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痕——碎厌【完结】
时间:2023-10-14 14:53:41

  司嘉嗯一声。
  “成年没?”
  “成年了。”
  “那行,想纹什么?”说着,裴枝要拿资料册给她参考,但司嘉说不用。
  她翻出手机相册,递给裴枝,问:“就纹这种可以吗?”
  裴枝低头看过去。
  CHENCHISONG.
  很明显是一串拼音,黑色的哥特字体,中间被S那一笔细细地贯连,像缠绕礼物的丝带,又有种说不出的宿命感。
  “陈、迟、颂?”裴枝一个字一个字地按着本能念出来,“男孩儿的名字?”
  司嘉没否认。
  “你男朋友?”
  还是点头。
  裴枝戴手套的动作顿住,偏头朝司嘉撂一眼,很年轻的一张脸,超不过二十岁,她垂着眼在解衣服扣子,没有丝毫初次纹身的忸怩和害怕。
  挺有意思。
  多的话也没说,裴枝只问了句:“就这么喜欢他?”
  喜欢到,要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冒着可能一辈子洗不掉的风险,把一个人的名字纹在身上。
  司嘉闻言抬头,和裴枝对上一眼,片刻后淡淡地笑出来:“喜欢啊。”
  怎么会不喜欢呢。
  为她翘课买巧克力的陈迟颂,为她在凌晨医院里奔波的陈迟颂,为她在海边准备了一场绚烂烟火的陈迟颂。
  在一座又一座城市,在所有的人潮汹涌里,是他牵着她的手不放。
  是他给了她最坦荡,也最明目张胆的爱意。
  裴枝看着她眼里的光,让她坐到纹身椅上,若有所思地笑:“你挺勇敢的。”
  司嘉不置可否,“一直以来都是他朝我走,不计较这一路的任何得失,更没在我身上权衡过利弊,那既然喜欢就是喜欢了,剩下的路也该由我跑向他吧。”
  说完大概是觉得矫情,她低头抿唇笑了笑,转移话题:“这个大概多久能好?”
  裴枝说很快,又说如果觉得受不了立刻告诉我。
  司嘉:“好。”
  店里只剩机器运作的细微嗡嗡声,带墨的排针一下下刺进皮肤,司嘉微皱着眉,但没吭过一声。这种小篇幅的刺青确实耗时不长,半小时不到就结束了,裴枝摘了手套起身,叮嘱司嘉后续的保养事项。
  司嘉一一应下,付完钱准备离开时门口风铃又打着旋儿响,有个男人和她擦肩而过,熟门熟路地进,西装搭在臂弯间,长得很帅,司嘉停在门口往里瞥了眼。裴枝那时正整理着工具台,闻声也没回头,像是明明白白地知道来人是谁,直到她的腰整个儿被男人从背后圈住,店里偏冷调的光线照着,两人相拥,或许无声,或许在说情话。
  而至于到底是哪种,司嘉无从知晓。
  她只知道那一刻自己想见陈迟颂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
  同一个细雪飘零的傍晚,陈迟颂到家,Loki摇着尾巴上前迎他,葛虹闻声看过来,放下手里的插花,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陈迟颂把书包往沙发一扔,回她说晚自习取消了。
  “是么,”葛虹从流理台上端起切好的果盘,放到他面前,“平时你们晚自习九点下课,你到家都要九点四十,而今天你只用了二十分钟,两者关系好像不大。”
  陈迟颂抬头看她,然后改口:“今天路上不堵。”
  “是不堵,还是没绕路?”葛虹问。
  就在母子俩对视到第五秒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汽车熄火的声响,陈迟颂紧接着收视线,揉了揉脸,从沙发上起身,“我去给爸开门。”
  葛虹不置可否。
  而后门开,冷风倒灌,陈轶平看到他也是一愣,问了和葛虹同样的话,陈迟颂这回学乖了,只点头没说话,然后葛虹也走出来,两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到陈轶平今天谈的那个项目上去了。
  陈迟颂把门关上。
  那顿晚饭后来是出去吃的,选在市中心一家会员制的私房菜,所以哪怕在跨年当天的六点半,也避免了排队等位的情况。
  葛虹挑了常坐的一处,黑木色的侘寂暗调,桌上摆着干枯玫瑰,格调足,光线昏而不暗。经理跟陈轶平也熟,菜上得又快又保质,陈迟颂安静地吃着,陈轶平仍在和葛虹继续聊项目的事,直到鱼头汤煲被端上桌,一片热气里,他听见葛虹话锋一转,问陈轶平:“儿子的签证办下来了吗?”
  舀汤的动作就这么顿住,陈迟颂直接怔住,“……我的签证?”
  但陈轶平只回了葛虹的:“还在审核。”
  葛虹点一记头,然后接过陈迟颂手里的勺子,帮他盛,“存款证明我今天去银行办好了。”
  陈轶平说好。
  两人旁若无他地说着,那碗汤也被葛虹推到面前,陈迟颂在最初的发懵后,从他们这几句话里转过弯了,可就是因为明明白白地听懂了,才彻底皱起眉,他抬眼看向对座的两人,“这是要送我出国的意思,是吗?”
  “是。”陈轶平利落地朝他撂这个字,然后说:“这是我曾经答应你爸爸的,会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会尽我所能地给你最好的教育资源,况且,你想学医我也知道,我们在帮你争取国外最好的医学类本科。”
  葛虹也看向他。
  “可是至少您应该先问问我愿意吗?”大堂偏静,各桌的交谈声高不过音响里的歌,以至于陈迟颂骤然回的这一句有点刺耳,引来隔壁一桌似有若无的打量,他的肩身在无声无息中垮:“至少先问问我。”
  陈轶平似乎早就料到这么一番,气定神闲地问:“那好,我现在问你,你有什么不愿意?”
  陈迟颂靠着椅背,盯着面前的陈轶平。
  可这还远远没完。
  就在气氛快要僵掉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试探的声音:“陈总?”
  陈迟颂抬头,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司承邺,还有他身旁的郁卉迎。
  郁卉迎眼里闪过惊讶,像在思考这一秒的局势,但止不住司承邺已经走到他们这一桌前的脚步,陈轶平的情绪也收得很快,又或者他根本没有起伏,礼节性地起身,客套地寒暄:“司总也来这里吃饭?”
  司承邺又和葛虹打过招呼后,才看一眼陈迟颂:“是啊,今天跨年嘛,出来热闹热闹。上次陈总帮我母亲的忙,我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感谢您。”
  言下之意就很明显了,陈轶平一招手,服务员帮他们换到一张更为宽敞的圆桌,只是后来又添了什么菜陈迟颂不知道,司承邺敬了陈轶平几杯酒也不知道,甚至连郁卉迎看过来的无数眼都未曾察觉。
  直到他的手机震动一声。
  细微的动静在饭桌上很快被交谈盖过,紧接着又被他椅子后撤的声音取而代之,陈轶平看他一眼,问他去哪。
  “洗手间。”
  但脚步在陈轶平看不见的地方调转,没进洗手间,而是径直往门口去,电话接通,那头的风声和他耳边的就快要重叠,司嘉问他是不是在吃饭。
  “嗯。”
  “在家吗?”
  “不是,在外面。”
  “和叔叔阿姨?”
  “嗯。”
  “哦,那你吃吧,”司嘉在那头笑了笑,“我没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说完要挂,陈迟颂连忙叫住她,“你吃饭了么?”
  “吃过了。”
  “和孟阿姨?”
  司承邺在这,不可能和司嘉吃饭。
  “没,她出差了。”
  所以她现在一个人。
  夜风流连过,陈迟颂握着手机,听着她那头隐隐的车鸣声,还有孩子的嬉笑,不用闭眼都能想象到她独自走在街上的画面,心口微窒,他问:“你在哪?”
  司嘉愣了愣,然后说:“我快到家了。”
  “你别跟我骗。”
  又是两秒的停顿,司嘉轻声报了个地址,是离这里两公里开外的一条商业街。
  “好,我来找你。”
  撂完这句,挂了电话转身就看见同样站在台阶上的郁卉迎,四目相对,他缓缓把手机放回口袋,只当不认识,却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她笑了笑:“饭还没吃完,就要去找她了?”
  陈迟颂没理,郁卉迎却不依不饶:“你倒不如把她叫来一起吃,好歹她爸爸在这,是不是?”
  然后陈迟颂的脚步如她所愿地停住,风吹起他额前的发,露出和她有几分像的眉眼轮廓,他折回她面前,不怒反笑:“你想这样?”
  郁卉迎不置可否。
  而陈迟颂自顾自点头,再从口袋里拿手机,作势要重新打给司嘉,又看郁卉迎一眼:“行啊,我把司嘉叫来,你想说什么你尽管说,今天最好全部说开,告诉她,我是你亲生儿子,我他妈的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所以我恨你,要怎么想全部由她,我都认,但是同样的,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每一桩每一件,我也会一字不差地告诉司承邺,让他看看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正好今天陈轶平在,他都知道,他都能作证,你要不要?”
  最后四个字甩出来,带着一种大不了鱼死网破的讽笑,郁卉迎胸口起伏一下:“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陈迟颂仍旧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吹得眼眶都红,“郁卉迎,你伤害我一次就够了,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可以随随便便被你扔到福利院的小孩吗?还是你以为捏着个把柄,陈轶平真会和你做交易?别天真了。”
  他摇了摇头,“你玩不过陈轶平的。”
  然后也不顾郁卉迎变了的脸色,他推门进店,重回饭桌,又急匆匆地找了个借口离开。
  找到司嘉的时候,她正坐在路边的一个石墩上,背着风,书包放在脚边,羽绒服也裹不住单薄的肩膀,低头刷着手机。
  朝她走的脚步慢下来,而在距她还剩两步的时候,她意有所感地抬头,看见他,一点一点笑出来:“你来了。”
  陈迟颂沉沉地看向她,“怎么不找个店等?”
  “这里你比较容易看到我。”
  陈迟颂拉她起来的时候能感受到她掌心钻心的凉意,皱眉,司嘉却没急着跟他走,拽了下他的手,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司嘉仍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只抬手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一圈一圈解开,露出纤细白皙的脖子。
  而下一秒,陈迟颂注意到,那被围巾遮盖的领口下,蔓延出来的一点红。
  不等他问,司嘉又伸手拉低自己的衣领,那块还没消红的纹身就这样全部进了陈迟颂的眼,她才朝他笑道:“你看。”
  周遭光线昏暗,只有不远处路灯斜下来的光晕,司嘉没察觉到陈迟颂眼底的情绪变化,只在几秒的沉默后,他一言不发地拽过她的手臂,力道有点大,她跌进他怀里,额头磕过他的下巴,又被他揽着后颈扶正,两人的嘴唇瞬间撞在一起,几下辗转后攻势更猛,亲得她有点吃痛,可陈迟颂浑然不觉,越吻越深,吻到那点痛意被呼吸困难的窒息感代替,她抬手推着他的肩膀,呜咽着。
  陈迟颂才一下子放开她,她整个人失力地往下滑,被他眼疾手快地箍着腰抱进怀里,然后他埋头在她颈侧喘气,理智像是回来了一点。
  司嘉问他怎么了。
  也是到那时才看到陈迟颂微红的眼眶,像是被刚才激烈的亲密激出来的,又好像不是,他摇头,哑声说了句没事。
  作者有话说:
  和裴姐联动一下
第37章 霓虹
  ◎“宝宝。”◎
  然后他垂眼问她痛不痛。
  她皮肤白, 在昏沉夜色里就更白,那抹红愈发刺眼,陈迟颂伸手用指腹轻碰了下边缘, 还能引起她那块皮肤下意识的应激颤栗。
  司嘉说不疼, 陈迟颂不太信, 但再多的她没说,吻接过了,一场比告白还要浓烈的爱也示过了, 理智归位, 她低头把衣服重新理好,冷风不再往脖子里灌, 跟在陈迟颂身后走,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想起他之前说的在和爸妈吃饭, 就问了句:“你们吃完了么?”
  “还没。”
  司嘉愣了下,“那你就这么来, 叔叔阿姨没意见?”
  两人沿着步行街慢慢走,从空无一人的小道逐渐融入市井的烟火气,有小朋友跌跌撞撞地跑过,司嘉看着他手里的气球, 没注意到人都快往她身上撞了,陈迟颂伸手把她拉到身侧,“能有什么意见?”
  紧接着又问:“想要气球?”
  司嘉耸肩摇了摇头, “不是, 觉得好玩而已, 比我小时候的花样多好多。”
  然后像是某种回忆被打开闸门, 她转身, 倒退两步边走边笑:“说起来我小时候挺幸福的,挺乖的,你别不信。”
  “我信。”
  司嘉没想到陈迟颂应和地这么快,看向他,打量着他不像敷衍的认真神情,嘴张了张又化作一抹淡笑,眉眼弯起来:“一直到上小学,我还傻乎乎地相信这世界上有魔法,因为那时候我想要什么都能实现。”
  陈迟颂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她。
  “我成绩也挺好的,次次都是班级前三,家里墙上贴满了奖状。”
  “你现在也可以是。”
  司嘉闻言顿了下,而后不以为意地笑着把这个话题揭过,反过来问:“那你呢?”
  “嗯?”
  “叔叔阿姨应该很爱你吧?梁京淮说他以前就爱去你们家,好东西特别多。”
  “那梁京淮还跟你说过什么?”
  司嘉歪头想了会儿,“没了,他说的差不多都是初中之后的事儿了,再往前的没说过。”
  陈迟颂嗯一声,“他也不是爱到我家来,他只是不想待在自己家。”
  这句话让两人紧接着都沉默了一瞬,司嘉想起梁京淮那个糟糕荒谬的家庭,凉风吹着脸颊,她叹气:“那他确实比我们可怜多了。”
  陈迟颂的情绪在那刻有细微变化,但转瞬又被他散漫的哼笑掩盖:“心疼他啊?”
  说着手臂一伸,毫不费力地把司嘉掳进怀里,右手揽着她的肩膀,左手轻抬着她的下巴,低头看着她,仿佛她要是敢说一个肯定的字眼,他就能立刻把她的嘴堵上。
  司嘉见状笑出来,也不怕他,故意点了点头,但想象里陈迟颂下一步的动作并没有落到实处,他只斜额,唇从她的脸颊擦过,最后悬停在她耳边,朝她耳廓吹着气:“那你不如先心疼心疼我。”
  又痒又麻,司嘉想躲,却被拥得更紧,衣服摩擦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在某个瞬间和心跳声重叠,在寒风凛冽的街头滋生出一股燥意,到最后不得不安分下来,被陈迟颂搂着腰,问他怎么了。
  “饭没吃饱。”他回这四个字。
  听着怪委屈的。
  司嘉闻言偏头看他,眼睛都笑眯起来,“傻不傻。”
  然后她把他带到附近的一条夜市,两人在各种摊位间走走停停,话题也回到了他的家宴上,聊了几句后陈迟颂突然说:“你爸也在。”
  周围热闹,司嘉没听清,陈迟颂就重复一遍,她朝关东煮吹气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确认:“司承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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