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约吧。”
第四章
如果说之前还是怀疑手链落在陆景淮那,那她现在就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因为她在桌上看到了自己的平安锁手链。
陆景淮绝对是为了报复她。
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黎见星咬牙切齿地离开办公室时,和陆文苓擦肩而过。
对方依旧气质干练,盘着低马尾,荷叶边白衬衫和黑色西装外套,踩着高跟鞋,打扮精致又不失松弛。乍一望去,还会被误以为是公司的女演员。
她进入办公室,坐到黎见星刚才的地方,将新制定的公司战略放到他桌上,“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办公室坐的还习惯吗?”
“挺好的。”陆景淮循环播放着一个视频。
“听说爸把你安排到他在嘉林锦苑的房子去了,那里好像闹鬼?”
昨晚的视频被人录了下来,掐头去尾,只留下他被鬼吓得“仓皇逃窜”的视频上传到网上,配上搞笑的背景音乐,现在整个公司都知道他怕鬼了。
陆景淮关掉手机,脸色有些阴沉。
陆文苓忍俊不禁:“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跟爸说,实在不行你就回去住。”
陆景淮:“……”
陆文苓环视四周,话锋一转。
“我一直觉得这个办公室就该是我的,所以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我的喜好制定的,你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她脱掉外套,抬步走向他身后,抬起胳膊,抚摸他坐着的沙发边缘,葱茏的手指宛若少女,看得出来保养的极好,“就连沙发都没换。这可是我千挑万选的,特别柔软,公司的艺人经常会有突发事件,有时候工作处理太晚了,我懒得回家,就会睡在沙发上,它见证了很多。”
办公室棕色和米白为主色调,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陆文苓站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整个人看起来捉摸不透。
陆景淮放下文件,起身去接了两杯咖啡,抿了一口:“没必要,我只是暂用了这里,时间到了,我就会把它还回去,你不用把我当成假想敌,姑姑。”
说着云淡风轻地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你要是舍不得这个沙发的话,可以把它先搬到你现在的办公室。”
陆文苓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笑了笑:“不了,我会让它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
两人各怀心思,陆景淮把咖啡放下,拿起昨晚捡到的星星手链转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它出神。
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忆。
“刚刚黎见星来了?她是不是不同意董事会的决策。”陆文苓披上外套准备走时,突然道。
陆景淮“嗯”了一声:“她说要解约,这样对她确实不公平。”
“她好像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陆文苓道,她就像是一台机器精密的机器,把错误的棋子拨回正轨:“公司能把一个人捧上神坛,也能把她拉下来。她的事已经对公司造成不良影响了,这也是你来公司后第一个处理的艺人,或许你应该想想该怎么处理这块棘手的宝石了。”
……
从公司出来坐上车后,黎见星再也忍不住,开始骂骂咧咧:“道歉?我凭什么要道歉,要道歉的应该是造谣我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我看他就是蓄意报复!这么久过去了,他能不能长点肚量?”
橙子由于在车里等他们,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用眼神询问宋天材发生了什么。
“黎大小姐,你说话前都不过过脑子的吗?解约的事那是说解就能解的吗?你有没有提前跟我这个经纪人商量?你知道违约金几位数吗?”宋天材火冒三丈地指着她的额头,恨不得敲开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黎见星无所谓地刷着手机:“是他们违约在先,再说了,不就是违约金吗?赔给他们不就行了?”
“赔?你拿什么赔?你这些年挣的钱全都赔给那些代言商了,你哪还有什么钱?”
黎见星不信,让橙子把车开到市中心最繁华的购物广场,从后备箱拿出墨镜口罩和鸭舌帽戴上,轻车熟路地来到自己常来的奢侈品店,导购一见是老熟人莅临,立刻让人把门关好,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热忱地让模特换上店里的新品走秀供她挑选。
黎见星大手一挥直接全要了,结果连刷了好几张卡,全都显示余额不足。柜员窃窃私语。
“这是黎见星吧?还有心思出来逛街?”
“听说她以前校园暴力别人,还在慈善晚宴上花式舔她们新总裁,爆出这么大的丑闻,连个道歉都没有,估计要被封杀了吧。”
“你说的那个视频我也看过!笑死我了,劣迹艺人滚出娱乐圈!”
异样的目光令黎见星水深火热,她哪受过这种委屈,逞能的后果就是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钱全都花光了,才终于步履蹒跚地走出奢侈品店。
商城里熙来攘往热闹非凡,她却只感受到了寒冷。
现在她的兜比脸都干净。
“你说得对,我是真没钱呐。”
宋天材无奈地叹了口气,替她提了提外套:“人家都说可能是他们的机子坏了,有台阶你还不赶紧下,何必呢?”
“那怎么行?我不要面子的吗?”黎见星心高气傲地挺直后背,步伐矫健,两人只能勉力跟在她身后。
橙子瞧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提高了声音:“黎姐,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回家。”
……
她没忘记还要帮阮清浅相亲,刚好昨天买的衣服派上了用场,脏辫、黑丝渔网袜、超短裙和皮草外套,怎么庸俗浮夸怎么来。
再配上“孩子随母姓”、“卫生他全做”、“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等直接将大男子主义仇恨值拉满的言论,一套魔法加物理攻击下来,她就不信还有男人扛得住。
阮清浅锐评:“6。”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男人都得被吓跑。
原本她还想嚼口香糖,但想到自己还戴着口罩,对方也看不到,于是作罢。
收拾妥帖后,黎见星自信满满地走进相亲的餐厅。清浅告诉她今天的相亲对象拿了束针垫花,让她千万别认错。
以为谁都跟她一样脸盲啊?
她一眼注意到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个男人,左手边放着一束针垫花。
那人背影挺拔宛如松竹般,黎见星勾唇一笑,移步上前,将包一扔,毫无教养地坐下来:“嗨,我自我介绍一……我的妈呀!”
对方一抬头,把她吓得一蹦三尺高,仿佛椅子着火了似的。
“有什么事吗?”陆景淮问。
黎见星低头就火速跑了。
对面的高楼上仍然贴着她的巨幅海报,她在路边给阮清浅打电话,那边刚接通,她就劈头盖脸一顿骂:“阮清浅,你把我害惨了!”
阮清浅语气激动:“星星,我好像看见明烛天南了,这好像确实是他住的地方!”
“你知道你那个相亲对象是谁吗?是陆景淮!”
阮清浅显然比她更震惊:“什么?!”
正说着呢,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黎见星挂断阮清浅接通,没好气地说了个“喂”。
“是我,陆景淮。”
黎见星心脏骤停,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做贼心虚地回头扫了眼店里的陆景淮。
还好,还在原位。
她找了个更隐蔽的角落,阴阳怪气道:“什么事还劳烦我们陆总亲自给我这个“校暴别人”的女明星打电话?”
“你现在有空吗?关于解决的办法,我们可以再聊聊。”
一辆摩托震耳轰鸣地疾驰而来,黎见星急忙后撤躲开,却还是被他溅到鞋子上泥点,她低骂一声,不远处一个小孩的氢气球飘向蔚蓝的天空,洒水车播着生日歌由远及近。
陆景淮敏锐听到那边的动静:“你在外面?”
黎见星道:“你不知道我很忙吗?想找我得提前一周预约排队。”
“那你下周有空吗?”
黎见星就是故意针对他,没想到对方从善如流。她磨了磨牙:“没什么好聊的,我很忙,就这样,挂了。”
阮清浅又给她拨过来:“星星,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对方是陆景淮,他也没给我发照片,但你现在绝对不能跑,事已至此,你肯定舍不得我死吧?”
黎见星冷笑:“舍得,我可太舍得了。”
阮清浅没办法,只能拿出杀手锏:“我听说最近方导有部新电影正在招募演员,我爸跟他熟,我可以让他帮你引荐。”
“陆景淮可是我的死对头……”黎见星拖着长长的尾音。
“再买一个月的早餐。”
“成交!”她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望向先前停下的摩托车,留下几百块钱便拿起对方的黑色头盔带上,然后英勇就义般回到餐厅。
她这般古怪的样子引得其他人侧目,陆景淮却毫无波澜,撑着脑袋,曲起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腿上轻扣,看起来气度不凡。
他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果汁。
她看准时机,觉得是时候展现一下身为专业演员的素养了。
“你来这种餐厅,居然喝果汁,有没有品味啊?”
陆景淮掀起眼皮,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你想喝什么?”
黎见星要来菜单,装作翻来覆去看不懂的样子,接着硬着头皮道:“你们这最贵的都给我上一遍!”
陆景淮从小跟爷爷相依为命,是高三那年才被陆家认了回去,在此之前他生活艰难,一直勤俭节约,最讨厌铺张浪费,所以她先营造个奢侈拜金的人设。
果不其然,陆景淮眉头微蹙。
她趁热打铁,抛出自己准备的一连串问题:“你喜欢孩子吗?”
“挺喜欢的。”
上钩了!
头盔下的黎见星挑起唇角:“巧了,我不喜欢,我是丁克,结婚以后不打算生孩子的。对了,我还不喜欢打扫卫生,房子越乱我越有灵感。”
她说的煞有其事,陆景淮似乎明白了什么,从容不迫道:“卫生交给我,可以在家里专门腾出一间房子给你创作。”
“对,男人嘛,贤良淑德一些才更讨人喜欢。”黎见星道,“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陆景淮双腿交叠,手臂搁在桌上,把玩着那支针垫花,嗓音低沉:“这个很重要吗?”
黎见星以为他是回答不上来了,当即打了个响指,说得眉飞色舞:“当然!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贞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们……”
“我没谈过。”陆景淮打断她的夸夸其谈,然后盯着她又认真重复了一遍。
黎见星心跳加速,差点以为他认出自己了。
还好此时服务员来为他们斟上红酒,点的菜也陆续上齐,她轻咳一声,借着吃菜转移注意力。
陆景淮慢条斯理地半卷袖边,露出修长白皙的腕骨,边吃东西边饶有趣味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我晚上还喜欢跟朋友出去吃宵夜烫头发,不到凌晨五点坚决不回家。”
他总不能这个也不在乎吧?
“哦。”陆景淮道,“注意安全。”
他还真不在乎!
黎见星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所有的攻击都对他无效,看来只能使出绝招了!
是你逼我的!
她翘起二郎腿,动作轻佻地脱下皮草外套,露出光滑如玉的肩头,然后刻意摆了个妖娆的姿势,同时脚也在桌底下不安分地轻蹭陆景淮的小腿。
朱唇微启,就连声音都像是裹着蜜糖:“其实吧,我也挺喜欢你的……”
身为一名合格的全民偶像,黎见星可谓是将身材管理做到了极致。被紧身衣包裹的曲线一览无遗,令人口干舌燥。
可惜她忘了自己现在还戴着个笨重的头盔,配上她的动作,显得格外……滑稽。
据她了解,陆景淮并不喜欢主动追他的人,因为她曾亲眼目睹一个女生暗恋陆景淮已久的女生鼓起勇气主动向他告白,却惨遭拒绝。理由是他没钱。
黎见星觉得她们都是被他的表面给欺骗了,虽然他看起来淡漠内敛,总是被同性恶意排斥挤兑,实际上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从骨子里就是个坏种。
可惜直至今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恶劣的真面目。
黎见星偷偷观察着陆景淮的表情,对方虽然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握着水杯的五指却缓缓攥紧。
小样,这还激不怒你?
正当她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时,陆景淮终于忍不住了:“你一直踢我的凳子腿干嘛?”
黎见星:“?”
原来她刚刚用尽浑身解数撩拨的不是陆景淮,而是一块木头!
她火速收回腿,恨不得在脚下扣出一室三厅。
为了掩饰尴尬,她抓起桌上的高脚杯,陆景淮端详着,以为她要摘下头盔时,她找服务员要了根吸管,扒拉下口罩,微微掀起头盔吸着喝。
陆景淮:“……”
黎见星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对面高楼上,她的巨幅海报正在被工人操纵着机器无情撕毁,彰显着属于她的一个时代正在落幕。
而她只能控制着自己不去往那边看。
黎见星抿起唇,周身萦绕着失落的气息。
陆景淮用温水润了润嗓子,状似不经意提起:“你刚刚说你也挺喜欢我的,你喜欢我什么?”
黎见星:“??”
她猝不及防,差点没被水呛个半死,陆景淮给她递了张纸擦水,像个没事人一样又重复了一遍。
黎见星:“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样子。”
头盔里格外闷热,随着时间推移,她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小汗珠,连头发都被打湿,一缕一缕的黏在脸侧,她呼吸急促,只能不停用纸擦汗。
陆景淮似乎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善解人意道:“你很热吗?热的话要不就把头盔摘下来吧。”
“不热。”黎见星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两人之间有很长的沉默。
头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不行,她得想办法溜了。
注意到他高脚杯里的红酒纹丝未动,黎见星心生一计:“你不喜欢喝酒吗?”
陆景淮怔愣片刻,道:“我不能喝酒。”
一听就知道骗人的。
不过黎见星不在乎,她抓住时机:“那可真是太不巧了,我超级喜欢喝酒,一天不喝我都难受得慌,我觉得我上辈子就是个酒缸。”
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不太合适,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黎见星拿起包就脚底抹油开溜,还没走到门口,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疾步如飞地走了进来,正是刚刚骑摩托车的男人。
黎见星呜呼哀哉,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倒霉。对方怒视着她,中气十足地大叫:“我的头盔!小偷,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