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夏渔【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13 23:04:53

  “我问你――”方建兵不知所措地干咳了一声,“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我赶工,以前同事下周要来,我想多画一点,让他们看看我刷墙的成果。”
  “哦――”方建兵忐忑地瞥了王秀荷一眼,对女儿说,“你快去早点睡。”
  这下轮到王秀荷黑脸了,她伸手在方建兵后背狠掐了一把。方建兵不动如山地干杵在那里,不动唤也不吭声。
  他们太反常了。方嘉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们,“那我去那边睡了啊。”
  见女儿出了门,王秀荷又抡起拳在方建兵背上捶了一下,“你问一问会死啊?”
  好不容易和女儿的关系有所缓和的方建兵,摇了摇头,“我不问。”
  “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了依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方建兵讷讷地说,“你怎么不问?”
  “方建兵!我看你最近真的是越来越硬气了,你再跟我顶一句!”
  “我没顶。”
  “是不是仗着有嘉嘉给你撑腰了?你简直是狗胆包天!你今天就给我睡狗窝里,我看到你就一肚子火。”
  “抽不抽烟要么紧?她是大人了,不要管她管得太紧。”
  “怎么不要紧?”王秀荷指了指那包烟上的提示语,“吸烟有害健康!你看不见?等你姑娘把肺熏烂了才要紧是吧?”
  方嘉嘉耳朵紧贴在门上,听明白了,他们这是发现了自己大衣口袋里的那包烟。
  听见妈妈的脚步声往门口来了,她一溜烟似地跑了。
  洗完澡,方嘉嘉走进卧室,想到他们刚刚的对话,把窗帘拨开一道缝,往状元小卖铺的方向看。
  她爸爸真的蹲在减减的狗窝边,手上那一闪一闪的小红点,看来是在抽烟。
  方建兵手里的烟灭了一根,又点了一根。方嘉嘉犹豫了一会儿,换了身衣服。
  “爸爸,怎么还不睡?”
  方建兵看了女儿一眼,把未灭的烟在沙土里按熄,总不能直接说王秀荷把卧室门给反锁了。
  “我抽根烟就睡。”
  方嘉嘉蹲在他身边,心不在焉地说:“爸爸,给我来一根。”
  似乎是被还没吐尽的烟雾呛到了喉咙,方建兵一阵猛咳。然后又假装并不在意地摸出自己的烟,给女儿递了一根烟,又递出打火机。
  方建兵目瞪口呆地望着女儿,见她十分熟练地把烟放进嘴里,擦燃打火机,伸手捂着火苗,稍稍歪头吸了一口,点燃了烟。又把烟夹回指间,轻轻呼出一缕烟雾。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方建兵判断她至少得有个三五年的烟龄。
  谁懂啊?自己养大的乖乖女当着他的面抽起了烟,他心里总归是不太对味的,还要强装镇定。反复在心里说服自己:吸烟不是什么大事。
  “我不习惯用打火机,我都是用火柴。”
  方建兵接了女儿递回的打火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嘉嘉看了看手里的烟,“爸爸,你抽点好烟吧,这个烟好呛人。”
  “烟没有好的,都伤身体。”
  方建兵开始语气硬梆梆地旁敲侧击,觉得自己总算聪明了一回。
  方嘉嘉嘴角溢出若有似无的笑,发现她爸真的很容易中计。
  “你知道伤身体,为什么不戒烟?”
  当爸爸的左思右想,想了个自以为非常智慧的法子,“你戒,我就戒。”
  “好啊,这是我抽的最后一根烟。以后我们互相监督,都不准抽了。”
  “要得。”
  望着浸入夜色的淡淡烟雾,方嘉嘉决定完成拿着烟说话的最后一次放肆。
  “爸爸,你以后再抽烟的话,我就是你爸爸。”
  “这像什么话!”方建兵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凶冷了,瞄了她一眼,把嘴里的话软了软,“好嘛,不抽就不抽嘛。”
  方嘉嘉盯着手里的烟,抿嘴偷笑。早知道劝她爸戒烟这么容易,早用这法子了。
  方建兵没想到这事解决得这么容易,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轻而易举地就劝女儿戒了烟,他觉得自己立了大功一件,虽然同时牺牲了自己以后的抽烟权。
  不能抽烟了他倒不觉得可惜,他觉得可惜的是,王秀荷没看见自己的这番作为。
  气消了的王秀荷本想喊方建兵回房睡觉,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女儿找她爸爸要烟。
  她贴着墙沿听了个明明白白,蹑手蹑脚地退回了状元小卖铺。
  翌日正午。余桂娥一行五人齐齐进了向善坪村的广播站。
  广播里正在播放“振兴杯”篮球赛村级选拔赛的赛事通知,余桂娥盯着手里的道歉信念念有词。播完了其他日常内容,宋青岚示意余桂娥坐在话筒前。
  余桂娥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吐露出说了几十年的方言。
  “向善坪的父老乡亲,大家中午好,我是余桂娥。”
  方嘉嘉站在文体广场的墙外,端着调色盘正调色,垂眼听着广播里送出的道歉,脸上格外平静。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些年我因为自己嘴上无德,伤害了很多邻里街坊的感情。”
  正在学校食堂排队打饭的中小学生闻声纷纷往那个大喇叭看。
  张翠凤靠在状元小卖铺门口,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朝王秀荷撅嘴,“我一听就不是她写的,余桂娥那个狗脑子能写出这种话,我用脑壳倒着走路。”
  “你莫出声!”王秀荷指了指手机,“文楷听着的。”张翠凤捂着嘴点了点头。
  向文楷坐在单位食堂里,静静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来自老家的声音。
  “蚊虫遭扇打,只为嘴伤人。今天我要向王秀荷,方建兵,向文楷,方嘉嘉一家人道歉。”
  方建兵轻轻叹了一口气,举着早上刚打印出来的那张施工图纸,仔细地看。
  “让我觉得万分羞愧的是,在我恶语伤人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以德报怨,不计前嫌。”
  余桂娥还在慢慢吞吞地念道歉信,站在她身后的四个农妇手里捏着道歉信,交换着诡异的眼神。
  她们感觉自己被余桂娥摆了一道。
  昨天回家时还说得好好的,按向书记说的,各人自己口述然后让孙辈写下来。
  她余桂娥的这封道歉信一听就不是她的说话水准,衬得她们的道歉信内容犹如儿戏。
  余桂娥越念越投入,到了最后几句,甚至有些抑扬顿挫。
  “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存善心,做善事,说好话,做好人。最后,我想再次对王秀荷一家人道歉,感谢你们宽宏大量,愿意给我这个口业深重的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余桂娥念完全部文字,擤了擤鼻涕,“青岚,我的念完了。”
  这下全村人都听见她擤鼻涕了。宋青岚立马握住话筒,示意下一个人坐过去。
  五个人依次念完了道歉信,那几张手写道歉信被贴进了村部的宣传公示栏。
  余桂娥还没走出村部大院就被身边的老姐妹埋怨上了,她们觉得她耍心机,让她们又出了一次丑。
  “义成说我的要不得,他硬要帮我写,我怎么办嘛?”余桂娥转头问她们,“我们家义成的笔杆子是不是还可以?”
  另外四个人面上灰扑扑的,心里都在暗骂她不厚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桂娥撇了撇嘴,决定回去补个觉。
  为了这篇道歉信,向守勤守着她反复诵读了大半夜,觉都没睡好。
  “建兵叔说你戒烟,他就戒?”向峻宇用碳夹翻弄着烧烤炉里的炭火。
  方嘉嘉咯咯地笑,“对啊,我说他再抽烟的话,我就是他爸爸。”
  向峻宇失笑,“我要是跟我爸这么说话,腿都给我打断。”
  “我现在总算知道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爸妈现在可迁就我了,我在家里为所欲为。”
  “他们被你治得服服帖帖。”向峻宇顿了顿,“我要不也用用你那办法,让我爸把酒也戒了。”
  “东伯伯比我爸爸精明。”方嘉嘉手里握着一串还没烤的烤面筋,晃了晃,“他可不会上这种当。”
  她想了一会儿,“你要找准他最在乎的人和事,才好下手。”
  向峻宇放好烧烤架,注视着她,“他现在最操心我结婚的事。”
  “那就好办了呀。”方嘉嘉晃了晃手里的烤鸡爪,“你就说你谈了个酒精过敏的女朋友,闻到酒精都可能会过敏。他不戒酒,你就不带女朋友回家,也不结婚。”
  “这不是骗人吗?你那么能喝。”
  “这叫善意的谎言,东伯伯一听他未来儿媳妇闻不了酒味,肯定会把家里的酒都清理了。”
  “我都不知道他酒藏哪儿了,他老说他不喝酒了,但是我经常在他身上闻到酒味。”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把烤串一串一串放上烧烤架。
  向峻宇忽然听到门口的山道有停车的动静,蹙着眉往大门口望。
  “老三,麻烦你了啊。”向敬东下了车,见家里亮着灯,推开院子大门,“峻宇!今儿回家这么早啊?”
  方嘉嘉顿时慌张,想要找个地躲一躲。向峻宇把她扯到自己身后,神色自若地望着他爸。
  “你昨天不是说后天回来?”
  “有顺风车坐我就早两天回来了,还能省几十块车费。”向敬东看了看他那个烧烤架,“你挺会过日子啊,一个人在家里弄起烧烤来了?注意你那个烟,不要把我的花熏到了!”
  “嗯。”
  向敬东往台阶上走了两步,又转头看向烧烤架,“我来看看你在烤什么好吃的。”
  “刚开始烤,你进去吧,烤好了给你送进去。”
  向敬东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在烧烤架下转悠的大福,刚准备进屋,又扭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儿子背后还站了个人。
  那人和向峻宇背对背站着,长头发,背带裤,穿了一双白鞋。
  是个姑娘!可惜那石榴树下光线不好,看不清是谁。
  “哎呀呀――”向敬东在门口扔下行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就快步往外走,“我买的花种落在老三车上了。峻宇,我顺路去你大姑爷家转一转。回来我给你打电话,你去接我。”
  “嗯。”
  向峻宇听着院墙外欢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被他爸拙劣又浮夸的演技逗笑了。
  “他看到你了。”
  “啊?真的假的?”方嘉嘉冲到院门口歪头看了一眼,“我以为我藏得很好。”
  “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他还说回来给你打电话。”方嘉嘉后知后觉地笑,“东伯伯人怪好的,回来前还会给我发送撤退信号。”
  “他从小就跟我说要有眼力见。”向峻宇看了她一眼,假装不经意地暗示,“我爸住一楼,我们俩以后住三楼。”
  方嘉嘉翻了翻烧烤架上的串,随口问:“那二楼谁住啊?”
  “谁爱住谁住,三楼比较清静。”
  她仰头看了看二楼东边那个繁花盛开的露台,被向敬东打理得很有氛围感。
  “我想住二楼,东边那间房看起来好有生气。夏天晚上放两张竹编的躺椅,可以在那儿躺着聊天看星星。”
  向峻宇脸上露出难以克制的微笑,觉得他们俩在结婚这个话题上终于有了一点微小的突破。
  “好,就住二楼。我们俩,躺椅放一张就够了。”
第91章 .前同事驾到,万万没想到
  方嘉嘉在村里待得久了,感觉时间在自己身上都慢了下来。
  乡野里的树木、花草、阳光、空气,逐渐噬掉了她内心里余留的,那种被时间追着跑的焦虑感。
  每晚躺上床,很快就能入睡。
  窗外的虫鸣声和万物生长的声音,像是在给疲累了一天的人奏着催眠曲。
  又美美地睡了一觉。
  方嘉嘉在家吃完了早餐,爸爸开车送她到了村口,向善坪村精神堡垒对面的那段围墙面向所有进村的车辆和行人,昨天已经打好了底稿,今天去绘制填色。
  那面墙有八九米高,十来米宽,需要高空作业。人字梯不够用,向峻宇前几天安排人搭好了脚手架。
  方嘉嘉拎着工具下了车,方建兵望了一眼那个脚手架,虽然昨天已经看过了,还是不太放心,又下车仔细检验了一遍。
  “爸爸,你放心。”方嘉嘉站上脚手架,还特意蹦了两下,“你看,很安全。”
  方建兵吓得皱了皱眉,“莫乱蹦。”他拎着涮笔的两只小桶在附近的农户家里接了清水,递给女儿。方嘉嘉接了水桶,打开材料包,“谢谢爸爸,你去忙你的吧。”
  “嗯,中午我来给你送饭。”
  “好。”方嘉嘉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物件,“爸爸,我水壶还在你车里吧。”方建兵又把水壶给她递了上去。
  向峻宇见方建兵的车子开走了,从加油站快步走了出来。
  他站在脚手架下,仰着头严词厉色地提醒她,“方嘉嘉,你不要太皮。还蹦来蹦去,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方嘉嘉低头看了他一眼,抓了一把涮笔桶里的清水朝他洒了下去,亮晶晶的小水珠洒了他一脸。
  “让你凶我。”
  向峻宇不避不让地迎了她那把水,无奈地抹了一把脸,把手里那顶早上刚买的遮阳帽递给她,“你把帽子戴上,中午那会儿比较晒。”
  “我不戴,我补钙。”
  他望着那个故意要跟他唱反调的人,轻轻笑了笑,“听话。”方嘉嘉也不继续跟他犟,蹲下来伸手接了那顶遮阳帽。
  “我要去趟县里的退役军人事务局,要不要我给你买点什么回来?”
  方嘉嘉拧开一罐罐丙烯颜料,“给你自己买两块好点的搓衣板吧。”说完她低头朝他笑,“我刚刚这说话的语气像不像我妈?”
  “你比荷婶厉害多了。”向峻宇看了一眼加油站的方向,“油加满了,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方嘉嘉回头望着他奔跑着离去的背影,觉得他每天真是精力充沛,什么时候都像是加满了油。
  画了一上午,绘填了小半面墙。
  方嘉嘉坐在脚手架旁的石墩子上,拧开爸爸送来的保温桶,“爸爸,你吃了吗?”
  在家里忙活了一上午,裤腿上还有密密匝匝的水泥浆甩上的泥点子。根本没来得及吃饭的方建兵把勺子递给女儿,“吃了。”
  两父女近来越来越亲近,聊天的话题也是由着方嘉嘉信马由缰。
  “我妈昨天说让我不要把自己以前抽烟的事告诉向书记。”方嘉嘉咽下嘴里的腊肉,“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小算盘。”
  方建兵皱着脸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你觉得峻宇怎么样嘛?”
  “你觉得咧?”方嘉嘉转头望着爸爸,“你觉得他怎么样呀?”
  “蛮好。”方建兵说完补充道,“我们说了不算,要你自己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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