他们今天想自己逛一逛,我晚上送他们去机场。”
  向文楷走到停车场,看到向峻宇的车没开走,顿时了然。
  他靠站在自己车边,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两个并肩朝停车场走来的人。
  “你是喝醉了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向文楷表情严肃地看着他妹妹,“这很重要。”
  方嘉嘉没想到他一点都不避讳,也不做任何铺垫,劈头盖脸就问这种话,尴尬得想抱头跳崖。
  她垂眼看了看她哥的鞋尖,心虚地说:“是不是自愿的,这话你要问他。”
  向文楷目光里的冷焰缓缓烧到向峻宇的脸上。
  向峻宇没想到方嘉嘉会把球踢给自己。她都踢过来了,是个火球也得接了。他面不改色地说:“我自愿的,她没逼我。”
  方嘉嘉难为情地捂脸,努力将自己的笑容隐在双手的掌心。
  向文楷无话可说地转身拉开了车门,不想当着他妹妹的面和他交锋。坐进驾驶座后又忍无可忍地降下车窗,对着向峻宇说了一句,“跟你没完。”
  向峻宇微微颔首,“开慢点。”
  “他不会打你吧?”方嘉嘉觉得向文楷那辆车子的四个轮胎都在喷射怒火。
  向峻宇也不太确定,“他又打不过我,动不动就跟我没完。”
  向文楷的车驶入一个个弯道,他脑子里也缭绕着曲折的思绪。
  他依然无法理解向峻宇和他妹妹之间关系的质变,却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是真爱彼此。
  真爱的人做爱,没什么可指摘的。
  和不爱的人做爱,才是真的可耻。
  婚后这两年,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替向正则承受某种因果报应。
  为什么会性厌恶?他根本不需要那些医生来给他诊断,产生这种厌恶的根源是他对生父的厌恶,他厌恶自己这一身与向正则有关的骨血。
  他无法对陆臻产生爱意,也是因为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向正则的影子。
  她和向正则都爱得不管不顾。用不磊落的手段夺爱,拿孩子做婚姻的筹码,企图用自以为是的爱驯服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当他靠吃药支撑活着的意志时,她可以任性地举着药瓶以死相挟。
  他决定和陆臻结婚,是觉得他们两个人都是精神上不健康的人。他浑身是郁气,她极端又任性,与其和那个无辜的女老师结婚,不如和她互相折磨。
  前两年,陆臻说她想要一个孩子。
  他当时觉得她疯了,他并不认为他们有为人父母的资格。
  漫长的争执和冷战,反复被岳父和岳母苦口婆心地敲打。直到王秀荷问他什么时候让她抱孙子,他才停了自己的药,配合陆臻备孕。
  这场婚姻让他感觉自己变相地走了一遍王秀荷曾经的路。区别在于,他暂时还没办法像王秀荷爱他那样,去爱那个和不爱之人生下的孩子。
  现在他甚至会暗自敬佩方建兵,居然能对一个毫无血缘的孩子付出那么多的耐心和关爱。他从方建兵那里得到的“父爱”,必然是源自于方建兵对王秀荷的爱。
  他们,两个相爱的人做爱,自然也没什么可耻的。
  妹妹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他是向正则种下的恶果。
  他早就已经将自己生命里遭遇的所有痛苦,都归咎于向正则那个死人。
  而他人生里那些曾经燃烧过的关于理想和爱的焰火,在那场升学宴的深夜就已经被那两瓶白酒湮灭了。
  胃出血被送进医院时,王秀荷在他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才是一场真正的急救。
  他觉得向正则加诸在王秀荷身上的最大的恶,就是自己。这些年和他妈妈的相处里,他一直带着某种赎罪的心态。
  这两年,他一面领受着那种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一面担心自己会突然又想要寻求那种彻底的解脱。
  王秀荷那晚的哭声,他不忍心再听第二遍。
  无法与人分享的精神之痛,有时候比肉体之痛更甚。
  回老家这几天,他发现曾经这个让自己只想拼命逃离的村庄,竟给他那看似健健康康却已经病入膏肓的身体灌入了救命的生机。
  来自友情和亲情的营养液,通过那些嬉笑怒骂的日常输入他越来越消沉淡漠的内心。
  或许,爱才是真正能够治愈他抑郁的良药。
  爱屋及乌,他也想试着去爱这个曾经无比厌恶的地方,去爱这个世界,爱身边的那些人。
  他不想再把日子过成一个又一个了无生趣的时刻的集合,不停不休地思考活着的意义。
  逃避可耻且没用。
  他此时才深觉自己就应该早点回来面对这一切,面对曾经被自己恶待的妹妹。
  车子开进向善坪的主街,他放慢车速。
  在向峻宇办公室翻看的那些方案里的画面,似乎一页一页地从他眼前飞了出来。
  那些与善文化有关的文字和画面,迅速地在楼房的墙面上着色生长。临街店铺的门头上,一间又一间,换上了令人耳目一新的门头招牌。
  向善坪,对于他妹妹来说,的确不是一个困囿梦想、前途狭窄的地方。
  他妹妹待在村里或许才是那个于她来说更好的选择。
  回到状元小卖铺,向文楷先和方建兵一起拿卷尺量了下被烧掉的那两间房的尺寸。
  “兵叔,你先把这两间房的外墙和外面的花坛砌了,里面的等我发施工图过来。”
  方建兵收起卷尺,重重点头,“要得。”
  久违的一家四口的晚餐桌上,向文楷目光温煦地望着正在喝汤的妹妹。
  方嘉嘉忐忑不安地瞥了他一眼,生怕他忽然提及自己和向峻宇的事。
  “嘉嘉,你做了那么多小状元,为什么没有我?”
  方嘉嘉愣了一瞬,意识到他在说那些小公仔,理直气壮地咕哝,“你不是不喜欢你妈拿你做宣传吗?”
  “啧!嘉嘉,说什么你妈?我不是你妈?”
  见他们兄妹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王秀荷喜笑盈腮地在桌底下踢了方建兵一脚。
  向文楷表情淡定地说:“向野都有,我没有。”
  方嘉嘉敷衍地推辞,“过阵子再说吧,我最近太忙了。”
  “很忙?那你昨天晚上――”
  “可以!”方嘉嘉立即打断他的话,朝他咧出毫无诚意的假笑,“你放心,我会尽快把你摆回去,供起来,天天给你烧高香。”
  向文楷微笑颔首。
  他总要用自己的方式,先找回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
第87章 .夜深人静,有人难以入睡
  乡野的夜里,融入黑暗的一声声狗吠,烘托着明月之下的宁静。
  很多劳作了一天的人,因为疲乏,早早就睡了。
  向文楷跟着大福在向峻宇家附近漫无目的地转悠。大福忽然围着一棵树转了两圈,他借着手机的灯光仰头去看那棵树的枝枝叶叶,觉得人或许也该像树一样,恣意而自由地生长。
  低头就看到大福蹲下了后腿,正往树下尿。
  在城市拥挤的人潮里,他时常觉得孤单浩荡。此时置身于这片广袤的静谧里,却觉得所有的虫鸟花草都在帮人类驱赶寂寞。
  向峻宇看到前方有人影,把远光灯换成近光,车子在向文楷身边停下。
  “怎么?我不在家,你睡不着?”
  向文楷睨了他一眼,“睡不着的应该是你。”
  向峻宇走出驾驶座,关上车门,靠在车门边摸了摸大福的头,“我有什么睡不着的?”
  “昨夜星辰昨夜风。”
  向峻宇会心一笑,“闭嘴。”
  一阵风经过他们之间,似乎把那些白天余留在村庄的气味一股脑全卷走了。
  “你对嘉嘉好点。”说完向文楷又自嘲地笑了笑,“好像不用我提醒。”
  他一声轻叹,“我那间卧室要和烧掉的杂物间打通,做嘉嘉的工作室。以后回来也只能住你家。”
  “你们全家人住过来都行。”
  “司马昭之心。”
  向峻宇轻笑,“明天走?”
  “嗯。”
  “娃娃鱼要吗?我让人明天早上送过来。”
  “多弄几条,我送人。”
  “还真不跟我客气。”
  “我陪酒可不止这个价。”
  “刘顿说很期待在签约那天再见到你。”
  “牛顿本人来了都不好使。”
  风停了,有些东西随风去了,也有些东西似乎静悄悄地留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妹妹对他释放出谅解的信号,向文楷觉得自己塞满了灰霾的内心轻盈了很多,似乎也有了一些空隙,让积极的情绪钻进去。
  陈新为了次日的非遗展演活动在深夜回到了万匠泉,停好车发现村部办公楼二楼,叶朗的那间办公室还亮着灯,他小跑着上了楼。
  听见敲门声,叶朗的视线越过电脑屏幕看向门口,笑道:“敲什么门?你直接进来就是了。”
  “叶书记还真是……那个词怎么说的?就是形容你起早贪黑,兢兢业业的,那个成语都到我嘴边了……”
  叶朗敲着键盘,见他为了个词语抓耳挠腮,“夙兴夜寐?”
  “对!夙兴夜寐!不愧是你。”
  “我发你的活动流程表你看了吗?”叶朗按下电脑的保存键,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取出一个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了杯水。
  “我看了,我自己做起来很快,教小孩儿做个简单的竹编小玩意儿不是难事,我带了材料回来。”
  “行,麻烦你了。”
  “跟我说那些,见外了啊。”陈新喝了两口水,“听我姑妈说你找了个剧组来我们村取景?”
  叶朗颔首,“对,一个现实题材的电视剧,总编剧是之前带我入行的老师。”
  陈新走到他桌边,躬着身子看了看他的电脑桌面,“你这是在给那电视剧写剧本?”
  “他开出的条件就是我自己来写这几集的剧本。”叶朗看了他一眼,“对了,你那神笔我昨天已经交给向安了。”
  “他告诉我了,说我还不如买把好菜刀给他。我这小舅子,只想当厨子,根本无心学习。”
  叶朗笑了笑,“这个年纪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很难得。”他删除了两行文字,随口问道,“你不是经常往向善坪跑吗?方嘉嘉他们家房子烧了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就是希沛生日那天晚上的事。别提了,一提这事我就想弄死高为峰那杂种。”
  叶朗的手停在键盘上,“高为峰?不是意外吗?”
  “高为峰那杂种放的火!我姑妈和我妈她们都听人说了,你不知道?”陈新顿了顿,“你整天早出晚归地埋头做事,也不听那些家长里短,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陈新心有余悸地说:“方嘉嘉那天得亏去茶果山了,高为峰带了匕首去她家,本来是想对她行凶的。她不在家,他就直接把方嘉嘉那些刚进的货烧了。”
  叶朗心惊,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高为峰为什么要对她行凶?”
  “高为峰对她动手也不是第一次了,元宵节之前就在向宁茶社对面那巷子里打了方嘉嘉,害得方嘉嘉脸都肿了好一阵子。他从拘留所出来那天我和覃森他们去堵他,结果让希沛她们超了车,跟丢了。”
  “小穗说他们在那湖边碰到峻宇哥了。本来是峻宇哥让李行哥把高为峰给他送过去,他打算自己动手的,结果希沛她们突然杀过去了,她们把高为峰暴揍了一顿。”
  “我觉得这件事也是个让高为峰记恨方嘉嘉的原因,再就是方嘉嘉一直劝向宁和他分手,他对她有怨气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杂种说他本来是想弄死我的,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又去找方嘉嘉了。”
  陈新见叶朗不出声了,合上了话匣子。
  叶朗垂眼凝视着键盘上的空格键,“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想瞒着你啊,你是公务员,要顾忌的东西比我们多。我当时是觉得揍高为峰,我和覃森还有胖子三个人动手绰绰有余了。”
  陈新见他不说话了,继续找补,“而且想收拾高为峰的人很多,就算我们这些老同学不出面,峻宇哥也不会饶了他。高为峰放火那天,后槽牙都被峻宇哥打掉了。”
  叶朗轻轻点头,“太晚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一会儿。”
  “那我不打扰你做事了。”
  陈新带上门出去了。键盘的敲击声停了一瞬,叶朗忽然觉得,自己作为方嘉嘉的老同学来说,好像也不太合格。
  手指继续敲击的动作。满腹心事的人,在如常的寂静里,继续无声地写作。
  方嘉嘉在梦里开露天画展的同一时刻,鲸栖传媒的会议室里,设计部的所有成员在加班为一场音乐节的物料创意头脑风暴。
  白述见他们一个个满脸疲态,“忙过这阵儿就好了,下个月部门旅游大家一起出去放松一下。”
  “忙过这一阵,还有下一阵。”卡卡一声长叹,“我们组下个月底脱不了身,忘了跟你说了,那个新进的美妆品牌说让我们五一前要安排两个设计师去他们那儿驻场。”
  另一个设计组的组长野驴顺势插话,“下个月的月底,离五一太近了。我们组那几个品牌的活动物料不确定的内容太多了,怕是也没几个人有空享受这福利。”
  白述沉默了一会儿,“那就重新协调个时间,总不能白白废了那张国内游的券。你们赶紧看下这两个月的工作安排,实在挪不出时间的话就只能下半年了。”
  卡卡打开 EXCEL 表看了看这个月的工作计划。
  “我们组下下周相对清闲,没什么重活。这两周加加班应该能完成个七七八八,但是就算出门也要带着自己的电脑,随时有可能加班。”
  白述转头看向会议桌的另一边,“野驴,你们组?”
  顶着一头狼尾的野驴对着自己的屏幕看了一会儿,“我们组能怎么办?跟着 A 组协调时间呗,我们也随时有可能加班。”
  “那就下周。”白述看向卡卡,“卡卡,你和方嘉嘉关系好。我们毕竟是去她的地盘,餐宿的事你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本地人的建议和折扣。公司给的预算就那么多,但是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我们也不能吃得住得太憋屈。”
  卡卡触电一般猛烈摇头,“我和她关系一般,我可不想为这种事麻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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