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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明亮,新帝的登基大典是极其重大事宜,按照裴扶墨的身份也该现身。
云氏大早上便来催了,“怀徵,你就入宫半日,就露露脸也好,让你表哥也好安心。”
裴扶墨疲惫地揉了揉眉骨,一双漆黑的眸仍旧落在江絮清苍白的小脸上,淡声道:“母亲,我不去了。”
“为何?新帝登基可是头等大事,你若不去,岂不是会让人猜测你与新帝关系不睦?”
云氏细细说着其中的利害。
见他如此,云氏心里也很不好受,说道:“慕慕这里,母亲会帮你看着,你就入宫一趟,很快就可以回来,放心。”
裴扶墨仍然油盐不进,“母亲不必说了,我不能走开。”
倘若他刚离开后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他该有多害怕?
云氏劝说无果,气得又实在拿这个儿子没办法,他自小性子便倔得很,小的时候他父亲还可以用武力降服让他能听话习武,再长大了他自己有能力后,他父亲便也拿他没辙了。
唯一能说服他,让他甘愿听话的人,偏生就躺在那处,如何都醒不过来。
云氏这边焦急得不行,正好新帝身旁的王公公来了一趟镇北侯府。
王公公是带着圣旨来的,裴扶墨不得不起身去往玉荣堂接旨意。
宣读完圣旨后,王公公说道:“陛下体恤裴大人平定叛乱,劳苦功高,特批裴大人十日休沐,待十日后,陛下希望裴大人能调整好最佳状态回归朝堂。”
裴扶墨道:“臣,接旨。”
送走了王公公后,云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毕竟新帝登基这头等大事,若是有意缺席恐怕真的会引起没必要的事端,陛下特地下旨让怀徵休假十日,也是为了堵住外面的悠悠之口。
恰逢这时,周严急匆匆奔到玉荣堂来,激动地回禀:“世子,夫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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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絮清被安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靠坐在引枕处,她的目光空洞,望着屋内迟迟无法回神。
等听到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安夏眼眶湿润地喜悦道:“夫人,是世子回来了。”
裴小九……
江絮清缓缓将视线朝门口看去,身形挺拔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门槛处,他面容白皙,紧抿薄唇,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此时浮出她看不懂的情绪,似夹杂着雨后初晴的湿润。
莫名惹得她心尖颤动。
只见他踏着投入屋内的阳光,朝她大步行来。
他的眼神过于灼热,江絮清心跳如鼓,眸光微闪。
安夏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江絮清动了动指尖,下一刻,她的右手便被一只温暖的掌心紧紧裹住。
裴扶墨落坐在榻边,单臂一伸,便将她用力地揽入怀中,他的下颌抵在她单薄的肩上,呼吸粗沉。
紧紧相拥了许久,他低声道:“你终于醒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他却觉得自己说得如此艰难,喉间像是被堵住一般难以言语。
“疼……”耳畔传来她细弱的呻.吟。
裴扶墨连忙松开了她,见她脸色还是苍白虚弱,想必是昏迷几日醒来身子还有问题,他心顿时慌乱地不行,“你先躺下,我去寻宋大夫来。”
他人还没离开,江絮清及时拉住了他,“你不要走。”
裴扶墨站在榻边,犹如雕像一般未曾动弹。
那柔软的手心还牢牢牵着他的手,他喉结滚动,终是转过身来。
“好,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
江絮清慢慢地挪到榻边,扬起脸颊朝他伸手,盈盈水眸如含着委屈,嗓音嘶哑:“那你怎么不抱我呢?”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意识彻底失去之前,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分明看到了裴扶墨担忧的眼神。
他又一次找到了她,救了她。
裴扶墨黑眸轻颤,不自在地道:“我手劲太大,弄疼你了。”
江絮清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我方才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我想你再紧紧抱着我。”
她不想要裴小九同她那么客气了。
从幼时他便想对她做什么便做什么,想抱她也从不注意场合,不会考虑任何人的心情,这样随心所欲的才是他。
江絮清还在沮丧那个温暖的拥抱消失的太快。
忽然她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用力地摁进胸膛,男人宽大的掌心按在她的腰后,狠狠地将她揉进怀里,力气大到像是要融入他身体一般。
“江慕慕,对不起。”他将脸埋在她的肩上,低沉的嗓音从她耳畔响起。
江絮清听着心里酸涩,鼻尖顿时涌上泪意,“为何说对不起,你不是救我出来了吗?”
裴扶墨加深了拥抱她的动作,若是不这样紧紧抱着她,他只觉得不够真实。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此刻都在颤抖。
“对不起,上辈子,让你死的那么痛……”
从裴幽口中得知了那一切后,他便整整三天难以入眠,只要闭上眼睛,他便会不断地回想当初他死了后,她该有多无助,有多害怕?
她自小娇生惯养,是他带着一同长大的娇贵小姑娘,身上最大的伤口便是那日从树下摔下来后不慎划了一下,只被小石子划伤,她都能哭那么久。
那样怕疼的她,究竟是如何做到这种寻常人都难以能做到的事。
他根本不敢去想,那时的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与他一同死在牢中。
江絮清面露诧异,她不知道裴扶墨怎么知道的那件事,但此刻总算明白她醒来后,他那些失常的反应了。
她试图安抚他,“没事,都过去了,眼睛一闭的事。”
裴扶墨蹙眉松开了她,见她还笑得出来,心里有些恼火。
“江慕慕,你……”
话未说完,就被江絮清急忙打断。
她垂眸望着裴扶墨紧紧握着她的那只大手,轻声说道:“因为我知道,倘若死的人是我,你也不会独活。”
不过裴小九或许会比她做的更好,至少他会将裴家的冤屈洗清。
可她实在没那能力,她光是鼓足勇气毒死裴幽,对她来说已经很艰难了。
事实上,前世的一切她都不愿回想了,既然重来了一次,她只想珍惜现在的生活,所以她从没想过将她的死因告诉他。
可倘若可以让他不再患得患失,能更安心些,她也不介意再揭开前世的伤疤。
江絮清强忍着泪意,缓缓低语:“上辈子认亲宴那日,我是中了裴幽的奸计才不得不嫁给他,之后我……我与他的婚姻实则只是有名无实。”
前世那会裴幽还要伪装他的性子,婚后便对她百般体贴,她对裴幽没有感情,若非那日醉酒后在他屋里醒来被双方母亲看到,她决然不会嫁给他。
婚后裴幽也看出她不愿亲近他,便佯装贴心说不会碰她,会给她时间想清楚。
她才能这样与他做了一年的假夫妻。
“裴小九,你相信我吗?”
她紧咬着唇,目含期盼这样紧张地看他。
裴扶墨对上她期盼的目光,心里却浮升起一抹哀意,原来从始至终不过都是因诸多误会,而导致他走不出自己的心魔罢了。
虽说他当初的确嫉妒,嫉妒疯了,他嫉妒前世裴幽娶她为妻,前世的他无数次觉得自己嫉妒的嘴脸实在难看得很。
可他忍不了,也放不下。
重来了一次后,自他彻底妥协了,打算与她重新来过后,并不在意她前世和裴幽的婚姻,他不介意她从前发生了什么,只要现在属于他就够了。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仍然嫉妒裴幽曾经“拥有”过她。
而当得知这一切不过都是假的后,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开心。
他只看到了面前这个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小姑娘,用这般小心翼翼的目光看他。
他曾经深陷执念中走不出来,不敢相信她喜欢他这件事,究竟让她难过了多少次……
裴扶墨呼吸放轻,尽可能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苦笑道:“对不起,原来我不相信的从始至终都是自己。是我不好,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江絮清看他这般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刚想说什么时。
一滴泪水滴落在她的手背,江絮清心尖一跳,正想看过去,裴扶墨已经抬手蒙住了她的双眼,在她唇瓣轻轻落下了一吻。
那瞬间她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好像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再也听不见其他。
这个无比珍惜且温柔的吻,犹如前世地牢内,她向裴小九表明心迹后,他轻轻贴上来的吻。
江絮清双肩轻微颤抖,泪水落在他和她相贴的唇瓣上,最终尽数被他吻了去。
轻轻地触碰不知何时变成了深吻。
裴扶墨侧坐在榻边,将怀中的小姑娘牢牢地扣在自己的身前,以一种全方位将她抱起来的坐姿,将脸俯下,慢条斯理且极其细致地舔.舐她的唇瓣。
江絮清渐渐地有些呼吸不顺,破碎的呻.吟从二人的唇齿间溢出,“慢,慢点……”
裴扶墨的右手探入她的发间,按住她的后脑,又加深了这个亲吻。
江絮清被他吻得脑子浑浑噩噩,一时承受不住他的力道,直接泄力地倒在他的怀里,待停下后,她浑身酸软已是提不起劲。
她瘫在他怀里,羞赧地呜咽道:“裴小九,你果然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方才觉得自己几乎要断气了!
裴扶墨牢牢抱着她,脖颈的青筋微微凸起,嗓音喑哑道:“经历了这么多我们才能没有隔阂地在一起,让我好好亲亲你好么?娇娇。”
他唤娇娇时,竟还特地拖长了尾音……
果然正经了没一会又开始了。
江絮清脸涨得通红,太坏了,他竟在撒娇!就诚心让她无法拒绝他。
“那,再亲一下下喔……不然……”
她话音刚落,裴扶墨眼中掠过一抹得逞的狡黠,便直接贴了过来。
不知这样缠绵亲吻了多久,直到外间响起安夏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个,世子,宋大夫来了,说要给夫人检查身子……”
是不是该停了,夫人才醒来,世子怎就这样不知克制?
她真是看错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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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安夏领着宋大夫进去,扫了江絮清一眼,见她气色很好,这才放心,不过世子怎么瞧着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宋大夫细细为江絮清诊脉,许久后笑道:“世子大可安心了,世子夫人醒来后,只要再好好调养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江絮清蹙眉,突然好奇地问:“裴小九,你是在哪儿找到我的?”
她记得自己是在一个极其封闭的空间内,感觉四周滚烫,但那些火好似又离她极其远。
回想起那日的情景,裴扶墨眼中冷意浮升,“裴幽将你藏在了那间屋子的墙壁内。”
“什么?!”
第64章 尘埃落定
江絮清从始至终都未曾出过那个被裴幽烧起来的房间, 只是这房间当初是梅贵妃居住的,几乎很少人知晓屋子的墙壁内藏有暗格。
想必是裴幽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后,自己寻到的这别院。
至于暗格究竟是他自己打造的, 还是本身便存在, 也无从得知了,因为整座别院在那日便已然烧成了废墟。
裴幽同样葬身火海,烧成了灰烬。
听到裴幽这次是真的死了, 江絮清心里这才觉得放松下来, 眼前的一切也好似乌云拨开了云雾一般, 得见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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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后,改年号始平。
三皇子李煜的谋逆之罪彻底落实, 新帝下旨将其贬为庶人废黜皇子身份, 发落至苦寒之地赎罪,永生不得踏足长安。
沈贵妃因勾结皇子犯上作乱, 也已被打入冷宫。
三皇子和晋安帝最宠爱的后妃勾结,二人倒台后, 不少人觉得很是唏嘘,尤其惋惜那个曾独得圣宠的妃子。
秋风萧瑟, 拂过高墙时枝头轻微作响。
裴扶墨负手站在冷宫的大门前,望向这冷寂的庭院, 淡声道:“进去吧。”
沈玉秋此时失去了往日的光鲜亮丽,对于这个即将埋葬她下半辈子的冷宫,她竟丝毫不惧。
大抵是自从得知李煜不仅利用她, 还对她如此狠心后, 她便彻底心死了。
她抬眸望向空旷萧条的庭院, 轻声问道:“裴世子答应我的条件,应当不会忘了吧?”
裴扶墨颔首, “我会派人照顾令妹,确保她后半生无忧。”
沈玉秋唇角扬起,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我信裴世子言出必行,所以才会选择站在裴世子这边,关于我妹妹……还望裴世子莫要让她知晓了我所做的一切。”
她们姐妹二人当初被李煜寻到后,妹妹便一直在李煜的人的看管下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因患有哑疾,妹妹实际上也不知道她每日在帮李煜做什么事,她也只能隔一两个月才能去看妹妹一次。
时间久了,妹妹竟真的以为她嫁给了李煜过上了好日子。
裴扶墨瞥她一眼,没了华丽宫妆的沈玉秋这般不施粉黛的清丽模样,的确更有几分梅贵妃的样子,想必这也是李煜当初会主动找到她的主要原因。
“你安心。” 裴扶墨道。
虽他并未多言,但沈玉秋的确安心了不少。
她抬手整理好鬓边的碎发,面上浮起一个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步一步朝这院子内迈去。
裴扶墨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看了片刻,便转身离去。
冷宫的大门紧闭后,整个庭院便更显得荒凉了。
沈玉秋站在台阶处,思绪幽幽回到了几年前――
她自小失怙失恃,十六岁那年与相依为命的妹妹被村里的邻居卖到了青楼,而她因容貌出色的缘故,很快被青楼的老板视为摇钱树。
筹备多时,以这青楼历年来最高的起步价拍卖了她的初次,而当晚一次便以最高的价位买下她的男人,正是李煜。
她忐忑不安地进了那间屋子,本是抱着与那男人同归于尽的想法。
李煜见到她后,却主动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笑得如沐春风:“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被卖到青楼的日子里,她见识过许多男人恶臭的嘴脸,听到过无数让她恶心的呻.吟,也看到过那些男人看她时含着淫.邪与鄙夷的眼神。
唯独这个男人眼里没有任何的邪念,看她时也如同看向他人一般温和如常,他毫不嫌弃地朝她伸手。
“你愿意跟我走吗?”
沈玉秋紧咬着唇,“可我被卖到这里了。”
“不怕,我可以将你赎回去。”
她不得不承认当时心动了,不知是对这个男人还是对将她赎回去这句话。
见她面露难色,李煜态度极好地问:“如何,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