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如意——寄秋【完结】
时间:2023-10-14 14:55:16

  「爹,女儿不是去避风头,而是外祖父过寿,我代替走不开的爹娘去祝寿。」说得好像她是逃难似的,本来就有江南一行的打算,只不过提早几日而已,不想听二房的鬼哭神嚎。
  孙如意怎么也没料到孙如玉倒楣到喝凉水也会呛到,回府隔日整个人就像泡水尸似的,全身肿大了不止一倍,脸上、手上和看得见的地方都长满水泡,叫人看了都恶心地倒退三步。
  更好笑的是身为太医,孙开元居然不敢靠近,捂着鼻说是恶疾,要将人送往城外的庄子任其自生自灭。
  其实孙如意一瞧就晓得是过敏,根本不是要命的重疾,即使不用药,过个三五天也会消下去,只是皮肤会变得松垮,得用上不少好药调理才能恢复以往的光滑平顺。
  后来孙申冯出手了,几针下去稍微消肿,又服了几帖药,水泡破了,留下坑坑洞洞的疤痕,那些痕迹全是孙如玉抓破的,如果她能忍住不抓,也许就不会有难看的左一块、右一片的灰白淡痕。
  「是是是,爹说错了,是给你外祖父拜寿,路上该花的银子不要省,爹能生银子,不怕你花用,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你最饿不得,不要委屈自己。」
  当爹的最了解女儿的小毛病,孙至元不忘给她备了不少`鸭、烤鸡,糕点蜜饯什么的在马车上,方便她取用。
  「爹,我有银子,够用。」她爹赚的还不到她私房钱的零头,可父爱如山,他给她就收。
  「不是够不够的问题,而是爹不放心,打你出生至今没出过远门,这一去要两、三个月,爹这心七上八下,老是打鼓。」要不是还有案子要处理,严大人不给假,不然他就自己去了,许久未见老丈人了,也该去拜见拜见。
  自从长子去了之后,妻子就病倒了,要不是及时发现怀有身孕,只怕也一根绳子往上吊跟儿子一起去了。
  虽然妻子没死成又平安的生下小儿子,但是长子的死让妻子对女儿很不谅解,多有冷落,因此当爹只好多疼疼这个失去长兄又没了娘亲怜惜的女儿,盼她能够否极泰来,再展欢颜。
  几年下来,父女感情深厚,他是真疼女儿,疼到心坎里,私底下无话不说,连女儿学医也是他偷偷教的,学到最后反而他不如女儿,两人身分完全倒过来,是女儿管着爹,事事得依着她,由她来当长房的家。
  纵使如此,孙至元还是舍不得女儿出外远行,儿行千里父忧心啊。
  孙如意笑着一指,「你看看,请了七、八个镍师护队,你不信女儿也该相信他们,走瞟十几年的老镖师呢。」
  其实除了威远镖局的老链师带了三名年轻力壮的徒弟,余下都是司徒飘花的人,但她可不敢说是跟恩国公府借的人,这些人是真的刀口染过血,从战场退下来的,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孙至元苦笑。「爹心里明白,可是……是爹没用,护不住你们姊弟,你二叔一闹,爹就没辙了,他们还硬说是你推你妹妹下水,让你祖父用家法教训,爹哪忍心你受苦……」
  孙开元强势惯了,一见妻女双双出丑心下恼火,便要拖长房侄女下水,当下说要请出家法,先打上五十板子再关祠堂三天,跪在祖宗牌位前请罪,不准吃喝。
  一向不与人争的孙至元一听,气得朝孙开元大吼,「我死了儿子都没叫人跪祠堂,你倒是厉害,自己管不住妻女放浪倒是跑回来迁怒我女儿,自己不要脸怪谁,你问问当日去的人,是不是她们自个儿往下跳的?」
  当下哑口无言的孙开元被震慑住,头一回见到老实人发火他也有些发虚,毕竟大侄子的死确实和二房有关,他若硬要讨回公道,只怕连陈年往事也要扯出来,到时候有些事想瞒也瞒不住。
  孙至元毕竟是大理寺的人,若请出办案如神的严大人前来追怂酪颍很快就能嗣髡嫦啵那样二房人都难逃罪责,他们全是知情人。
  「爹,二妹是我推的。」孙如意说了实话。
  「啊!」孙至元一怔。
  「人是我推的,因为她想拉我下水被我先下手了,二婶是自己跳下去的,不过水池并不深,淹不死人,是她们慌了神才在池中喊救命。」她是想报仇,但不会害死人。
  「这样啊。」果然这才是事实,孙至元心里对二房的不满渐渐加深。孙如意再次重申,「爹,大哥出事那时,我说我被人推是真的,我没有贪玩,是因为你买给我的兔儿灯不知被谁丢进水里,我找了长柳条去捞,刚勾到灯笼就被推下水了。」
  「那时你还小……」他担心女儿惊吓过度记错了,这事非同小可,不可随意胡说。
  原主重生后迫不及待的在众人面前指证孙玉清,可是她忘了孙申冯是重利轻义之人,长孙已死,次孙的聪慧不下长孙,是他接下来要栽培的重点对象,他不允许任何人毁了他,就算是孙女也一样。
  因此原主才刚醒又被下药迷昏,一躺就是十余日,孙申冯对家人说原主是伤心过度得了疮症,见谁都疑神疑鬼,故而她的话全是胡言乱语,不可听信。
  堂堂太医院院使所下的判定,有谁敢不相信,孙至元虽有疑虑但也未多问,妻子病了,女儿有点失心疯,再加上失子之痛令他心神俱乏,他只能将余力用在照顾妻小上头,无法再去追查长子的死因。
  孙如意笑看父亲,眼神清明,「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真的……」他失神的喃喃自语。
  「想想祖父的为人,二叔的品性,还有二婶的贪婪,大哥死了会是谁得利?」既得利益者即是凶手。
  二房……孙至元心有猜测,却不敢宣之于口。
  那时他正在为进太医院做准备,但他进了太医院二弟就不能进,这是朝阳皇朝的规矩,父子可以,但兄弟不能同处一职,否则怕会相互勾结,做出危害贵人的事。
  他记得那时二弟忿忿离去,扬言让他走着瞧,他一定会进太医院。
  当时孙至元听了只是一笑,认为是二弟的负气之语,完全不以为然,亲兄弟还能自相残杀不成?
  没多久,豫儿死了,痛不欲生的他哪还有什么心情进太医院,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便去了大理寺,当他在大理寺陪同严大人办完一件案子回府时,二弟已在太医院当差五日,也就是说他离府的次日二弟就去当差了。
  仔细回想,孙至元骤然心惊,若女儿说的不是假话,那二房……他心口一痛,白了一张脸,有些站不住的扶着门口的石狮子,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震惊和痛楚。
  「爹,我今日提起这事是给你一个提醒,二叔、二婶要的不只是名利权势,他们还要我们长房的位置,我们一家四口都是拦路石,你以为娘真的病了吗?」爹太重兄弟情,从未怀疑过自家人。
  「你是说……」孙至元的双手在发抖。
  孙如意面露凝重,「是中毒,最近我在娘的药渣中发现和甘草很相似的绝命草,爹你也懂医理,一点点绝命草不会立即致命,只会令人日渐虚弱,气血衰弱,如此拖个三五年,就是神仙也难救。」
  这是相当恶毒的手法,让人生不如死,药即是毒,喝得越多中毒越深,最后毒入骨髓,回天乏术。
  「是了,绝命草的根和甘草根十分相似,我居然没发现……」孙至元懊悔万分,长子死后他一心在外办差,居然对身边人忽略至此。
  「我试着给娘解毒,改善她的身子状况,只要再辅以金针探穴,调养个两年,娘会好起来的。」
  长房该反击了,对敌人最大的报复不是置人于死地,而是夺走他们所在意的一切,摧毁他们的意志,哪里最痛就往哪里扎针。
  「所以你才要建小厨房。」孙至元双目一清,对女儿的举动顿时了然于心。
  「也是自己贪吃。」孙如意有些难为情的红了脸,「女儿这一走要好些时候才回来,你和娘要提防二叔他们,我把解毒的药方子放在你书房博古架的第三层,压在和阑玉壶下面,一日一服,祛毒效用虽慢但能避免被人发觉,等我拜完寿回府再替娘扎针,娘现在的身子骨太弱,禁不起金针探穴,你得帮她养养才行。」
  「意儿,你可是……可是学会了孙家的祖传针技?」孙至元双眼透光。
  她一颔首,「小有所成。」
  「好,真好,孙家后继有人,爹没愧对祖宗……」孙至元眼泛泪光,又哭又笑的用衣袖拭泪。
  「姊姊,走不走,等很久了。」马车上的小胖墩以为要出门玩,兴奋得直催促。
  孙如意好笑的回头一喊,「就来了,你坐好,别掉下马车。爹,你回府吧,记住我的话,人心不足蛇吞象,最亲的人有可能是在背后捅你一刀的人,想想我和弟弟,不要让我们没了爹娘。」
  *
第六章 下江南拜寿(2)
  孙如意就是劳碌命,一出京城她就开始担心府里的爹娘,怕他们过于心慈而让人察觉到异状,继而起了防心,提前动手做出叫人意想不到的事。
  可她又放不下在江南的外祖家,这一次的山洪暴发牵连甚广,方圆百里的县城、乡镇,田地全都被淹了,只有几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幸免于难。
  其实她并不想带上小胖墩,此行太凶险了,她也不晓得能不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天灾人祸一向最难预料,而原主的重生和她的穿越改变了一些事,她不晓得蝴蝶的小翅膀一挥会不会造成其他反应,让散开的涟漪继续往外扩散。
  可是二房那些人实在是粪坑里的蛆,叫人厌烦不已,孙开元、田氏乃至几个兄弟姊妹没一个好人,全都从坏到脚,这也让她没法安心将弟弟放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就怕他的生命时时受到威胁。
  「姊姊、姊姊,下雨了,你看是雨耶!」坐马车坐得恹恹的小胖墩忽地像打了鸡血似的,十分兴奋。
  「坐好,小心跳得太高撞到头。」下雨就下雨,瞧他那亢奋样,要是连下个十余日,他大概就哭了。
  「撞不到,我矮。」他摸着头,高兴的笑了。
  孙如意好笑的轻拍他脑袋瓜子。「长得矮值得骄傲吗?若是一直是个小豆丁,爹娘可就苦恼了。」
  「我不是小豆丁,姊姊不能拍男子汉的头,我会长得跟山一样高壮,把天遮住。」肉肉的小臂膀画了一个大圈,他有吃很多饭,很快就长大了。
  「还男子汉呢!说大话前先瞧瞧自己的短小四肢,要很久很久之后你才能由小豆丁变成大豆丁,而我是你姊姊,想拍你头就拍你头,跟是不是男子汉无关。」
  欺负弟弟要趁早,等他懂事了就不好玩了,一旦知廉耻、懂孝义便开始一大串道理,从早说到晚。
  孙玉疏不断挣扎,五官搏成一团,「姊姊,我可不可以不做大豆丁,我是孙玉疏,爹的儿子。」
  她会心一笑。「好,孙玉疏,乖乖坐好,不要东张西望,要当爹的好儿子就要听姊姊的话。」
  「好,我听姊姊的。」他立即坐正,一副很乖巧的模样。
  雨一直下,车顶上咚咚咚直响,他偷偷抬头看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然后又再看,把他这小动作看在眼里的孙如意在心里暗笑。
  实在不能怪孙玉疏好奇心太重,温氏生下儿子后就一直在养病,孙至元跟着严大人东奔西跑办案,常常十天半个月不在家,没大人陪的情况下,他出府的机会少之又少,坐马车更是头一回。
  孙玉疏没见过跟房子一样大的马车,刚一上车时还十分拘谨,动也不敢动的贴着姊姊,就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忙的左瞧右看,再看一眼彷佛老僧入定的姊姊,小老鼠似的吃吃偷笑。
  走了两、三天后,顽皮的性子渐渐放开,他在能坐七、八人的马车里转圈,翻跟斗,跳来跳去和学小狗爬,一个人就能自得其乐玩上一整天。
  不过老在马车内也很烦,没有同龄的孩子陪玩,过没几天小胖墩的话就变少了,抱着姊姊的手懒得动。
  一进入江南地头,典型的烟雨气候渐渐成形,时阴时晴,细雨蒙蒙,像飞霜又像细丝,轻轻洒落。
  难得见到雨丝飘落的小胖墩觉得稀奇,京城很少下雨,倒是下雪比较常见,他在雪多的时候可以在雪地玩,打雪仗,可一旦下起雨就得被关在屋里,哪里也不准去,像只可怜的小鹤鹑,缩着脖子看向屋外。
  「雨有什么好看的,一会儿下大了就得找地方躲雨。」孙如意最讨厌下雨了,湿答答的到处是泥潭。
  她刚说完,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天边亮起十分惊人的闪电,从天空直连到地面。
  「姊姊,我好怕,好大声!」小胖墩惊慌的扑向姊姊,他被雷声吓到了。
  「不是刚说自己是男子汉,打个雷而已怕什么……啊!」
  「轰隆!轰隆!轰隆!」
  像是在嘲笑孙如意的故作镇静,连着几个响雷近在耳边,声音之大震耳欲聋,惊得她有些坐不住。
  「姊姊,我还是小孩子,我要吃一万碗白饭和一千只鸡腿才会变成男子汉。」
  「你这么贪吃到底像谁?」她得赚很多银子才养得起他。
  「我像姊姊。」他大声的喊着。
  一个接一个晕车的丫头勉强笑出声,一笑完又晕。
  孙如意有治晕眩的药,但是她并没有给青黛、青蝉服用,她在训练她们的适应能力,不管在任何状况下都能迅速克服,不造成主子负担。
  「你……」这孩子的机灵劲像她,多加培育能当奸商,扮猪吃老虎的坑杀来自四面八方的肥羊。
  「孙小姐,雨下太大了,得找个地方避雨。」一名随行护卫隔着车窗说话,请示车内的主人是否允许所求。
  孙如意看了看一脸苍白的丫头,低头一视肉脸缩水的小胖墩,她苦笑,「前面有歇脚的地方吗?」
  「小马去探过了,有座废弃的道观,虽然没有门,但看起来挺结实的,至于有没有漏雨要进去看才知道。」从外面看来不成问题,暂时歇歇还是可行。
  「那就去吧,你们淋了雨也不好,我还指望你们送我到外祖父家呢。」听着车外的雨势渐大,孙如意也不希望有人因护送他们姊弟而病倒。
  「好的,小马在前头带路。」他先禀明情况,让主家安心。
  「嗯!」
  雨一下,地面潮湿,原本入夏的热气被驱散了,风再一吹,人就感觉冷了,觉得衣服穿少了。
  一声马鸣响起,马车调头往左边官道走去,雨声掩去马蹄声,一座爬满藤蔓的道观在风雨中隐现,看得出曾经的壮观,不过如今已是荒草蔓蔓,缺少袅袅的香火,寂落破旧,摇摇欲坠的窗子满是虫蚁爬过的痕迹。
  不过入观的石阶并未破损,观内很大,稍做清理便能容纳百余人,缺了一只手的三清道祖敛眉含笑。
  「到了,孙小姐,我扶你……」一名五官端正的镖师正要扶主家下车,他手刚一伸,破空传来咻的声响,他及时收手才不致被挥来的马鞭击伤。「你干什么!」
  年轻镖师一开口,一旁的护卫立即将他拉走。
  两人刚离开,驾车的车夫立刻上前,头一低伸出手臂,让车内的孙如意扶着他的胳膊下车。
  适才的小冲突孙如意没瞧见,但是她心里打了个突,觉得这个车夫有点奇怪,似乎靠她太近了,而且身上居然有股淡淡的麝香,那若有似无的香气只有嗅觉灵敏的人才闻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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