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景淮用事实告诉她,她的担心根本没用。他不仅炒的菜令人食指大动,还煮了南瓜粥,戴着围裙游走在厨房忙碌时的身影像极了贤夫良母。
黎见星赞不绝口,大快朵颐,贡献出了那句经典语录:“谁以后要是娶了你绝对有福气。”
她在油焖大虾里吃到了熟悉的山楂条,跟他在剧组里给她捎的一模一样,每个厨师做饭的习惯不一样,鲜少有人在油焖大虾里放山楂条。
她心下了然,摘下手套洗完手,擦拭着嘴角:“剧组里的盒饭都是你做的吗?”
陆景淮无可否认:“你天天让我给你带饭,为了方便,就只能自己做了。”
黎见星揉着鼓起来的肚子,心想宋婶要知道自己的减肥计划非但没成功,让她感谢陆景淮的时候还胖了几斤,恐怕都要气死了吧,嘻嘻。
“我有件事要问你。”
她敛容正色,陆景淮不由得也放下筷子,在脑海里飞快思索自己做了什么。
黎见星:“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陆景淮:“是周青山主动来找我的。”
黎见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来找你干什么?”
陆景淮总不能说是通过他打听她的喜好,“他想来我们公司,合同结束后,不过他签的是卖身契,二十年,估计没机会了。”
提起周青山,他总是语带锋芒,黎见星也没多想。
“我没不回你信息啊。”陆景淮亮出聊天记录,最新两条正是黎见星邀请他来自己家做客,他回了个问号。
黎见星沉默地翻开□□递给他,上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五年前,“五年前,我问你有没有买门票,我要去看‘rose’的演出,你没回我,从那之后也没主动给我发过信息,为什么?”
从在学校里见到陆景淮的那一刻,她心里就已经存在疑问了。他真的是为了演讲才回到学校的吗?为什么明明买了门票却不跟她说?
这段时间她终于理清自己的思绪,她想要知道答案,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也给当年的事情画上一个句号。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这是她唯一能替陆景淮找到的借口。
原本打闹的初一和六一似乎也感觉到古怪的气氛变得安静,客厅落针可闻,唯有挂钟“滴答滴答”奔走的声音。
对上她澄澈且执着的眼睛,陆景淮不自觉伸进口袋想去摁压圆珠笔,却发现今天自己根本没穿带口袋的衣服,转而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没喝,只是反复拧紧瓶盖。
良久,他抛出一句话:“答案对你来说真的重要吗?”
黎见星不悦:“是我在问你,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陆景淮停下动作,颔首。
“好,我告诉你。”他双腿交叠,闲适地躺向椅背,曲起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腿上轻扣,“没有苦衷。”
黎见星斩钉截铁:“我不信。”
陆景淮勾唇:“你是在给我找借口吗?还是说你想让我骗你?”
她说的不信,是因为不信有人会莫名其妙就断了联系,其中必然有她不知晓的原因。
像是看穿她所想,陆景淮道:“人类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很脆弱,是你高估了时间和距离。”
黎见星哑口无语,她想要反驳,陆景淮就是在找借口。
就在此时,陆景淮走到窗边接了个电话,虽然不知道电话内容,但他回来后眉心紧锁,和她告别就着急离开。
黎见星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慌张,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也许这就是得知真相的唯一机会。
她不假思索地穿上外套,戴好口罩墨镜跟帽子,拦住一辆出租车让他跟上陆景淮的车。
司机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便衣警察,当即一踩油门以高超的漂移车技尾随其后,势要帮她捉拿逃犯。
车子最终停在医院门口,送走黎见星后,他甚至打开手机心潮澎湃地在家庭群里大肆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
而黎见星跟随陆景淮乘坐电梯来到十六楼,这里是重症监护区,黎见星一开始以为陆景淮来看病,现在觉得他该不会重病在身时日无多了吧?!
难道这就是他不联系她的理由?
陆景淮俨然不知自己在黎见星心里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活死人了,他大步流星地冲进病房顺带关上了门,以至于黎见星什么都没看到。
病房异常的整洁,满屋的医疗设备,都显得整个空间格外压抑。细长的花瓶里插着馥郁芬芳的鲜花,墙壁被画上了卡通动画,带来一丝鲜活。
病床上的老人头发斑白,赌气地背对着他,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姿势有些别扭——上半身是侧过去的,被子里的下半身却是平躺。
护士羞愧地给陆景淮解释,陆景淮没有为难她,等她出去后把椅子拉到床边,慢条斯理地握住水果刀削苹果。
“爷爷,别生气了,吃个苹果吧。”老人置若未闻,他无奈地绕到另一侧,掀开被子替他把腿扭过来,好让他舒服点,“人家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出去乱跑,我以后会多来陪陪你的,你要是想出去,就告诉我,好吗?”
护士一出来,黎见星慌忙背对她压低帽子,等她走后使劲贴在门上想听到屋内的对话,奈何隔音实在太好。
护士去而折返看到这一幕,上前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来探病的吗?不是家属不能在监护区久留,请你配合,不然我就让保安来赶你了。”
黎见星吓了一跳,她还不想以这种方式上明天的头条,只好跟着护士下楼。她满脑子都是陆景淮为什么会出现在重症监护室,什么人值得他这么珍重……?
不知不觉走到了康复花园,这里人流如潮,意识到这里不能久留,她抬脚回身,就被一名瘦弱的男人撞了个趔趄。
男人连连道歉,她强忍怒火,扶正帽檐戴好墨镜,男人突然眼睛发亮:“黎见星?!你是那个大明星黎见星吗?”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黎见星想要离开,男人紧抓她的胳膊,其他人听到动静投来好奇的目光,她的粉丝也逐渐认出她一拥而至。
“哈哈,我是鸭梨,我超喜欢你的!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鸭梨是她粉丝团的名字。
黎见星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被挤得帽子墨镜口罩全丢了,周围密不透风,有人举着手机录视频,她甚至不能发火,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是谁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周青山也来了!”
一部分人飞奔过去,趁剩下的人迷茫之际,一道颀长的身影强势挤到她身边,拉起胳膊,在她耳畔道:“跑!”
第三十一章
一切只发生在顷刻间。
路灯孤零零地伫立着, 巨大的喷泉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落在少女少年的肩头、手腕和脚踝。
他们在光和水的笼罩下奔跑,身后是暴跳如雷的保安。微风乍起, 裙角翩跹, 乌黑的发梢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 身穿校服的黎见星牵住陆景淮的手腕, 她回过头, 明眸皓齿, 带着绚烂的笑意, 裹住陆景淮的心脏。
所有声音在周围安静下来。
“砰、砰、砰……”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 震耳欲聋。
然后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陆景淮!”
命运的齿轮被再次拨动, 尘封的记忆在脑海中变得清晰, 过去和如今花园里牵手奔跑的两道身影重叠, 只不过这次是陆景淮带着黎见星逃跑,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狂热粉丝。
听到黎见星的呼唤,前者肢体略微僵硬, 却没有回头。他们冲进大厅,趁着人流混淆粉丝的视线,然后出其不意地拉开楼梯间的一扇小门躲了进去。
扫把和拖把凌乱的放在角落, 低矮的木桌上铺着落灰的塑料袋,这似乎是个杂物间。
黎见星后背抵着墙,正要张口, 陆景淮骤然伸手捂住她, 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香甜的果味萦绕在她鼻腔, 他的胸膛离她很近,呼吸紊乱, 甚至连胸腔内的跳动都达到了共振。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急不可待地推开他:“你…你怎么会出现在那?”
“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你生病了?!”他焦心地握住她的肩膀转圈查看。
黎见星无语地甩开他:“我没病,我都看见了,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瞒着我吗?”
听到她没事,陆景淮微不可见地暗吁:“你跟踪我?”
“……不然我还要被你蒙在鼓里多久?”黎见星强词夺理,只是语气多少带点心虚。
陆景淮摘掉口罩,露出矜冷清贵的脸,他不笑时,看起来格外难以亲近,这也是为什么他高中明明成绩优越却总是被人孤立的原因。凝眸时像波澜不兴的黑海将人吞没。
他踏前一步探身,又将黎见星挤回墙上,方寸之间,他的目光充满侵略性地在她脸上逡巡。
“黎见星,你身边又不缺朋友,何必一直招惹我?”他又抛出之前的问题:“答案,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黎见星手心冒汗,却抬起眼睛顽固地和他对视,眼尾发红:“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要是做不到,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她也是,明明答应了我过生日,明明我都打算原谅她了,结果别人女儿一个电话就能把她叫走,我高考没考好,她就逼着我复读,我以为我在Live House上能见到你,能告诉你我不想复读,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她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跟我妈没什么区别,冷血自私,你们都一样!”
说完狠狠撞开他扭头欲走,陆景淮一个箭步冲过去,用手顶住门阻止她离开。
率先一步开口:“我……”
“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你说话,滚开。”黎见星低着头站在阴影里,陆景淮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从她颤抖的臂膀推测她在抽噎。
他果断收回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下定决心般开门迈出几步,发觉黎见星仍在原地纹丝不动,便掉头回来把自己的冲锋衣披到她身上,他今天似乎喷了香水,柏树和琥珀构成淡雅的清香,很干净,但又带着一点清冷,就跟他这个人外在表现出来的一样,将黎见星密不透风地包裹。
她充满抵触:“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原因。”
“我忘了外面那些人了,你还得伪装一下,先穿我的衣服吧,这是口罩,新的,我从病房拿的。”陆景淮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从兜里拿出口罩,“拿皮筋了吗?”
黎见星视而不见,他就弯腰亲自给她戴上,用她胳膊上的皮筋绑了个低马尾,然后隔着衣袖牵起手腕,“走吧,我的大明星。”
他抓得很牢,似乎生怕黎见星跑掉。却没看见黎见星不动声色勾起阴谋得逞的弧度,眼里哪有一丝难过。
两人重回十六楼的ICU换上隔离衣帽,不同的是这次是陆景淮亲自带她进来的。
黎见星终于得以窥见他世界的一角。
随着房门被推开,病床上肢体僵硬的老人肘部撑在枕头上,侧身吃力地取果盘里苹果的一幕落入眼底。
黎见星蓦地怔住,陆景淮习以为常地快步把削成方块的苹果递给他,又将他扶正坐好,果盘搁在刚撑好的床上桌上,他的动作熟练自然,仿佛早就做过千百遍。
“想吃怎么不等我回来?叫护士也行。”
“我现在连自己亲手拿个苹果的权利都没了?再不干点什么,我就成真废物了。”陆爷爷没好气道,“我让你去跟老李说今天没法下棋了,你说了没?”
“说了,在花园里碰见我一位朋友,你也见过。”陆景淮斜身让出黎见星的身影,她这才回神上前,拘谨地问好:“爷爷,我是黎见星,您还记得我吗?”
陆爷爷仔细打量着她,颤抖地伸出手,黎见星见此立马双手握住乖巧地弯下腰,眼睛弯弯成了月牙。
“小星呀,爷爷当然不会忘记你了。”陆爷爷让她坐到床边,全然不复面对陆景淮时的不胜其烦,亲切地用方言道:“爷爷可是好久好久都没看见你了,可想你了!”
装乖巧是黎见星最擅长的,她长相水灵,说话又好听,三言两语就把陆爷爷哄得心花怒放。相比之下,孤单立着的陆景淮更像个外人。
她得意洋洋地朝陆景淮抛去个眼神。
陆景淮不想破坏其乐融融的氛围,拉了把椅子坐到另一侧,掀开被子,从胳膊开始给他做全身按摩:“亚伯医生昨天回复了我邮件,他说他们团队研究的干细胞加基因疗法治疗临床试验通过了,目前正在第二轮改进,如果成功的话治愈率能达到百分之七十。”
“都试了这么多次了,要是能治好早就好了,六一,算了吧,我不想去。”陆爷爷道,“爷爷现在只想出院回家,趁我还能动弹前,我想在院子里养一些花草和金鱼,赶着晚霞去广场吹吹风,要是能在走之前看到你身边有个伴陪着你,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