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乌七八糟的脏水泼我脸上,要是有毒把我的脸搞烂了怎么搞?方嘉嘉必须给我出医院检查的钱!”
“这两娘母太嚣张了,无法无天的泼妇!书记,我就问你,向善坪的王法是不是王秀荷的王!”
“你看看,嘉嘉给我身上泼的这一身的脏水。我这个衣服大几百,这水一泼肯定是没用了,赔钱!”
向峻宇看了一眼垂着眼皮沉默的方嘉嘉,头发凌乱,脖子上还有让人挠过的红印。
王秀荷找林静借了把梳子,走进调解室,看了一眼向峻宇,径直走到女儿身后,沉默不语地给她梳头发。
向峻宇望着她,“嘉嘉,怎么回事?”
方嘉嘉闭口不言,一脸漠然地拿出手机,把手机的音量调至最大,点击播放那段语音。
调解室里的沉默混合着败露的难堪,心虚的躲闪,茫然的诧异,震惊的愤怒。
王秀荷听得气极,对着她们声嘶力竭地大吼:“你们这些狗日的贱人,你们嚼我的经就算了!嘉嘉从小喊你们婶儿和暗模你们怎么下得去嘴造她的谣?”
向思睿不自觉地看了看向峻宇,毕竟他也算是这段录音的男主角,之一。
“说的这是人话吗?”向峻宇无法克制心中的怒气,“你们告诉我!到底是谁给谁泼脏水?”
几个背后嚼舌根的人,本以为说出去的话死无对证。没想到被方嘉嘉录了个明明白白,一个个脸上挂不住了,安静了。
理亏的五个蛮妇只能任由王秀荷往她们身上砸扔东西。
“妈,别闹了。”方嘉嘉忽然出声,语气格外平静,“向书记,我不接受调解,我要去法院告她们恶意诽谤。”
说完她起身走出了调解室。“嘉嘉!”王秀荷着急忙慌地追了出去。
见那两母女走了,几个长舌妇尴尬的脸色又缓和过来,纷纷起身,吵吵嚷嚷地往外走。
“告就告,以为哪个怕她?法院是她们家开的,她想告就告?”
“告到天王老子那里又能怎么样?几句话的事,还能让我吃枪子?”
“想吓唬哪个?以为我们一把年纪白长的,还能让她唬住了。”
向思睿被她们的无知和无耻惊呆了。
“你们知道恶意诽谤是什么罪吗?是可以追究刑事责任的!说话不积德,害的是你们自己。方老师她有证据,告你们一告一个准!”
向峻宇无话可说地离开了调解室。
几个因为无知而无畏的村妇,听了向思睿这番话,将信将疑,面面相觑。
她们因为口舌纷争进调解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此刻依然不觉这是什么大事。
直到次日下午,她们听向思睿说方嘉嘉起了个大早,去县里的法院递交了诉状。
在村里肆无忌惮甩了一辈子唾沫星子的几个女人,这下终于有点坐不住了。
向守勤的小儿子向义成正在家里闭关备考公务员,听说自己的妈让方嘉嘉告了,在家里推了一书桌的备考资料,大光其火。
“妈!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我下半年就要国考了,你为什么要没事找事?你要是被定罪了我这辈子都不用考了!”
“我就是随口扯几句闲白话,哪里晓得她会听见啊,也没想到她真的要告我啊。”
“你做人能不能讲讲良心?文楷哥前两天还在帮我联系培训班,嘉嘉姐每周末教豆豆画画,你一分钱不用花。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背后乱嚼舌根?”
见儿子收拾行李要离家,向守勤也指着老婆大骂。
“我前几天怎么跟你讲的?文楷是关键时候帮得上义成的贵人,我让你和秀荷搞好关系!你是不是脑壳有包,捅出这么大的事,你还敢嚼嘉嘉的经!老子恨不得把你嘴巴撕烂!”
忧心如焚的余桂娥追着拎包离家的儿子,“义成,要吃饭了,你到哪里去啊?”
“你别管我!这家我待不下去了!我就算死外面都不会回来了,有你这种妈我觉得丢人!”
余桂娥觉得自己吃牢饭不要紧,若是真因为一时口舌之快害得自己儿子以后端不上铁饭碗,那可是天大的事。
她拉着另外四个人,先是找到了向峻宇,想让他从中说和。
正在和安装工人确认商铺招牌安装事宜的向峻宇瞥了她们一眼。
“峻宇,你去劝劝嘉嘉,我们就是一时糊涂,不至于上法院啊!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让人告上法院,以后在村里还怎么做人嘛?”
向峻宇盯着手里的单据,“她不告你们,我都要告你们。”
“你是书记啊,向善坪的人吵架闹上法院你面子上也没有光的呀,你不能由着嘉嘉把村里搞得不和平!”
向书记觉得可笑,“到底是谁把村里搞得不和平?”
余桂娥拿出了央求的语气,“峻宇啊,义成听说我被嘉嘉告了,气得都离家出走了!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弟弟,嘉嘉把我告了,他要是真考不了公务员了可怎么办啊?”
“你既然这么在乎你儿子的前途,为什么要败坏别人女儿的名声?”
向峻宇转身拉开了自己的车门,开车走了。留下五个六神无主的农妇愁眉苦脸。
“桂娥姐,她要告就让她告,难不成还要让我们下跪去求她?”
余桂娥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下跪就下跪!我反正是一张老脸,我豁出去了,我不能让方嘉嘉把我儿的前途害了!”
夕阳斜照的向善文体广场。
方嘉嘉正在篮球场练习投球。赵春兰见余桂娥一行人朝她们走过来了,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昨天那出闹剧,已经闹得向善坪人尽皆知。
平日里就有些老实忠厚的村民看不惯余桂娥这几个爱搬弄是非的人,听说方嘉嘉把她们告了,他们也暗喜,觉得这几个人胡说八道了大半辈子,这回终于踢到铁板了。
方嘉嘉心无旁骛地投球、捡球,听到余桂娥她们在场边蚊子哼哼般给她赔不是,不搭理。
余桂娥见她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想了想自己离家出走的儿子,咬了咬牙,不要老脸了,扑通一声跪在了篮球场边,扯着嗓子喊:“嘉嘉!娥案你跪下了,你不能告我啊!”
另外四个人因为家里并没有正在备考公务员的儿子,求饶的心并不迫切。见余桂娥跪下来,她们只是呆站在一边,垂头不语。
广场上的人都带着看好戏的心态一个接一个地围了过来。
“嘉嘉!娥按蜃约旱淖彀停
余桂娥朝自己脸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我以后再乱讲话我烂嘴巴,不得好死!”
方嘉嘉拍了拍手里的篮球,睨了她一眼,“我不吃这套,等法院传唤吧。”
余桂娥哭丧着脸,“嘉嘉,我一把老骨头,你把我弄死都没事!义成他马上要考公务员了,你把我告了,那就是把他害了呀!”
方嘉嘉蹲到她跟前,手撑在篮球上,语气中刻意挤弄出一些尖酸。
“我害他?他是你害的呀!你儿子可能这辈子都端不上铁饭碗了,你怕了?”
站在余桂娥身后的四个长舌妇,看向方嘉嘉的目光里混合着恼惧和恨意。
她们根本没有悔意,只是怪自己太大意,不小心让她抓住了把柄。
余桂娥倍感屈辱地哭喊:“嘉嘉,娥岸几你跪下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你不会以为你膝下有黄金吧?你给我下跪,我就要好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李晓虹姐妹默默对视了一眼,她们觉得方嘉嘉现在不用点烟,说话也挺厉害的。
围观的人都保持着沉默。准备来跳广场舞的王秀荷慌里慌张地挤进了人堆里,见女儿蹲在下跪的余桂娥面前,朝那几个嘴贱的婆娘翻了个白眼。
方嘉嘉面无表情地起身,围站在她身后的村民居然自动给她让开了道。
她怔了一下,转头就望见了那两个匆匆从广场大门口跑来的人。
方嘉嘉嘴角缓缓牵出沮丧的苦笑。
她知道,告不成了。
第89章 .大言不惭的,欲言又止的
向守勤听人说自己老婆在广场上给方嘉嘉跪下了,拽着自己的孙子,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刚做完家庭作业的二年级小朋友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带他来广场的目的是什么,他被爷爷拉进了人堆里,看到自己的奶奶跪在地上,茫然地望着身边的大人们。
“豆豆!给方老师跪下!”向守勤在孙子背上狠狠按了一把,“快给方老师道歉!”
“方老师――”豆豆哆哆嗦嗦地准备下跪。
方嘉嘉一把搀住了他,她蹲在他面前,“豆豆,你做错什么了?”
“我不晓得呀,爷爷喊我来的。”
方嘉嘉沉默了一会儿,“守勤叔,这事跟豆豆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向守勤一脸愁苦地说:“嘉嘉,我去问了镇里的干部的,法院要是给桂娥定了罪,往下三代都要受牵连。不光是义成考不成公务员,以后我们家豆豆也不能考了,警校、军校、国企和银行这些地方他想都不用想了。”
余桂娥一听更急了,大声哭喊:“嘉嘉!豆豆天天在屋里念你的好,讲他最喜欢方老师!他也算是你的学生,我犯法可以治我的罪,你不能不顾他的前途啊!”
豆豆见自己的奶奶大哭,也跟着哭了起来,“奶奶,你犯了什么法啊?”
其他四个长舌妇本来只想在余桂娥身后站桩,一听向守勤说定了罪要牵连三代人,也慌了神了。顾念起自己家正是学龄的孙辈,扑通扑通全都跪在方嘉嘉跟前。
“嘉嘉,我们老家伙的事不能牵连小家伙啊!”
“为了几个娃娃你也不能告我们呀,他们还小,你不能就这么把他们以后的路堵死了呀!”
“你批斗我们,让我们戴高帽子游街都可以。嘉嘉,小家伙没得罪呀。”
“豆豆,你快求求方老师。”余桂娥拽着大哭的孙子往方嘉嘉跟前推,“不然你小叔不回来了,你奶奶也要坐牢了。”
“方老师――”豆豆啼啼哭哭地望着方嘉嘉,“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让我奶奶坐牢。”
王秀荷眼见着这群人下跪,本来还觉得解气,但是她们一句接一句地把自己女儿架在火上烤,她实在是憋不住了。
“你们少他娘的在这儿跟我演戏放屁,你们的儿是儿,孙是孙,我的姑娘就活该受委屈?”
王秀荷把女儿扯到自己身后,“你们在这儿嚎什么丧?一个二个这些年往我们一家人身上泼了多少脏水?凭什么不能告?我就要告你们这些丧良心的!”
“现在晓得为自家的小家伙下跪了,上嘴皮碰下嘴皮给我姑娘造黄谣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为你的子孙后代积德?他们考不了公务员进不了好单位关我们屁事!都是你们自己害的!你们那一张张臭嘴害人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害到自己头上了晓得哭丧了?”
李晓虹也蹲了下来,“豆豆,你在学校犯了错,老师会按校规惩罚你。你的奶奶犯了法,法官会按法律给她量刑定罪。你记住,不是方老师要让奶奶坐牢,是奶奶伤害了方老师,奶奶要为自己犯的错承担后果。”
余桂娥把豆豆一把捂进怀里,“晓虹!我没得罪过你吧?豆豆他有什么错?不该受我的牵连!”
向峻宇刚和“天天向善”小程序技术团队的人碰完面,王秀荷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去文体广场。
他以为她们又打起来了,车子直接开到了广场大门口。
刚下车就听见那边哀嚎一片,这哭天喊地的阵仗,向书记只在村里的白事上听见过。
方嘉嘉看了一眼拨开人群走到她跟前的向书记,苦涩地笑了笑。
“向书记,你来调解吧。”
村部的调解室,又迎来了昨天的那拨人。
向思睿站在调解室门口,伸手拦着跟过来探头看热闹的村民,“哎呀!这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去吧!”
王秀荷怕她们今天演完戏往后又嘴贱,拿着手机拍摄视频,想要留下她们认错的证据。
“我可以撤诉。”方嘉嘉沉声静气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人,“撤诉的条件就是你们必须道歉。”
“可以可以!”余桂娥点头如捣蒜,“嘉嘉,娥暗狼福只要你不告娥埃我天天上门给你道歉都可以!”
另外四个人自然也附和,道歉既不伤筋动骨也不费钱费力,她们自然不抗拒。
“嘉嘉,我们给你道歉,以后保证不再乱讲话。”
方嘉嘉轻轻摇头,字字坚定地说:“你们要道歉的对象,不只是我,还有我妈,我爸,我哥。”
王秀荷听女儿说出这句话,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抖,眼眶一热。
调解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嘉嘉,我们昨天可没讲建兵哥和文楷的什么不是啊。”
“你们好像不太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就算昨天没说,以前也没说吗?他们不告你们,就不配得到你们的道歉吗?”
余桂娥和身边的四个老姐妹互看了几眼,对她们来说,现在让方嘉嘉撤诉才是最紧要的。
“好好好,我们给你们全家人道歉。”余桂娥看向王秀荷,“秀荷,对不住,我嘴巴没得个把门的,讲了好些糊涂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们一个接一个地道歉,王秀荷别过头,不言不语。
“我要白纸黑字的手写道歉信,在村部的宣传公示栏上张贴一个月。再就是,明天中午在村里的广播公开道歉。这就是我的撤诉条件。”
几个已经在广场下过跪的人,并不觉得方嘉嘉提的要求比下跪过分。
让她们感到为难的是,她们虽然嘴上刁蛮了一辈子,但是人均小学文化水平,识文断字都勉强,遑论写出一封公开道歉信。
“嘉嘉,你也晓得,我们几个没什么文化。让我们用嘴巴讲还顺溜,用手写我们实在是办不到啊。”
向峻宇看了一眼说话的余桂娥。
“你可以口述,让豆豆代写。”他又看了一眼其他几个人,“你们的孙子和孙女都比豆豆大,让他们帮你们写封道歉信并不困难。”
向思睿明白了向峻宇的用意,“你们老说为了孩子,在孩子面前就要有当长辈的样子。不然他们会有样学样,要让孩子们也引以为戒,知道胡乱说话是不对的。”
余桂娥面色愁苦地点头,“要得,要得。嘉嘉,我们明天就按你讲的做,你能不能尽快去法院打个招呼,我怕义成他想不开。他要是出个什么事,我真的是活不成了。”
向峻宇轻叹,“我给义成打过电话了,他在去潭沙的路上。文楷会去高铁站接他,安排他吃住。”
“哦哦哦,那我就放心了,麻烦你们了哦。”
余桂娥此刻才真正地感到羞愧,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王秀荷一眼。
“秀荷,你帮我谢谢你们家文楷哦,又给他添麻烦了。”
向文楷的车停入高铁站的停车场,点开了陆臻发来的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