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围着陆景淮玩得很开心,他穿着身休闲的运动服,随性自然,看上去就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
他瞥见她,用手指了指她,孩子们看见她后纷纷欢欣雀跃地跑过来,围住她叽叽喳喳个不停。
“哈哈姐姐,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们了,我们好想你啊!”
“哈哈姐姐,上一周电视课上,我们在电视里看到了你!你比电视上漂亮多了。”
“哈哈姐姐,院长说你拿奖了,现在是影后了,影后是什么呀?我能当影后吗?”
黎见星被他们哄得眉开眼笑,弯腰一一回答,“姐姐也想你们,你们在玩游戏吗?”
“对!我们在玩公主和恶龙的游戏,我们缺个公主,六一哥哥就说公主来了,哈哈姐姐你可要保护我们!”
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陆景淮身边,两人相视而笑,朦胧的情愫刚升起,就被孩子们拉开玩游戏了。
黎见星捐赠给福利院几车生活用品,没过多久,记者也来了,卸货间隙,黎见星拉着陆景淮到后院树下,四下无人,她问:“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好最近先不见面的吗?”
“你说不能同时到,我就提前来了,我们一前一后来,这样总没人怀疑了吧。”陆景淮嘴角带笑。
“可是你突然出现在福利院里,会让人起疑心的。”
“你说巧不巧?我之前也来这个福利院当过义工,孩子们都认识我。”陆景淮单手插兜,目光在她丸子头的蝴蝶发绳上,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换头绳了?很漂亮,跟你的毛衣也很搭。”
黎见星下意识摸向头绳,这是那天两人一块逛街时陆景淮买给她的,今天出门前鬼使神差般用它绑了个丸子头,恰好她穿的毛衣也是紫色的。
“顺手用的,你可别多想。”
她不说还好,一说更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嘴硬的样子让陆景淮忍俊不禁:“我说我多想了吗?”
黎见星娇嗔地推了他一把,陆景淮受伤地捂住胸口倒在树上,滑稽的样子让她啼笑皆非,根本拿他无可奈何。
“但还是要小心点,万一被拍到怎么办?下午看望爷爷还是就我自己去吧,你等我走了再去。”
“你说得对。”陆景淮稍作思索,一本正经道:“那我们就再小心点?”
黎见星朝他伸手,他借力起身,就在这时,记者匆促跑来,她立刻松手,陆景淮还没站稳就又栽了回去,凹凸不明的树根撞得他痛呼出声。
记者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黎小姐,你在这啊!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你,我们想请你和孩子们一起拍照录视频,你看方便吗?”
“方便,当然方便!”黎见星立刻向前,“我们走吧?”
“陆总要不要一起?没想到陆总今天也在这儿,你们是一块来的吗?”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
黎见星毫不犹豫:“不是!”
陆景淮整片后背火烧火燎地疼,他捂住腰重新站起来:“我来这做义工,恰好碰见了而已。”
“对!没错!”
“哦,原来是这样。”记者没有多想,领着两人回去拍了不少跟孩子们欢声笑语的照片,陆景淮笑得脸都快僵了,黎见星却活力满满,好像早就习以为常。
下午时,她特意带着奖杯和陆景淮分开去看望陆爷爷,陆爷爷知道她得奖后高兴得不得了,连老李出院的事都没那么难过了。
“以前六一也拿过不少奖,奖杯和金牌摆了整整一个柜子呢!我的奖杯就被他放到最显眼的地方,金灿灿的,每次阳光照在上面的时候,特别好看。”
他侧头望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映着他幸福的笑脸,笑出的皱纹像是一朵盛开的金菊,黎见星也被这份情感感染,情不自禁地翘起嘴角。
“您还拿过奖呢?”黎见星好奇地托腮发问。
“我以前可是个有名的木匠!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别说江都,外面的人都请我做家具,我家从里到外全是我自己一个人装修下来的,包括家具!六一随我,从小就爱摆弄这些木头,我发现他有天赋,于是每次设计制造的时候都让他在旁边看着,那些复杂的操作他看一次就能融会贯通,创意思路新奇。”陆爷爷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也有很多小失误,有次早晨我做饭的时候,他在屋里不小心把书点着了,就躲在被子里不敢动,还好当时大黄机灵,把我叫了过来。”
“大黄?”
“我养的一条狗,事后他说火是大黄放的,问我信不信。”
陆爷爷说的生动有趣,黎见星“噗嗤”一声,脑海中随即浮现出幼年版陆景淮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模样,好像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似的。
“看来他从小就坏。”她低喃道,陆爷爷没听见,她又问:“那那些的奖杯呢?搬家的时候肯定一起带过来了吧?”
她去陆景淮家里的时候并未看见,想来是被他珍藏起来了。
陆爷爷的神色忽然低落下来:“为了给我治病,都卖了。”
黎见星怔愣,有些不知所措:“那爷爷你的也……”
“是我先说卖的,总归都是些身外之物。后来六一悄不声的把自己的也卖了,被我发现之后就用我的话回我。”
他说了这么多,嗓子都干渴了,黎见星喂给他水,又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到面前,坐下来慢慢消化着刚才的信息。
“您说的对,都是些身外之物,六一以后要拿的奖杯多了去了,大不了再赢回来。”她安慰道。
“有一些是少年组的。”
黎见星凝噎,多说多错,她吃着苹果缓解尴尬。
陆爷爷轻握她的手,温和的双眸中闪烁着慈祥的光芒:“我不是责怪你,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帮忙劝劝六一,让他不要为了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浪费人生,让他去过自己的生活,别浪费天赋。如果不是因为我,他现在也许就是知名的家具设计师,在追求梦想的这条道路上,他应该比我走的更快更远。”
黎见星内心波涛汹涌:“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帮您劝六一放弃治疗?”
医院的墙壁白的死寂,弥漫着一股子消毒水味儿,压抑的人透不过气来。
他长吁一声,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轻盈起来,好像化为了无数水滴,漂浮在空气中注视着世间万物。
随后,他平静地叙述着:“……人都是会死的。”
第三十七章
明明事关生命, 他却说得云淡风轻,从容地好像早就接受已知的命运般。
“扑棱——”
白鸽振翅的声音传来,它从栖息的枝头一跃而下, 自由自在地翱翔天际, 落下一根白羽在空中摇摇晃晃。紧接着,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撒了下来。
“我最近总是梦到六一小时候, 我把他从垃圾桶旁捡了回来, 他就跟一只小流浪狗似的, 一开始总是哭, 我就给把叠好的棕榈叶放到他枕头下,日子过得真快啊, 一转眼他就长这么大了。”
陆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起初他还能吃下一些东西, 现在连吞咽都变得困难, 醒来没多久就开始犯困。
天空被灰蒙蒙的乌云笼罩着, 一如黎见星的心情。她迈着沉重的步伐从病房里出来,走廊里人烟稀少, 多是一些病人家属出来换药,或是休息玩手机。而那些老人们凝望着窗外的落叶,在秋风中一片片掉落下来。
她想的有些出神, 一只大掌冷不丁拍了下肩膀,陆景淮背着手从她身后走出:“想什么呢?”
“这些老人又没有手机,你说, 他们看向窗外的时候, 都在想什么呢?”
陆景淮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只一眼便收回目光。
黎见星惊甫未定,猫腰举目四望:“你没走?不是说好的……”
陆景淮单手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摁在自己胸膛上, 漫不经心道:“谁跟你说好的?别看了,我都已经替你观察过了,没狗仔。”
黎见星拽开手臂转身回望他:“那你不早说。”
她掏出口罩分给陆景淮一个,然后戴上墨镜。
“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快看看,这样我就不显眼了吧?”
陆景淮环扫没有一个人戴着口罩的走廊,唇角抽搐。
“不出意外的话,整个走廊就你最显眼。”
黎见星却没听懂他的反讽之意,她摸着自己的脸蛋:“啊?这样都掩盖不了我的光芒吗?都怪我太耀眼了。”
她无奈地叹气,陆景淮摁压发胀的太阳穴,转移话题:“你看那个人。”
他指着绿植旁穿了两件文化衫和别人谈笑风生的坡脚男人,黎见星有些疑惑。
“他爸两年前查出肿瘤,一开始瞒着儿子怕浪费钱,后来是被邻居发现晕倒在家里才送来医院的,如果不是送来的及时,他爸可能就没命了。他辞了工作,坐了整整十六个小时的火车回来的,身边人劝他别治了,他不肯,因为他妈也是因为肿瘤走的,最近进了一批进口药,对于治疗他爸的病很有起效,他现在应该正和另一个家属交流怎么照顾病人呢。”
“你怎么知道?”
“当时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也跟我聊过。”
黎见星心底涌起一阵酸涩,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她飞快抬起墨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若无其事道:“接下来我会很忙,过几天又要进组了。”
“听说你拒绝了陆文苓?”
“她不是你姑姑吗?你怎么喊的这么生疏?”
陆景淮悠闲地在身后找了个排椅上坐下来,道:“本来就不熟,十几年都未曾谋面的侄子,一见面就把你辛辛苦苦经营的天盛传媒抢走了,换你你能高兴?”
黎见星随他落座,狠狠代入了:“那确实,我都恨死你了。”
“那这么说,我恐怕要遭殃咯。”
“遭什么殃?”
黎见星耸肩歪脑,撇了撇嘴:“当然是陆文苓咯,我拒绝了她,她万一公报私仇怎么办?她也算是我的上司吧,听说她在公司跟你的权利差不多。”
“你还有害怕的时候呢?真稀奇,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啊。”
他笑得前仰后合,黎见星恼羞成怒地起身就要离开,他宽厚的大掌及时拉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将她重新摁回座位。
他翘着腿,姿态闲适地向后靠,眸底闪烁着笑意:“我还没说完呢,如果真有那个时候,我就去学校门口卖煎饼果子,然后给你买水军大张旗鼓地要求你复出。”
她想听的是这些吗!黎见星还没来得及负气,他倏然敛容屏气,抬起手摸着她的脑袋,像许下什么诺言:“别怕,有我呢。”
……
接下来的半个月,黎见星可谓连轴转,基本上每天都在赶飞机,时间一转眼已进入腊月,开机前,她还要先去剧本围读。
这其中还发生了一点小事故,场务搞错了任娇的化妆室,把她的化妆室分给了任娇,虽然最后任娇主动提出退让,但这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就是一场咖位之争。
说是双女主,但还有个一番二番呢。
这部电影大概讲的就是黎见星饰演的精英律师和初出茅庐的女警(任娇饰演)五年前因为一桩连环奸杀案相识,五年后,有人用同样的作案手法犯罪,与此同时,律师自杀在家中,并留下一封遗书说自己是最完美的作品,女警接手了这起案件,在调查过程中了解到律师悲惨又不幸的一生,经过重重困难终于将凶手缉拿归案,获得了群众赞美……只是,在迷雾背后,凶手真的是律师丈夫吗?律师又是真的死了吗?至此,影片结束。
黎见星正和编剧提意见时,一通电话打来就把编剧喊走了,去而复返时身后多了个气质卓越的女人。
他一合掌,会议室逐渐安静下来,众人放下剧本朝他望去。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高老师,她是我们江都人民法院的法官,以前也是一名出色的律师,这几天她会给我们进行一些专业上的指导,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她请教,大家欢迎。”
众人拍手鼓掌活跃场面,一片热闹中,唯有黎见星面露不虞。
橙子在她耳畔小声道:“哇,法官,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法官,万一我说错什么话不会被抓进去吧?”
“很高兴受到剧组邀请给大家普法,你们不用太拘谨,想问什么可以随时找我,问问题不犯法。”
黎母三言两语就减弱了距离感,编剧让人在方桌对面给她添了把椅子,道:“哦对,黎见星,你刚刚不是问我这个案件里律师可以和对方当事人私底下见面吗,刚好高老师在这儿。”
黎母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和看剧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毫无波澜。
她低头喝水:“违规与否,主要看你们沟通联系的内容跟进行的事项是不是在原告的授权范围内,一般当事人会比较忌讳自己的律师跟对方当事人见面,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利益对吧,通常发生在调解阶段。”
黎见星扯了扯唇,话语带着讥诮:“这种事我去网上查就行了,不用非得问她。我想问的都问完了,我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就先把剧本拿回去研究了。”
说完拿起剧本转身就走,连虚与委蛇都懒得,橙子歉意地弯了下腰,着急忙慌地跟在她身后,剩下的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任娇看向岁月静好阅读剧本的黎母,又瞥向黎见星空无一人的位置,眸底闪过一抹精光,若有所思地抚摸下巴。
房间里,橙子见她郁郁寡欢地裹着被子刷视频,不敢触她霉头,只能偷偷退出卧室给宋天材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