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理期提前啊?”赵世宁说,“提前十几天就去医院看看。”
“……”纪欢一窘,“没有。”
赵世宁觉得莫名其妙,索性没追问,一会空姐来提醒登机,赵世宁才松口气,下意识伸了个懒腰,“走了,回家睡觉了。”
纪欢倒不怎么困,在飞机上也没太合眼,赵世宁也没睡,他当纪欢睡了,时不时给她塞塞毯子,又摸摸她手有点凉,干脆捧手里。
纪欢一声不吭的,都看在了眼里。
以至于到东郊的时候,赵世宁把她抱下来,院子里花花草草密密茵茵,就院墙上的复古路灯亮着,家里黑漆漆一片。
但那点儿微弱的光从几面拱窗里沁进来,投下了一片片的光影,落在米白色的沙发上,纪欢很快就适应这样的黑暗,她看着家里的摆设,好歹每一个家具都是两人一起选的,很有生活的痕迹,赵世宁不忙就和她在家宅着,他是不愿意看着纪欢天天为了控制热量吃那么寡淡,反倒天天在家琢磨做点什么,纪欢是觉得他还挺有做饭的天赋,所以每次都用拍立得拍下来,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也攒了大半本相册。
沙发上也扔着她还没看完的时尚杂志,还有赵世宁随手扔的衬衫和领带。
慢慢又增添了一盆茉莉花、品牌方送她的摆件……
地毯上还有赵世宁新买来没拆开的高达模型,他说周末拼来着。
纪欢抬眸看着赵世宁,他连呼吸都控制了点,怕把她吵醒——因为睡不好会有黑眼圈,赵世宁严格要求她每天睡够八小时美容觉。
纪欢心里的天平往他身上倾斜。
“赵世宁,你喜欢我什么呢?”纪欢突然开口问他,“我好像也没对你特别好。”
赵世宁抱着她,也没开走廊的灯,他大概也没想纪欢是醒着的,她突然开口说话,把赵世宁吓一跳。
“吓死我算了,”赵世宁不悦,“您这是做什么梦来兴师问罪了吗?”
“没,就突然想问问你。”
“我也不知道,”赵世宁说,“复杂的问题,别刨根问底。人的感情哪儿能三言两语说得清。”
“你等会——”
“怎么了?”赵世宁刚准备抱她上楼梯,“落东西了?”
“想给你说个秘密。”
“你说。”
赵世宁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怀里的纪欢,她睁着眼睛看着他,好像犹豫了好久好久。
他也没催她。
月光静静地从窗外铺泻进来,连同着安静的灯光,时间是不见身影的精灵,在看不到的空气中跳跃施展魔法。
“我有个没有跟人说过的遗憾,”纪欢闭了闭眼睛,似乎揭开这段往事有点难堪,但她想,这是在赵世宁的面前,他又不会笑她,所以纪欢再睁开眼睛,反倒坦然不少,“我以前特别想拉大提琴。”
“你困不?”赵世宁沉吟一秒。
纪欢摇摇头。
“明天工作能推了吗?”
“应该能吧?”
“行,那咱出门。”
“干嘛去?”
“给你买大提琴去啊,”赵世宁挑眉一笑,“遗憾不能过夜。”
“这什么说法……”纪欢弯唇笑,突然勾着他脖颈稍稍挺直一点儿,“我说真的,我小时候学过大提琴。”
“牛啊,大提琴跟小提琴那么难学。”赵世宁咋舌,用鼻尖儿碰碰她,这种亲昵地触碰让纪欢心口一软,“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没了,”纪欢想想,“不过这件事我没和别人说,夏芒也不知道。”
“为什么?”赵世宁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纪欢想了想,“因为我学了好多年大提琴,但我也买不起自己的大提琴。”
“那你怎么练的?”
“一开始有,后来琴被弄坏了,后来一直用老师的琴练的,再后来大提琴课都上不起了,”纪欢说,“所以高一之后没再学过了,只好专心文化课了。”
赵世宁的确不知道她这些往事,但他大约能猜测出几分。
其实能学大提琴的,家底儿都不会差到哪儿去,大提琴的琴稍好点都得几万一把,想演奏级别那也得六位数往上走,况且学大提琴的,贵的也不止那把琴,更是近乎四位数一小时的课时费,搁燕京,稍好点的老师一节课怎么都下不来四位数。
赵世宁知道纪欢一直有些话不愿意多说,他也不愿意去刨根问底揭开她的伤疤,这些东西,她愿意说他当然就听着。
“你怎么不问呀?”纪欢偏头看他。
“你不也没问过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吗,”赵世宁哼笑,“两个人之间有没有秘密,取决于信任程度,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自己就说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能老追问你。”
纪欢心想也是这个道理。
就好像几个月之前,纪欢是铁了心不要告诉他任何事儿的。
她的心就像一堵厚厚的冰墙,总得要格外的耐心才能一点点捂热。
三更半夜的,赵世宁开车带她去了燕京一家知名的大琴行,老板正在睡觉也被喊起来了,赵世宁直接带她进来说看大提琴,店里七八架现货,就是贵,都是专业的演奏琴,几十万一把起步。
赵世宁仔细看了看,又亲自拿着弓拉了一下试音,琴音浑厚优雅,音量高而饱满,穿透力极强,老板说这是法国的孤琴,四十多万美金。
赵世宁回头看纪欢。
纪欢愣住了,她不知道从哪儿先开始震惊——是琴本身的价格,又或者是赵世宁坐在椅子上拉琴的姿势并不像一无所知。
她学了很多年大提琴,起码的音色还会分辨,这饱满浑厚的琴音,满是金钱的味道。
赵世宁看她没反应,直接递了银行卡,老板和他认识,利落地刷卡,用琴盒包装好了,赵世宁单手拎起琴盒,对纪欢伸出另一只手。
纪欢迟疑了几秒才牵住他。
“你这不是也没和我说过,”纪欢问他,“你也会大提琴?”
“我不怎么会,但我会小提琴,学完钢琴之后无聊,就上手了小提琴,但我家这情况,也不能让我进乐团呗,”赵世宁说,“大提和小提反着来,后来没功夫了。”
“我不信你不会。”
“就会一点点,真的,没骗你。”赵世宁说,“小提琴我也忘干净了。”
纪欢特无语,她早就该想得到,赵世宁不爱在她面前卖弄炫耀,就好像认识了好久她才知道他学历是博士。
这把琴材质上好,在灯光下泛着光,赵世宁给她放书房去了。
纪欢坐在椅子上,心里有点堵。
她从六岁开始学的大提琴,谁能想到十年后再也没碰过琴,甚至成了她不愿意提及的秘密,大提琴对她意味着太多太多。
意味着被她爸爸摔坏的琴、父母不间断地争吵。
意味着陈叔叔努力地工作,甚至半夜还去找小时工给她赚钱让她继续去上课。
意味着趴在琴房教室窗户外面听她拉琴的臻臻。
这些都是纪欢不愿意回想的过往。
于是再也没碰过琴,因为揉弦而生茧的指尖也渐渐回归了正常。
纪欢回想着握琴弓的姿势,用力地揉下琴弦,指尖刺痛,封存的回忆在慢慢地苏醒,那时因为练琴,指尖上的茧总是没好过,臻臻小心地给她买消毒水,买护手霜。
臻臻是哑巴,她不会用语言表达,只能用手势一遍遍比划:姐姐拉的很好听。
差不多五年没碰琴,她拉琴生疏,纪欢有些挫败,甚至快要记不得曲调。
她刚想放弃,赵世宁头回坐在了钢琴前,他放慢了速度弹了一遍她断断续续拉奏出的曲调。
其实大提琴还讲究一个视听视奏,毕竟不像钢琴一样有固定的琴键,全靠自己的音准和手感,左右手相互配合,找到精准的力度,让音符像是演员一样按照顺序跳舞。
赵世宁并没有多说,他安安静静弹了一遍又一遍,纪欢终于找到了一点儿音准,她拉的很慢,赵世宁就一同放慢速度。
那其实是纪欢最喜欢的曲子,不是什么古典乐。
那会学校课间的广播总在放这首歌,纪欢哼唱起来了,回家唱给臻臻听。
后来臻臻很喜欢,纪欢就不厌其烦地趁着下课拉给她听,几乎养成了肌肉的记忆。
大提琴和钢琴配合着,曲调悠长而缓慢。
——想告诉你在我心里你是多么完美无缺,
——下定决心将你找寻,
——告诉你你对我生命的意义。
纪欢抬眸看向赵世宁,他坐在钢琴前,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月光静谧无声地陪伴着,他的身影很是柔和,手指悬在黑白的琴键之上,侧颜投入而认真。
纪欢没来由想到以前去老师家练琴的时候——
那会她的大提琴老师是某个乐团的首席,师母又是很有名气的钢琴老师,她去的时候师母也在上课,特别严苛的让学生洗手、剪指甲。
说必须要投入进去,才能弹出感情。
纪欢看着赵世宁的侧颜,他甚至不用看琴键,微微合着眼睛,也能准确地弹出每一个音符。
纪欢从此刻,才真正的感觉到,她对他,是有感情的。
甚至有一点依赖,却也比想象中更柔软。
更甚至远比依赖还多些。
他的人格魅力,思想内涵,涵养性格……都远远更加有魅力。
纪欢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好像如果他的尽头是一个永无止境的旋涡,也会吸引着她继续往前走,直至深陷于此。
至少此刻她是愿意的。
好像这个总规规矩矩的世界里,有人愿意陪你一起跳出世界的规则,去柔软地、没有形状的爱你。
纪欢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人会这样了。
更不会有第二个赵世宁。
卧室里昏昏暗暗,纪欢树袋熊一样黏在赵世宁身上,他再三警告自己要去洗澡,“我数到三,你要不下去我直接带你去了。”
纪欢装听不见。
赵世宁还当她不拿他当回事,干脆抱着她就去浴室了。
纪欢对他发出了邀约——
要一起吗?
赵世宁只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逼疯。
“纪欢你丫是真闷骚——”
花洒下流出热水,玻璃上氤氲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水雾,水流过身体,有一种奇妙的,温暖的包裹感,她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凹凸有致的线条,乌发红唇,如同萨金特笔下玲珑的贵妇脱下了身上的绸缎,艳丽、美好。
热腾腾的气体在袅袅上升。
她在雾蒙蒙的蒸汽中柔软融化。
纪欢捉住他的手,好像有一点依靠。
赵世宁更紧地扣住她的腰,让她亲密地贴近。
他的手很漂亮,弹钢琴的手总是格外有力灵活,在她的身体上游移探索。
赵世宁及时叫停,“不行,我没……”
“……”纪欢披着浴巾起身,从自己扔在地上的包里摸出一个盒子塞给他。
赵世宁看清上面的字,几近咬牙切齿,“纪欢,你今晚故意的呢,你在机场买这玩意——”
纪欢又从床上坐起来,从他手里夺过来自己撕开。
赵世宁又好气又好笑,又从她手里抢回来,他稍微看了下正反。
“你给我躺回去——”
纪欢松开浴巾,仰躺在大床上。
这回赵世宁俯身吻过来,纪欢顺从自己的本能,揽住了他的脖颈,赵世宁在黑暗中看着她的眼睛。
纪欢的长发还湿着,她对他眨眨眼睛,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单手屈指勾起了赵世宁的下巴,她的眼神潮湿柔软,还有点儿嚣张和有恃无恐。
“赵世宁,你是我的了。”纪欢说。
感情这东西,眼睛和感觉是最不会骗人的。
就算你不肯亲口承认,对方也能在你的一举一动中察觉那些隐秘的、大胆的爱意。
他熟知她的一切,好像贴近她的胸口,就能听到她最激烈的心跳。
人常说,全身心的贴近音乐,便能与之沟通和表达,如果要赵世宁形容,那一定是李斯特的爱之梦。
有人说,这首爱之梦的灵感是来自于一篇诗集中的一句话。
——去爱吧,你可以爱的这样久。
前调的柔情和温柔,如同爱人贴近耳畔的绵绵细语,中调的炽烈、爆发、激烈和难以克制的爱恋,无数流畅的琶音接连起伏,饱含着情绪,后来一遍遍地重述着曲子的主题,如梦似幻,近乎执着,留下无尽的回味和意犹未尽的愉悦。
作者有话说:
——想告诉你在我心里你是多么完美无缺,
——下定决心将你找寻,
——告诉你你对我生命的意义。——coldplay的The Scientist。
--去爱吧,你可以爱的这样久。李斯特这首爱之梦是源于德国诗人弗莱里拉格特的诗集《尽情去爱》里的这句话,去爱吧,你可以爱的这样久。
第24章 正版在晋江
Goldentime(看作话看作话)
那会纪欢尽可能地推了一些不太忙不太重要的工作, 比如什么社交媒体的晚宴,什么颁奖,她通通都推掉了。
只为了跟赵世宁有一点儿两人世界。
纪欢不喜欢热闹, 也不太喜欢宅在家里, 赵世宁干脆开车带她去找个度假山庄呆着。
离开了网络, 不用回各种各样的工作信息。
燕京的秋天是纪欢认为的最好的季节,干爽,恰好的秋风, 太阳晒着也暖洋洋的, 她和赵世宁支了两张露营沙发一起看远处的天, 看风吹草地, 只是这样打发一些时光, 也很美好。
赵世宁在燕京郊区还有一处私人农庄,他说是他奶奶以前的房产, 说他奶奶老了的那几年和他爷爷回来住的,他爷爷爱喝茶,但燕京气候寒冷, 不适合种大部分的茶树,只能种点儿碧螺春, 茉莉花茶, 桂花之类的, 虽然不怎么专业, 但老年人也就打发时间, 自己弄得自己喝个健康。
这农庄可真占地不小, 像美国乡村电影。
赵世宁说虽然赵家没什么人来住, 但是以前照顾他奶奶的保姆还在这儿, 纪欢下了车, 远远地看着那栋被绿荫环绕的南洋风的小别墅,心里更别是一种滋味。
赵世宁带纪欢回来,他趴在窗户上看看,说方奶奶可能回家了,她也不二十四小时在这儿。
他从口袋里摸了钥匙开门,房子内很是温馨,有点闽南和东南亚的风格,又不乏中式的复古,棕木色调,搭配着许多碎花的布饰、雕花的木质家具,墙角还摆着一架深棕色的钢琴。
纪欢跟在赵世宁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房内的一切。
“其实也就我爷爷奶奶在这儿安度了个晚年,多久我也忘了,”赵世宁往沙发一坐,“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这和这架钢琴,被迫练琴和快乐练琴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