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别把人吓着了,给点笑脸,我家小若儿生性胆小,禁不得吓。」段玉聿先护着心中宝,千叮咛万嘱咐的,深怕她受了委屈。
「得了,瞧你心疼的,哀家又不吃人,担心哀家吃了她不成。」这孩子也有心上人了,总算能收收心了。
「母后虽不吃人,可见您庄严的气质,哪个敢动弹?还不是如见菩萨般跪地膜拜。」他后脑杓长眼睛似的,伸出手往后一握就握住了柔嫩小手,轻轻在她手心双击,意思是――我在,别慌。
夏和若深吸了口气,暗暗收起胆怯,目光清明。
「这满嘴胡话不知跟谁学的,还不把人带来,别把哀家的耐性给磨光了,吃苦受罪的可是你。」咦!皇儿后头是不是有个人?穿着一身秋荷色衣裙……老了,眼睛花了,看不清楚。
「是,母后,儿臣遵命。」他一转身,露出藏在身后的女子,眼神柔和,牵着她上前两步。「母后,她姓夏,是儿臣封地上的酒楼千金,年方十六,温柔可人,深受儿臣喜爱,就是见的人不多,您别挑剔她不够大气。」
「行了,别在哀家耳边叨念,让我瞧瞧她。」太皇太后招招手,让微微垂首的女子走近些。「嗯,长得还行,五官端正,身形窈窕。抬起头来。」
「是。」夏和若有一丝不安,缓缓地将头抬高,露出清妍秀美的一张小脸。
「看看哀家。」一个人的心正不正,看双眼便知。
「是。」夏和若不敢多话,蝴蝶般的羽睫往上一掀。
「好,一双好眼。」不媚不娇,清正明澈。
太皇太后的心被收服了,久居深宫的她深识人心,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的好与坏,她看见夏和若眼中的干净无垢,知她是无心机的好姑娘h心存善良,仁厚待人,不因别人的错待而积恨在心,宽容的对待每一个人。
好,很好,非常好,就是要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她心性孤傲的皇儿,两人如同光与影、明与暗,相辅相成。
太皇太后满意极了,不计较夏和若商家女的出身,只要能让她的儿子得到安宁,她有何好在意的。日子是他在过,舒心畅意便是一生。
「儿臣的眼光哪错得了,众里寻她千百度,这不是跳出来让儿臣逮个正着吗?」段玉聿得意洋洋的招摇。
「瞧你得意的,哀家还没点头呢!」太皇太后故意逗他,不想他得意忘形,先前烧懿旨那件事她还没跟他算账。
他不急不躁的挑眉一笑,扬手让人搬了两张大椅来。「知母莫若子,母后这神情儿臣岂能不知,分明心中早有主意,只是儿臣顽劣,母后还想吊儿臣胃口,磨磨儿臣的性子。」
椅子一搬来,段玉聿毫无顾忌的坐下,一副浑不吝的样子斜倚着,还拉着身侧的夏和若也坐,两人乍看之下还真有点夫妻相,互视间眉眼生情。
「少在那眉来眼去的,以为哀家没看见似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要学点规矩,别老是冒冒失失的,见到人就抡拳,多少给人留点颜面,见面三分情,以后好做人……」太皇太后就像一般的老人家,见到小辈总要唠叨两句。
「母后说得是,儿臣谨记在心。」他恭敬的作揖,但因坐姿不正而显得不伦不类。
「哟!转性了。」她失笑。
「母后,都说齐家齐家,儿臣的家不齐呀,不先成家哪来的规矩?不如您先赐个婚让儿臣娶个媳妇儿,这不就能干点正经事嘛。」他一脸嘻笑,无赖至极。
不知该笑还是该气的太皇太后指着他的鼻头一啐。「才说你长进了,这会儿又说起混账话,前儿个哀家不是才刚赐过婚,可你做了什么逆天事?叫哀家痛心疾首。」
被赐婚的另一人眼眸闪了一下,美目转动时流光溢采,心想,总算提到她了呢!想她堂堂的西夏儿女,必让人两眼一亮。
「母后赐婚的又不是我家小若儿,儿臣自是抗婚,娶个看不顺眼的来互憎一生,母后的罪过才大了。」烧个懿旨算什么,他连皇宫都烧了,敌国的。
「恚』鼓慵业模你也未免太不要脸了,人都还没过门攀什么亲。哀家一片好心倒是让你怪罪上了,你都多大年岁了,哀家赐婚天经地义。」谁晓得他心中有人了,还护得如珠如宝似的,教人措手不及。
「好,母后说得是,您赶紧赐婚吧,儿臣给您弄个媳妇儿孝敬您,您就能整天乐呵呵的等着抱孙。」不亲就变亲的,举手之间的事,内务府加宗人府难道还办不好一名亲王的婚事?
「急什么,哀家不缺孙儿。」皇上不就是。
「母后不是才说儿臣年纪不小,这会儿又出尔反尔让儿臣别急,母后是想儿臣成亲还是不成亲?好歹给句话,别您自个儿盘算着。」段玉聿胡搅蛮缠,想逼太皇太后同意。
这孩子真是来讨债的,没一刻不让她操心。「亲是要成的,不过皇上那一关过不去,他不会允许你娶的王妃不是高门贵女,毕竟你出身皇家……」
她话还没说完,段玉聿冷哼一声,「母后真认为皇上会乐意儿臣结一门高门贵亲?」君臣相互利用,一个制衡,一个巩固地位,如今他想娶平民百姓为妻,互蒙其利的事为何不做?
「这……」她一顿,竟说不出话来。
皇帝公公、皇帝丈夫、皇帝儿子、皇帝孙子,一连四代帝王,她还看不清楚吗?帝王之术残忍而无情,一生寡人。
「长乐王为何不能结一门高亲呢?普天之下除了当今皇上外,还有比你门第更高的人家吗?你想娶谁都能称心如意,何必低就委屈自己。」自以为得体的玉妆公主美目轻睐,展现草原儿女的大胆和果敢,暗示着她正适合当他身边的女人,她能与他共翔天际,当一对逆风而行的苍鹰。
「谁家的乌鸦这么聒噪,还不关进鸟笼里,要不宰了炖汤喝,给我家小若儿补补。」都说他不要脸,原来更无耻的人在此,话语里自荐枕席的意味浓厚。
喝乌鸦汤?夏和若只觉犯恶,轻轻以手捂口,怕吐出一肚子酸水,那么恶心的东西谁敢入口。
她犯恶心的举动落入太皇太后眼中,倒是令太皇太后心喜了一番,以为他们进展神速,这是害喜了,尤其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让她更加确信。
「我是玉妆公主。」玉妆公主以为她一说出自己的名头,人人都应识得,他该欣喜若狂地对她展露心悦她的笑脸,可是……
「谁呀?」皇上的女儿他不是每一个都认识。
段玉聿当玉妆公主是皇上亲女,他的侄孙女。
她脸色微变。「你的王妃。」
他斜睨一眼,嗤笑。「本王的王妃不就在这里,你是哪来的疯狗,见人就咬,本王是你能攀咬的吗?」
转头一看,他柔情似水,眼中、心里只看见一人,他对夏和若的情意与日增,深到一刻都不想分开,越是相处越觉得她好,只要她在身边,他的心就会觉得很平静,少了想将人撕裂的戾气。
「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王妃,她不是,皇姑祖母亲自下的懿旨,我是经过皇室认同的长乐王妃,你的女人。」生平不知嫉妒为何物的玉妆公主头一回生妒了,她妒恨被段玉聿呵护的女子,那个人应该是她。
「皇姑祖母?那她不是要喊你表舅……」差了辈分呀!这样也能结亲?皇家也未免太乱了。
段玉聿才想啐一口什么名正言顺,一道喃喃自语的细声忽然传进耳朵,他笑了,看了他的小人儿一眼。
「母后,您是不是看儿臣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所以给儿臣找些麻烦玩玩?我这做舅舅的再无耻败德也不能搞上外甥女,您是想给儿臣招祸还是想让儿臣背负臭名?」他倒没注意赐婚的对象竟是拐了一圈的姻亲,是谁弄这套儿让他钻?
好在他事先结识了小若儿,要不然岂不是中套了,光是坊间的讥笑和嘲弄就够他喝一壶了。
「啊!哀家没想过,只觉得合适……」呃,当初是谁在她耳边说长乐王再过几年都三十了,再不娶就迟了,又说玉妆公主养在她身边挺好的,正好能凑成一对……
那时她甚觉有理,肥水不落外人田嘛,才立即命人取来笔墨下旨,写完还颇为自得地认为自己成就一桩良缘,两个她喜欢的孩子能成佳偶。
可是此时回想起来却有点仓促,根本没仔细好好想过,她是因心急而乱了心,忘了本朝不见得愿意甥舅城婚。
咦!那个人是谁呢?为什么想不起来?
太皇太后记忆变差了,她隐约记得是一个穿紫色宫装的嫔妃,但皇上的女人太多了,哪能一一记住,而且那时围了一群人在身边,到处是莺声燕语,她想了好久还是想不起来。
「我不介意。」玉妆公主大声的说,西夏国情向来开放,母子、兄妹都被允许,何况是隔房、隔辈的舅舅。
别看她只有十七岁,还长年住在宫中,但早已失了童贞,并非完璧之身,对于男女情事知之甚详,她的入幕之宾不只是身侧的侍卫,还有正值年少的皇子们,在天底下最肮脏的皇宫行苟且之事。
「怎么,嫁不出去想找个人赖上呀!你也得看本王乐不乐意。」他看起来像很缺女人的样子吗?
第20章 为了赐婚闹不停(2)
「皇姑祖母,您要为玉妆做主,是您下旨让我嫁入长乐王府,如今长乐王反诬指我赖上他,这是冤枉人呀!您让玉妆如何回西夏见人?」玉妆公主装出一脸委屈,扯上太皇太后要她成全。
毕竟是太皇太后赐的婚,她就得收拾残局,堂堂西夏公主岂能任人折辱。
这几年两国相安无事,没人愿意再掀起战火,可这事若处理不慎,只怕麻烦不小。
「玉妆呀!你冷静一点,是哀家考虑不周详,错点鸳鸯谱,要不满朝文武百官任你挑,看你中意哪个,哀家给你找了来。」的确是她做得不对,该有所弥补。
「皇姑祖母,这些官员中可有一品大官,而且年岁不高,样貌不俗,能与长乐王一比?」玉妆公主在心里冷笑,用良瓜换劣瓜,她是傻了还是自我作践。
「呃,这……」上哪找年少高官?状元出身的官员最多五品,再往上就是三、四十岁的中年朝臣,满朝的一品官少之又少,也大多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
「母后,不用理会,不想娶她是儿臣的事,什么懿旨,儿臣没收到,这门亲事儿臣不认。」她是什么东西,一个小国公主也敢刁难母后,蝼蚁之身犹不自知,生出妄念。
「我也有一份,你不认都不成,就算拿到皇上面前我也站得住脚,我是长乐王妃。」玉妆公主一再重申自己是长乐王妃,想以此立足,先占了名分,若有其他女人入府便是在她之下。
王爷妻妾的配制得有一正妃、两侧妃,剩下的妾室最少十来人。皇室中人根本不存在只娶一妻的事,她自个儿也在相同的环境长大,知道男子多妻多妾是常理,因此她能接受夫婿身边有旁的女人作伴,不在意与人共侍一夫,但她必须是唯一主母,掌控府中大权,负责当家主事。
「谁要到朕的面前?长乐王不是尚未大婚,哪来的长乐王妃?莫非朕少喝了一顿喜酒?」
「皇上。」
「拜见皇上。」
一身明黄色的皇上大步走来,身旁是喜穿紫色衣裙的宜贵妃。
他说了一声平身,让包含夏和若在内的人起身。
唯一一不动的是太皇太后和长乐王,他们辈分都高于皇上,可以不跪。
忽地,有什么声音响起。
「啊?黑的?」
「什么?」
听到夏和若不自觉的呼声,没听清楚的段玉聿低头询问她一句,看看她有什么事。
原先在东兴县那小地方,夏和若认识的人不多,又不常出门,因此她看见的颜色很单调,都是单一色或染上一点点杂色,她一目了然,能看清楚谁好谁坏、谁有血光之灾,或谁死关难渡。
来京城的途中,她见到不少人,接触的对象也增多,她渐渐发现不同,越接近京城的人身上的光越复杂,同时也出现很多她没见过的颜色,看得她眼花撩乱。
一开始她只有模糊的感觉,然而看了这么多人,感觉她的脑海中藏有一本光谱,现在只要一见到光的颜色,脑海中就会浮现此颜色的光所代表的意思,没有文字、没有图像,就是一种意念而已,如影随形的附着,她闭上眼睛才会消失。
于是她更能分辨人的善恶,比如谁可以亲近,谁必须疏远,谁心怀不轨,在短短的时日中,她竟在王府别院揪出近三十名他人安插进来的人,还找到谁想下毒谋害她,连徘徊在京城长乐王府外,几名冒充小贩的恶贼也能一眼识破。
因为她的双眼能见光辨人,为了印证真实性和帮她分辨更多不同的光源,因此段玉聿才日日带她到酒楼、茶肆等人多的地方,一边走马看花的西游东逛,一边看看他人身上的光是什么颜色。
毕竟京城贵人多,看到的不是单一的颜色,由此他才能知道京里近年来的变动,有谁升官发财、有谁失意落魄。
只是这么做的后果是挨打的人数变多了,不是他们不识昔日的活阎王,而是全是「坏人」,恶贯满盈,不出手教训教训会更娼狂,动摇国之根本。
「我一会再跟你说。」此时不宜。
「好。」段玉聿点头。
两人若有似无的举动落在皇上眼中只觉得有趣,真没想到小他十岁的二十四皇叔,竟然也有为女子动心的一天。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玉妆公主是妒恨有加,明明是她的男人,为何只在意另一个女人?这些温柔和怜惜本该只属于她,谁都不能抢走,她一定要成为长乐王妃,独占宠爱。
至于太皇太后则是一脸平静,谁也不看,只让宫人送茶水和糕点来,眉眼和善的噙着一抹笑。
「二十四皇叔,你们刚才在谈什么有趣的事?似乎有点火爆。」他远远地就听到声音了,似乎不太愉快。
「不过是臣的一点私事,皇上操烦的是国家大事,已经非常劳累了,不用再为臣分心。」段玉聿嘴上说得圆滑,句句诚心诚意,但明眼人都听得出一句话――少管闲事。
「二十四皇叔的事就是皇家的事,皇家即天子,朕不好不管管,你说是吧。」皇上一副看热闹的嘴脸,人家越想遮掩,他越想揭开,看看里面藏了什么牛鬼蛇神。
段玉聿不悦的沉下脸。「皇上不用去看看奏章,批示离江大水要拿出多少银子赈灾吗?要不后宫佳丽上千等你雨露均沾,还不去播播你的龙种。」
被人赶着白白宣淫,皇上的神情略显僵硬了一下。「二十四皇叔莫要逃避,有话说开了才不至于日后结仇,别闷着掖着等着它自个儿腐烂,到头来爆开了反而难看。」
「皇上真的没事可做了吗?要不咱们来聊聊前太子余孽那件事。为什么狙杀我的乱党中会有大内高手?您说说,谁有本事让他们来杀我?」你想扯破脸吗?本王奉陪。
说到「前太子余孽」,一旁的宜贵妃双瞳闪了一下。
「这……」皇上干笑,一下子转移话题。「玉妆公主方才不是有事要在朕的面前讲,如今朕在你跟前了,有话尽可大说特说。朕是一国之主,定为你做主,绝不损及两国的关系。」
他的意思是天大地大,天子最大,他说的话便是圣旨,不论是皇亲国戚,莫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