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警队审讯室里坐着湖城近几十年中最为变态的连环杀手,因为罪犯身份特殊,门口甚至持枪站着两个特警。
谢宜修进来的时候,唐子敬依旧一个字都没吐过。
“唐子敬,终于正式见面了。”
“呵呵,”一直沉默的唐子敬终于抬头,即便被捕,他的神情依旧泰然自如,“是我小瞧了你,是我大意了。”
“Ruin是谁?”谢宜修坐下来,问。
“无可奉告,谢大神探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查啊?”
“是许明昭吧?”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他就潜伏在警队不是吗?你们真的以为这些事做得天衣无缝吗?”
唐子敬似笑非笑地弯起嘴角,同样压了压声音,“那又怎么样?你找到了吗?”他的目光透过玻璃望向窗外,外面众人或忙碌或在关注着审讯室,“是不是如同芒刺在背?你看,外面所有的人都有嫌疑,到底会是谁呢?他们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你都要反复思量无数次,很累吧?哈哈哈……”
谢宜修脸色沉沉,死死地盯着他,然后忽然松了脊背靠在了椅背上,“是吗?你觉得他隐藏得很好了吗?你们未免太自信了。”
结束了对唐子敬的审讯,谢宜修又连续考了这几日留下的案情资料。等处理完手头的事,然后才带着王超还有苏子瑜去查浔音的案子了。
之前因为要配合计划,所以坠楼案一直拖着。
今日是闭馆日,博物馆里没人上班。
谢宜修在各个小区之间走访询问,秦苗和张宇浩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最后还剩下杨彦。
秦苗最后指出浔音和杨彦是校友,那也就是说他和杨彦也是校友,可是为什么在他的记忆里就像从未有过这个人一般?
过了正午,太阳更烈了。
三人行车到了城南的一座小区里,杨彦就住在这里。
开了门,他似乎很诧异,微微怔了一下,“谢警官,有事吗?”
“关于浔音坠楼的事,想要再问你一些问题。”
他点头示意明白,然后侧身让出位置,“请进。”
公寓里装修得很简单,摆放的物品也不多。
谢宜修的目光快速扫过四周,然后不动声色地问:“杨先生是湖城人吗?不知道以前在哪里念的中学?”
“华盛一中。”
“真巧,原来我们还是校友,”谢宜修在跟着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
这时,苏子瑜忽然开口:“杨先生,我可以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杨彦微愣,然后笑了下,“当然可以,在那边。”
苏子瑜转身进了卫生间,杨彦的目光还没收回就听谢宜修又问:“杨先生可以再和我描述一下浔音坠楼那天的情况吗?”
卫生间在卧室旁边,经过的时候苏子瑜下意识瞟了一眼卧室的门。那是一个朝南的房间,本该是阳光正盛才对,可是门缝边缘都是漆黑一片。她微微皱了眉,但未曾多想,进了卫生间然后关了门。
木门阻隔了客厅和卫生间视线,隐约能听见谢宜修和杨彦的说话声,苏子瑜视线扫了一圈,然后开了水龙头洗手。
镜子旁的柜子里放着报抽取式的纸巾,她顺手抽了一张,也不知是不是太用力,纸巾被一下子拉出来一截,下面露出一张纸来。
拿起一看,竟是一张照片,而镜头下记录的正是浔音!
那似乎是在路上拍的,只有大半张脸,从角度来看这是偷拍的!
苏子瑜神色一凛,拉开柜子上的浴巾、毛巾等物品,果然还发现了几张照片。
这个杨彦难道是跟踪狂?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沉着脸拉出去,然后猛地推开了卧室的门,杨彦听见动静回头,脸色瞬间一变,倏地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
卧室的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光线一丝都透不进来,看起来黑漆漆的有些恐怖。
苏子瑜在杨彦冲过来前快速按下了门边的开关。
白炽灯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而里面的情景让苏子瑜都愣了。
只见雪白的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青涩的、妩媚的、阳光的、淡静的……无一不是浔音!
杨彦走到一半,眼见已经败露转头朝大门口跑去,王超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哪里会让他走,一下子就站起来扑了过去,一把将杨彦按在了地上。
谢宜修看了眼杨彦,对王超说:“看好他。”然后进了房间。
里面满满的一屋子照片让谢宜修同样愣了片刻。
苏子瑜回头看他,只见他微微皱着眉,脸色有些苍白,表情偏冷。
他一步迈了进去,走到墙边站定,很多照片大多都是背影和侧面,很明显是偷拍的。
视线微移,缓缓看过每一张照片,那是他所不知道的、过去在美国的浔音。
忽然,视线在某一张照片上停住,他似乎怔了片刻,过了很久才伸手将它取下来。照片的背景是在一艘游船上,入镜的有数十个人,拉着一条长长的横幅,人群中只有两个华人女生,一个便是浔音,只见她一头染的淡金色长发,红裙鲜艳,整个人都显出一种纯粹的张扬美。
那种熟悉的感觉比当初见到云溱时更加强烈。
手指慢慢拂过她的脸颊,然后落在了那条红色横幅上——ConquestofthePacific(征服太平洋)。
谢宜修的手微微有些抖,心底涌起的不知是痛还是喜悦的情绪。
哪怕之前已经肯定,可这一刻梦里的那个人和浔音终于重叠,原来,一直都是她。
有些爱一生都只会给一个人,哪怕分离,哪怕遗忘。
谢宜修闭上眼睛,其实这么多年他不是不会爱,只是心底一直住着一个人,他只是失去了记忆却没忘记爱她。
屋子里除了照片外,还有许多的碟片,随便抽了一张放到播放器里,屏幕里立刻出现了一个浔音的身影。她坐在沙发上屈着腿,手里抱着个抱枕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下苏子瑜的神色更古怪了,只觉得膈应得难受,试想当你发现自己时刻都被人监视着,怎么想都是一件令人很不舒服的事。
谢宜修脸色更难看了,直接按了开关,屏幕一暗,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
原来当初在浔音家发现的针孔摄像头是杨彦装的!
阳光炙热,照的室内亮堂堂的。
此时,一号审讯室的椅子上又换了一个男人,他僵坐着,双手交握放在桌上。
他已经被晾在里面快要2个小时了。
苏羽正在给谢宜修的左手换药,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偶尔望向审讯室,脸上神色淡淡。
其他人从一开始都是处于蒙圈状态的,忍了许久,王超终于还是憋不住了,“老大,这……你还审不审了?”
谢宜修没说话,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终于站了起来。
审讯室里的男人听见开门声,僵着脖子抬起头,正是杨彦。
他嘴角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笑,“你们想问什么?如果是关于那天浔音坠楼的事,我好像已经做过笔录了。如果是因为偷拍,那也不至于把我带到刑警队来吧?”
谢宜修没有坐下来,站在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杨彦,你在美国待了12年吧,在今年3月才来的湖城,对吗?”
杨彦一愣,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没错。”
“我查过了,你家庭经济条件并不好,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你非要留学美国一待还是12年呢?”谢宜修脸上似笑非笑,“是为了浔音吧。”
杨彦:“……”
谢宜修并未在意他的沉默,“你从中学起就喜欢浔音了吧?所以你跟着她去美国,又在12年后跟着她回国,对吗?如果不是喜欢,也不会这样变态地跟踪监视吧?”
他垂下眼,“谢警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喜欢浔音吗?如果是你又怎么狠得下心杀她?杨彦,其实你是觉得爱的人已经扭曲了吧,浔音家的针孔摄像头也是你放的吧。杨彦,其实你不用再否认了,我们早就怀疑是你推浔音下楼的了,只是当时不方便马上抓你破坏我们的计划。”
谢宜修清楚的看见他的脸色瞬间一变,放在桌上的手也微微颤抖,最后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愤怒的喊:“她根本就不是浔音!浔音不是那样的!”
他喘着粗气,呼吸急促,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又像是痛苦,“如果是浔音我怎么可能伤她,我怎么可能要杀她?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会死,不!不对,她不是浔音,我伤的不是浔音!”
果然是他。
谢宜修握了下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接着问,“为什么?为什么说她不是?”
“为什么?”杨彦忽然抬头,一向无害温润的目光中迸发出冷光,“她本来很快乐,她最爱笑了,可是从航海回来她就变了,变得不一样了。”
谢宜修一愣,外面旁听的一些警察也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
“她不可能是浔音的,她看见云溱会害怕,其实她是在害怕曾经的浔音。”
杨彦闭了下,眼底忽然浮现出浔音的模样,她和朋友们走在美国街头,侧脸精致,正灿烂的笑着,而他,则永远坐在那间她必经之路上的咖啡馆里,遥遥的望着。他从未想过得到她,只是想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的每一天,每一个表情。
可是有一天,她忽然变了,她再也不笑了,再也不喜欢和朋友出去,再也不爱去室外运动了。她一整天一整天地待在家里,钟点工也都辞退了。
她的行为越来越奇怪,性子也变得越来越沉默,直到今年忽然回国,然后爱上谢宜修。
还有那个和以前的浔音一模一样打扮的云溱,仿佛所有的事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他爱的那个浔音再也不见了。
“她不是的,我想问她到底是谁,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我没想到她会摔下去!她是凶手,她害死了我的浔音,我只是……只是失手!”
“什么叫不是!”谢宜修猛地站了起来,手死死按在桌子上才按耐住愤怒的情绪,“她就是浔音,你差点害死她!”
审讯室外的人都被这谢宜修突然扬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没回神就见他走了出来。
“苏羽,你和王超继续审。”
“明白。”
杨彦已经承认了浔音是他失手推下楼的,那么宋景云就没有嫌疑了。
谢宜修转身去了二号审讯室。
里面宋景云百无聊赖地坐着,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隔壁动静很大啊。”
谢宜修没理他,走过去替他解了手铐,由于戴的时间久了,他的手腕上一圈红痕。
揉着手,他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谢宜修,你那天下手挺狠啊。”
“做戏总要像一点。”
他说完就转身出去,还没走出第二步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细微的空气波动声,本能地侧身一躲,余光瞥见宋景云还未收回的拳头。
他回头,宋景云已经收了拳,脸上非但没有冷意,反倒笑了起来,他一向高傲,即便笑的时候也是淡淡的或者嘲讽的,此时的笑却令人感觉到温度,明显的表露出他的愉快。
谢宜修看了他几秒也笑了,右手握拳和他碰了一下。
“那个杨彦倒还真是会隐藏啊。”
宋景云想起刚才隐隐听见的对话,稍稍一思索便将所有的事连贯了起来,他也见过杨彦,但却没有发现不对劲之处,现在真相披露出来实在令人惊讶。
“一个人不可能一成不变,浔音经过荒岛的那一个月,后来又被许明昭试图控制,在躲避和抗争中有所改变也是很正常的。”
宋景云冷笑一声,“许明昭倒是打得好算盘,从五年就开始撒网布局,他这么控制浔音是想让她杀人吧,到时候一个是警察,一个是杀人犯,这样的关系才算得上有趣啊。”
谢宜修一怔,想起浔音的那句“我杀人了。”,只觉得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许明昭已经做到了吧?浔音她……真的杀人了吗?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
已经是傍晚,走廊外的天空被晚霞渲染成淡淡的金色,天边云朵层层叠得美不胜收。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一双长腿踏出,再往上是笔挺精神的淡蓝色警服,他向着一间病房走去。
门口站着的两个警察看见他笑了声,“你怎么过来了,是谢队有什么事吗?”
男人点点头,“老大找了国外的脑科专家,不过你们也知道那些个专家都古怪得很,人家不肯来医院,只好让我接嫂子回家去了。”
一个警察点头,“这样啊,那要不要我们送?”
“不用麻烦啦,你们还要守着静娴小姐呢,万一出点什么岔子怎么办,我进去通知下叶太太然后就走了。”
“好的好的。”
男人很快就带着叶妈妈和昏迷的浔音离开了。
第61章 最后的挑战
外面晚霞更甚,隐隐的暗色正在渐渐吞噬着光芒。
法医小助理揉着肚子,“饿死了,小张,你点餐了没啊?”
小张正在对着解剖台上“咔嚓咔嚓”地拍照,头也不回地答,“刚订,还有的等呢。”
小助理哀嚎了,视线无意落在了解剖台上,上面躺着个女人,四肢僵硬,眼睛还是睁着的,仿若水波盈盈的在望着你,虽然很美,可此时却令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真是变态啊,你说天天对着这么个人偶难道就不瘆得慌?”
小张又调整姿势拍了几张,“谁知道呢,只有变态才能够理解变态的心理啊。不过这人偶做的倒是真不错,乍一眼都看不出来是假的。”
“能不像嘛!”小助理嘀咕着,“脸上的五官可都是从活人身上割下来的。”
这时,从外面做完事回来的王超正好碰到了同样刚赶回来的楼岩峰,两个人一起去对面吃了个饭,中途接到苏羽的电话,让他们顺便去趟法医办公室拿报告,于是两人晃悠到了法医办公室。
王超进去就问:“吃饭了没?”
小张收了相机,“没呢,点外卖了,宁法医让我们在这里看着。”
王超瞥了眼蒋清婉的人偶,一副接受不能的表情,“宁法医也太小心了,这么个人偶难道还有人偷啊?”
小张笑了笑,“小心点总没错,对了,你们是不是来拿人偶的检验报告?”
王超点头。
小张转身回里面的小隔间去拿报告。
门口敲门声响了两下。
转头看去是楼下的一个民警,手里提着个外卖盒,“嘿,你们的外卖。”
“这送外卖的速度是越来越溜了,”小助理已经饿得不行了,奈何手里戴着手套,只好求助别人,“快帮我接一下,我去洗个手。”
楼岩峰离门口近顺手就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