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当他要那样,不高兴道:“我还没睡够呢!”
曹勋从后面抱着她,笑:“有事跟你说。”
云珠这才睁开眼睛:“什么事?”
曹勋道:“我听行简说过,郎中预估的嫂夫人的产期好像是今日,嫂夫人娘家远在外地,你吃过早饭后去那边看看?”
云珠真的被他惊到了:“你连这个都记得那么清楚?”
曹勋道:“我与行简情同手足。”
云珠罕见地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认真,所以,曹勋与张行简的情同手足是真的,不是他对曹绍那样的面子活儿。
既然是真兄弟,张行简又是那样的身体,曹勋关心他第二个孩子的出生也就很正常了。
“知道了,我会去的。”
曹勋摸摸她的头,起来了。
这是曹勋这边的人情往来,不过张行简、柳静给云珠的观感都很好,她便也没什么勉强的。
准备好礼物,巳正时分,云珠坐上马车出发了。
半路居然遇见了顾清河妻子赵氏的马车,可见这对儿夫妻也记着此事。
车上不好交谈,在淮安侯府门外下车时,赵氏笑着对云珠道:“本来国公爷娶了你,咱们变成平辈了,现在阿敏跟你哥哥定了亲,竟又把咱们的辈分扯了回来。”
云珠也笑:“那我还叫您伯母?”
赵氏:“在你家叫伯母,在这边还是叫姐姐吧,姐姐更好听。”
两人携手进去了。
张家刚要忙起来,郎中估得非常准,柳静真的发动了。
产婆、女医都提前在侯府住下了,丫鬟们忙中有序,张行简出来迎了云珠与赵氏去后院。
右耳房充当了产房,赵氏脱去斗篷,洗了手,要去里面陪柳静,对云珠道:“你没经历过这些,就在外面等吧,或者先回去也行,等的话可能要等两三个时辰,这都算早的。”
曹勋几乎把柳静当亲嫂子了,云珠还是留在这边更显重视,而且她回去也没什么事。
“我在产房外面等。”
赵氏点点头,进去了。
云珠回头,看见站在身后的张行简。
张行简朝她温润一笑:“弟妹的心意我替阿静领了,只是弟妹还小,等会儿阿静叫起来可能会吓到你,弟妹还是去前面暖阁里等吧。”
云珠对女子生产的经过毫无了解,但她猜测张行简要守在这里,那么她陪着他守确实不合适。
“好,有好消息了侯爷再知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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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珠带着连翘来到暖阁不久,张行简居然还派丫鬟送了几本书过来。
云珠想,这位武将侯爷还真是体贴温柔,转而又想起曹勋说过,张行简小时候曾经翻墙去给被顾首辅惩罚的顾清河送烧鸡,不禁笑了出来。
或许,这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年轻时,与曹绍、谢琅他们也没有太大不同。
云珠就这么坐在暖阁,一边看书一边等着,看书看累了,就去后面走一趟。
她并没有听见柳静的叫声,倒是午后那次过去时,正好撞见丫鬟从里面端了一盆血水出来。
云珠只瞥了一眼便不敢看了,在张行简察觉前悄悄离去。
那一眼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叫她浑身发软,书也看不进去了。
等啊等,终于,傍晚天色暗了,柳静顺利生下一个重六斤的女孩儿,母女平安。
赵氏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娃娃抱了出来,先给张行简看。
张行简忍着咳嗽,细细打量女儿的眉眼。
云珠从未见过那么温柔的眼神,或许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父母也这样看过她。
她也笨拙地抱了抱这个小侄女。
张行简:“今日辛苦嫂子与弟妹了,我已叫厨房备了饭,也派人去官署知会清河他们了,今晚都来这边吃。”
没多久,曹勋、顾清河果然到了,也来后院看了看孩子。
云珠在旁边瞧着,顾清河抱襁褓的姿势非常熟练,曹勋看起来很稳,其实手指僵得没比她强多少。
柳静睡着了,张行简来前面招待好友。
顾敏有个弟弟,所以顾清河、张行简都是儿女双全之人了,才新婚半年的曹勋又被赵氏打趣了一番。
当着顾、张的面,云珠多少也有点脸红。
用过饭,大家就告退了。
曹勋陪云珠上了马车,他已经知道云珠在这边守了一天,上车后就把小夫人抱到腿上,揉着肩膀道:“叫你受累了。”
云珠叹道:“我累什么啊,柳姐姐才是最辛苦的那个,我看见丫鬟端出来的血水了。”
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曹勋立即将她抱得更紧,无奈道:“叫你在前面等,你跑去后面看什么,有没有吓到?”
云珠点头:“有一点。”
她跟曹勋翻旧账:“上次我说柳姐姐可怜,你还凶我,你看她生孩子就这么疼了,将来还要自己……”
她没再往下说。
这次再提,曹勋也没有那晚的冲动,摸着她的头道:“在外人眼里,她确实可怜,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她自己并不认为将来要为行简守寡是种可怜,不会觉得自己抚养孩子长大可怜,甚至会感激行简给她留了这个孩子?”
云珠仰头,明亮的眼里满是不解。
曹勋低声为她解释:“他们二人是有情之人,就算行简走了,嫂夫人会想他,却绝不会觉得自己可怜。”
云珠隐约明白了曹勋的意思,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柳姐姐对侯爷有那么深的情分?”
曹勋摸了摸她的眼角:“看得出来。”
当年两人还在边关时,柳静会给行简寄来亲手缝制的衣物鞋袜,行简再穿出来朝他显摆。
如今,柳静看行简的每一眼都像是最后一眼,充满柔情与留恋,行简咳嗽时,柳静看起来比他更疼。
曹勋只说了四个字,云珠不知道他想了那么多,笑着揶揄道:“国舅爷真厉害啊,不光能看穿自己夫人的小心思,别人家的你也看得一清二楚。”
曹勋抬起她的下巴,意味深长道:“知道就好。”
云珠:“……”
这话说的,又跟她卖什么关子?
第48章 压岁钱
除夕夜,云珠夫妻又与潘氏母子坐到了一起。
满满的一桌年夜饭,丰盛是丰盛,只是屋子里没有一点家的味道。
这是云珠吃过的最冷清的一顿年夜饭。
想着家人那边的热闹,光哥哥就能惹出多少欢笑,云珠心不在焉地动着筷子。
潘氏见了,忽地一笑,主动挑起话来:“淮安侯膝下又添了一个女儿,你们小两口也要努努力啊,争取明年给咱们国公府添个小世子,过年的时候也能更热闹一些。”
云珠跟没听见一样。
曹勋笑着接了话:“那就借母亲的吉言了。”
在这种场合,曹绍还是习惯地垂着眼帘,他知道母亲在故意挑衅云珠,说起来云珠都嫁给大哥半年了,半年都没有孕,或许算是迟的?
云珠与大哥都是身体康健之人,身体没问题,那就只剩一个解释了。
曹绍偷偷瞥了眼大哥的衣襟,云珠那么美,大哥居然不热衷房事,可见大哥是真的把云珠当小辈看的。
这个猜测让曹绍有种隐秘的窃喜,与此同时,他也为云珠担心,怕她因为迟迟不孕被母亲以及外人说闲话。
矛盾的心情,让曹绍口中的饭菜也没了滋味。
没有人提议一起守夜,饭后,潘氏叫上儿子离开了,母子俩单独去享受年味儿。
曹勋看向自己的小夫人:“去街上逛逛?”
云珠看眼门外,兴致不高:“冷死了,有什么好逛的。”
曹勋:“我很久没在京城过年了,不知道这边有没有什么新花样。”
云珠想起这个年对他的特殊意义,这才叫连翘去取了一件狐毛斗篷,随曹勋出了门。
大街两侧的铺子依然开着,过年这几日正是赚钱的好时候,生意人再忙也忙得高高兴兴。
最兴奋的是小孩子们,穿着厚厚的棉衣,蜜蜂似的在人群里跑来窜去,小男孩胆大,偷偷从家里带出来一些零散的红纸鞭炮,用香火点了吓唬人。
云珠想起旧事,对曹勋道:“小时候我哥哥也喜欢这么玩,有一次差点崩到我,被祖父倒拎起来一顿打。”
曹勋笑道:“像是他们祖孙俩会做出来的事。”
云珠:“说起来,我祖父也经常夸你的,一边夸你一边嫌弃我哥哥。”
其实祖父是同时嫌弃父亲与哥哥的,但云珠总得在曹勋面前给父亲留面子。
曹勋:“是吗,他老人家都夸我什么?”
云珠瞪他:“想得美,我才不会告诉你。”
两人携着手走的,曹勋看到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这个摊子很是讲究,每串糖葫芦外面都包着纸皮。
他牵着云珠走过去。
云珠:“要吃你自己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早过了馋糖葫芦的年纪。
曹勋:“你在我眼里就是小孩子。”
云珠悄悄道:“晚上你怎么不这么想?”
可能她声音太低了,曹勋没有听见,坚持买了一串糖葫芦。
云珠嘴上说着不吃,当曹勋把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她还是被那裹着薄薄一层糖冰的红亮果子诱惑,咬了半颗,然后就看见曹勋随手将剩下半颗吃掉了。而立年纪的国舅爷,似乎根本不在乎周围的百姓怎么看他。
两人逛完一条街才回去。
这次下马车的时候,云珠站在车辕上,叫准备扶她的曹勋转过去,然后她笑着趴在了他背上。
曹勋背着她往里走。
云珠想到潘氏的话,借着斗篷兜帽的掩饰,悄悄地咬他的耳垂:“你急着当爹吗?”
曹勋笑道:“我现在跟当爹有什么两样?”
云珠听他居然占自己的便宜,牙上顿时用力,曹勋吸了口气,语速飞快地提醒她:“初二还要陪你回娘家,不怕岳父岳母看见你就继续使劲儿。”
云珠:“……”
进了内室后,她还特意揪着曹勋的耳朵仔细观察,果然被咬红了边缘,也不知道明早会不会消。
次日早上,大年初一。
鞭炮声早早将云珠吵醒了,叫曹勋看看漏刻,离起床还早。
曹勋将她抱到身上,揉着她的头道:“又长一岁,十九了。”
云珠笑,也去摸他的头:“三十一了,你也又……长了一岁。”
曹勋从他的枕头后面摸出一个封红,塞给她:“压岁钱。”
云珠被他逗笑了:“你还真把我当孩子啊?”
曹勋:“该当的时候当。”
云珠哼了一声,双手手肘撑在他的胸口,支着头翻开封红的封口,里面是两张银票,因为太暗了,看不出是多大面额。
“多少啊?”
“二十两。”
云珠立即把封红塞回他枕头下面去了。
等天亮了,趁曹勋在外面穿衣裳,云珠又取出封红看了看,发现是两张五百两的银票。
云珠就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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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云珠出嫁后的第一个新年,按照京城这边的习俗,她可以在娘家住到初五再回夫家。
新姑爷如果没什么事,也是可以陪着妻子一起住在这边的。
曹勋特意推了初二到初五的应酬。
宁国公府过年期间消遣的方式跟普通人家没有太大不同,叶子牌是必玩的,白日或许还有些正经事,到了晚上,孟氏就叫人在暖阁里摆好桌子,一家六口围成一圈。
李耀还是嫌弃脸:“大男人谁玩这个。”
手拿叶子牌的李雍淡淡瞥了一眼长子。
曹勋看眼故意被李耀隔开坐在另一边的小夫人,就知道李耀其实玩得很认真。
打牌与闲聊是同时进行的。
云珠问母亲:“三月嫂子进门,家里都准备好了吗?”
孟氏喜滋滋的:“早都准备好了,你不用操心,到时候过来吃席就行。”
云珠再逗哥哥:“有没有觉得这几个月过得特别慢,度日如年似的?”
李耀一脸憋屈:“能不度日如年吗?老头子每天都要我交一篇字过去,跟检查学生课业似的,我不交,咱爹咱娘合起来骂我,快点成亲吧,等我把人娶回来,他就管不了我了。”
李雍训儿子:“娶了阿敏,顾老便是你名正言顺的祖父,你更得听他管教。”
李耀:“……”
李显难得插句嘴:“多少人想被顾老指点都求之不得,大哥该珍惜机会。”
李耀:“你这么稀罕,你替我写字?”
云珠:“显哥儿的字比你好多了,哪里糊弄得了顾老。”
李耀黑着脸扔出一张牌:“我算是看透了,你们都乐得看笑话,根本不顾我的死活。”
曹勋默默地捡起他丢出去的那张牌,再摊开自己的,胡了。
李耀:“……”
第二天,李耀又把曹勋叫到练武场切磋枪法。
云珠与弟弟坐在外围旁观,云珠趁机关心弟弟:“你去了二殿下那边,他待你如何?太子可有找你的麻烦?”
李显道:“二殿下待我如同窗,与待其他伴读没有不同,太子偶有挑衅,都被二殿下挡了回去,不需要我们出手。”
太子对二殿下,就像一些高门嫡子对待庶子,傲慢不屑。
但二殿下并不是逆来顺受的隐忍性格,所以除非太子想要闹到皇上面前去,基本也不会太过分。
云珠小声道:“皇上呢,皇上对二殿下如何?”
李显:“我看不出来,姐姐最好也别打听这个。”
云珠:“……”
她一指头戳在弟弟俊秀的脸上:“看着像个懂事的,其实你比哥哥还会气人。”
李显歪头避开姐姐的手,嘴角微微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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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匆匆而过,云珠坐上马车,随曹勋回定国公府。
来时有多高兴,这会儿就有多闷闷不乐。
曹勋逗她:“喜欢打牌的话,晚上可以叫上太夫人与二弟,四人也够手了。”
云珠想象那画面,还真笑了出来,一边瞪他一边哼道:“好啊,今晚你敢叫,我就陪你们打。”
曹勋当然只是随口说说。
接下来就是应酬了,正月初七,淮安侯府为小女儿团团庆满月。
云珠跟着曹勋去吃席。
才一阵子没见,团团与刚出生的时候已经模样大变,红通通的皮肤变白净了,一双杏眼大大的,一看就随了柳静。团团只是乳名,大名说是要等周岁的时候再起。
坐完月子的柳静面色红润,瞧着比年前丰腴了些。
世子张护最近也在家里,十三岁的少年郎,眉眼沉稳,却又与李显不同,张护爱笑,招待起人来有模有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