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新镇长上任。”
“你跟照舟说一声,让他来办。”县官出面名正言顺。
雷霆风一听,面露小小的不自在,“我不太想见他,可不可以换别人去?”
雷老爷子回过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心底发毛。
“你说要换的,自是由你去说明。”
“祖父……”他的语气为何有点沉重?“霆风,你十五岁了,有些该负的责任还是逃避不了。”真快,孩子都长大了,快超过他的个头了。
“你是说……”雷霆风眉一蹙,以为父亲又来逼他了,想让他用联姻的方式拉拢朝臣。
“太子没了。”雷老爷子轻轻一叹。
他背脊一僵,双眸慢慢睁大,“祖父,我是不是听错了,你……你别开玩笑吓我……”
太子怎么会没了,不可能!
“我也希望是一场笑话,但三天前在皇家马场上,太子与众皇子骑马玩乐,谁知马场上竟出现一条手臂粗的赤炼蛇,一口咬在马腿上,惊了马,太子从马背上摔下来……”他说得哽咽,老泪纵横。
“这样就死了?”太子又不是纸做的,一戳即破。
“他当场摔断颈子,太医到时早已断气。”那么年轻的生命呀,断送在争位的恶斗中。
“那些狗娘养的,连太子也敢谋害……”那么好的人居然还是逃不掉有心人的残害。
“霆风,不得胡言。”明知道的事也不能说出口,那是皇室的内斗,臣子管不着,只能三缄其口。
眼眶泛红的雷霆风憋着怒气,却憋不住眼底闪动的泪光,“太子还说要等我回去,他让我做先锋官,我们一起将北虏抢去的土地夺回来,他说过的,我……”他泣不成声,双膝跪地。
雷老爷子另一个身分是太子的太傅,他教了太子五年,在他还不是太子时,当时雷霆风年纪虽小,却也当过两年伴读,在皇宫内带着年长数岁的皇子调皮捣乱,还曾把皇后的凤袍当画布,画出不成样的锦绣山河。
太子就像雷霆风另一个大哥,两人可说是打小玩到大的玩伴,他们以为这份情谊会延续很长很长,可是……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更重要的是你爹打算让你回京,进京畿营……”那个被权势迷红眼的儿子,他太急功近利了,眼前看到的是封侯立爵,却瞧不见一地荆棘。
“他疯了吗?那是四皇子的地盘,他的野心众所皆知,害死太子的人一定是他。”雷霆风震惊地止住了眼泪,连他都知道四皇子不可信,而他爹居然向敌对阵营靠拢。
四皇子的母妃周贵妃乃当朝宠妃,在后宫的地位不亚于皇后,两人平分秋色,一度差点拿了凤印代管后宫,若非皇后的娘家是开国功臣,硬将此事压下,周贵妃早已是后宫最尊荣的女人。
“他的确是疯了,我便是看出他向四皇子卖好的迹象,才毅然辞去首辅之位,看能不能敲打敲打他。”谁知却是执迷不悟,越走越远。
“祖父,我要回京送太子一程,我不能让他孤零零的走。”皇子没有朋友,只有为利益聚合的幕僚,如今太子一死,那些人也就不会管他了。
“不行。”
“祖父……”他眼露恳求。
第12章 口头定下亲事(2)
“你爹正等着你自投罗网,他不只要让你进京畿营,还为你安排了一门亲事。”他在京中留有人,他的眼线定时送来密信,告知他京里发生的任何事,他也才会这么快得知太子死亡的消息。
“什么!”他愕然,紧接着怒气升起,为父亲的无耻感到痛心。
“因为太子的缘故,民间一年禁笙乐喜庆,因此你大哥的婚事将往后推一年,你暂时不会定下婚事,至少能拖上一年半,不过年后你就走,我让陈将军带你。”跟在将领身边才能学到真正的行军布阵,而放眼目前有能耐的将领,也只有陈将军合适,其他人他不相信。
“西南军?”为何不是西北军?看出他眼中的疑惑,雷老爷子苦笑的拍拍他的肩膀。“西北太苦了,风沙太大又少雨,夏天高温会热死人,冬季一到冻死无数人,粮食短缺,军衣供不上,物资艰难……”他心疼。
“祖父,我不怕吃苦。”他得替太子戍守边疆。
“吃不吃苦固然是我担忧的,更要紧的是西北军已在燕家人手上,那是六皇子的舅家。”
雷老爷子的意思是,西北军容不下前太子党的人。曾经身为太子的太傅,雷霆风又跟太子交好,落在那些人眼里,他们就是太子党。
“这些皇子手伸得真长,难怪太子斗不过他们。”雷霆风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心里难受得要命。
“只有西南军信得过,陈将军是忠于皇上,没人收买得了,碧血丹心,铁铮铮的汉子……”
听祖父这么说,雷霆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祖父的话。
田老爷子看孙子坚定的神色很是欣慰,但想想孙子此去怕就是要花几年的时间,心中又冒出一点担忧,他决定下帖猛药。
“说起来你去了西南也好,流言可以消停一些,为了这个流言,老温已经在替孙女相看亲事了。”雷老爷子抚了抚胡须说。
“明韫妹妹要嫁人?”
虽然不是现在,可是一听到有这个可能性,大惊失色的雷霆风内心有如烈火灼烧,痛得他背都挺不直,形同老叟般屈着身,茫然的按着胸口不知所措。
一别经年,这一去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至少要三年以上他才能从西南回转,在军中寻一适当位置。
而三年后,温明韫已十五了,正是议亲年岁,到了那时即使尚未成亲,只怕也定下人家了,只等过门。
思及此,雷霆风的牙都快咬崩了,他没有办法像她成为别人的媳妇儿,感觉有人从心头挖去一块肉,心口空落落的,痛到麻木而失去一切知觉。
到此刻,他要是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就太蠢了,早在江照舟出现时,他的心其实就已经提醒了他,只是两人走得太近,始终在身边,他竟然没有立刻领会……
“人家有爹有娘,时候到了不就要上花轿,不知道这杯喜酒你能不能喝到。”雷老爷子一脸笑呵呵,有意无意地朝孙儿胸上扎针,谁叫他太迟钝了,不扎上两针哪会醒悟。
“不成,明韫妹妹不嫁人,她是我的!”奋力一喊,雷霆风心中豁然开朗,没错,这就是他要的。
“哼!臭小子,开窍了。”分明天天绕着温老头的孙女打转,却只会做些傻事,一点也不晓得把握机会献殷勤。
“祖父,这事你得拦着,不能让明韫妹妹许人。”他急了,苦着脸求人,就怕搁在心上的人儿飞走了。
“怎么拦,我还仗势欺人不让人嫁不成。”
“要不然你先上门提亲定下这门亲事,等我回来再行六礼迎娶。”人事他的就不怕被抢走了。
“呸!你想得美了,三年不是三天,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变,要是你变心了,和个西南美人好上了,我拿什么脸面向温家老兄弟交代。”
这世上最不能信赖的是人心,他不能拿一个小姑娘的终身开玩笑,还是最得他欢心的小姑娘,万一出了差错,定下亲事就不是结亲,而是害人。
孙儿的品性他是相信的,三岁看老,不会变到哪去,他一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动。
可是世事难料,谁敢赌那个万一,就算他无心也止不住别人的有心算计,西南多夷人,夷女多情、善养蛊,要是遇到看上眼的男人,不管是不是两情相悦,先弄回家再说。
“我不会变的,祖父,你要帮我这个忙,别让你的孙媳妇花落他家。”已经十五岁的雷霆风更为俊逸了,高大的身板足以和祖父比肩,却做小儿态拉着祖父袖子不放。
闻言,他气笑了,手指往孙子眉心一戳,“还孙媳妇呢!你要不要脸,连八字都还没一撇就白日作梦了。”
“脸不要了,能讨到老婆我连里子都扔了,是你说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可是牢牢记住了。”他拿祖父说过的话说嘴,十足十的耍赖到底。
“啧啧啧!我还教出了个无赖不成。”他哈哈大笑,他的原意是成大事者能舍得下颜面,不管是求或是闹,能达到目的便是本事,管旁人怎么议论,没想到这句话会被孙儿用在这里,真是急得失了分寸,病急乱投医,把平日说的玩笑话当真。
“祖父,你想我在西南都不安心吗?我要是相思难耐跑回来你可怨不得我。”雷霆风半带威胁的说着。
雷老爷子一听,吹胡子瞪眼,“真长进了,连逃兵这种事你也说的出口,真给我长脸。”
“祖父……”他还想求一求。
雷老爷子手一挥,神色肃然,“罢了、罢了,我先和老兄弟谈一谈,定下口头婚约,以三年为限,若是你不能及时回来或传来音讯,婚事就做罢,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好,谢谢祖父。”得偿所愿的雷霆风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了。
“别急着谢,人家尚未点头呢!老兄弟也是疼孙女的人,也不知看不看得上你。”
这小子平日太浑了,正经事也没干上一桩,他自个看了都嫌弃,何况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大夫,一生阅人无数。
“祖父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你可是舌战百官的老首辅,平民百姓哪是你的对手。”他拍起马屁来有模有样,为定下小未婚妻不遗余力,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
“少贫嘴,你爹那边还不知要出什么烂招呢!咱们得防着,要记住一件事,能力高的人才有说话权,连自己都无能保护又如何护住别人,只能任人摆布。”他语重心长地叮嘱孙子,又在心中希望儿子不会先斩后奏,为从龙之功而不管不顾。
“是的,祖父,我知道。”他爹跟沙筑的堤防一样不可靠,水一漫上来就散了。
“还有,不要常常往温家跑,现在已经有流言传出,你也该谨慎些保护人家的名节……等等,你要去哪里?”这小子不能安分一时片刻吗,他话还没说完呢!
“我去找明韫妹妹。”见一次,少一次,他得赶紧拢住她的心,别被野小子拐跑了。
雷老爷子一听,气得都想打人了,怒喝,“回来。”
雷霆风臭着一张脸,不甘心地往回走。
“我刚说过的话你就抛在脑后了,先不碰面,等我明日过去和老兄弟说说,成与不成都不能失了和气,结亲不是结仇,要人顺了心意才是……”
“……是。”他垂着脑袋答应。
能不见面吗?对雷霆风而言当然不行。
不过才三天,在雷老爷子提过两家的亲事隔日,笑容满面的雷霆风又爬上墙头,冲着背对他磨药的小人儿直喊――
“明韫妹妹、明韫妹妹,我来看你了,你好吗?”她连背影都好看,真不愧是他的明韫妹妹,她是他的、是他的了,温爷爷答应祖父的口头之约,三年内不与人议亲,等着他抬聘礼上门。
没病没灾能不好吗?头也不回的温明韫在心里叹息。
“下次你干脆在这里开道门,省得爬上爬下。”
她是在嘲讽他三两头翻墙,没半点规矩,可没听出深意的雷霆风却是双眼一亮,眯着眼睛笑。
“一会儿我叫人来敲墙,在这里弄个月洞门,门边种上你爱吃的葡萄,每回从底下走过时随手摘下一串,你肯定喜欢。”
闻言,她僵直着颈肩缓缓转头,狠瞪他,“你敢敲墙,我把你脑袋敲成筛子!”他当真无法无天,全然无视礼法。
“是你说的,我照做还不成。”他说得委屈,可澄澈眼眸可看出他的蠢蠢欲动,他真的觉得那面墙很碍事,让他不能时时刻刻瞧见明韫妹妹的身影。
“用耳朵听,用脑子思考该不该做,三思而行,凡事不一定能随心所欲,做事要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他不笨,只是少了磨练的机会,雷府这柄大伞把他保护得太好了。
“明韫妹妹,我祖父前几日来过了。”雷霆风一跃而下,一堵墙挡不了他,自个人拉了张藤编小圆凳坐在她身侧。
“你祖父哪天不来。”一得空就往温家来,有时拉着祖父下棋,有时讨教医道,都当自个儿宅子了。
他欢喜又带了一丝紧张地碰碰她手臂,“我祖父是来说你和我的事,他是笑着回去的。”
“你和我?”温明韫脑海中空白了一下,随即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两家人坐谈小儿女之事,而且是笑着回去,结果如何还有什么猜不着呢!
看着笑得让人没法说他一句不好的少年,温明韫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虽然很轻、很淡,几无波纹,却是她老灵魂中久违的一抹悸动。
“你等我好吗?最多三年我就回来。”他一脸期盼,又有些叫人心疼的不安,不确定她是否愿意。
“你要去哪里?”
“西南。”他勉强的勾唇。
“去干什么?”一听西南,她蛾眉不自觉一蹙。
“参军。”这句话他说得有力多了,他确实怀着保家卫国的雄心壮志。
“参军?”她讶然,文官之首的孙子去参军?这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他应该去考科举,为何雷老爷子会这样安排?“参军没什么呀!你也晓得我平时就好动,又跟着卢教头学了一身功夫,不去阵前杀几个敌人祭旗太可惜。”他说得眉飞色舞,好像真砍下无数颗脑袋,正朝她炫耀辉煌战绩。
“我要听实话。”他的神情太假。
口沫横飞的雷霆风蓦地一顿,眼角抽了抽,但看她绷着小脸,终究不敢隐瞒,“因为我爹要安排我的婚事,我得跑远点让他逮不到,我爹是户部的,管不到兵部,一旦我入了军营他就没法把我捞出来。”
这理由听来很合理,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似乎有皇家二三不能说的事,如果他祖父不曾为首辅她会信,但只要牵扯到皇家就一笔烂帐,但这件事他既然不想说,她也没必要多问,再说了,多问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知道西南有多远吗?”
他取过药材帮着切药,动作有模有样地,可见没少做,不知不觉中他成了温家一员。
一边切药他一边说:“就是远才要去,要不然我爹三天两头派人去骚扰,藉故把我绑回去拜堂成亲我多冤呀!”
想像他说的那情景,温明韫都要同意这挺悲惨,为了利益,他都成了祭品。
“西南虫多、蛇多、瘴气多,他们当地以吃虫子居多,你能接受?”
“吃……吃虫子?”他脸色发白。
“对,吃虫子,竹虫、蝎子、蜂蛹……你知道的虫子都能吃,或烤、或炸、或炒,西南多泽地,耕地不多,粮食不足就用拳头代替……”其实不难吃,她喜欢吃炸得的酥酥的,会爆浆的则敬谢不敏。
前一世的她曾跟同学进原始森林采集植物,在当地的村庄过夜,人家请他们吃虫子大餐,她是少数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其他人的反应就像他……他这样去得了西南吗?“不要说了,我……我要吐了……”太恶心了,虫子怎么能吃。
“你还去吗?”光听就受不了,他哪能去。
“……去。”他白着脸,眼神坚毅,“但是……明韫妹妹,你那些一撒就让动物倒成一片的驱兽散多给我一些,还有防蛇防虫、防水土不服,应急治疗疫病的药丸多准备些……不行,我回去开个单子,你什么药都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