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意一一尝了几口后,便端着酒杯靠在椅子上浅啜。
这地方的确惬意,对岸便是江与璀璨灯塔,夜风阵阵拂过,吹得人心旷神怡。
她出神地望着苏门河,乔越凝视她:“你心情不好吗?”
温意没避讳,直白道:“一点点……抱歉。”
乔越摇摇头,若有所思:“今夜让你心情不好的人,和上次令你在酒吧醉酒的,是同一个人吗?”
温意微讶:“你……”
他接话自我调侃:“我们艺术家都是这么敏感聪慧的。”
温意扬唇笑了下,眉眼映着露台灯光,清然灵动。
乔越看着她,眸光闪动,不觉微微叹气。
“可惜……”他说,“我第一次知道来晚了,这么令人遗憾。”
温意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只好闭唇不言,她掌心摩挲着玻璃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要再来一杯吗?”乔越邀请,“度数高点的?”
温意摆手:“不了。”
酒后闹事,她算是了解了自己的秉性,不敢再来第二回 。尤其这次,她本来就骗了顾连洲。
心底生起密密麻麻的愧疚,温意脑海中再次回想起那束精心准备的粉色花束,以及她拉开车门时,男人期待的眼神。
最后是包厢门打开时,他问她,你特意找我,原来就是为这个吗?
温意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心里扎进了一根绵软的刺,浸泡在冰冷的酒里,逐渐清醒过来。
痛吗?远没有被拒绝的那天痛。
毕竟她曾两次将真心捧到他面前。
践踏真心的人,哪有被践踏的痛。
温意没有和乔越待到太晚,九点刚过一刻,她便和乔越道别。
乔越开车送她回家,他没沾酒。温意喝了一杯柚子清酒,略有些薄醉,但面上看不出来,眼神仍是清明的。
他送她到家楼下,解开安全带前,温意侧眸说:“今天你付钱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原来你还愿意同我再见一面?”
“我们不是说好了三次吗?”温意认真道,她重诺。
乔越垂睫,笑容有些落寞,他下车绕到她这侧,替她拉开车门。
“谢谢。”温意拎着包下车。
她今夜真是有些不修边幅,脑后抓夹里的头发松松散散,碎发随意地飘落着,她浑不在意地拨到耳后,露出一张越素越清艳的脸,对乔越笑:“再见,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乔越盯她两秒,忽然倾身,手揽到她后背,十分绅士地抱了她一下。
楼上的玻璃窗亮光忽明忽暗。
“晚安。”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温意一惊,然而乔越的动作太过礼节性,导致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
片刻的相拥,乔越很快松开了她,绕回驾驶座,挥手和她再见。
温意看着车子消失在小区花圃的转角,才转身上楼。
走进电梯,她抬手按下24楼,两侧门逐渐合拢,温意抬手,解下自己的围巾。
闷闷的束缚感消失,温意顺着把抓夹也取了下来,一同塞进随身的托特包里。
电梯“叮”一声停下,她晃晃脑袋,用手梳理两下头发,长呼一口气揉着太阳穴往外走。
楼道是很敏感的声控灯,在温意踏出电梯那一刻就开始亮起明亮的光线,她边走边揉自己的脑袋,绕过转角快到自己门前的时候,脚步猛然停住。
先映入她眼帘的,是被扔在地下的粉色花束,如雾般轻灵优美的颜色此刻却像明珠蒙尘,孤单单地待在男人脚边。
声控灯在此刻暗了下去,于是男人手中零星的火光便越发明显。
“顾——”温意下意识想后退一步,脚底却像被黏住一样动弹不得。
他掐灭烟,最后的光线消失,黑暗中,他越过粉色的玫瑰,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温意像被掐住呼吸,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男人紧扣住,逼退到角落。
他攥住她的手腕,灼热的掌心揽在她腰间,低头,呼吸近在咫尺,语气沉沉问道:“刚才他就是这样抱你的吗?”
温意原本大脑一片空白,听闻这句话一愣。
他看到了?
顾连洲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兀自在她耳朵上咬了一下:“说话。”
酥痒的热感从耳骨最敏感的地方传来,温意浑身一激灵,脸到脖子红了个遍,开始剧烈挣扎:“顾连洲,你在干什么!”
男人在她耳边冷笑了一声,气息寸寸落入脖颈,阴影笼罩,他更紧地揽住她的腰,让她贴向自己,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他是这么抱的吗?”
沉沉酒气传来,他身上的侵略性过强,温意愕然:“顾连洲,你喝酒了吗?”
“与这无关。”他轻而易举抵住她挣扎的膝盖,腾出手去掰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自己。
对视的一瞬间,男人的眼眸深不见底,温意心尖一颤。
“你放开我!”她抬脚去踢他的膝盖:“顾连洲,你疯了吗?”
“我很清醒。”他掐着她的下巴,低头和她对视,神情晦暗不明,“疯的人是谁?温意,你自觉自己相亲不够,也要送我一场好两不相欠是吗?”
“是!”下颌传来被捏的疼痛,逼得温意几乎要痛出泪,她扬着脸看他,毫不服软,“是又怎样,顾队长,所有人都说你是在保护我,是为我好。我现在要说自己也是为你好,你滋味如何?”
“温意——”他深呼吸一口气,眸色晦暗不明。
温意眼里几乎要沁出泪来,她冷笑一声:“你不是说拿我当妹妹看待吗,不是说希望我也幸福吗。南阿姨给我介绍的乔越,我觉得他人很好,怎么,难道你想要再亲自把关吗?”
“连洲哥,别说你只是南熹的哥哥,就算你是我亲哥,也管不到这么宽。”
“你说是吗?”
她句句反唇相讥,一句又一句扎进他心口,红唇在黑暗中开合,像极了他抱回来的玫瑰花瓣,那双素来漂亮的眸子上扬,写满了对他的讽刺。
顾连洲眸光一暗,捏住她下巴的力道愈发收紧。
温意吃痛,抬眼瞪他,“顾”字还未发出半个音节,余下的话语尽数淹没在男人的唇舌中。
她瞬间瞪大眼睛,身体僵住,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急促。他低头径直吻上来,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膝盖抵在她腿间,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顷刻间倒流,温意背后贴着冰凉的墙面,身前是男人强势滚烫的身体和吻,两相之下,她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吻得一点也不温柔,唇齿中混合着酒精和清苦烟气,尝到她喝过的柚子清酒,吻便更重了些。
蓦地反应过来,温意双手猛地去推男人的手,同时张开牙齿在他唇上狠狠一咬。
这一下咬得毫不留情,温意瞬间就尝到血腥气。
顾连洲终于放开她,她大口大口喘气,紧接着他又掐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微微用力按在她贝齿上,嗓音沉哑:“跟谁学的这么爱咬人。”
“要你管!”温意胸前因为呼吸起伏着,发丝凌乱地贴在潮红的脸颊旁,气血上涌,她抬手狠狠扇了男人一巴掌。
他并未拦住她的手腕,结结实实挨下这一巴掌。
温意牙关紧咬,手落下后在顾连洲胸膛用力一推。
这一点小力气根本算不得什么,顾连洲配合地退后几步,靠到对面墙壁上,偏头碰了下自己右脸上的淡淡红印,眸间浮笑,抽出一根烟咬在唇间。
打火机在虎口一下一下拨着,他没有要点燃的意思,只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
玻璃窗中清浅的月光淡淡落入,在地上仿佛一汪流动的水银,粉色的玫瑰花瓣像被遮上一层天然月色纱。
温意冷静下来,把凌乱的发丝拨到脑后:“你疯了吗?我当你是哥哥你在做什么?”
“哥哥?”顾连洲靠着墙,姿态懒散地笑了下,提醒她,“你看哥哥是那样的眼神吗?”
“你——”温意从未见过他如此浑不吝的样子,一时哑口无言。
他继续盯着她:“乔越,你看得上那样的?”
温意脑中思绪如乱麻,慌乱一片,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的沉默在男人眼里无异于默认,一直不断跳动的打火机火苗倏尔停下,气氛陷入沉寂,半晌后,温意听到男人缓缓开口:
“如果他有机会,那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第49章 长昼
他在说什么?
温意大脑轰隆一声, 瞬间一片空白。
缓缓抬眸看去,与她面对面的男人收了打火机,烟也摘下, 黑睫半遮的眼眸中藏着几分认真。
他看着她, 在等着她的答案。
声控灯亮起又灭下,月光再度变得明显, 如春日的暗涌泼在二人脚下。
这一次,月色不再将二人泾渭分明, 而是逶迤在温意和顾连洲的脚下, 仿佛要将他们拉入同一片海域。
温意沉默了许久。
“顾连洲。”她慢慢开口,“你喝多了。”
他分明不是清明的状态,她的唇齿间现在尚且残留着酒气,是被他侵染过的白兰地。
顾连洲定定地看着她, 姿态散漫,神情却专注:“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温意——”
“不——”温意深呼吸一口气, 拦住他剩下的话,“顾连洲, 有什么话等你酒醒了再说, 就当给我时间考虑,也给你自己反悔的机会。”
“我不需要反悔的机会。”他道,“你想考虑多久。”
“不知道。”
“三天可以吗?”
温意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白了他一眼转身打开门回自己的家。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所有声音,周遭顿时变得寂静, 满室黑暗,温意背靠着厚实的门, 缓缓摸上自己的唇。
有点点肿,男人方才吻下来时,是真的带了些泄愤的力道,只是后来,渐渐变得温柔。
“如果他有机会,那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室分明的寂静里,温意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中加快的心跳声。
周末没过完,科室里紧急送来了一个重症的病人,温意忙着商议治疗方案,一时之间把和顾连洲说过的话全然抛之脑后。
由于患者的情况过分紧急,当天便推进了手术室,三个小时的手术下来,总算保住了命。
又过了一天,患者的生命体征逐步趋于平稳,温意才算放下心来。
“你和黄忆霖熬两天夜了。”周一下午下班时分,薛幼仪来到值班室和温意换班,“主任说明后两天你们俩自己安排,一人调休一天。”
温意正在洗手,甩甩手上的水,“我们商量过了,我休明天他休后天。”
薛幼仪眼前一亮:“正好我明天白天不上班诶,要不要出去逛街。”
“好。”温意打了个哈欠,“不过要下午,上午我想多睡一会儿。”
“当然。”薛幼仪哭丧着脸,“我今天还要值夜班呢。”
换好衣服,和薛幼仪道别后,温意走出医院便看到了在门口等她的乔越。
初春时节,天寒渐暖,乔越今天穿了件涂鸦拼色款的薄皮夹克,身段修长而亮眼,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十分惹眼。
甚至于,他怀里还抱了捧花。
被路人行注目礼,温意十分不适,她快步走到乔越面前:“怎么不在车里等?”
“怕你找不到。”乔越递上花,“也想送你花。”
那捧花是蓝色系的搭配,精致而有艺术感,像一副油画。
温意眸光动了动,莫名想起那天被她辜负的蒙尘粉玫瑰。
她轻声道谢,接了过去。
今天是她和乔越约好的第三次见面,为报上次乔越请客,温意特地说好今晚由她付账。
上了车,温意抚摸几把花瓣,把它放到怀里,打开手机:“你想吃什么?”
“位置我已经定好了。”乔越侧目,“法式料理可以吗?”
温意点头,她不挑食,只要乔越满意就行,法餐虽然可能会有些贵,但她忍忍痛也出得起,算是回报乔越的酒和花。
乔越一边开车,一边笑道:“餐厅老板是我朋友,自然不可能让女士付账。所以你之前同我说的请客,可能要留到下次了。”
“下次?”温意回头,微微不解,“我们不是说只见三次面吗?”
乔越的笑容微妙一滞,随即苦笑道:“所以今晚过后,你就同我再不见面了吗?”
温意在屏幕上划拉的动作一停,抬眼看乔越认真道:“三次是你提出来的,用来和两位长辈解释最合适。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只是朋友吗?”乔越深深看她。
温意沉默:“抱歉。”
她不是看不出乔越对她有点兴趣,但大概只是一时的,她不会是他第一个心动的,也必然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为了避免误会,还是早些说清的好。
乔越眼里映着霓虹流彩,眸光微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仍然笑着问:“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我很乐意和你做朋友。”温意认真地说。
乔越摇摇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道:“我们先去吃饭吧,你上一天班一定饿了。”
温意收了手机,默然片刻,点点头。
谁知她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前方即将路过的没有红绿灯的路口忽然冲出来一辆红色的跑车,这地段车辆稀少,灯光也算不上明朗,发现的一霎那。乔越猛地踩下刹车,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温意从后座往前带,她全身都是懵的,被弹起又被安全带按下。
……
温意整个人被束在安全带后,心脏狂跳,惊魂未定。
乔越明显也是被惊到了,瞳孔放大半秒后,陡然想起副驾驶的人,立刻解开安全带:“温意,你没事吧?”
“我没事。”温意缓慢地眨了下眼,从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你先下车看看。”
对方横冲直撞过来,乔越躲避不及,车头相撞,幸而他及时刹车,没有酿成惨重的后果。
二人一起解开安全带下车,下车之后,乔越看清车牌号,脸色一变,疯狂地去敲车门:“喻宁,你他妈疯了吗?”
车门哐当一下从里面打开,先被扔出来的是一只与跑车同色的红色女士手包,随后穿着十厘米细高跟的女子跌跌撞撞从车里下来。
乔越接住她,语调都变了:“你没事吧?”
那女子涂一张红唇,纤细漂亮,在夜里嫣然一笑,嬉皮笑脸道:“死不了,放心。”
“这就是你那相亲对象啊。”她随即转脸打量温意,一撇嘴,酸溜溜的,“这么漂亮。”
温意本来进退两难,一听这话,反而莞尔。